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六是个好天,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出别墅遇到闷头撞来的小麻雀,祝白果的嘴角露出了比平日更深的笑意。
自从遇到了宋秋意,这院子里的麻雀也多了,鸽子也多了,最近还飞来了不少说不上名字的小鸟,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祝锦城的鸟粮都开始成箱子的买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祝白果现在想想,能得这些小鸟的喜欢,估计应是得了柜中那小凤凰的带携。
不在身边,却依然影响着自己身边的事,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虚云山下假货一条街,摊贩林立人头攒动,热闹得像是乡间的大集。
祝白果站在街头遥遥看不见街尾。
“来吧,让我们大干一场。难得来一次,我出钱我们一人买一个撞撞运气。”祝白果身旁的日常小尾巴祝锦城叉着腰,壕气万丈。
一个运气几十万呢!可不能乱撞。
祝白果拍了拍祝锦城的肩膀:“我们先逛逛,不急着买。”
午后的日头有些大,祝白果特地打了伞出来,就怕被阳光晕了眼看漏了。
只是,即便她准备充分,连眼药水都带了,从中午逛到日落,真真地走完了一条街,却是一个光团都没看到。
“怎么样?看中什么了吗?”中途几次想随机出手都被阻止的祝锦城锤了锤腿问道。
“这条街……修仙遗物的真货真的能有5件吗?”祝白果迟疑问道。
祝锦城点头:“祝锦旭说能有啊。这可是京市最大的古物街了,总不能一条街都是假的吧,那哪儿还有这么人山人海的来逛啊,大家也不是傻子。不过祝锦旭说5是个平均数,应该也不是每天都能达到。”
所以,这是运气不好的一天吗?祝白果看着行人逐渐稀少的街道,犹豫是不是明天再来一回。
“是没什么看中的吗?这里都是摊儿。要不去祝锦旭的店里看看?他的那家店就在附近。”祝锦城见祝白果不大有购物欲的样子,建议道。
出都出来了,当然可以多看一看。
说是附近,其实算上绕路,开车也开了快十分钟。
不过这十分钟,值得。
一下车,祝锦城刚指了对马路祝锦旭的门头呢,祝白果就看到了那落地窗后头,博古架上的两团淡黄色光,与她在学校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们到时,矮矮的小胡子堂哥祝锦旭正坐店里喝茶呢,也没把他们当客人,只当亲戚小孩儿来玩,一人抓了一把糖让他们随便看着玩儿,又道晚上请他们吃烤鱼。
祝锦旭店面不大,就一层,三面墙带门口那半面落地玻璃都做了玻璃门带锁的博古架,中间留了一小圈玻璃矮柜和店主喝茶待客的地方。祝白果进了门接了糖,两眼就扫完了祝锦旭店里摆出来的货。
有黄色小光团的,就只有她之前在对马路时看到的落地窗那摆着的两件。
一件,是个金色的小葫芦挂坠,另一件是枚灰白色夹杂着黑色线条的印章,质地看着有点像石料。
虽说是亲戚,但祝白果和这人一点不熟,于是也只当普通店家来谈。
祝白果没有在门口的博古架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去了那些没光团的地方,随便选了几件东西问价。
报价从几十万,到几百万,价格听起来都在勉强可以承受的范围。
祝白果耐心地问了四五件,才转回门口这边,指了两件中那看起来相对普通一些的印章。
“这件要三千万了,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玩的东西了。”祝锦旭一直有问有答,此时见祝白果指了这件,报了价又笑着解释道,“和刚才你问的那些模棱两可还没检验的不同,这是徐大师那边验过充过电的修仙遗物了。不过没舍得再花测功效的钱,你要是喜欢,可以让你爸先花个测功效的钱,测了看看用处再考虑买不买。”
祝白果无意与他解释家庭关系,只做微微吃惊状,而后指了小金葫芦吊坠和它旁边的莲花珠串:“那这两件呢?”
“妹妹眼光不错嘛。”祝锦旭坐直了身子,“大家都是亲戚,给你们掏个底。我这店里总共就这两件有徐大师测试充电的证书,你才问了不到十件就都问到了。不考虑考虑去那条街撞撞运气吗?”
“多少钱你倒是说啊。”祝锦城一心想给他们两置办个,好不容易祝白果有看上的问价了两件真东西,那三千万他是没有了,另一件他着急听价呢。
“那莲花手串不值钱,我上个月十五万在那条街上收的。你喜欢就直接拿走,送你了,当哥哥补你这些年的零花钱。哈哈哈,回头要测出是真货你再回来分我点意思意思哈。那小葫芦测过功效了,是个少见的存储类修仙遗物哦,能储存1立方米的液体,得要六千万往上走了。”祝锦旭说罢,慢慢喝了口茶。
祝锦城惊了:“就1立方米?我推个推车铲个1立方米的水箱走着也不要一百块吧?”
“哈哈哈,修仙遗物嘛,就是玩儿个稀有。你看有多少在生活中真的用得上的。”祝锦旭笑,“要我说爷爷那要充一千两金才能用一次的方尊,就下一会儿就不见的毛毛雨的那个,看着好玩儿,实用性还不如这葫芦呢。”
祝锦旭想了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但是有道理没用啊,祝白果看上的这两个,他一个都买不起。
祝白果倒是没多计较价钱,反正上千万了就两个字“不值”。
站在博物柜前想了想,祝白果作好奇状问:“这里除了这两个,还有真的修仙遗物吗?”
“哈哈哈妹妹你这问的。我开店嘛,对外面当然都得说真的嘛。都是真的,不过就这两个花钱测试真假充电了拿了证书嘛。”祝锦旭哈哈哈大笑,笑罢许是怕两人尴尬,又从怀里摸了个铜元宝出来,“喏,还有个前天去只测试了真假没充电的,徐大师那没电了得等几天。”
“还会没电?”祝锦城惊。
“可不咋的,那修仙遗物用的电可不是我们开电灯的电,那也是个稀罕玩意儿啊。要不我老给客人先冲上再卖呢,不是熟人可没那么容易冲上。”祝锦旭骄傲扬短脖。
“这……已经确定是真的了吗?”祝白果盯着那一点儿光没有的铜元宝讷讷道。
祝锦旭点头:“嗯,证书都给了。像是这种没电的时候也多,有时候充不上直接就进入市场了,价钱上要比减掉一次电费还便宜一点,人情钱嘛。这个单卖卖也要两千三百万了,充个电又是上百万的。你们还小,长大点再玩这种烧钱玩意儿吧,现在还是好好学习。”
祝锦城伸手摸了摸那铜元宝,自觉和普通的金属没啥区别,挠了挠脸又问:“说起来,你都检测充电那么多回了。你知道那电是什么吗?”
“哈,我要知道我就去做大师了好吗?用得着苦哈哈的天天收假货去送检测钱吗?”祝锦旭哼哼,又道,“不过我也是VIP客户了,晚上你请吃烤鱼,我就告诉你是怎么检测的啊。”
一顿烤鱼而已。
祝锦城虽然抠抠的,但是对修仙遗物的好奇还是强,一顿烤鱼算个啥。
祝锦旭也没卖关子,伸手在身前大幅度地摆着画了个方形:“就差不多那样两人宽一人高的一机器,看着跟机场安检的那东西似的,传送带把东西这头送进去,另一头出来。就那么几秒钟,一百万没啦。”
“说不定就是机场安检的机器。”祝锦城无知暴言。
祝锦旭差点没笑死:“你当大家都傻啊,见过这机器的肯定不是我一个,他们该试的不都得试试去了。现在京市不还是就那四个大师是这一行的门头么,也没见出个异军突起的外来野和尚搞明白了来念经。”
出来了大半天,祝白果空得一双慧眼,修仙遗物一个没买着。
不过幸好在祝锦旭那绕了一圈,她大概有些猜想。
以没有充电就没发光的铜元宝为对比,也许,她看到的那些淡黄色的光团,并不是修仙遗物本身,而是里面充上的电?
所有的事情都无根无据,光靠脑补。便是桌上摆足了三盆美味的烤鱼,沉浸在思考里的祝白果也有些食不知味。
“吃吃吃,多吃点。虚云山下面除了素斋,就这家烤鱼最正宗了。还好我和老板熟,你们刚进我店我就让他给我留座了,不然这个点来得排拐出街去。”祝锦旭点了点桌上的烤鱼,指了指敞开的店门外那长长的队伍,又笑道,“我有生意上门要赶着去收货,就不陪你们吃了,单我已经买好了,你们吃完走就行。”
三盆鱼接待两小孩亲戚,祝锦旭觉得自己干挺好,安排完挥挥手就走了。只是他不知,自己这一走,会错过什么。
店里,祝锦城见祝白果半天才夹一口鱼,怕她是不喜欢鱼刺,取了双干净的筷子,给她挑了两块没鱼刺的。
祝白果不欲浪费祝锦城的心意,自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饭桌上。
一口又一口,烤鱼微辣鲜香,不去想别的事情认真吃起来香得很。
万事都讲个时机。好东西不立刻吃,也许就吃不上了。
无刺的烤鱼还没吃上几口,祝白果就被迎面而来的红光闪瞎了眼……
“都是同学,能不能偷偷拼个桌?我们不一起吃,让我们外带一条鱼就行,这家店没坐下堂食不让外带……”钟慧儿估计很少干这种事,弯着腰,声音压得低低,脸涨得通红。
“家里有人住院了,管他的那医生不收红包,不过我们刚打听到他特别喜欢这家的鱼……”钟丛讷讷补充,面上讪讪的红没比钟慧儿好哪儿去。
当然,比起他们周身越发赤红的光,那脸色也没什么可说道的了。
祝白果在钱清住过的医院四楼见过他们,那里四楼是icu。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病人,但是祝白果还是点了头。
两人大松一口气,坐了下来,招呼了服务员过来加外卖单。
不辣的烤鲈鱼拼蔬菜全部,外带。
两人点完单,刚想对祝白果他们道谢,就听祝白果叫住了服务员,指了指钟慧儿身侧道:“给他来套高点的儿童椅吧,儿童餐也来一套。”
服务员一脸莫名,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道:“那位小姐看起来……已经成年了。儿童椅就算了?就给她上个儿童餐如何?”
“我不是说她。给这小男孩,是你弟弟吧?给她弟弟来个儿童椅。”祝白果一脸无语,又指了指钟慧儿的身侧,又指了指不远处那桌坐在特制儿童椅上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就那边那桌小姑娘坐着的那个高点带桌板的那个椅子。”
祝白果不是什么热心人,但是偏生见不得小孩子吃苦。那小心翼翼拽着钟慧儿衣角的小孩儿,咕嘟咕嘟地咽口水,那哈喇子都快流淌到桌上……也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反正烤鱼慢,等打包的时间就够他吃点东西垫吧垫吧的。
以桌为单位,一片静默。
而静默之后,必然有喧哗。
“姐……哪儿来的小孩?”祝锦城惊。
“我弟弟?”钟慧儿双目一凝。
“客人你别说笑了……他们就两个人,哪儿来的小男孩啊……”服务员麻麻地挤了个笑。
“弟弟?是叫我吗?我哪坐得进儿童椅。”钟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
祝白果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看向桌边那乖巧小男孩的目光一下子从同情变成了震惊。
不会吧……
不是吧……
不能吧!
第62章
“姐姐,你终于记得我了!”小男孩对上祝白果的目光,一下松开了虚虚拉着钟慧儿衣角的手,三蹦两跳地到了对面祝白果的身边,上去就是一个虎扑。
即便祝白果及时连人带椅子一起挪后了一截,也没躲过这小鬼一扑。
看着那只剩半个身子在自己身前的孩子,祝白果整个人都僵直掉了,完全不敢去想那另外半截是怎么穿过了自己……
回家!
必须立刻回家!
想是一回事,做真的很难。
第一次遇到鬼,祝白果真的,别说站起来了,整个人僵到连手上的筷子都甩不脱。
不过一僵的功夫,小鬼已经把脑袋拔了出来,重新好好地站在了祝白果的身前。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小男孩乖巧歪头,小手指对对。
这……是一道送命题吗?
祝白果咬了咬舌头,借着疼痛找回了身体的自控力。
“今天就吃到这儿吧,我们先走……”祝白果略僵硬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其他几人或迷茫或紧张,完全不为她此刻友好的建议所动,皆似想把祝白果之前的话刨根问底一般。
七嘴八舌的声音,祝白果压根没心思听,伸手就要去拉祝锦城。
小男孩的眼中慢慢蓄了泪,抽了抽鼻子,开口是祝白果无法忽视的奶奶哭音:“姐姐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三毛啊!姐姐为什么看到我就跑……上次在玩游戏的地方也是,我一靠近姐姐,姐姐就跑。他们都不理我,姐姐你也不理三毛了吗?”
祝白果要拉祝锦城的手停在了半途。
“三毛啊,我是三毛啊,姐姐给我买过木头碎碎包糕糕,姐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小男孩哇哇大哭。
祝白果:……
小男孩边哭边扒自己的脑袋,拼命一般想把自己前面的头发分成三缕,又去扯后面的那些。
“那是黄豆粉沾糍粑……”祝白果伸手去阻止小男孩自虐,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半拉脑袋。
哦,忘了会这样……
祝白果手麻麻地缩了回来。
“记得我了吗?记得了吗?记得了吗?”小男孩捧脸凑近。
“祝白果!我在和你说话呢!”一直被无视的钟慧儿忍不住站起来前倾了身子一把抓住了祝白果的手。
太突然了,祝白果差点没被这一抓送走。
钟慧儿感觉到了祝白果的一抖,飞快道了声抱歉,捏着祝白果的手却是紧了几分,追问道:“你刚才说我的弟弟,是怎么回事!”
“我眼花了……今天逛太久街了……还以为看到一小孩呢,其实只是店里的光影。”祝白果无意凸显自己的特别,作势揉了揉眼睛。
一桌人,包括服务员的脸上都写上了“我信你个鬼”。
“祝白果,我是认真的。”钟慧儿的眼睛都变得赤红。
讲真……和这两个周身快红出血色的人相比,小男孩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反而更像是个人,真的也不怪祝白果看错。
还能怎么打个哈哈呢……
祝白果认真思考。
不过小男孩接下来的话,让她不用继续思考了。
“姐姐,她也是我的姐姐哦。”小男孩笑嘻嘻跑回钟慧儿身边,往她身上靠了靠,半拉脸穿人身上去了。
红血人加没脸人……
祝白果闭了闭眼,真的没眼看了。
事情至此,结合钟慧儿焦急的态度,这顿饭是没法吃了,打包的烤鱼都不要了,祝白果硬着头皮带着一行人加一奇怪生物,在服务员目送病人的目光下出了店。
钟慧儿的耐心甚至只撑到他们过了马路,便停了步子目光灼灼紧盯了祝白果,一副今日非要问出个让她信服的理由不可的样子。
祝白果有些懊悔自己多的那句嘴。
孩子就孩子呗,馋就馋饿就饿呗,哈喇子流桌上也不用自己擦,肚子咕嘟响不也能当听不到?偏偏自己要问……还乱猜什么弟弟……还猜中了……
简直不幸三连。
“你先放开我,我有点事打个电话。”祝白果抬起从店里就一直被钟慧儿紧紧抓着的右手腕,无奈地晃了晃。
钟慧儿收紧了手,一脸倔强。
“就打个电话,难道我还能跑吗?跑也没用啊,我不还得回家还得上学啊……”祝白果叹气。
“姐……你把人掐红了……”钟丛看了一眼祝白果都被捏到有些红了的手腕,弱弱出声。
钟慧儿松开了手。
“我就在那边打。”祝白果抓着手机,对靠在钟慧儿身边的小男孩使了个眼色。
小男孩一如两年多前一般聪明,迈着步子就追上了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边上暗处走的祝白果。
这是祝白果今天给宋秋意打的第二个视频电话了。
前段时间还在18班时,祝白果就拍过钟家两姐弟的照片和视频,只是就连宋秋意也看不到她看到的红光。而昨天上午祝白果在窗口偷偷拍下的1班同学的照片视频带回去,宋秋意也看不着那淡黄色光团……
到今天下午祝白果在祝锦旭店里时又偷偷给宋秋意打了视频电话让她看橱窗里发着淡黄色光团的金葫芦和印章,亦无所得。
至于这次……祝白果其实也是不死心,但是也的确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了。
如她所料,视频接通后,看到小男孩的,依然只有自己一个。
既然宋秋意看不到也听不到小男孩,祝白果就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局面,又约好了等自己问完情况会第一时间给宋秋意再打过去,便把视频挂了。
视频挂了,手机却还是抓手里放耳边假装打着电话的,祝白果不想钟家姐弟发现自己又在对着空气讲话……
虽说现在开始收敛描补已经有些晚了,但祝白果还没破罐子破摔到将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的状况继续呈于人前。
“姐姐……”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祝白果身前,伸手似想要拉她的衣角,又像是想起什么,颓然垂下了手。
“你还记得我?”祝白果问了一句废话,但是她想听的,是更多的证明。
小男孩聪慧地理解到了,飞快点头:“很多很多车车的地方,姐姐帮我打坏人,还带我吃了木头碎碎包糕糕还有臭臭的小果子!姐姐说我头上三根毛,像是三毛,后来我让妈妈给我找姐姐说的三毛漫画书看啦,他的毛比我细很多很多哦!”
其实在店里的时候,小男孩说到木头碎碎包糕糕和三根毛时,祝白果就大概猜到了他是谁……当初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然后隔了两年多没再见过,那些事祝白果倒还记得,就是孩子的样子一打眼是真对不上。
毕竟那时候……这孩子才四岁的样子,又瘦又小黑不溜秋,破烂的衣服掩不住身上的脏臭,后脑勺的毛还被剃光了,前面的也剃了些,只留了三撮,油油的黏糊成了三根粗毛的样子……乍一看和漫画书里的三毛真的没差。
许是那时候受了罪,两年多过去,这孩子看起来也没长高多少。不过现在不是个人了,倒是衣着整洁干干净净,脸上也有了些婴儿肥,眉清目秀的和当初那小叫花子完全不一样了。
是的,这个孩子,是祝白果高一刚开始去镇上上学没多久时,救下的第一个被拐卖的孩子……也是祝白果陆续救下的三个孩子里,唯一一个主动求助于她的。正因为遇到过他,所以后来祝白果才开始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关注和试着区别街上那些四处乞讨的孩子究竟是真的家贫还是被坏人要挟的。
可以说,后面能救下那两个,也有他一份功劳。
在救到他的那个下午,她带着他去派出所,路上听着他的肚子咕咕作响,请他吃了路边的黄豆粉糍粑,白白小小的糍粑团在放了糖黄豆粉车里滚过,又香又甜。那等花钱的好东西,祝白果自己还舍不得买来吃。结果小孩饿是饿,偏要说那是木头碎碎包糕糕,一脸害怕英勇就义一般……吃完了整包。
吃完之后还给祝白果来了一句“姐姐好人,给宝宝木头碎碎包糕糕我也吃!”
那时候祝白果也才高一,正心疼钱包呢,被总是纠正不过来的木头碎碎一气,怼了他一嘴“什么宝宝,你现在就是个流浪三毛。”
然后就一路被困于三毛是什么的话题之中,让她不得不又掏了烤白果出来拯救自己的耳朵。
结果,好样的,那就是怎么都纠正不过来的臭臭果子了……
祝白果救下的三个孩子里,这孩子无疑是最聪明,最热情,也……最不会说话的了。
没想到,两年多过去了,他的记性依旧那么好又那么坏,他们还能用当初那些争辩的奇怪食物名字来对上暗号。
不过……真是想不到,再见面,是这样……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是有人害了你吗?你是钟慧儿的弟弟?亲的吗?你家不是应该很穷吗?你当初不是告诉我你爸天天泡发霉的树叶子喝,你妈连被青蛙舔过口水的东西都舍不得扔全吃了,还有个天天只能吃两片菜叶子饿到倒在地上的姐姐……”祝白果抓着手机,假装打电话,却是对着面前的小男孩抛出了一堆问题。
当初发霉树叶子那个,祝白果大概能猜是发霉的茶叶舍不得扔,还叮嘱过他让他转告他爸,不喝茶不会死,喝发霉的茶一定活不久。至于后面那两个,麋尾村的穷人家的确是那样……挂出去的咸鱼被猫咬了一半啊,晒的菜干被鸡鸭啄了呀,穷了都不舍得扔,吃家禽家畜的口水都是常事。就连米缸生虫也是挑了虫继续吃……再更穷一点的人家,年景不好,家里又遇着事儿的时候,没啥吃的饿晕了的,祝白果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再联想一下孩子丢了,家里人肯定心思都在找孩子身上,必然穷上加穷……
也正因为三毛当初那么说了,后来派出所说三毛的爸妈要给祝白果报酬的时候,祝白果直接拒了。
但是,如果他是钟慧儿的亲弟弟……钟家也是立足京市好几代的豪门了,和穷压根沾不上关系啊。
“宝宝不知道。宝宝醒过来就是这样了。她就是我的姐姐啊……”小男孩指了指已有十几步远的钟慧儿,挠了挠头又道,“爸爸的树叶……不对,是茶叶还是好多黄色的霉点。妈妈还是在吃青蛙和燕子口水,姐姐没晕了……”
得……托祝锦心上回科普的福,祝白果总算弄明白了一条,那东西是青蛙炖燕窝吧?
“三毛,你长大了,别叫自己宝宝了……”祝白果叹了口气,“你现在知道自己的大名吗?你姐姐叫钟慧儿,你叫钟啥呀?”
“钟沙呀。”
祝白果一脸问号:“钟啥呀?”
“诶。”小男孩笑。
祝白果无语了:“……你就是叫钟啥呀?”
“对呀。”小男孩乖巧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宝宝以前叫钟金宝哦,后来妈妈说压不住,就叫我钟沙了,沙子压得住。”
行吧,祝白果拧了拧眉心,果然这孩子一如既往的能掰扯。
“姐姐。”钟沙往祝白果身边凑了凑,弱弱道,“姐姐,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我呀?”
“姐姐也想知道啊……”祝白果无奈。
“我……”钟沙似是有些犹豫,却最终含泪问出了口,“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大家才都不理我,电视里就是这么演的……没有人记得的小鬼……”
祝白果其实觉得,挺有可能的。她看的电视里,有些鬼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所以能徘徊在人间。但是认识到了,就该去投胎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会儿还要再试探一下钟慧儿,然后再和宋秋意一起分析一下怎么办。
至于现在……
“你还有什么想带给家里的话吗?”祝白果叹气。
不管怎么样,看在这么有缘的份上,他的话自己可以找个机会匿名投送一下。
“宝宝不想死……”钟沙扁了嘴,眼泪吧嗒吧嗒从包子脸上滚下来。
祝白果看了一眼地面。
嗯……没水点。
“想想开吧……”祝白果劝,而后又道,“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怎么变成这样的了吗?要是有线索,爸爸妈妈还能去查一查。”
钟沙哭着摇头,抽泣着问:“那宝宝死了,床上的假宝宝就变成爸爸妈妈的真宝宝了吗?”
祝白果一凛:“什么假宝宝?”
第63章
“很有可能是生魂,就是人没死,魂魄离体了。如果是这种情况,魂魄如果不尽快回到身体,会渐渐虚弱然后消失,到那时候人就真死了。”宋秋意再次接到祝白果的电话,在听完对面情况后,很快根据最近研究的储物手镯中的玉简做出了判断。
“按他的说法,大家看不见听不见他的情况是从年前开始的,因为他今年没收到压岁钱。要不是他说还有个假的他躺在医院里,差点我就以为他已经死了。”祝白果看了一眼还挺精神自己在旁边跳格子玩的小男孩:“他说他没办法靠近医院里躺着的假的他,所以跟着去医院的钟慧儿他们四处跑。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办法靠近帝华,只能在门口等钟慧儿他们放学……但是他跑在外面,又好像不定时地会一睁眼一闭眼就回到了医院里。前段时间还跟着去了游戏大厦,在那里跟丢了迷路了好几天,就是在那里看到我,但是不能靠近,然后我跑了……他又在那呆了不少时间,才回到了医院。”
“不能靠近你应该是因为楼子民身上的东西吧?帝华和医院说不定也是有着差不多效果的东西。”宋秋意用着蓝牙耳机,一边打电话一边飞快摆弄工作台上的瓶瓶罐罐。
祝白果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不是能看到充过电的修仙遗物了么,医院那边如果有,应该也是在用的能亮的。一会儿我准备问问钟慧儿医院那边的情况,然后借口去探望她弟弟去一趟医院,看看能不能……”
“不能。”宋秋意蹙眉,抬手驭风卷住面前试管里飘出的青烟,凝一道异火将其烧得无影无踪,而后又重新取了一个干净试管。
“我是说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把那件修仙遗物找……”祝白果以为宋秋意没有听清她的话,又重复道。
“不能。”宋秋意往试管里倒了点旁边锥形瓶里的淡黄色液体,再次打断拒绝。
祝白果:“……”
除了初次见面时,后来宋秋意再没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讲真……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一种凶凶的威压。和昨天那个许是因为隐瞒被揭发而特别温柔小意,诱得自己没忍住最后亲滚到床上去,差点……的家伙一点都不一样!
宋秋意放下锥形瓶,晃了晃试管,聚精会神地取了滴管从旁边的杯子里吸了两滴黑色的液体滴进了试管,然后又用不锈钢药勺挖了点蓝色的粉末灌进去,晃了晃。
这回冒出来的,是红色的烟。
宋秋意蹙了许久的眉头松开,方才发现电话那端好像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祝白果的声音传过来了。
“还在吗?”宋秋意出声。
“嗯……”祝白果低声应。
其实祝白果知道宋秋意为什么阻止自己。
只有一双眼睛的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保护自己的办法。
如果真的与修仙遗物有关,钟沙遇到的事情,未必是自己能沾上的。
但是……
明明知道了,就这么放任不管,祝白果也真的做不到。
怪就怪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你先回来一趟。”宋秋意叹了口气,“在去之前,我看看能不能给你配点东西。”
“所以……你并不是想阻止我帮他?”祝白果目光复杂。
“我阻止有用吗?”宋秋意答着话,手上试管滴管还来回个没完。
祝白果这个人有多轴,从她被下笨蛋咒之后还非要坚持学了那么多年就能看出来了。刚才她在电话里说起前缘今事,句句都是担心惋惜,恨不得立时就要去医院看看的样子。宋秋意太清楚,自己就算能拦她一时,也拦不住太久。
况且,危险从来没有离开。有些事也不是一直躲避就能过去的。
宋秋意目光微微发了些狠,指尖轻动,凝出了一个小火球,然后把试管里红色的液体倒了进去。
液体坠落,违反物理学知识地停滞在了火球中心,火球收紧,液体缓缓蒸发。
大半个小时后,祝白果回到了金色柜中,迎接她的,是一排颜色各异,小到指甲盖,大到胖汤圆的……药丸子。
“目前练气期的灵气掉出来之后,你的身体只能得到稍强健过的效果。现在我们来试试练气期可以用的增强体质的丹药。这些药我都重新炼过,我的异火可以去除丹药中的丹毒。不过我们还是一点点试,从最简单无害的增加力气的健体丹开始。”宋秋意说着,抬抬手,最小的指甲盖大的小黑丸子飞到了祝白果身前。
丹药下肚,很快由灵气运转将药效化入经脉,被身体吸收无踪。
“可以出去了。”宋秋意待祝白果吸收完,又拦着她多等了一刻钟,才开口道。
人出去了,比鹌鹑蛋又大了一小圈的灵气掉了下来,同样掉下来的,还有一抹浅灰色的气。
一路试到第三款丹药,皆以烟雾气状完全落出为结尾。
“不试了。”宋秋意挥手收起剩下的,驭风给祝白果送了一瓤橘子到唇边,“这些丹药属于我那个世界,果然还是没办法讨巧用在这里服下带去你的世界……”
祝白果:“……”
“丹药落出,虽然状态不同但是分量完全可以对上。你在这里用丹药改变的体质也没办法带去你的世界。这么看用灵气冲刷经脉,让你变得比以前更强健,还算是这个空间给了点空子给我们钻了。”宋秋意一通分析,抬眼一看,祝白果似是经了打击又十分为难的样子,不禁立时出声安慰道,“不过不怕,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你别太担心……”
“……”祝白果摇头,“我没担心。”
“好好好,你不担心。你现在满脸写着的也不是‘为难’。”宋秋意笑着起身,亲手拿了半个橘子,一掰,一半送到了祝白果的唇边,一半丢进了自己嘴里。
还真不是为难。
“那个……”祝白果接下橘子没往嘴里放,却是看着宋秋意嚼着橘子的红润双唇,讷讷道,“我吃了你那边的丹药会掉出来。如果你回到你那边的世界,那你在这里吃下去的糖,水果……”???
本来开开心心的!
橘子一下子不甜了!
宋秋意有些无法想象自己身后掉一堆奇怪东西的场面,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水果吃掉百来斤了吧,糖也吃掉好几桶了,之前还试吃过一点饭菜……要是一起掉出来,那真的……也太可怕了!
而且……
宋秋意眼眸一暗,与新想起来的这件事相比,都掉出来什么的,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好了别说那些了,我就想着这屋子规则空子没那么好钻,所以我用你那边世界的材料做了点东西。”宋秋意低头摸储物镯,掩去了眸中的眷恋。
用炼丹的方式提纯草药,辅以化学,经过研究配比,用凤凰异火直接煅烧,炼制出的丹药。
因为祝白果那边世界的材料本身没有灵气,所以作用和效果当然比不得宋秋意那边的那些。
不过这几天,宋秋意还是研究出了两个有些用的方子的,在祝白果回来之前,她也都尝过了。哎,不能想,一想以后掉出来的东西又要加二就……
一个似避毒丹,食之能解药性,毒性亦能得到延缓。
一个似清心丹,食之能安抚精神,平心静气。
毕竟研究的时间不长,材料也有限,能弄出这两种来,已是宋秋意这段时间大量对比祝白果世界药草纲目与储物手镯中玉简内容,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除了这两个需要服用花了大量时间的丹药,另外就是一些做起来比较简单方便的东西了。
开了槽的匕首,藏了喷毒粉机关的戒指,能射出麻醉针的手镯,能弹射出金属刀片的鞋子……
“也……不用武装成……这样……”祝白果看完了宋秋意的一一演示,震惊到瞠目结舌。
“其实对上修仙遗物或许都是无用。但是现在没办法……先聊胜于无吧。玉简中还有锻造之术,我在学。就是还是要有修仙遗物回来做对比,才能判断两个世界法宝法器锻造之术是否相同,还有那个电……”宋秋意越想越觉得这般的准备实在简陋,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是要去面对乱糟糟的事情,祝白果看着桌上这一溜东西,心里却只有甜。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看一眼。要是那边不是因为修仙遗物,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就只能编个托梦之类的故事把事情交给他们再处理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很快就会回来了。”祝白果安慰道。
宋秋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祝白果之前与钟慧儿她们约定的一小时已经快到了。
那两姐弟还等在别墅外头呢……
“电话一直保持通话……”宋秋意其实知道自己不能去那边的世界,保持通话也没什么用,但是她就是没法这么安静地等着。
祝白果乖巧塞了个蓝牙耳机到耳朵里,立时拨通了宋秋意的电话。
钟慧儿坐在车里,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已经快一个小时。后面座位的钟丛几次与她说话,她都没心思理。
好不容易一个小时快到了,她手都摸着电话准备催了,人从别墅那边出来了。
“好了,你别跟了。”祝白果转头对祝锦城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祝锦城沉默,倔强地贴到了车门上。
钟慧儿等不及他们姐弟友好的对峙结束,直接把前后的车门都开了:“快上车。”
祝白果:“……”
待那两人上了车,钟慧儿扫了祝白果一眼,自是看到了她身上多出的几个饰品。
大半夜的,出去走一趟戴什么首饰……钟慧儿没问。
就像她之前也没问为什么祝白果一定要回家上洗手间,还要上足一个小时一样。
从烤鱼店里的事,到主动问起钟沙,再到要求去医院探望一下同学的弟弟……
祝白果的借口漏洞百出,到后面钟慧儿却一个都不敢戳穿一点都不敢多问。钟慧儿有微弱的直觉,祝白果是在做一个有利于钟家的事情。
别的不说,她曾靠直觉在小时候就躲过两次绑架,唯一一次想买彩票就刮出过一个一等奖。
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信一次自己的直觉的。
况且,爸妈都在医院,就算不是什么好事,也坏不到哪儿去。
钟慧儿的车开得有些快,不过还是很稳。
祝白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祝锦城和红呼呼的钟丛之间……两条腿各隐了一半在两人身上的钟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吧,有些东西看不到其实也挺好……
钟慧儿和钟沙的爸妈没有五彩的头发,也没有周身的红光,是一对挺正常的温文儒雅有些憔悴与倦意的中年夫妇。
就是她们去的时机可能不太好,钟爸和钟妈像是刚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钟爸铁青了脸,钟妈的眼睛也有点红。
钟慧儿拉着爸妈去了一遍嘀嘀咕咕,估计是在说烤鱼馆的事情。
祝白果只有个来探望同学弟弟的身份,自然当做没看到。
“就是这里,这个门打开我也进不去。”钟沙在旁边给祝白果指了指右边的病房门。
之前祝白果就听钟慧儿说了,钟沙不是简单的昏迷,从过年前到现在,中间还因为血压骤降,呼吸突停等问题抢救过好几次,这才没住普通病房,一直住在了icu里。钟家有权有势,给钟沙住的当然是单间。
刚才她们进来是通过了好几道门,做了好几次的消毒,此时才能站在这些单间病房外面。
至于钟丛所在的这间病房门,除了医护出入,一般家属都很少进去,进去前也要再消毒穿上全套的隔离服。
祝白果现在只能通过外面的怼着床头的监控视频和病房门上小小的一个玻璃窗去看里面。
视野实在有限,便是祝白果盯着其他人愈发不解的目光,努力转动脑袋试着从有限的视野里寻找发光物体,终究还是不行。
“我……能进去看看吗?”祝白果不抱希望地问道。
钟妈上前,面上带了些标准应客的笑:“你有心了,谢谢你来看他。但是进去真的……不太方便。没有特殊情况,我们都不会进去。”
“好了,谢谢你们了。慧儿带你的同学们去吃点东西,然后把他们好好送回家吧。”钟爸之前听了一通烤鱼馆的事情,面色却愈发铁青得厉害,此时勉强保持着礼貌催促道。
“爸!”钟慧儿不理解,自己刚才都那么说了,为什么爸妈一点不为所动,反而这样。
果然被拒绝了。
祝白果倒是不意外,只是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努力扯钟妈衣角,不停喊着“妈妈,她是之前救我的姐姐!让她进去救救我!宝宝不要死!”的钟沙,终还是叹了口气。
泪流满面的小孩子什么的,果然还是没办法啊。
“我……不止是钟慧儿的同学。”祝白果不大习惯把自己做的事情这样讲出来,尴尬地扣了扣手心,才指了指监控屏幕上小男孩沉睡的脸又道,“我刚发现,我认识钟沙。他是不是走丢过,然后两年多前,在四方镇被找到。找到他的人……是我……正好,这么有缘,我能进去看一眼吗?就一会?”
“等等。”钟爸惊讶地打断,“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刚才女儿介绍这是两个同学,祝锦城他见过几回,这女同学他倒是面生,没想到……
“祝白果……”
“你是祝忠言那个找回来的女儿?那你是祝锦城的姐姐啊。天……居然不是重名。你就是四方镇的那个祝白果?”钟妈同款震惊,“你就是那个臭臭姐姐?”
祝白果:?
“哦哦就是那个给臭臭果子的姐姐?”钟妈尴尬描补。
“那是烤白果……”祝白果偷偷瞪了一眼钟妈旁边捂脸的钟沙。
好样的小朋友,你就躺着吧!
只不待祝白果瞪完,突然钟沙旁边的钟妈一下子红了,突然迸出的红光差点闪到了祝白果的眼。
“等等。”钟爸拉了一下钟妈,深呼吸了一下,问道,“你先说说,你那时候叫钟沙叫什么?那你认识一个四方阵做生意的,叫刘三的人吗?”
有些事,钟家只要花一些时间就能求证到。但是对口供永远是最快的。
钟爸这边一开口,钟妈的红光突然没了。祝白果偏头看了一眼,钟慧儿和钟丛身上的倒是永远长亮。
“叫他三毛?我倒是不认识叫刘三的人,四方阵我只认识一个叫刘毛的……不过也不知道他算不算生意人。”祝白果感觉到了钟爸的试探,不过她不介意,反而是配合地答了。
“是你!居然是祝家找回来的女儿!早知道是你,上个月生日那天我们就也去了。”钟妈紧紧地拉住了祝白果的手。
说话间,钟妈又发红光了。
红的……还不止一个钟妈。微胖的钟爸发起光来,体积更大……
祝白果有些崩溃地阖了阖眼。
够了啊,两个灯泡不够亮么……四个红灯泡是要闪死谁!
钟家都是灯泡成精么难道!
第64章
“但是你们是怎么知道刘毛的?”祝白果偏开眼,不去看面前站成一排的一片红光。
“那时候我们赶到四方镇接到宝宝之后想去谢你。可是派出所的警察同志说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谢礼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只能尊重你的选择。想不到你那时候那么困难,还不愿意接受谢礼,要自己奋斗未来,实在让我佩服。”钟妈紧紧地拉着祝白果的手,“后来他爸想了两天,还是安排了刘毛过去给你做个中间人。自己奋斗未来,也要有个开始嘛。”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初她可不止拒绝了谢礼,还拒绝了透露真实姓名……
所以很明显钟家还是去查了她,不但知道了她是谁,还知道了她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她刚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学杂费生活费都是开销。那天她也是趁午休出校四处看看试图在街上找点零工做,才遇到钟沙的。
难怪后来没过多久,自己就遇到了路边上三轮车翻了向自己求助的刘毛,帮着捡东西收拾的时候那么巧听了他做中间商的生意经,顺顺利利地成了他的下线。
从镇上运需要加工的小商品到麋尾村找些孩子一起做,收些中间钱,帮她度过了高中大半需要用钱的时刻。中途麋尾村也有眼红的大人,试着去四方镇,只是那些厂压根不出这种散单。他们又偷偷跟着自己找到了刘毛,反被刘毛一口啐了出去,骂他们和小孩抢饭吃不是人。
难怪刘毛在自己上高三之后,就开始建议自己如果真没大学读,可以毕业之后和他一起开个网吧。
她还当是自己当时帮着收整了翻了的车,一时好心得的好报呢。原来好心是好心,却不是那一次……
有钱人也真的是……用得着拐弯抹角这么报恩吗?还搭了个人工在里面好几年。直接给钱不好么!她又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钟家这么富的家庭,直接给钱她也收啊。每天来回骑车倒货也很累的。
哦。怪就怪……
祝白果哼哼地看了还捂着脸的钟沙一眼,终是耐不住好奇,把钟沙之前说父亲喝发霉茶,母亲吃青蛙口水,姐姐吃了两片菜叶子倒在地上的事情问了。
“发了黄色霉的茶?”钟爸噎了一下,“他该不会是在说我的金花老普洱吧?那是金花,是冠突散囊菌,一种很珍贵的有益菌群!”
钟妈亦是一脸一言难尽:“我那个应该是雪蛤炖燕窝,是补品……里面不是青蛙……”
好的,呵呵……下一个……
祝白果把目光投向了钟慧儿。
“……”钟慧儿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压力有点大,轻轻道:“减肥……”
哦。一个远没有另外两个高大上的解释。
大家都有些失望。
“其实那次她摔在了阿汪粑粑上……大家都不敢告诉她。”钟沙挪下捂脸的小手,用告密挽回和祝白果的关系。
哼,挽回不了了!
祝白果还是没忍住,笑了。
目光齐聚。
好吧,在icu门口,别人儿子还生死一线呢,笑是不太友好。
那么,对不起了,祝白果抱歉地看了钟慧儿一眼。
钟慧儿的直觉瞬间上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钟沙说钟慧儿摔在了狗狗的粑粑上……一时没忍住。”祝白果解释。
“狗狗?”钟爸钟妈两脸疑惑。
“就是阿汪……阿汪是狗狗吗?”祝白果尬,不会是只叫阿汪的猫吧。
钟丛似是不敢听姐姐的旧时糗事,突地转身飞快地跑了,外面的门打开又关上,砰砰作响。
而钟慧儿目光呆滞,像已失去魂魄。
“哦……不是……”钟爸和钟妈对视一眼,对么,哪里有狗嘛。
钟妈拉过祝白果,压低了些声音:“阿汪是钟丛的小名。”
“妈!”找回魂魄钟慧儿阻止不及,气道,“不会吧!是骗人的对不对!”
“是真的……你晕了之后,你妈给你换的衣服……”钟爸承认。
“没给我洗澡,就只给我换了衣服就把我放床上了吗?”
钟妈尴尬点头:“那时候有点着急……”
钟慧儿崩了,一把拉过祝白果:“走走走,让他躺着吧。”
祝白果顺从地被带了几步,钟慧儿却自己停了步子,气呼呼地回望。
就知道是说气话……
“我能……进去看看吗?”祝白果不欲说出自己异处,刚才只能拿旧事来说,希望能打动钟爸钟妈让自己进去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钟爸钟妈也看出祝白果的执着。
“虽说你救过宝宝,但是……”钟爸是不太愿意的,他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说祝白果是什么时候知道钟沙是钟金宝的,又比如说钟慧儿说的烤鱼馆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祝白果故意误导,还有……
只是千千万万的猜测与迟疑,都停止在了钟妈的点头之下。
“好,我带你进去。”钟妈截断钟爸的话,应了。
钟爸试图阻止。
钟妈甩开了钟爸无声拉她的手,眼圈一红,怒道,“怎么了!你能进去她不能进去吗?你能救不救,她是实实在在救过宝宝的!她不配进去看看吗?你配是吧?”
“你说什么呢,孩子都还在呢。”钟爸一脸尴尬。
“在又怎么样,慧儿和小丛都答应了,就你!王八蛋!”钟妈重重踩了钟爸一脚,将他的质问丢在身后,拉着祝白果就要去找医生消毒拿衣服。
虽不知他们是为什么前情争吵,但是钟妈能应下就好。祝白果眼见着钟爸要发飙,赶紧地拉了一下已经被各种信息冲傻掉的祝锦城让他跟着。
三人飞快离开。
钟慧儿出手拉住了疼得都跳脚了还想追去说什么的父亲:“别追了。妈都和我们说了。不就十年么,我给。”
“给什么给!钟沙是我的孩子,你就不是了?再说了,能要人命的能是什么好事?那些大师,我呸!”钟爸气到青筋都要暴起,却又不忍心真的用力去甩开女儿紧紧拉着他的手。
“十年换一条命,这账谁不会算?钟丛也答应了的,我说以后我不要公司的股份了,我的份给他,不跟他也没要。”钟慧儿憋了泪,“就是难了你和妈,一把年纪了一人还要给五年。其实二十年我也可以,怎么就不能一个人给……”
钟爸真的气到跳脚:“你别听你妈忽悠。我们钟家早就不信那些大师了,她也早就不信了。这回是着急上火了,急病乱投医。等她想明白了就会知道这事情不行。我不是舍不得我的五年,是不能为了一个孩子搭那么多人进去。那不是正道你知道么!你还二十年,你数学不好是吗?你都快二十了,再用掉二十年,还剩多久?傻姑娘!你这是要比你妈还疯啊!”
“我弄丢过他,我欠他的。”钟慧儿低了眉眼,不欲继续争辩,却是早就下定主意的样子。
钟爸一口气差点没气撅过去。
待钟妈她们带着护士回来门口,钟爸就跟个猴子似的,憋着一张板脸在她们身边窜来窜去。
只是碍于现场还有祝白果和祝锦城在,他不得不把那些吐槽话憋着,简直难受死。至于祝白果身上那些可能的疑点,钟爸已经气到没时间去想了。
钟妈像一头不回头的老黄牛,半点没理钟爸,待消毒穿戴好,拉着祝白果就进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祝锦城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快趴到病房门上的钟爸,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目光幽幽向自己投来的钟慧儿,犹豫地退后了一点。又退后了一点。
哎,姐姐永远是对的。
自己不该来的。
看看都听到了些啥。
钟慧儿小时候摔在了钟丛的屎上……
嘿……
病房里,祝白果不知外头钟慧儿正沉着脸一步步向祝锦城逼近,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房间里。
好家伙好家伙,不进来不知道,原来在监控和门口窗户看不到的地方,居然有足足三个光团!
Icu里仪器多,祝白果在进病房前就抽空轻声和宋秋意报备一声挂了电话。而钟沙也果真如他所说,被挡在了那道病房门外。她们进去时病房门大开,钟沙再努力地往里挤也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贴在空气墙上的饼子,半步进入不得。
现在病房里除了一个躺着的身体,就剩下钟妈和祝白果两人。
祝白果放慢脚步,借着从门边到床边的几步路,看清了那三个亮着淡淡黄光的物件。
病房右侧的墙做了些星星月亮的装饰,又有各式小动物的剪影雕塑,颇有几分童趣。这一团黄光就混在那些装饰物中,是一个小小的月牙。
多功能床的床头栏杆上,挂着些平安如意的挂饰和黄纸叠的符咒,这第二团黄光乍看是在那些挂饰符咒之中,只走近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黄光是隐于是左边的那根栏杆里面。
而第三件……
祝白果看向床上沉睡着的,和外头钟沙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一团淡黄色的光,从他盖着的被子下荧荧透出。
所以,是哪一个拦住了钟沙进门的脚步。
或者说……三个都是?
第65章
米色月牙,蓝白混色圆珠,一小截绣着繁复花纹的软布。
三个物件皆小巧玲珑,其中最大的米色月牙不过也才不到半个手掌大,便是一把将三件齐抓于手中,怕是都攥不出个胖拳来。
此时它们两两相隔半米,分别被笼于三个灵气泡中,悬于半空。
明明是早就期待已久的修仙遗物,还一次来了三个,可宋秋意除了一开始用灵气包裹阻隔着挂起了它们,后面就连个正眼都没看过去了。
现在它们已经悬上去超过十分钟了,屋里的气氛也从那时直降冰点再无提升。
祝白果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手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靠在豆袋上闭了眼一脸冷漠的宋秋意,几番尝试却终是没敢出声打破屋里这长达十分钟的安静。
灵气,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
宋秋意很努力,才把之前差点气到从嘴里喷出去的火咽了回去。
睁看眼,正对上那人的陪着笑,似还带着几分怯意的小心翼翼。
呵,胆子都把天包了,这会儿装什么弱小可怜又无助,要是真是这么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能先斩后奏地直接把这三个东西弄回来?
“你还记得出门之前我和你说什么了吗?”宋秋意斜了祝白果一眼。
“你说让我先去看看情况,别急着动手。”祝白果没敢招惹刚才直接气闭了眼的宋秋意,老老实实答了她想听的话,又弱弱再次描补,“但是当时钟沙她妈真的哭得太惨,而且我们之前不也讨论过,钟沙在医院的感觉和游戏大厦遇到我那次的感觉很像,医院如果有修仙遗物很可能也是楼子民那种护符性质的……我就试了试……”
这些话,祝白果在十多分钟前回来交出三件东西时,就将当时的情况都与宋秋意说过了,换来的是直接把人气到闭了眼再不理她。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她也并非是一时上头,也是有考虑过的。
那会儿病房里,只有钟妈和祝白果两个人。
祝白果一边观察那三个光团一边和钟妈聊天试图延长在病房呆着的时间。
谁能想到钟妈说了些钟沙从四方镇回来之后的事儿,细细碎碎的,先是带了些笑,后来笑意就变成了苦,苦到深处就成了泪……
那孩子,从一个脏兮兮瘦骨伶仃的油腻三毛,长成现在白白嫩嫩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模样……祝白果似能从那些含着呜咽的讲述中,细观到过去两年多钟沙成长的点点滴滴。
怎么说呢,祝白果盼了十几年的那个西瓜,眼看着是不可能甜了,估计都有毒了。
但是钟妈这个瓜……真甜啊。
钟妈说着话,手上轻轻地给床上的钟沙扯了扯被子,如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悲苦掩不住她眉眼的温柔。她对钟沙的爱,是祝白果见过的母亲中,最磅礴的。
很难不动容。
于是祝白果开始试着问钟妈,既然医院一直没能让钟沙醒来,那么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去找找那些大师。
钟妈叹了口气,与祝白果漏了几句往事。当年钟沙走失,他们遍寻不得,京市和市外都去找过不少大师的。偏偏那些大师都说是天意,天意难测,天意难窥,无法相助。在钟沙被祝白果上交,回到钟家之后,他们就再不信大师,与以前那些还有来往的大师也都断了来往。不过这段时间,钟沙久久不醒,医院亦判断不出缘故,钟妈还是背着钟爸找过一位外市的大师来看过。
事情这么简单一说,祝白果听着,觉得应该还有未说清的地方。当年能被钟家请的大师怎么也该有两把刷子,就算一次帮不得忙,也不至于彻底断了关系,再无来往。
但那是钟家的事,祝白果也不好深问,只又问这回那位大师是否有解决之法。
钟妈支支吾,似不想深说。
只当祝白果想跳过去问下一个问题时,钟妈又含糊地开了口。
只五字“问亲人借命”,听得祝白果心中一惊,再观钟妈周身艳艳红光,不祥之感愈深。
在确定他们还没这么干呢,祝白果赶紧又问,既然请了大师,大师有没有留些招魂之类的修仙遗物,或者钟家自己有没有试着找找这类的修仙遗物……
钟妈摇头,表示他们家已经好几年不碰那些东西了。她偷偷请大师看一眼暂就罢了,这几年钟爸对修仙遗物抵触得很,加上她请的大师也说没用,他们是没找那些东西来的。
话至此,撇开言语含糊的部分,如果答出的那些话里钟妈没撒谎,那这屋里的三个,就都不是钟家自己寻来的了。
三个光团,月牙那个还好取些,另两个一个似要拆杠子,一个要揭被子,不是祝白果能偷偷为之的事情。
她无法解释光团的事情,只犹豫着与祝妈说觉着屋里有些东西不大好,能不能让她试着拿出去。
钟妈不是傻子。
小姑娘先是借同学的名义来探病,然后不惜拿出旧日恩情执意想进病房,肯定不会只是想单纯近距离地看一眼她曾经救过的小孩。
不过因着旧事,钟妈对祝白果的观感非常好,加上钟慧儿说的烤鱼店的事情……其实钟妈也有些自己的直觉,虽不若钟慧儿那种两度逃过绑架还能刮出个一等奖的那么夸张,但这些年也算得让她多次趋利避害。
在外头时她就觉得,即便祝白果另有所图,也一定不会是来害钟沙的。
所以她不理会钟爸的叽歪,把人带了进来。
先是大师,再是修仙遗物,祝白果的提问让钟妈心中隐隐有感。
当祝白果说出那句“我觉得这屋里有些东西让人感觉不太好,我能试着拿些东西出去吗?”的时候,钟妈终于有种另一个靴子落地了的感觉。
自无不应。
祝白果倒也不莽,既然钟妈配合,她便一处一处地问明白了。
VIP病房,每日都会有人来彻底打扫消毒。那装饰墙面是儿童病房的特色,护工也是要日日消毒擦拭的。床头栏杆上的黄纸符咒和平安挂饰都是家里的老人去非修仙遗迹的一般山头求来的普通物件,算个美好的祈愿吧,也都是他们亲手挂上去的。而钟沙手上戴着的胶质医院手环,每日他们给他擦身时也都会顺手擦到。
所以,如果是触碰的话,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为了不显出自己的准确率,祝白果又问了些别的问题。
几个有些奇怪的问题答完,钟妈就看着小姑娘严肃着一张脸,扒了墙上的月牙,星星,小兔子……拆了钟沙手上的手环,拽了两衣服扣子,又……撬开栏杆的接头处,从里面抠了个珠子出来……最后又从茶几上拿走了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和几个零碎东西。
一开始那几个都是明面上的正常物件也就算了,当钟妈看到栏杆里居然还藏了珠子,脸色是真的不好了。
祝白果准备把三件东西带回去给宋秋意看一下,顺便看看当它们离开医院,钟沙是否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不过这到底是和钟家的这桩事有关的东西,她也不好就那么拿走,于是询问了钟妈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借走几日再还。
到此处,钟妈觉得自己做不得主了。
若真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就是害他儿子的东西啊。
是怎么来的,是什么用处,要怎么破解,她心里有些发慌。
还是一直在外面看监控的钟爸突然进来,应了祝白果的要求,待出病房后,拿手机将祝白果抠拽下的那些东西一一拍了照,又拿盒子给她一并装了,就叫了司机送了姐弟两回去。
当祝白果出病房门的时候,就发现钟沙站在了离自己非常非常远的地方,一副想过来又过不来的样子。如此这般,她便觉得问题应真是在那三件东西上了。
而事实也如祝白果所想,钟家的车开到半途,她就接到了钟慧儿的电话,钟沙醒了。
让人郁闷的是,人醒了,变成鬼的那部分日子他居然一点儿没忘。在钟慧儿给她打电话时,还能听到那端钟沙叭叭叭地在说他是多么英明神武地找到了世界上唯一能看到他的人。
一晚上的行程紧凑又紧张,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祝白果还真的忘了告诫小鬼不要乱说话……现在这么一听,简直恨不得让司机立刻掉头,把那三件东西再给小鬼布置回去。
当然……没有……
电话里钟慧儿也代表钟家再三表示了感谢,并且保证一定保密。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
只能说还好这个世界还有修仙遗物,还有大师,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大不了把锅甩出去呗。
然而,在甩锅之前,有口锅还要背起。
便是祝白果把事情说得再有理有据,多么可怜的母亲,前面有多少人碰过那些东西都没事……她又是多么机智地藏木于林,带回了不少没用东西好掩饰她分辨修仙遗物的能力……听在宋秋意耳中,那都是个屁。
压根弄不明白效果的修仙遗物,一次还是三个,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那么赤手空拳地直接拿了?说好的先看看情况,再回来商量呢?感情进病房之前把电话挂了就去放飞自我了是吧?
好气!
偏偏自己还被困于此处,无法去她的世界,一身金丹修为无半点用武之地,更气了。
要不是……
要不是……
宋秋意偏头看了一眼悬于屋子一角隐藏着的如意玲珑塔,终是一声长叹。
祝白果可怕宋秋意闭了眼不理人的样子,就像是一下变回了刚见面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立时就能飞走的那种。这会儿宋秋意瞥了人,叹了气,虽是看着还没消气,但是祝白果已经没怕了,自是甩开脸子去哄了。
承认错误,保证不再冒险是基本的。然后就是老几套的剥果子递糖……
宋秋意黑着脸避让了几次不吃,那人又凑近了来拉手腕说是今日出去太久,来拉拉手补一补今日的清气。
补个球,宋秋意背了手,压在身后的豆袋里,不让拉。
哼,拉手拉手,手都拉着了,自己还怎么生气,还怎么教育她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偏生祝白果实在怕极了宋秋意之前冷漠闭眼的模样,又自知今日再多理性分析也盖不住鲁莽二字,自是软了话语,哄了又劝,拉不着手,就索性靠豆袋边一把抓住了宋秋意的脚踝。
反正么,肌肤接触就有清气,抓不着手,还抓不住总赤着的小脚了么。
脚腕柔软暖意,烘得宋秋意耳根顿时烧着,愈发气恼。
好好地谈正事,这家伙偏生能撩出两把火来,着实让人更生气了。
事至此,宋秋意也不运转灵气去压下突起的热意,反是抬眼看着祝白果呵道:“清气是吧,补清气是吧?行,补!”
带了些火气的“双修”自不似往日温柔轻拂。
待宋秋意终肯放人,祝白果的唇已红得似旁边果盘里嫣红的草莓。
明明是只鸟,啃起人来却狗一样!
开始生气的祝白果在地毯上往后挪蹭了两步,拉远了与宋秋意的距离。
同是“双修”,轻柔与激烈所得之妙亦有不同,宋秋意倒是……已经不气了。
不气了,正事就要搞起了。
宋秋意暂不想去看半空那三个被自己的灵气束缚住的修仙遗物,于是提了另一桩事。
“之前你和我说那些红光的事情,今天你观察到的参考样本多了两个。我有几种猜想……”宋秋意说到此处顿了顿,待祝白果不情不愿地看过来,才继续道,“你说,当你提起你救过钟沙时,钟妈妈立刻就红了。但是当钟爸发出质疑时,她就又不红了。直到你证明自己真的是那个救过钟沙的人,他们夫妻又一起红了。根据这个,可以有一个猜测,红光可能代表这个人对你的好感程度。不过这个猜测有几个问题……”
“最先红的钟慧儿总是盯着我学习,态度也友好,可以勉强算有好感。但是钟丛之前我打过他,他后来就不敢和我说话了,不像是对我有好感鹅样子。而且,对我有好感的……也不能只有他们吧。至少……”祝白果补充着,偷偷看了宋秋意一眼,没敢提她,只道,“至少祝锦城对我还不错,也不红啊。”
宋秋意点头:“对,而且你在学校,对你有好感的人应该也不止钟慧儿钟丛和祝锦城吧?”
居然是个问句?
祝白果有一种再次被发放送命题的感觉。
“我和新学校的同学都没什么接触,这个不好判断。”祝白果保守道。
宋秋意心中哼哼了一声,接着分析道:“假如这个光依旧代表好感度,还有几种衍伸可能。一个是和你无血缘关系的人对你有好感就能发光,二是钟家的血脉对你有好感才能发光……”
这一点,也是祝白果分析到的。
只是……
“如果说是好感度的话,那个红光给我的感觉也太不好了。就几乎像是那次殷尧他们那个黑暗的星空球给我的感觉了,都难受到有些犯恶心……”祝白果皱眉道。
宋秋意点点头:“所以现在条件再加一层。你不是说钟妈说有个大师说要救钟沙,需要问亲人借命吗?这借命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情,我倾向于他们可能要遇到劫难。那红色的光,可能代表劫难。”
如果是劫难的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能说得通了。
祝白果亦点头赞同:“我也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事。不过我每天都能见到那么多的人,按概率来说,不能只有钟家人正好倒霉要遇到劫难吧?那前天,我和祝锦城突然又被下了术法,那算不算劫难?我也没有从我和祝锦城的身上看到红光……”
“所以,目前来分析,红光的条件很可能有三个。一,是和你没有血缘的人。二,是对你有好感或是抱有善意的人。三,他要遇到很糟糕的事情了。”宋秋意总结道,“不过这都是我们的猜测,具体是不是,还需要验证。”
“现在就能验一次。如果他们的劫难,是用借命救钟沙,那么现在钟沙已经醒了,我只要看看他们的红光还在不在,就能验证我们的猜测了。”祝白果说着,开始给钟慧儿编辑短信。
于祝白果来说,那红光用肉眼能看到,拍照片视频带回来给宋秋意看的时候,她也能从那些照片视频里看到。所以她只问钟慧儿要一张她或者钟沙现在这个时间的照片就行。
不过十秒,照片没来,视频通话来了。
钟家一家还在医院里,医生刚给钟沙检查完,人已经彻底没事了。钟爸刚去解决医院监控视频的事情了,钟慧儿和钟妈,连同钟丛和钟沙都在病房里,在视频通话里都露了脸,皆……再无红光。
挂了视频,祝白果刚想与宋秋意说,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宋秋意早在祝白果接通视频没一会儿,就得了她摆手红光已无的示意,此时见明明轻松了神色的人儿突然又蹙了眉头,不禁心头一紧。
“怎么了?”刚刚避开视频走到远处的宋秋意又走了回来,坐到了祝白果身边。
“没什么事。”祝白果回完信息,放下手机,“他们身上的红光都没了。是不是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不好说,但是至少多了几分把握吧。”宋秋意的目光落到祝白果扣住的手机上,迟疑道,“好像……每天这个时间,都有人给你发信息哦?”
祝白果:……
为什么会有一个“哦”字……听起来真的奇奇怪怪哦。
第66章
“那是和我住一个村的高中同学,我在村里还有点事让他帮忙,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和我说一次情况。”祝白果解释道。
旧时在麋尾沟的事情繁多复杂,又夹杂着比红光还无稽的诸多猜测,如同吸饱了水的巨大海绵,沉重无趣地压在她心头一角,并没有什么分享的必要。于是祝白果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宋秋意眼眸微动,不再盯着那背扣的手机,也没再追问。只是噌噌坐回了豆袋上,没再与祝白果挨近一起。
得,这是把不满意写脸上了嘛。
鸟不大,脾气不小。
祝白果凑去了豆袋边坐下,宋秋意挪了挪,挪到了豆袋远离祝白果的边缘。
做什么,吃醋啊?
祝白果勾了嘴角,差点就要把这话问出来。
还好……咽回去了……
自己何德何能,让个金丹仙师吃醋,无非是觉得自己有所隐瞒不够真诚罢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总觉得养我长大的那个老太太并不是意外死亡么……我让他给我留心着呢,村里有没有外人进出,村民有没有什么反常。不过那些都是我的猜测,一点儿根据也没有的,所以刚没和你细说。”祝白果熄了心里的小小悸动,边老实打开手机,边道,“不是后天清明了么,之前我让他帮我给老太太上个坟。他刚才告诉我后天有点事,准备明天晚上提前上山上坟。”
宋秋意竖着耳朵听着,装作不要看手机的样子,却是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哼哼,行吧。
被祝白果三番五次把毛重新搞顺了,宋秋意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半空中那据说亮着淡黄色光的三个物件。
按宋秋意那边世界的规则,越是厉害的法器法宝,用的材料就越高级。而那些高级的材料,本身就蕴藏一定的灵气。假如祝白果那边的修仙史为真,灵气是被那个世界的界灵抽干的,那么高级材料失去灵气之后,能再撑几千年的可能性很低。倒是低级材料做的低级法器法宝能传下来的可能性更高一下。当然,每个世界的规则都会有些不同,加上万一有些人就是手艺好爱好特别,喜欢用低级材料堆高级法器法宝也说不定。
不过按宋秋意的分析,那些修仙遗物应该都不会太高阶,若有个什么不好的东西,也应该是她这个金丹能抵御的危险。
就是那里头的“电”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保险起见,宋秋意在动手勘察之前,还是坚持把不肯避让出去的祝白果用灵风送了出去。
练气与金丹,修为的差距让祝白果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气呼呼地扒在宋秋意搞出来挡在柜门前的灵气墙上往里看。像极了之前怎么都挤不进病房的钟沙……
祝白果虽进不得柜,但宋秋意到底还是顾着她,每进行一步都有出声说明。
在祝白果那个世界充电了的法器法宝,无灵之凡人亦能驱动。为知晓法宝用途,宋秋意尝试将灵气注入其中。灵气注入得倒是顺利,结果灵气进去了,就有别的东西溢出了。
宋秋意一直看不到祝白果说的所谓淡黄色光芒,不过这一进一出,她倒是感觉到了那股陌生的能量。
那无法看见的能量被宋秋意用灵气驱出,又被灵气小心包裹成团,一团,两团,三团……
三团能量被封于宋秋意金丹期的灵气之中,安静平和,并无暴动之意。只是那些能量究竟为何,宋秋意还需要一点时间研究一下。
倒是那三个法器,里面的能量被宋秋意用灵气驱除干净后,使用起来,倒是自主地吸收起周遭来自宋秋意那边世界的灵气,一点都不见外的样子……
以宋秋意那边世界的情况做对比,这三个物件皆是练气期修士才会用的低等法器,连低等法宝都算不上。材质亦如宋秋意之前的判断,皆为更接近自然无需灵气孕养的石料,贝壳和布料。有意思的是,三个物件的作用其实是多有重复的,都有驱灵除邪的护体防御之效。也不知是用它们的人不知道确切的效用大小才用了三个之多,还是担心用少了可能会被人清理出去不够保险。
可以判断的是,钟沙的魂魄离体应与这三件东西无关,它们只是在那魂魄离体后,保证了魂魄无法接近身体,钟沙无法醒来。
其实这三件东西,对灵体鬼物或是迷障精神的情况颇为有效,都能算是初入练气期修士的护身法器。只能说,工具本无好坏之分,只看使用它们的人如何作为。
三件皆无害处,倒是有些运气。
半小时后,宋秋意实验完毕,撤了空气墙放了人进来。
祝白果回到柜中,米色月牙,蓝白混色圆珠和那一截从医院橡胶手环里取出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软布已经被摆在了书桌上。而原本它们悬于半空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三团被宋秋意的灵气包裹隔离了的淡黄色光团。
不过进来是进来了,宋秋意只给祝白果围观一会儿的时间,又把人赶了出去睡。毕竟接下来测试那能量团亦非完全安全,不适合练气期的小朋友冒险。
祝白果再次被赶走,外头的卧室没有灵气不能熬夜,只能恹恹躺回床上。
算起来都一个多月没在这外头的床上睡了……虽然外面的卧室日日有人打扫,但是总比不得柜子里头那日日落几回涤尘术的干净。
被褥也没有柜中的蓬松……柜子里那落了涤尘术的,还会有点儿草木的清香。
还有床和枕头……
夜已深,祝白果毫无睡意地在床上翻来翻去。终是忍不住掉了个头,睡去了床尾,正对了那大开的柜门。
柜中,宋秋意似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抬头看来。
两人目光一触,祝白果心一虚,立时地闭了眼。
是了……不习惯的,又哪里是什么床,被子,枕头呢……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祝白果怕宋秋意透过那窗户,看到自己那些不知足的小心思,没敢再睁开眼。
于是那眼闭着,闭着,不知何时,也就睡着了。
换了地方,这一夜祝白果睡得真不怎么好,起来之后得知,宋秋意这一夜的研究还没个结果,也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又得睡在外头的卧室,于是整个人更显萎靡。
只是无论是懒懒散散的哈欠,还是对祝锦城憋了一夜的十万个小问号的回答,都止于校门口那对没再发红的姐弟。
对于祝白果而言,无论是两年多前,还是昨日,对钟沙的帮助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借得那三个修仙遗物几日,已算是超额的好人好报。
两年多前,他们选择尊重祝白果的“拒绝回报,自食其力”,折了个人力在可算乡下的四只是,钟家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方镇,就为了每日给她折腾点活计。
而这次,那箱子被祝白果借走的零碎,在他们看来显然都算是为他们解决麻烦,远与他们想要感谢的心扯不上半点关系。于是,他们一次就给了个大的。
已经搞定了烤鱼馆和医院,不会有任何关于祝白果的流言传出,就连迫不及待的报答,也是等到了天亮,由本要去上学的钟慧儿和钟丛带来。
一个小小的u盘,钟慧儿说钟父千叮万嘱让祝白果回家一个人时再看。看完之后千万要冷静,要保密,不要惊动旁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及时联系钟家,无论看完之后她想要如何,他们都愿意为她出谋划策。
神神秘秘,郑重其事,引得祝白果一上午都抓心挠肺的,也等不及晚上放学,中午时就回了家。
因着钟慧儿关于保密和忍耐的嘱咐实在重复了太多次。祝白果都没敢第一时间进柜和宋秋意一起看,就怕里面是什么自己都不记得的糗事……只在外头的卧室用了电脑。
U盘里,是两个视频。
从拍摄的视角,只能看到一些桌椅,背景是颇有几分古旧的旧屋子。没有拍到人,只拍到了声音,有点像是……偷拍?
一开始,是电话铃响。
然后是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开口道:“你好,钱小姐。”
“你当初为了施法,以血养咒。这回术法失效,你应当也是吃到了苦头。怎么,还想再试吗?”
“若要对同一个人施加第二次这逆转之法,可不是你当初那几碗血能做到的了。”
“十年。”
……
屋子里,只有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时有间隔,应是在等对方的回复。
祝白果并不知那通话双方的身份,只是……听个开头就瞬间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那声音说着说着,终于到了算是点明了那句“钱小姐可真是心狠啊,我没记错的话,对方是你的亲女儿吧,你当初放自己的血夺她运道也就罢了。如今是要用她自己的命来夺她自己的运道?”
祝白果木着一张脸,静静听着。
即便无法听到电话那头,那位“钱小姐”的声音,她也大概能猜到,“钱小姐”在说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
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
要命格运道不够,还要十年的命。
不想消耗自己的命给最爱的小心心,就要消耗她的命。
消耗不到她的命,就把主意打到了祝锦城的身上。
要不是那人说“龙凤孕于一胎,气运纠缠深远”,祝锦城的寿命就那么无知无觉地被亲妈减十年了呢。
这事情也简直……太可笑,太好笑了吧!
第67章
自打两人渐有了默契,祝白果基本上一回卧室就会进柜中。不过这回却是在外头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打开了柜门。
宋秋意听力极好,早就听到了外头祝白果耳机中的那些声音。也正因此,祝白果带着电脑进来时,她屏气凝神半句都没敢多问地接过了,陪着人把两个视频又看了一遍。
两个视频,视角固定,皆像是偷拍。
第一个视频,拍到了一个老者打电话的声音,画面从头到尾都只是桌椅,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只凭老者的言语,也可分析出电话那端的人极大可能是祝白果的母亲钱清,这通电话约莫就是在祝白果引气入体解了术法到第二次中招之间的那段时间。
为了个没血缘的“女儿”,消耗着亲身子女的命格气运一回不说,还想着削人十年命,实在是让宋秋意大开眼界。这等人,别说是母亲,人都不配做了。
宋秋意听得头顶冒火,要不是现在她被困于这小小屋中,怕是钱清下一秒就得讨不得好。
第二个视频,拍到了三个人,从他们身上的金链金牌金念珠,并不难猜得他们的身份。视频开始亦是一通电话,坠着金牌的道士开口是第一个视频里老者的声音,对电话那端的“钱小姐”摆弄了一通已尽人事,天意如此的玄乎,完了挂断电话就换了个声音与另两人吐槽了起来。
京市最有名望的几个大师,蛇鼠一般窝于一处,言谈间皆是高高在上对他人命运的轻蔑与掌控。
从十几年前到今日,草灰蛇线绵延万里……祝白果那曾被禁锢过的聪慧与运道非但不是偶然,甚至真相也并不止步于钱清那可笑的私心。
宋秋意抬眼看向那通往祝白果世界的半扇柜门,只觉那端的世界骤蒙雾霭如魑魅横行……明明是个没有灵气的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却依旧根深蒂固。
两轮视频看完,祝白果的午休时间也用得差不多了。宋秋意无法将人永远留下,甚至都来不及多说几句安慰的言语,就得看着人离开。
如意玲珑塔开辟出的房间,禁止了她们进入对方的世界,类似于对世界规则的保护。
可是,它保护了世界,谁来保护祝白果呢?
待人出了柜门,宋秋意转头看向那还临空挂着的三团无形能量,目色渐深。
多亏当初在落霞秘境时自己路见不平了一把,储物手镯中那几个邪修搜罗到的玉简典籍让她学到了不少。这一夜加半日过去,她对那三团从修仙遗物中抽出的能量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只是,那些能量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自己要怎么做呢……
生活的每一步都是选择,挣扎自是不会少。
不过比起正立于正邪之间的宋秋意,祝白果的挣扎和选择都要简单许多。
回到祝家的这段日子,钱清的态度就一直保持着第一天见面时那样。
冷漠,不屑,轻视,嫌弃……
因为钱清压根没掩饰,所以那些情绪祝白果感受得很充分。想要吃的瓜,大概不会像看到的别人吃的那么甜,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到前段时间,祝白果大概猜到身上的阻塞禁制是与钱清有关,那颗想要吃瓜的心,已经渐渐只剩了一点儿年少时的执念。
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钱清还能做到夺人寿命的那一步。这让她即便努力调整,也掩不住面上的情绪。
自是得了祝锦城一路的询问。
祝白果没想着瞒祝锦城,不过一来午休时间已经用完,二来她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祝家。只让他再过稍微轻松些的一个半天吧。
刚吃过午饭的钟爸,收到了钟慧儿的短信,说是祝白果晚上放学想见一见他。
钟爸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钟妈,喝了口水叹气道:“慧儿说那祝白果中午就回去了一趟,现在看来那两个视频她应该都看完了。她能看到钟沙离体的魂魄,又能出手帮他去除阻止他回到身体的东西,想来应该也有两把刷子。只希望她能自己看懂那两个视频,要不就得我们亲口解释给她听,她妈做的是什么好事了。”
“不管是自己看懂,还是我们解释给她听,她都会受很重的打击吧。毕竟那是亲妈啊,哎,还不如个陌生人。”钟妈亦是叹气,“也不知道我们给了她那两个视频,揭破那些事,是报恩还是报仇……”
“当然是报恩。谁会想被一直瞒着。”钟爸斩钉截铁,“这两个视频来的不易,背后牵扯也不少。要不是她救了钟沙两回,自己看着也像是个得了什么传承的,我才不会给她看。”
钟妈斜了钟爸一眼:“是吗?只是报恩这么简单吗?难道不是你想摸摸看她背后是什么人吗?”
“当然也有这种想法。”钟爸没有否认,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缓缓道,“这回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京市的那些个大师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从外市偷偷请的那个,就知道问我们要命,压根不提钟沙病房里有别的什么东西,简直一丘之貉。那些靠着上头,对修仙派嗤之以鼻的组织,誓要抵制那些不该存于世间凌驾于正常生活外的修仙遗物……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有两把刷子,可这回派人来帮我们看了,看出什么了?病房里的东西一样都没看出来吧?祝白果带走了一盒子东西,也许不全是阻止钟沙回到身体的邪物,但是总有那么至少一个是对吧,他们是没看出来,还是也是其中一貉?”
钟妈听着听着,也生出了几分气:“都不是好人,亏得我们这几年还和他们有合作,想帮着上面压一压那些大师。”
“呵,当初他们说那些大师在私下有不少用钱财换人寿命,还给了不少证据我看。那时钟沙刚找回来,我想着要行善积德,才帮了他们一些忙。”钟爸下定了决心,“给祝白果的这份消息,我不会再上交给他们了。他们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想办法安插人手,去搜罗信息吧。现在只能说,这浑水就不是我们该淌的,什么都不管就算积德了。”
“那小珠子是不是该撤回来了?”钟妈问。
钟爸摇头:“他混了好几年,才刚刚到那个甄大师那边做个近身的茶水道童。我们家这事不知有没有那边的手笔,我们再看看。钟沙醒过来的事情,我们只能再瞒几天,如果有那边的参与,他现在突然撤出来,也容易被怀疑。”
“知道的越多,过得越难。”钟妈苦笑,“现在倒有些羡慕殷家祝家,还有那些其他靠着大师的人家。反正也不知道那些皮下面是个什么鬼,跟着混就好了。”
“人不能永远做一个傻子。他们依靠大师得来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也会因为大师而失去。大师骗起命来,可不管关系近不近。”钟爸拍了拍钟妈的手,“我们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能再睡下去。我看那祝白果也不像是个骨头软的,不管之前两次救钟沙的过程是巧合还是其他,总归最后的结果她是切切实实地帮了我们。现在四不牢靠,我也不是一定要试探出她背后的人,我还是倾向于和她打好关系。毕竟……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能看到魂魄的大师。”
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做出选择。
算来,钟家在钟爸的父亲那一代,就渐渐远了当时关系不错的大师。到钟爸时,更是只剩表面的交好。而钟沙两次遇险的事情,让钟家最终做出了远离大师,同时远离上头据说为了牵制大师成立的秘密组织,转而开始靠近虽然不知深浅,但是帮助了他们两次的人。
而这最终成为了钟爸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这又是后话了。
祝白果继心不在焉地学了一上午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学了一下午。放学撇了祝锦城,自己上了钟慧儿的车,与钟家人一聚。
钟爸没有藏着掖着,只要有问,只要会答,皆无不尽。
钱清做的事情得到了更多的佐证,祝白果并不惊讶。在中午最初的惊讶之后,一个下午已经让她把事情消化得差不多。她现在问得更多,也只是为了一会儿与祝锦城好好说清楚,毕竟他才是一直长在钱清身边的孩子。
就是可惜,钟家也不知那些修仙遗物里的“电”究竟为何。
钟家态度极好,许是只答了些祝白果简单的问题,说的也是些在世家间都有流传的事情,觉得恩没报够又让祝白果有事尽可找他们。
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一桩,一件接一件,祝白果解决自己身上不断发生的问题还来不及,自是没时间去回头处理旧事。
清明将至,有件事悬在祝白果心上已久。她不知自己何时才有能力去做,也不觉得祝老爷子当初的承诺会真的兑现。
在钟爸面上的真诚,钟妈眉间的怜惜都快溢出时,祝白果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请求。
只是,此时的祝白果没有想到,就在她拜托钟爸之后,她居然会先钟家一步,接近了那些答案。
第68章
许是之前在修仙史课上那次受到的伤害太大。祝锦城看完钟家送来的那两个视频,没有疑问,甚至都没问两句详细情况,就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果然如此的表情接受了现实。
祝白果在归来的路上打好了安慰的腹稿,结果被安慰的却是她……
姐弟两人你来我往地劝慰一番,然后有些尴尬地发现其实大家都只剩气愤,半点儿没有难过。也是,一个本就活在外头,一个恢复了本就没被爱过的记忆,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比预计时间早很多地送走了祝锦城,祝白果看着不远处的金色柜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走近了推开了柜门。
柜中的房间,宋秋意坐在工作台前忙乎着,手边一堆祝白果看不懂的材料。
钱清的事情,明明不伤心不难过,连生气都是好笑的淡淡,但是……真累啊……
祝白果随手捡起自己掉落的灵气团吸回了身上,向宋秋意走去时灵气便自行开始运转。
只或许那疲惫无力的感觉其实并不是来自于身体,便是重归修士之身也没觉得轻便几分。
“在做什么呢?”祝白果抬手用灵气拖了边上的椅子过来,挨在宋秋意身边坐了,歪歪地趴在了桌边。
宋秋意正在关键时刻,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片刻的沉默后,大成。
“看。”宋秋意一手托着一件东西递到了祝白果的眼前。
左手,一个米色月牙。右手,又一个……哦,是个一般模样,只颜色换成银色的月牙。
祝白果坐直了身子:“你给它凑对了吗?”
“一个护身符,有什么可凑对的。我是模仿它做了一个,你来试试,是不是感觉一样。”宋秋意把两件东西放在祝白果的面前。
前些日子宋秋意解开储物手镯禁制后,就取出过练气初期能用的几个法器给祝白果试玩过。不过是简单的灵气激发,祝白果顺手得很。
这种对灵体鬼物和迷障精神有用的护身符不似能具显的攻击防御类法器,它激活后在没有遇到此类攻击前其实看不出什么。
宋秋意待祝白果控住法器后给她提了个醒,接着站起走远到墙角,取出了一掌心大的白幡,控制着灵气小小一挥。
一道灰灰雾气直冲祝白果而去。
宋秋意一边将施术压制在初入练气可应付的程度,一边凝了异火随时以防万一。
而祝白果学得很好,没有万一。
只见那道灰灰雾气在祝白果身前两步处似是撞上了无形之墙,因着直冲的力道砰地散开,缓缓再聚起时,那灰色又浅了一层。
宋秋意又轻动了一下白幡,那灰气绕着祝白果三百六十度旋转,又试图从上下突破,皆不得行。
“我唤回来,你再试试那块银色的。”宋秋意说着,召回了那道灰雾。
又是一试,祝白果亦未失手。
宋秋意再次召回灰雾:“如何,两件东西用起来可有什么不同?”
前段时间,宋秋意摸出来的都是些练气初期用的小玩意儿,用灵气就能驱动着自动锄地的小锄头啊,安置在固定的几个角度就能招云布雨的阵法啊,防御的法器也拿出几个试玩过,只是都只是试试罢了。有趣是很有趣,但是像今日如对战一般的刺激,还是头一回。
“一样厉害。”祝白果眼眸亮亮,十足还没玩够的样子。
宋秋意不敢增加祝白果在某一方面的信心,假装没看见,把白幡收了起来。
祝白果有些小失望,不过看着手里银色的月牙和满桌的材料,忍不住又问道:“所以你前段时间要看的炼器方面的玉简已经看完了吗?这是已经可以开始炼器了?”
“看完了一部分,不过……我这不知道算不算是炼器。”宋秋意走近,从祝白果的手心里捏起了那银色小月牙。
宋秋意从前被圈山中,一心提高修为,师门的课程都没去上过,自是不知炼器法门。落霞秘境中得的那些玉简,正邪之道的东西虽都有涉及到炼器部分,但是一来不成体系,二来光是从理论来看,炼成一个法器需要的材料搭配就很是复杂。
探寻秘境路见不平,让宋秋意得了些材料,只是无论怎么凑都没法凑齐那些玉简上所说的搭配。而那边的世界,一时也是不能回去的。
所以她讨了个巧。
之前祝白果从开店的堂哥那里打听到大师测试一古物是不是修仙遗物,是通过一个类似机场安检的设备。宋秋意现在有网了,就去查了查。
设备她搞不到,原理倒是能猜几分,很有可能是靠着那设备达到从外表观其内里的目的。
“材料有限,我没法用正常的炼器之术炼制法器。不过我试着去感受了一下那米色月牙内部的构造。灵气能催动法器,就像是一条电流用正常的次序通过法器里所有的路线,最终达到充盈所有必要线路且激活最终开关的目的。”宋秋意结合在祝白果世界所学,精简了法器中的不必要线路,只复刻了米色月牙里的必要部分,用异火一点点地从材料内部烧制,做出了那银色月牙。
宋秋意一手持银色小月牙,一手微动,用异火给祝白果临空搭了个模型。
细如蚕丝的异火飞速缠绕交叠,只瞬息的功夫,就在半空呈现出了一个由无数细线搭成的放大版的繁复物件。
之所以说是繁复……
实在是那细线来回穿梭,光是粗略一观,就不止上万之数。
而事情还不止于此。
“你看,当激活这个法器的时候,里面的灵气就是这样流动的。”宋秋意说着,手指微动。
从繁复物件的一角开始,一条细细赤色异火线如引线一般从一端开始由红变黑。
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便是由红变黑,也是从线呈现到面,然后一小块。
不过黑到中途就有意思了,能看出来并不是一根线从头烧到尾就行,其中还藏着线与线之间的机关,要点到一处,才能过另一处。如同许许多多的钥匙与暗门,玄妙非常……
祝白果难以想象宋秋意是怎么用这种方式复刻的法器。
毕竟她用灵气激活法器的时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最多能感觉到那一刻灵气注入法器的共鸣,哪里还能分辨得出里面的弯弯绕绕,更别提将那不知几万的细线重新在不到半掌大的月牙里搭建出来。
这……就是金丹的能力吗?
祝白果受到了非一般的冲击。
这当然不是金丹的能力。只是在场两人,一个没见识,一个没学问,并不觉得这事情已经远超金丹之能罢了。
模型从红彻底变黑,演示完毕,一切散去,祝白果吃下被宋秋意投喂的两个橘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神奇的世界,磅礴的力量,让她已经完全散去了钱清带来的那么一点点阴霾。
“等等。”祝白果缓过劲儿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挡住了宋秋意开始往她嘴里塞苹果的手,“如果你能复刻修仙遗物,那么岂不是能源源不断地出产修仙遗物?然后把复刻的修仙遗物卖了,又能买新的回来学回来复刻?”
如此来来去去,岂不是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修仙遗物了?
虽然她们没有具体聊过以后,祝白果也不敢问宋秋意以后还会不会回那边的世界。但是不管怎么说,东西可以先备着啊。那边的坏人很厉害的样子,宋秋意在这里学数理化过去了能有什么用。要是能给她找更多的修仙遗物学习复刻,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底牌。
哪怕……哪怕以后……也能多些依仗。
祝白果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在原本激动的神色黯然下来之前,却是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这个复刻,能用我那边世界的材料吗?如果用你的材料,我应该不能带回去吧?”
“这个东西,用的就是你那边的材料。”宋秋意颠了颠手中的银色月牙,一指平日上课的那张课桌,“我从那桌子下面的支架上弄了些不锈钢下来。”
所以是不锈钢修仙遗物?
祝白果惊,不锈钢也可以吗?
果然时刻都能被新的事情震惊到。
“因为这个修仙遗物的等级很低,所以才能用普通的钢材复刻。不过使用寿命肯定是没有那个米色石材长的。如果要复刻不同的修仙遗物,再加长它们的使用寿命,可能也需要找更多适合的材料。那些隐于世间,无需灵气孕样但又并非普通材质的东西。”宋秋意说着,微皱了一下眉头,“其实用普通的材料做低级法器,也能达到你说的通过贩卖不断购买新的。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祝白果静静等了一会儿,宋秋意却止于“问题”二字,久久没再继续。
“什么问题?”祝白果按捺不住问道。
“充电。”宋秋意目光微沉,顿了顿道,“我已经差不多确定,你带回来的三件修仙遗物里的电是什么了……如果我想得没错,那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后的生机。准确地说,应该是人类的生机。”
“生机?”祝白果一时没听懂。
“你可以理解成寿命。”宋秋意沉声道,“很可能就是你之前在外面与祝锦城提到的,钟家说的那些大师私下用金钱或者邪术换走的人的寿命。”
祝白果愣住。实在是不曾想过,今日才刚刚听闻的事情,现在就到了眼前。
“所以,我看到的那些淡黄色的光,就是人的寿命?”祝白果一转头,看向那还临空挂着的三团淡黄色光。
“那些生机经过处理,成为了可以驱动法器的能量,实非正道。”宋秋意说着,郑重道,“世上的事总有个因果。虽然制作那电,又将其注入法器中的是那些大师,他们承担了取人生机的大部分因果,但是使用这些修仙遗物的人,也会沾到一些。而这可不是什么好因果……”
“我们不能沾。”祝白果讷讷道。
宋秋意点头:“是的,我们不该沾。”
两人对视一眼,不能与不该间到底隔了点儿什么,她们还未细谈,就听祝白果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宋秋意抬了抬下巴,示意祝白果先看。
这个点了,发信息来的应该是她说的那个麋尾村的朋友吧,今晚该是去帮她祭拜那老太太了。
“怎么会这样?”祝白果一下把手机怼到宋秋意的面前,“你看,他的手是不是发光了?”
宋秋意定睛一看,那是一张正在往墓碑前面的香炉里插香的照片,持香的是一只健康肤色骨节分明的男孩子的手。
“我看不到,什么光?是钟家那种吗?”宋秋意皱眉问道。
“对。”祝白果点头,缩回手,自己细看起照片,“很红,像是钟慧儿他们发光到后期的那种红色了。”
“之前你说他明天有事,所以今天提前替你去上坟,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宋秋意手指微动,而后又按捺下来。
祝白果摇头,而后开始打电话。
宋秋意抿了抿嘴,她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真如她们的分析,能红起来的,是对祝白果有善意且要倒霉了的人。
善意总是相互,如果祝白果要管,自己该拦么……
世界那么危险,你的那双眼却那么敏锐,这样其实不好。宋秋意看着祝白果,心中沉沉。
对面没接电话,只是消息来回,宋秋意的预感越发不好。
果不其然,数条消息往返后,祝白果抬起了头,眸中已有决断。
“我明天要回麋尾村一趟。”祝白果开口道。
“为了他?”宋秋意刻意松弛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嘴。
“……”祝白果紧了紧手心,没看宋秋意,“也是正好去给老太太扫个墓。”
骗子!
明儿个就过你们那儿的清明了,今天想着要去给老太太扫墓了?之前还让人代扫呢,这看人手红了立刻就要去了?咋不去买个夜车直接走呢?
宋秋意撇开脸,腮帮子都要气鼓。
然后又听旁边祝白果碎碎道:“过去要大半天,我看看有没有今晚的飞机。”
“你上次抱了那一箱子东西回来之后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不会再那样冒险了你还记得吗?”宋秋意终是憋不出,转头气道。
祝白果哪里不记得呢。
杜怀生莫名其妙地发红光了,又不肯在信息里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祝白果辗转联系到了村里另一个读书的同学,打听到杜怀生的妈妈病了,最近在镇上医院住了一周还没回村。待她转头来问杜怀生,那头又不回复了。
从前两人搭伙做中介生意,杜怀生帮了她不少,提成也只肯拿小份的。于情于理,她该回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能帮着点啥。再说了……也没那么倒霉吧,不能每个发红的人遇着的事儿都和什么大师修仙遗物有关。也许杜怀生只是母亲生病手头困难,准备去卖个肾什么的呢。她现在手上有钱,不至于让他走到那步不是。
而且……
虽说是因为杜怀生红了,让她最终做出了回去一次的决定。
但是其实她下午放学的时候,就开始有了想在明天清明回去一次的想法。因着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情,她在钟家也没心思多逗留,只问了些祝锦城可能会想弄清楚的事情就回来了。
而下午让她产生回麋尾村一次想法的事情……
祝白果偷偷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生气的宋秋意。
回来就一直在玩那些小月牙,还没来得及和她说那事。
如果现在……自己把那件事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回去的吧。
说不定会直接封了柜子那边的通道把自己堵这儿也说不定。
毕竟……下午的时候,自己是看见了,真正的鬼啊……
第69章
夜车。
夜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祝白果已经坐在了从市区开往镇上的车里。
再有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能到四方镇了。
祝白果偏头看向驾驶座上,那脖间挂着淡淡黄色光团的人,还是得感谢楼子民,要不是他帮忙,这趟行程估计没这么顺利。
就是这光团……
哎。
按她和宋秋意的分析,楼子民应该就是他之前所说的需要这等镇定心神的修仙遗物保持正常生活状态的那种人。
所以祝白果无法和他说关于寿命的事情。
那会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隐瞒一些事情,其实比她想象的要难受。对楼子民是如此,对宋秋意那就更是了。
祝白果把手伸进衣服的口袋,摸着里面那三件散去了灵气重新换上黄色光团的修仙遗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宋秋意那么生气,那么不情愿,还是为自己做了尽可能多的准备。
这东西在她手上,她是可以能不用就不用,当个压箱底的保命物件。只要不用,就沾不上因果。
可是宋秋意呢……
重新把这些光团灌进去的宋秋意,是不是已经沾上了许多。
祝白果不能想,一想眼睛就开始发酸,怕旁边楼子民察觉,赶紧把头偏向了窗户的方向。
她真的没想到宋秋意会那么突然地把“电”重新充上,如果她知道的话……
人生没有如果,每一个被提及的如果背后,都是懊悔与痛苦。
那个笨蛋!
自己是不会用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用的。
只要自己不用这三个东西,宋秋意那个笨蛋就不会沾上更多的因果。
即便……即便遇到昨天那样的事情……自己也不会用的。
再三默默告诫自己的祝白果抿紧了唇,想到昨天放学时的事情时,握着东西的手却是忍不住地抖了抖。
昨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被数学老师占去的自习课,老师拖堂了一会儿,祝白果出校门时周围已经稀稀拉拉没多少人了。
祝锦城被她赶了先走,她顺着马路去找钟家停在校外来接她的车。
只出了校门,刚走没多远,她就遇着了教他们修仙史的金教授。
不似课上一头花白微卷头发打理整齐,一身风衣翩翩绅士。祝白果看到他时,他正提着个破了的纸袋,追赶着在地上四处滚动的橙子,头发被风吹得稀乱,弯腰时半拉风衣都在擦地……十分狼狈。
此时校门外已经没多少人,有两个看着是学生的已经在帮着捡橙子,祝白果走过去时,顺手也捡了滚过来的两个给金教授拿了过去。
老教授看着了,说着感谢的话快步伸手来接。
不知是弯腰太久还是走得急了,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刚近了祝白果便是一个踉跄,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扶住,人就得摔。
只这么一接,祝白果手里那两橙子就落了一个下去,她扶着老教授站稳,便想弯腰去截住那只要滚远的橙。
然而一时竟没弯得下腰。
借力站稳的老教授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臂,还把另一只手压在了她的手腕上。
发凉的手,沧桑粗糙……
或许老教授只是刚才差点摔着下意识地抓住了人不放。但是对于祝白果而言,隔着衣服撑住人和被人直接压住手腕的感觉还是有不同。
祝白果莫名有些微微的不适。
她伸手礼貌地再次扶稳了老人,然后把他的双手从自己的手臂上不着痕迹地拂了下去。
结果达成,过程并无阻滞,祝白果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些多想了的抱歉。
落地的橙子并没有滚很远,祝白果两三步追上那停在了一白裙女子脚下的橙。
便都是女生,近人裙底终是不太礼貌。
祝白果还记得那一刻,自己是想说一句“不好意思”,然后指一指地上那颗橙,示意女子挪上一步的。
只能说,还好慢了那么一秒。
只是与那姑娘对了一眼,自己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白裙盘发,秀秀气气的,胸口处突然渗出了黑红的血……血液飞快渗出,一下子染红了那半身的裙。
要不是那颗滚在姑娘脚边的橙子半点没被滴落的血沾上色,祝白果几乎就要以为是当街出命案了。
命案没有……
流了一身血,连眼耳口鼻都渗出了血液的女鬼倒是有一只。
怕到极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祝白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假装没看到那女鬼,还敢顺着一开始的动作,去弯腰把那颗橙捡起来的。
只是,有些事不是一方装没看到就是真没看到。
也许是最初对上的那一眼,可能是差点说出口的那句话已明显到过嘴边,又或者是即便再镇定也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总之,那个女鬼说话了。
“你能看见我是不是?”
“小傻瓜你还给他捡橙子?”
“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呢?”
“我死时的样子很吓人吗?”
“别走啊!我变回来了,再聊聊呗。”
“哈哈,胆小鬼,那下次见喽……”
祝白果木着脸把橙子塞给老教授,飞快地告别走人,将女鬼和她喋喋不休的话语抛在了身后。
还好,那女鬼最后并没有追上来。
那时候钟家的车其实就停在前面不远,祝白果逃一般地上了车,缓过了些劲儿想给宋秋意发信息来着。不过钟家约的地方很近,她才刚开始编辑短信,就到了。
后来……
后来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有点儿犹豫。
先是钟沙,后是白衣女鬼,从生魂到鬼魂,这个世界一点一点突破着她的所知。
不过……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有鬼魂存在,那么白老太太的鬼魂,还在吗?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祝白果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回一次麋尾村。
老太太被葬在了麋尾村后的山上,如果她的鬼魂能存在,那么应该也是在麋尾村那边吧。如果能再见面,白老太太真正的死因,还有那些困惑了她许多年的问题,是不是就都能得到解答了?
祝白果非常想回去,尤其是第二天就是清明。民间传说里,近清明时,鬼魂会回到葬地接受香火供奉。如果老太太的鬼魂还在人间,那么清明节相遇的机会会更大吧。
想法是想法,现实是现实。
这个世界并不像她从前以为的那么简单。栖元山别墅中,有着宋秋意的那个金柜,就像是她的一个安全点。可是回麋尾村,那么远的地方,如果有个万一,根本来不及回去柜中。
况且,如果宋秋意知道了她下午时见了鬼,隔日还要专门坐飞机去见另一个鬼,定会气到暴起。
祝白果一直犹豫,从见钟家,到回家,一路犹豫,甚至在见到宋秋意之后,已经快放弃回麋尾村一趟的想法。
只是发了红光的杜怀生还是让她重新坚定了回去一趟的想法。
也许,这就是命运想要将她推到的方向吧。
祝白果看着车窗外逐渐熟悉起来的景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70章
【上车了】
【到机场了】
【安检了,马上要关机了,大概两个小时后重新开机】
【下飞机了,现在去找车去镇上】
【怎么一直不回信息,还在生气吗?】
【到镇上了,现在去医院】
火红色的小胖啾,毛团子一般歪坐在手机上,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一串信息,许久才站起来,抬起一只金黄的小爪回了一串【哼】【生胖气】【打你】【丢走】【略略略】【关门】的表情包过去。
爽!
小毛啾如胜利一般向天立起一翅,而后一屁股跌坐回去,一歪头又睡着了。
正走到住院部楼下的祝白果掏出手机,看着刷出来占了一屏的表情包好气又好笑。
是,她说走就要走是很过分,但是说都不说就把那生机塞回修仙遗物的家伙也很气人好么。还半天不回信息,终于回了却只有胖毛表情包N连……
真是!
怪可爱的……
【我到医院了,等我见完人,和你视频说。】
祝白果发完信息,等了一分钟没有回复,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给杜怀生发了条信息,然后把手机揣兜里上楼了。
杜怀生的母亲是心脏问题,住在六楼,祝白果乘电梯上去,到六楼电梯门一打开,就见到了等在电梯门边的杜怀生。
楼子民跟在祝白果身后出电梯,看到了电梯边微垂着头的少年。
上回见杜怀生,是快两个月前的事情。楼子民记得那是一个有些少年意气,单薄的总是冷着脸的少年。
而现在这个……颓然沮丧的,不是单薄,可以说是憔悴到快如纸薄的少年,要不是祝白果走过去喊了杜怀生的名字,楼子民差点都没认出来。
才两个月,变化也太大。
不过……
楼子民又看了祝白果一眼。变化大的,倒也不是杜怀生一个。
两个月前他来接到的,是一个对家庭有着许多希冀,眼中还有几分天真的小姑娘。而现在,想来那份天真希冀已经被祝家那些人磨得差不多没了,小姑娘看起来已经成熟了许多。
时常能与祝白果见几面的楼子民尚且如此觉得,更何况杜怀生。
从前迎着烈日顶着寒风一起为生活奔波的乡下小姑娘,这会儿衣着光鲜,之前健康的小麦色肤色此时已养得白若凝脂,眉眼间也润出了几分高贵气质……
本就活在泥沼里,现在都快被麻烦压陷进去半身的杜怀生只抬头看了祝白果一眼,就又重重地垂下了头,再生不出与其对视的勇气。
祝白果唤了杜怀生去走道窗边说话,楼子民自觉地避开,只守在了电梯附近,能看到他们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着,初时在小姑娘的追问下,那少年的面颊都快烧出火,却闷着头长久不发一言。而后也不知小姑娘冷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什么,少年才开了口。
这一开口,后面的事情就快了。
不过半小时,他们就离开了医院,当然离开前祝白果冷着脸去给医院交了一笔钱。
楼子民本就对事情只知道个大概。看最终的结果,小姐这朋友的麻烦果然只是钱而已,于是回到车上之后,也并未深问。
就是可怜,看那当初有几分傲气的少年都不敢抬头直视祝白果的样子,估计那曾经朦胧的心思该是要止步了。
只能远远看哑剧吃瓜的楼子民却不知,之前祝白果是怎样忍耐,才能绷住劲儿给杜怀生解决了问题。
【医院那边结束了,要视频一下吗?】
【(对方已取消)】
【还在生气吗?】
【医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杜怀生的确是因为要给他母亲凑手术费准备卖自己才红的,不过他准备卖的不是器官,是寿命……他把母亲送到医院的第二天就有人联系了他。】
【连四方镇这么小的地方,医院里都有收买寿命的人。看来买卖寿命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马上要经过我在镇上读书的学校了,要视频看一眼吗?】
【(对方已取消)】
【哼!】
当宋秋意彻底醒来,手机屏幕上祝白果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也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前的了。
明明就只浅酌了一口。
那灵酒比酒心巧克力也厉害太多了吧……
上回吃过酒心巧克力,心里头憋憋的感觉就被烧没了。
这回喝了口灵酒,咋没觉得舒服多少。
早知道就不喝了……
宋秋意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往上翻看祝白果之前还说了什么。
而后指尖停在了那一串表情包的页面上。
这?
谁?
谁这么幼稚发这些……
不能是我吧!
宋秋意头更疼了。
片刻后,宋秋意打过去的视频被祝白果拒了。
只有条信息传回来。
【在车上,颠,不方便】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宋秋意盯着那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快一个小时没挪地方。
还好,祝白果又把视频打了回来。
两人皆没说前一天晚上的不愉快,祝白果也没提之前总得不到回复的信息和怎么也打不通的视频。
村口高高的树,地上古朴的土路,远方的绿色大山,村里热情的狗狗和小孩,那些屋舍与路人……
宋秋意看着视频那端的景色,听着祝白果轻声细语说起那些从前住在村中的旧事,眉目渐展。
那个村子,看起来就比祝家正常很多的样子。
宋秋意刚生出的想法,下一秒就被祝白果亲手斩断。
那是一个平平常常,扛着锄头约莫四十多岁的农家汉子。镜头里,祝白果如和其他村人打招呼一般,唤了他一句“古叔”。
汉子憨厚点头笑:“小白果啊,这是富贵了回村里来看看吗?”
从村头走到现在村中心左右的位置,宋秋意已经听到不止五个人说这样带些调侃的话。多是好奇,没什么恶意,那头祝白果皆是笑笑四两拨千斤地过去了。
偏偏,到这个姓古的汉子时,一切都不同了。
那汉子一开口,那边的画面肉眼可及地抖了抖。
祝白果虽无法将灵气带出柜子,但是她的身体是被灵气一次次地冲刷改造着的。原本她在乡下野惯了,力气就比得上一个成年汉子,身手当初一个打殷尧他们三个也不虚。现在身子更好了,力气与五感皆又有提升,拿着手机上坡下桥十分稳当,比专业的摄影跟拍还要稳。
这会儿那边画面一晃,原本半躺在豆袋上的宋秋意就一下子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后面有事。
那边的祝白果没有挂断视频,不过却把手机收了起来,宋秋意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画面了。
宋秋意就那么听着……祝白果找了个修屋子的借口,把那个汉子骗到了她以前住的地方。
然后……逼供。
宋秋意一开始还不明白祝白果怎么能前一秒喊人“古叔”,后一秒变脸把人骗去逼供了。
可听着听着,就摸着点儿边了。
前阵子祝白果和祝锦城在修仙史课上,被钱清再次转换命格的手段坑了一把。虽说放学后就把那咒术第二次解开了。但是那天晚上,祝白果和祝锦城都做了好几段不太好的梦。
一开始第二天早上祝白果还没细说那些梦。直到她上学时知道祝锦城也做梦了,还是类似之前那样找回记忆的感觉,后来才抽时间与宋秋意细说了。
“给口米汤活着就行,还喝什么奶粉。”
“为什么不打她?不会处出感情了吧?要不我送孙老头那去养着?”
“别读了,人脑子都废了,还读个狗屁。”
祝白果在盘问那个叫古叔的男人时,提到了的那三段话,就是她那次梦到的那个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在她梦中说过的。
那会儿祝白果还说呢,她总觉得那男声耳熟,就是记不起来。可惜了她以前没有现在引气入体后的记忆力和听力,不然一定能想起来。
如此一想,宋秋意不难明白祝白果为何在那古叔开口和她打招呼后,做出了如此的决定。
看来,这回是记起来了啊。
有意思的是,那个男人面对祝白果的询问,一开始装傻,又是避而不答又是转移话题,还高声呼喊似是想找人来救。
结果祝白果出去唤了两只狗来舔他脚心,没舔几口,就问什么说什么了。
宋秋意不知祝白果是哪儿学来的这种问话手段,只能说……真的绝了。
半小时后,祝白果问完了能问的所有,随手取了块院子桌上干掉的抹布塞进汉子的嘴里,看着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恍恍惚惚许久,才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掏出来一看,才发现原来之前自己以为挂掉了的视频,其实一直连接着。
所以自己凶神恶煞,唤狗逼供……还有那些陈年旧事……宋秋意都听到了吗?
祝白果微颤了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逃避地挂掉这个视频。
“你,都听到了吗?”祝白果幽幽开口。
“嗯……你别难过……”宋秋意温和道,而后深呼吸了一口,垂眸看了一眼手边被自己捏成一团的金属,好不容易才把那句“打死他算我的!”咽了回去。
气死了!气死了!
在之前的半个小时里,宋秋意不敢出声打扰越问越阴冷消沉的祝白果,只能自己听着那汉子的那些回答,越听越生气!气到把金属当他捏成球都不够,简直想放进嘴里大咬几口才能解恨!
什么东西!
都什么东西!
之前她们还在猜是不是钱清在祝白果小的时候,知道两个女孩被换了,但是已经沉迷饲养祝锦心不可自拔,所以出手换了两个孩子的命格运道。
原来从换孩子开始就是钱清干的!这?亲妈?
还不止换孩子!
就因为当初在石母山养胎的时候,有大师说过她腹中的孩子是逢凶化吉的命格,她怕换了孩子,亲女命格逢凶化吉会找回来,就特地寻了克亲命格的人养着!
不但养着,还要虐着!用孤寡凶残恶意,把那层逢凶化吉压制下去。
所以,才有不让喝奶粉,只给喝米汤。才有打孩子,才有不让读书……
为了压制祝白果,钱清还舍了个人手在麋尾村日日监视……一监视就是十几年。
这是亲妈能干的事儿?这都不是人干事儿!
光是这么听着,宋秋意都简直气到想给钱清和那汉子一人来几爪子!
祝白果把汉子手脚的绳子绑绑牢,嘴里的抹布塞塞好,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道:“没难过,就是没想到,事情真的是这样。其实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了。小时候,老太太天天和村里人比划说我偷吃,见天地拿着手臂粗的棍子从村尾追打我到村头,又从村头打到村尾,就是我跑去别人家躲,她也会追进去打……可是,那棍子落在身上却不怎么疼。家里再有点儿什么吃的,她也还会摆在灶边,不会收到有锁的碗橱里。我吃,她打,还继续放那,我还吃,她又打……现在想想,可能是打给那个人看的吧。”
出了院子,祝白果把院门锁好,开始往山上走,站高了些,又回头指了另一个方向也和村子离得有些远的一个屋舍给宋秋意看。
“村西那个荒废的院子,以前住着一个姓孙的老头。村里的小孩都被教育不要往那边去玩。听说他是对自己的孙女动手动脚,才被儿媳妇从村里赶出去,在那边的荒屋自生自灭的。现在差不多死了七八年了吧。”祝白果说着,笑了一下,“古……那个姓古的,承认了。老太太要是不打我,他就会把我送去给孙老头。毕竟孙老头被子嗣厌弃,也是孤寡的坏命。”
宋秋意心里像是刀搅一般,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安慰的话语,太轻,轻到在那样沉重的过去面前,无足轻重。
而似是陷入回忆的祝白果,似乎只是想倾诉,也并不需要什么回应。
“现在想想,我病了,她打我,把我打进了村医家里,村医看不过去拦了她,把我治了。初中的时候,不给我念书,要打我,直接去学校里打,闹得很大很难看,然后学校的领导都看不过眼,直接来村里普法九年义务教育,我平安地读完了初中。到我考上高中,又打我,不让念书,又去学校打,在老师办公室要撕我毕业证和录取证书,结果被拦住了,差点把记者都闹学校去。姓古的当时已经在村里结婚生子也不想搞出太多是非,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让我去读了高中。那时候她去办公室闹那么大,结果最后证书上连个折痕都没有……其实这几年我是有些猜想的,只与她提了,从未得到过承认。我就开始觉得……那些猜想可能只是我的幻想罢了。没想到……”
祝白果说那些话时,视频的镜头总是向着山中景色。
但是宋秋意那是什么耳朵,只从声音都能共感到那些悲伤。
难怪,难怪祝白果给了祝家的人那么多机会。即便他们大多数并不友好,她还是努力想要做好一些,就连对钱清……都一直没有放弃。
所以是因为一直隐隐觉得,一个人的好坏,并不全在她的作为之上,要给出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观察。免得……再次错过么。
可惜,她的亲生母亲,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
那是不值得给机会的……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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