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与张氏为了京城之行而忧心忡忡,另外一方面元春和贾敏也聊的热络,只要不谈贾赦,姑侄俩也是挺有话聊的。
元春瞧着贾敏的气色,心下暗暗狐疑。
贾赦一家子和温太医交好,几个孩子也或多或少的跟着温太医学了一手医术,特别是张氏素来讳疾忌医,几个孩子不得不学了一手察言观色的能力。
她原先以为四姑姑是中了毒,但瞧着四姑姑的神情,面色红润,不似中了毒,元春也着实摸不清情况,只能缓着来。
好在没等她想着要怎么不着痕迹的劝贾敏看太医,机会倒是来了。
王嬷嬷笑咪咪的亲捧汤药上前,“太太,该服药了。”
她也不想在这时候打扰太太和大姑娘,可这药重要的紧,非得要掐紧时间服用,早不得也晚不得。
贾敏微微皱眉,淡淡道:“放下吧。”
王嬷嬷劝道:“太太,这药得趁热喝,要是晚了,怕是没有效用啊,太太这大半个月来的辛苦也白费了。”
贾敏轻叹,接过药正要一饮而尽之时,元春突然开口问道:“四姑姑,这是什么汤药啊?”
观四姑姑气色,不似有毒,按说无需服用什么汤药,而这她在这汤药里闻到浓浓的黄耆、党参的味道,虽说这两道药材是补气养血之用,但四姑姑颇有几分亢阳之势,怎么能再补呢?
贾敏脸色微红,突然扭捏了起来,“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温补的汤药罢了。”
她服的是坐胎药,她嫁进林家多年,始终未得一儿半女,无论是她还是林如海都急的很了,不只是她这边服了坐胎药,就连林如海平时都没少用苦药汁子调养身体。
可惜的是他们夫妇俩都努力服药了,至今仍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吃坐胎药这种事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但她那好在一个未出嫁的侄女儿面前明说,当下便含糊过去。
“四姑姑。”元春难得的正了正脸色,“虽说是温补的药,还是请大夫来帮忙瞧瞧才好。”
贾敏不好说自己是吃的是坐胎药,只好含糊道:“这方子是咱们扬州城里出了名的老太医帮着开的,不仿事。”
“虽是如此,但还是请太医再瞧一瞧才好。”元春拿出了哄张氏吃药的本事,郑重道:“要药方子要因时因地因情况调整的,那有一味药吃到底的理,看看大夫,再微调一下药方也是好的。”
元春续道:“像温太医平时给我爹娘开方子都是三日一调,以符合病人的情况变化呢。”
贾敏微微沉吟,一般太医三日一调她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坐胎药也能调整吗?
见贾敏意动,元春又劝道:“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如果当真要温养身子,还不如吃些药膳,免得坏了胃口,到时饭都吃不下了,这身子怎么会好呢。要不请温太医给四姑姑开几道药膳方子试试?”
元春说的轻描淡写,好似多请个太医不过是来开道好吃些的药膳似的,倒是惹的贾敏忍不住轻笑,
“温太医可不是人人都请得呢,那可是温院判的独子呢,医术高明,要不是圣上心疼你养父,那会让他千里迢迢到广州医治你养父,请他给我开药膳也未免太委屈人家了。”
说到此处,贾敏微微一顿,这才惊觉有些不对。
按说荣国府早就没落,即使圣上还记她父亲的功绩,当初亲自审判大哥的案子也就够了,何必特定送太医给她大哥?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她亡父,甚至是当今心腹的自家老爷,也都不曾得到这待遇啊。
贾敏越想越觉得古怪,可怎么想都始终想不出来她大哥有那一点值得圣上青睐?
贾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不明白,但这倒不妨碍她蹭一蹭太医,扬州城里的太医虽好,但那及得上温院判的独子呢,只要温太医有温院判的三分功力,也就够了。
她沉吟了一下,“让人取老爷的帖子过来,请温太医过府一述。”
哪怕是亲姑侄,有些事情也是不好说的,特别是元春还是个孩子,服用坐胎药这种事情贾敏怎么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的。
她一方面请了温太医过府,一方面又让王嬷嬷亲自送元春回去,免得她撞见了尴尬。
元春也贴心的让贾赦身边的大管家陪着林府下人亲自走一趟,毕竟温太医不同与旁人,他是圣上当年亲赐给贾赦的太医,专司看顾贾赦的身体,再顺带看一下贾家其他人也就罢了,但要再看看贾敏,未免有些过了。
是以元春特意让贾赦身旁的管家陪着走一趟,又奉上了重礼,可说是给足了温太医面子。
见元春小小年纪,便把事情做的如此面面具到,王嬷嬷也不由得赞道:“没想到元大姑娘管家倒颇有一手。”
贾敏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大嫂的身子骨当真不好。”
瞧元春这么熟练,便知道元春管家绝非一天、两天的事了,一般人家里那有让个孩子长期管家的理,想来大嫂的身子骨当真是差到不行,这才会让元春管家。
贾敏难得的有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让人送了一些上等的药材给张氏不提。
且不说张氏拿到药材之后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贾敏又脑补了些什么,温太医倒是个爽利的,接到帖子之后二话不说的便来了林府给贾敏瞧病。
原本他想过不过是把个平安脉,也就大大方方的来了,那知道一把脉,温太医的脸色顿时变了。
温太医沉声问道:“敢问太太,太太这坐胎药吃了多久了。”
贾敏脸上微红,低声道:“也不长,不过就吃了大半个月。”
温太医微微的松了口气,“还好不长,不然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贾敏一愣,一时间竟字字都听的懂,但又字字都听不懂。
她下意识的捂住肚子,“你说我……我有孕了?”
“是的。”温太医笑道:“太太有孕约莫有一个多月了。所以太太这坐胎药绝对不能再吃了,虽然这药有暖宫之效,但隔日吃上一次便就够了,这药过了头,便成了毒,反而对胎儿有害。”
说到这,温太医忍不住摇头,自从八福晋因为吃多了坐胎药而坏了身子之后,太医们开坐胎药时总是仔细再仔细,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胡来的情况了。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这坐胎药伤身的迹像已现,敢问太太是不是近日总觉得睡不安稳,暴燥不安,忍不住发脾气?这就是已经伤了肝气的前兆了。”
按着贾赦的讲法,这叫做药物所导至的早发性更年期,严重者甚至会脾气暴躁,性格大变。
贾敏脸色微变,还来不及说话王嬷嬷便连连点头,“是的,太太近日的确……”
王嬷嬷顿了顿,瞧了贾敏一眼,不好再说下去。
太太的变化她们这些近身服伺的人最明白也不过了,太太以往虽说和贾大老爷不和,但面子上该做到的从来不会失礼,不只是年年回的年礼足足有贾大老爷送来的年礼的好几倍,往来的书信虽然不热络,但总算能维持个面子情。
那像最近,太太先是故意待慢了贾大老爷,又故意提及元春姑娘非大老爷非出之事,一次次的挑衅贾大老爷,原先她还以为太太是忍不住了,如今瞧来,怕是受了这坐胎药的影响。
贾敏微微沉吟,“太医是说,这药应该隔日吃上一次是吗?”
“这是自然。”温太医道:“而且服药一段时日之后,便得停上一阵,避免坐胎不成反伤胎,毕竟这坐胎药不过是辅助,过犹不及。”
贾敏再问道:“是否这药如果日日吃着,这助孕的药效更强些呢?或有太医急于求功,便改为一日一服?”
温太医晒道:“怎么可能,况且这药效这么强,不缓着吃怎行。”
这药方里的份量已经比一般坐胎药要多了好几倍了,再日日吃着,到时暖宫不成反成了烧宫,连生都生不出来,才有得哭呢。
贾敏垂眸不语,许久后谢道:“多谢太医提醒。”
她顿了顿又道:“妾身还有一剂药方,可否也请太医帮忙瞧瞧?”
温太医脸色尴尬,“又是坐胎药?”
他心下嘀咕,这林家究竟是怎么了?就算再想要孩子,也不该糟蹋自己的身子啊,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就算是好人的身子也会被硬生生弄坏的。
贾敏秀脸微红,“算是吧,劳烦太医帮忙瞧上一瞧。”
温太医无奈长叹,既然来了,他也没有推脱的理,当下便就应了。
贾敏低声吩咐,“让人把老爷的药方子也拿来。”
私下服着助孕药可不只她,还有林如海,如果她猜的没错,只怕不只是她,就连林如海都被人算计了。
果然一拿到林如海的助孕方子,再听闻林如海日日吃着这药,饶是素来冷静的温太医也忍不住怒了,“这是那个大夫开的方子?”
他看着方子,越看越是惊心,先前贾敏的坐胎药好歹还是坐胎药,只不过份量过重了些,但林如海的这方子已经是要命了。
林如海这方子乍看之下似是在治疗肾亏,但这是以透支身体为代价的治疗,按着这方子,即使是求到了子,寿元也会受损,极为不智。
温太医连忙道:“林夫人,你和林大人绝对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怕是对寿元有碍。”
“多谢温太医提点。”贾敏眼眸微沉,“还请温太医帮我开些安胎药,稳住我腹中的孩子,免得受这药的影响。”
“这没问题。”温太医微微思索,飞快的给贾敏开了一剂安胎药,宫中太医流传多年的方子不见得是顶顶好的,但绝对是顶顶稳的,也正适合眼下林夫人。
除了贾敏的安胎药之外,温太医也另行开了一剂解毒的方子给林如海。
林如海服用这助孕的药剂也有不小的一段时日了,伤害已然造成,也得好生医治,不然寿元有损。
贾敏又开口问道:“敢问温太医,据闻厉害的太医莫约有孕半个月左右就能把出来,是吗?”
温太医沉吟了一下,含糊道:“这不好说,总归还是要一个月左右才能说的准。”
他顿了顿,终究忍不住多口道:“在那之前,大概只能有五分准,如果是我的话,少说也有八分准。”
话一出口,温太医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了,这爱显摆的老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做太医的,比起医术最重要的就是嘴紧,他就是嘴巴紧不起来,便干脆躲出宫去,没想到在广州轻松惯了,又忘了谨慎。
贾敏再问了一句,“如果是杨太医呢。”
温太医本不愿谈,但贾敏再三追问,温太医只好坦承,“如果是杨太医的话,按说该有七分准。”
旁人不好说,可杨太医向来以妇科闻名,又是宫里退下的老太医,虽未见过其人,但他也曾听闻父亲讲过杨太医此人,以其医术,七分准都是少估的。
贾敏温柔浅笑,“是吗。”
她虽是笑着,但捉着身下菊花药枕的手已经紧了。
贾敏的眼眸中一片冷凝,她知道这盐道里的水很深,可真真没想到深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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