“唉。”
玛蒙坐靠在床上,发出一道深深的叹息声。面前是染着些许黑色斑点的雪白腻子墙面,他低头用右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原本沾了血的衣服已经被换下,变成了一身干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这里是医院的单人间。
他往右看了看,右手边是推拉玻璃窗户,宝蓝色的窗帘半拉着,遮住了一半的阳光,从玛蒙的角度向外望去,正好能看到仿佛用颜料反复涂抹上去一般的白蓝交织的天幕。
“我好无聊。”
正对面的壁挂式小电视里,时下正兴的热门青春偶像剧正播到一半。
玛蒙浑身放松,陷进柔软的被窝中。
这是玛蒙住院的第二天。
在伤口缝了六七针后,为了方便换药,外加观察伤口愈合程度,玛蒙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因为伤口在腿部,一有动作便扯到了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玛蒙根本不能随意下地走动。
除了新闻外,玛蒙对电视节目没什么兴趣,医院里的小电视也收不到几个频道,只在床上枯坐了几个小时,玛蒙便无聊得想要将脸深深埋在枕头中大叫。
虽然平日里他也不怎么出门,但不想动和不能动是两码事啊!
他想出去玩!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有人在病房外走来走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难得的是这个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病房外。
玛蒙住的是单人间,除了护士外没人会进来。
大概是走错了吧?玛蒙将被子拉过头顶没有理会。
笃笃。
门外响起两道敲门声,随后门外像是在争论什么一样,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声音隔着木门稍微有些沉闷模糊,听起来很是费力。
总觉得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注意力被门外的骚动所吸引,他稍微拉下一点被子,身体稍稍往门的方向靠去,竖着耳朵想要听清外面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好!”
“等等——”
突然,病房门被一把推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了夸张的碰撞声。
玛蒙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正好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眼睛中沁出生理眼泪。
猛地朝门口望去,只见顶着一头蓬松黑发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房间,面上洋溢着明朗的微笑,手中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礼品纸袋,里面放着像是板子一样的东西。
“都说了让你不要突然就闯进去了——”紧随着太宰其后走进来的,是身着墨绿色无袖帽衫的褚发少年。
中原中也快步越过前面慢悠悠的太宰,视线往病床上看去。
阳光透过窗户浅浅照亮大半个房间,光线无法直射的地方都覆盖着柔和的铅灰色阴影,有着与这盛夏十分相称的鼠尾草发色的清秀少年半躺在病床上,眼中闪烁着泪光,在脱去了那一身大黑斗篷后,他身上的气场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虽然没有了显眼的黑色斗篷,但他眼下靛色的倒三角刺青绝不会让人认错。
中也为眼前的场景愣了愣,直到玛蒙抬起头,正好和中也对上视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举起手中提着的一袋苹果晃了晃,“哟,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嘛!”
听到这话之后,玛蒙呆滞了片刻,手忙脚乱就要往身上套层幻术,但一想到已经被看到了,他又自暴自弃地停下动作。
算了,反正看都看到了。
“有什么关系,我有好好敲门啊。”太宰无所谓的回应中也之前的话。与中也不同,太宰的目光十分自然地在玛蒙脸上停留了一两秒后转移开,拉开床边的陪护椅,干脆坐下。
“问题才不在那里。”中原中也四处看了看,这个房间内很整洁,除了最基础的几样家具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唯一能放东西的地方便是太宰旁边的床头柜,他走了几步,将苹果放在柜子上。
“这是给你的慰问品。”中原中也言简意赅。
“谢谢。”玛蒙有些意外。
“这个也是哦。”躺在椅子上的太宰也将自己手上带着的纸袋递给玛蒙,纸袋里的东西还有点重,立起来后几乎将他的视线全部遮住。
在接过太宰的慰问品时,玛蒙也没有漏掉一旁欲言又止的中也那颇为复杂的眼神。
“你……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开那东西比较好。”中也迟疑地向玛蒙建议道。
这话引起了太宰的不满,他捂着嘴轻笑:“呼呼,难道说中也是怕我的慰问品太好,所以不想让我出风头吗?”
“才不是好吧!”中原中也大声反驳。
听到他俩的对话,玛蒙对里面装着的东西越发好奇起来。
这个人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啊?
这么想着,玛蒙满怀期待地便从纸袋中抽出像是画框一样的东西。但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后,玛蒙浑身一僵,一秒钟不到又将画框一把塞了回去。
玛蒙:???
发生了什么?
总觉得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能是一时之间受到的冲击太大,除了乍一眼看到画面内容时的那种震撼的心情外,他的脑海中竟然想不起自己看到了什么。
玛蒙垂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有些过于激动的心跳平缓下来后,玛蒙还是按耐不住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重振精神将画框从袋中拿出。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玛蒙没再被吓到,但是……
玛蒙望着手中的画,目光呆滞。
“这个……是什么?”
太宰像是不解玛蒙怎么会这么问一样露出困惑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了吧!是我的自画像啊!”
不不不,这怎么看都不像吧!要是不说,他还以为是什么地狱鬼神图,倒不是说画得不好,正相反,太宰的画技意外的不错,只是内容着实微妙。
话说为什么你送病人的慰问品会是自己的自画像啊!
玛蒙默默腹诽。
“所以说你觉得怎么样?”太宰的双眼闪闪发光。
问他怎么样……莫名有一种被画攻击了的错觉算不算?玛蒙将画平放在床上,双手环胸,左右晃动着上半身低吟。
“这种艺术对人类来说,是不是太超前了点?”他斟酌着回答。
中也噗嗤笑出声来。
“是吗?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太宰治羞涩地笑了笑,“我会继续加油的。”
“这家伙将他的自画像挂在墙上后,被误以为是敌人的诅咒异能,闹出好大一通骚乱,结果连首领都被惊动了。”中也毫不客气地嘲笑着。
“真是太厉害了……”
玛蒙感叹着,将画重新装回纸袋放到床边。把这东西挂在屋子里的话,应该能辟邪。
“话说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玛蒙突然想起来。
“这家医院和港口黑手党有合作,所以你住院的消息昨天就传到了本部,正好最近那些外地组织安分了许多,森首领就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顺便来看看你。”中也解释道。
“对了,说起来你是怎么受的伤——”
“咳!”玛蒙表面淡定地打断中也的话,“来的正好,我正好无聊了!”
中也疑惑地看了玛蒙一眼。
“什么什么?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太宰相当配合支着下巴,满脸好奇。
一个小时后。
夕阳西下,乌鸦啼鸣,年轻女性驻足于废弃的无人公园前,她想起自己幼时曾经在这片公园里玩耍的记忆,不由得露出了怀旧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正当她准备抬脚离开时,突然,背后响起秋千摇动的咯吱咯吱声。
年轻女性心下一惊,猛地回望,只见已经生了锈迹的秋千悠悠晃动,那个幅度,并不是风能够吹动的程度,何况刚刚也并没有风吹来!
恐惧慢慢从年轻女性的脸上显露出来,一滴汗水沿着女性的脸颊弧度一路向下滑进衣领深处。
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身,镜头也紧随着年轻女性的动作慢慢转动。
“太特意了,光是看前面的剧情就能猜到下一幕。”面对电视里伴随着背景音乐突然出现占据了整个屏幕的鬼,太宰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表情毫无波澜。
“前期铺垫好慢。”不太能感受到恐怖氛围的玛蒙默默吐槽。
中原中也咂舌,看向玛蒙:“你原来喜欢这种东西吗?”
在玛蒙的强烈要求下,三人看起了恐怖电影,但这三人里没有一个是会因为恐怖电影感到害怕的人。
玛蒙摸了摸下巴,眉头微皱:“总感觉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是因为没拉窗帘吗?”
“所以,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太宰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
玛蒙仰起头仔细想了想。
“你看,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朋友之间一起聚会看电影,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吗?我一直想那样试试,但是实际上我们也只是在冷静地吐槽电影里不合逻辑的地方,完全没有尖叫。”
太宰陷入沉思:“是不是因为大白天的看恐怖电影没什么感觉?下次换在夜晚试试?”
“不不,我觉得大概不是时间的问题。”中也无奈地摆了摆手。
“说得也是,下一次换一个题材好了。”玛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中也:“一开始从人选上就出现问题了吧!”
电影开始转场,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终于注意到耳边不断传来的轻微窸窣声,玛蒙和中也转过头,却发现一旁的陪护椅上,太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水果刀,神情认真地切着苹果。
清甜的果香味霎时间冲淡了病房里的消毒酒精味,弥漫开来。
玛蒙看了他几眼,眼见他将左手手掌垫在苹果下作为固定,刀刃直直从苹果中间切下,手掌离刀尖极近,似乎一个控制不住就会血溅当场。
玛蒙眉头随着太宰的动作在放松和皱紧间反复横跳,有好几次玛蒙都以为太宰会收不住力切到掌心。
好在,直到最后苹果完美地分成八份,玛蒙想象中的情况也没有发生。
“那个,该不会是我的慰问品吧?”
“怎么了?”太宰晃了晃手中的水果刀,歪了歪头,“你要吃吗?”
“不,没事。”玛蒙有些纠结的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看太宰继续在果皮上划出三角形,玛蒙移开视线,继续看起电影。
原本就将近结束的电影很快演到结局主角团灭,玛蒙和中也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我们先走了。”中也起身,向玛蒙点了点头。
“再见。”玛蒙挥动手臂。
旁边的太宰也终于切好了了他的苹果,整齐排列在一次性纸盘中。
感叹于这个盘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玛蒙看着太宰将削成兔子模样的苹果瓣放在他手边的床头柜上,转身离开,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个不会是留给他的吧?
玛蒙心情微妙地捏起一块兔子苹果的耳朵,观察了一会儿,便咬了下去。
清甜的汁水满溢唇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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