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江淮坐进车内后, 一路无话。
原本他以为,陆无祟会再借机为难他……毕竟他那一击头锤确实挺疼。
但等他坐进去后,陆无祟一脸平淡, 甚至打开电脑在处理工作。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在处理工作之余, 他时不时会摸摸胸口, 好像很疼的样子。
江淮假装没看见,又往离他远的方向挪了点。
陆无祟:……
啧。
*
等回了家中,江淮看着陆无祟进了书房, 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 心才彻底放下来。
他探头探脑, 进了自己的画室。
正中央摆着他送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送出去的画。
他盯着这幅画,感觉老师好像和这幅画没有缘分。
这幅画不是非得要送给谢老师,这只是他能想出来的礼物当中, 最适合送给谢老师的东西。
可是在他的观念中, 画和人之间,也有缘分一说。
不仅是在画圈里, 任何的艺术品, 都讲究一个缘分,有缘分的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合, 什么样的情况,这件东西辗转几回, 总会到有缘人的手中。
没缘分的话,就像是他给谢老师送画, 兜兜转转几回, 却始终送不出去。
算了, 还是给谢老师换样东西吧。
*
江淮在晚上睡觉时,还没见到陆无祟回来。
他原本是想直接睡觉,可是在马上睡着时,忽然想起来,如果今天陆无祟还没消气,他的花瓶钱还算不算呢?
思及此,江淮立马坐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陆无祟肯定在书房里。江淮刚把卧室的门推开条缝,就看见陆无祟拿着瓶药膏出来了。
四目相对,彼此都很尴尬。
江淮连忙又把门给合上了。
陆无祟:“……你这是已经不打算让我回去睡觉了?”
江淮关上门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懊恼地又把门给打开。
这次还是就打开条缝,露出他半张脸。
打开了,却没完全打开。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推门,江淮忽然道:“等等,你是受伤了吗?”
“我受伤了吗?”陆无祟反复咀嚼这句话,“问得好,我还以为,你的头应该已经鼓起了个大包,也间接知道了我的伤势呢。”
江淮:“……”
好幸运,他没有。
江淮这才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些许的抱歉。
当然,他的歉意也只有一点点。
陆无祟推门而入,江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陆无祟把药膏给放下,忽然笑道:“用不用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个痛快?”
江淮的眼睛,都快顺着他的领口,钻进里面去了。
“啊,不用,”江淮忽然感觉不太礼貌,“不过,你愿意的话也行。”
陆无祟:“……”
陆无祟没跟他废话,直接把衣服给脱了,露出线条紧实的上半身。
他的胸膛,确实是红了一片,不过没有多严重。
显眼的,是他胸膛下的腹肌。
明明都是男人,江淮居然感觉到了几分的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还没和任何人这么坦诚过。
当然,也没和任何人天天抱着睡觉。
陆无祟给自己上完药,忽然叫他:“过来。”
江淮稍带歉意,上前一步,还没等他站稳,陆无祟一把扯过他,他顿时跌坐在了陆无祟的怀中。
他立刻挣扎起来。
陆无祟像抱着一只炸毛的猫,又扎手又无从下手,只能闷哼道:“疼疼疼,压到伤口了。”
江淮浑身一僵,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以为陆无祟要秋后算账,连忙闭上眼。
陆无祟却掰过他的头,凑近瞧了瞧。
旋即,下定论道:“是真结实。”
江淮:……
尽管如此,陆无祟还是把药膏倒在手心,往江淮的头顶上抹了点。
凉凉的触感从头上传来。
江淮盯着陆无祟的胸膛,有种好像能听见他心跳的错觉。
他眨了眨眼,觉得这一瞬间有点神奇。
*
隔天,江淮在学校里听见,学校里又有一个老师被查出来收受贿赂。
可巧,收的东西也是一幅画。
学校里下了通告,直接把这个老师给开除,并且吊销了教师证,算是直接把他从这个行业里都给剔除了。
同时,学校关于这方面的管控,又开始加严。
江淮对于人的同理心,一向不是很强。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庆幸起来,没真的把画送给老师。
不然感谢瞬间变成了谋害。
此事一出,江淮都不知道该给陆无祟道歉好,还是道谢好。
要不是因为他拦着,他和老师这一会儿,指不定怎么样了。
这天正好是谢老师的课,江淮趁着下课的时候,跑去了讲台上,谢老师依旧是文质彬彬的,含笑问他,“怎么了?”
江淮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只画笔,递给了他。
谢意明在看见他掏东西时,脸色就变了,在看见只是一支笔后,又瞬间松了口气,冲着江淮低声道:“吓死了,老师还以为你也要贿赂老师呢。”
江淮一板一眼道:“这是给老师的感谢礼物,不是贿赂。”
谢意明道:“老师最近是做了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情了?”
江淮道:“不是最近,是之前出去采风那次。”
谢意明想起来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笔,左右旋转了一下笔杆,把眼中的柔意掩盖住,“这是你自己画的?”
江淮点了点头。
“真好看。”谢意明道,“江淮,你永远都是让我最骄傲的那个学生。”
江淮想起什么,道:“可是我的成绩不是最好……”
“我知道,”谢意明微微一笑,递还给他,“现在人太多了,等放学去办公室再给我吧。”
江淮还以为他不会要。
少了这种推拉,他顿时开心很多。
在谢意明含笑的目光当中,江淮揣着自己绘制的画笔,坐回了座位上。
这个画笔的笔杆有点小,所以他只是简单的画上了两笔,商业性不是很大,哪怕真的被学校给查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又十分具有心意。
看着谢老师爱不释手的样子,江淮也有了拖欠着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是陆无祟那边……
*
下午,陆家老宅。
陆无祟刚下班,就被老夫人给叫了过来。
他原以为,老夫人叫他过来无非还是那点事。
不过,今天她找陆无祟过来,不是为了江淮。
她把一个文件递给陆无祟,语气沉重,“你爸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这个文件,似乎都没有接过来的必要。
陆无祟还是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他想看到的内容后,淡淡道:“是我让陶家小姐,把消息卖出去的。”
陆如梅震怒,一拍桌子,“你糊涂了!他是你爸!”
陆无祟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淡定,“奶奶,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爸。”
“知道你还这么做?”陆如梅深吸了口气,“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他险些就死在异国他乡了!小祟,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陆无祟眸光闪过一抹寒意,“他从我出生的第一天起,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
陆如梅道:“那他也是你爸。”
陆无祟顿住。
“你母亲是难产,和你爸没有关系,在你妈去世之前,他对你妈,从来没有对不起过,”陆如梅道,“我知道你恨他,不然别人对陆家指指点点,你根本不会在乎,但……”
“奶奶,”陆无祟忽然打断他,“我不想听。”
陆如梅叹口气,住了嘴。
“还有一件事,”她道,“我最近要把你爸接到国内来养伤,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干脆送到你那里去吧。”
陆无祟神色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从小就是被陆如梅给带大的,陆如梅就是他的父母,谁都没有他们了解彼此。
陆如梅也知道他不服。
小时候还好,可是随着陆无祟年龄的增长,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两个强势的人碰撞在一起,总会产生许多的矛盾。
最可怕的,还是陆无祟。
从前他处置同自己不相关的人时,那种狠辣的手段,她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下手。
陆如梅不是要偏袒他的父亲。
身处高位的人,应该拥有比平常人更高的道德底线,这样才不至于犯下大错。
手中有了权利,才更应该克制才对。
不然她要怎么放心的把陆家交给他?
陆如梅叹了口气,“小祟,奶奶不是非得要和你对着干。”
陆无祟道:“我知道,奶奶。”
不过——
只要唐平建敢来。
他就敢让唐平建后悔过来。
*
六点半,差不多是江淮和陆无祟同时在家的时候,一个刚放学,一个刚下班。
江淮回去时,陆家万籁俱静,管家冲他竖起根手指,示意他安静。
他不明所以。
在吃过饭后,问了问管家才知道,自从陆无祟回家,一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饭也没吃。
江淮觉得奇怪,往往这个时间,陆无祟要是有没处理完的工作,该待在书房里才对。
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例外过。
他想起来要道歉的事,嘴里塞进半个面包,去了他的画室,把之前的那幅画找出来了。
反正是打算送人的。
江淮拿着画出去时,正好撞见端着饭准备要走的管家。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上前一步,在管家惊恐万状、亟待阻止的目光中,敲了敲卧室门。
门内没任何的声音。
江淮又敲了敲,因为含着面包,口齿不清道:“陆先森。”
管家连忙道:“小江少爷,陆先生他……”
门内这时,响起陆无祟的声音,“要进就赶紧。”
管家住了嘴。
在江淮准备进去时,他连忙把托盘递给了江淮,示意江淮劝陆无祟吃饭。
在他进门后,江淮看见了站在房间中央的陆无祟。
他似乎是极其疲惫,眉心皱的很紧,藏着一层不明显的阴翳。
陆无祟面无表情,忽然对着他道:“这是什么?”
江淮“啊”了一声,拿出手中的画,“送给你的。”
陆无祟没有动。
江淮先把饭放在桌子上,自己拆开了包装,随着他的动作,画的样子一点点露出来,展示出来了那大片来自春意的美。
陆无祟看了很久。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艰涩道:“这画,你不是要给老师吗?”
“老师和它没有缘分,”江淮实话实说,“反正是要送人的,既然是在你身边画的,应该和你有点缘分吧。”
那片郁郁葱葱的桃花,触目惊心的生命力,映在陆无祟的眼中里,挥之不去。
江淮站在那幅画面前,抬头看着他,双眸动人。
陆无祟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江淮。
江淮仰起头,睫毛颤了颤。
第 42 章
陆无祟把江淮抱在怀中。
江淮侧过头, 看见了陆无祟紧闭上的双眼,还有他拧紧的眉心,愣了片刻。
每次陆无祟喊他江恬恬时, 陆无祟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
这还是头一次,以这么平静的语气叫他。
江淮甚至觉得,他再听上这么几次, 都快把这个名字给听脱敏了。
不知过去多久, 江淮小声道:“饭都凉了。”
陆无祟缓慢地松开他。
他看向旁边的饭菜,以为江淮是想劝他吃饭, 眉心舒展开了些许, 轻声道:“那就吃……”
话音未落, 江淮就已经略过他,先他一步坐了下来。
陆无祟:……?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淮,拿起托盘中的筷子, 夹了两筷子上面的菜,塞进嘴里后,嘟囔着道:“管家看你不吃,就把这些给我了, 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无祟:“这饭, 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淮抬起头。
陆无祟一顿, 无奈道:“你吃吧。”
江淮重新低下头, 甚至还把自己不喜欢的菜挑挑拣拣, 挑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才开始吃。
陆无祟看着江淮吃饭, 渐渐也有了些胃口。
他出门, 让管家重新热了份饭菜上来。
管家尽管疑惑, 却也还是照办了,十几分钟后,他端着新热好的饭菜敲门进来。
首先看见的,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地陆无祟。
然后是埋头苦吃的江淮。
管家:……什么情况?
陆无祟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他把饭给放下。
通常陆无祟不喜欢在卧室里吃饭,管家怕放错位置了他不高兴,犹豫再三,还是放在了江淮的旁边。
放下之后,江淮一愣。
余下两人同时也是一愣,刚想说话,就见江淮再次伸出筷子去,道:“我都吃不下了,为什么还给我端啊?”
管家吓到睁大眼睛,“不,小江少爷,这个……”
“咳,”陆无祟忽然打断他,“给他吃吧。”
管家欲言又止。
刚刚江淮,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吃的还不少吧?!
陆无祟等江淮挑挑拣拣,把他喜欢的全部挑出去后,问道:“挑完了?”
江淮点点头。
陆无祟叹口气,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江淮的旁边。
他拿起来筷子,就着被江淮挑的面目全非的菜,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其实要是有人和江淮一起吃饭的话,他是不会乱翻菜的。
然而他以为,这些饭菜都是他的。
江淮:“……”
后知后觉到了点什么。
他难得机灵了点,闭上自己的嘴巴没有说话。
*
隔了两天,唐平建被送到了。
江淮那天正好没有课,陆无祟也不在家,他和管家站在台阶上,看见一群人把醉成一滩泥的唐平建给拖了下来,有些好奇。
那些人绝对没有要吓他的意思,在看见他那张雪白的小脸时,立刻安抚道:“您是小江少爷吧?这是老夫人要我们送过来的人,我们会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您不用担心。”
江淮道:“他是谁?”
他觉得这人的脸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道:“他是陆先生的父亲。”
江淮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这时,在地上躺着的唐平建忽然道:“酒!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黑衣人如临大敌,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带着十分的防备。
江淮却好奇地上前,蹲在了唐平建的面前。
他道:“没有人不让你喝酒啊。”
唐平建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睛,不客气道:“你谁啊你?”
江淮道:“我是你儿子的……”
嗯,是什么呢?
他是陆无祟的妻子吗?
江淮一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唐平建却已经把他给认了出来,轻哼一声:“哦,是你啊,我那个儿子的结婚对象。”
江淮点了点头,“没错。”
唐平建再次闭上了眼睛,无礼道:“你说没有人不让我喝酒,那酒呢?给我拿过来!”
旁边的黑衣人皱眉道:“你天天不是赌,就是喝酒,老夫人现在给你个悔过的机会,你怎么不懂珍惜呢?”
“老夫人?”唐平建轻笑一声,“哦,你说我丈母娘啊。”
江淮托腮看着他。
“确实,既然我丈母娘都给我机会了,那我怎么着也得表现表现……”
唐平建费劲地把自己给撑起来。
江淮从来没见过,连起个身都这么费劲的人,一时觉得新鲜,竟然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
唐平建立刻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创。
干脆利索地又躺了回去。
“哎呀,起不来起不来。”
江淮:“……”
黑衣人:“……”
江淮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唐平建了,他惊讶道:“我第一次去陆家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啊。”
唐平建道:“小少爷,我平常就是这样的,只不过那天格外像人了一点吧。”
江淮点点头,深以为然。
点完头之后,他才想起来,唐平建看不见,于是又道:“你说的没错。”
唐平建躺在地上,闷笑了起来。
黑衣人上前,对着江淮道:“小江少爷,老夫人特意吩咐过,让您少和他接触,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您去忙……玩一玩吧。”
看着江淮,很难有人真的对他大呼小叫。
江淮点了点头。
*
等晚上,陆无祟回来时,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江淮的身上。
见到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警告江淮,“不许和今天来的那个人有任何的接触,明白吗?”
江淮觉得,这一天所有人都奇怪极了。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唐平建像个犯人一样,被“押”上了餐桌。
陆无祟与他时隔许久再次重逢,没有半分的激动。
这俩人,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大街上随意揪过来的两个陌生人,把他们硬凑在一起,餐桌上的气氛都要凝固了。
江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陆无祟给他夹了筷子菜,他就赶紧认认真真吃菜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家那些难吃死的“健康餐”好像被换下去不少。
里面还有很多他喜欢吃的菜。
搞得他都停不下来嘴。
当然,边吃着,他也没忘了停下来观察。
陆无祟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把唐平建给当回事,相比较之下,唐平建拿筷子都有点费劲,却也强撑着,没在儿子面前耍酒疯。
……正常的父子之间,会是这样吗?
等接下来的几天,更是奇怪。
家里住进来个大活人,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唐平建被安排在了一件狭小的客卧中,由两个人值班看守。
根据这些人所说,他们没有限制唐平建的自由。
也就是说,是他自己不出来的。
而陆无祟,干脆就当家里没这个人,每天正常生活。
不过,江淮也就好奇了几天。
他就像是一只好奇心旺盛的猫,对于新鲜的事物,总是带着试探和机警。
但在发现没有威胁后,就会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先整出来幺蛾子的,不是住在陆家的唐建平,而是江淮。
他前几天和陆无祟抢饭时,一丁点事情都没有,反而是过了几天之后,成功把自己给吃积食了。
大半夜的睡不着,辗转反侧了许久,把陆无祟也给吵得没了睡意。
他打开灯时,看见的就是江淮捂着肚子咬着唇,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他伶仃细瘦的手腕,摁在肚子上,仿佛借由这个动作,能少一点疼痛。
白皙小巧的下巴也崩的极紧,灯光照亮了他额头上的汗,给这一幕增添了几分旖旎。
陆无祟顿了一下,从床头柜里给他找出来了消食片。
江淮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吃撑了……”
“你最近,一晚上吃两顿,”陆无祟道,“哦不对——偶尔还要弄点零食吃,你觉得我为什么知道?”
江淮:“……”
有道理。
陆无祟似笑非笑道:“活该。”
江淮:“……”
无法反驳。
江淮吞了消食片之后,还是疼。
陆无祟伸出手,把温热的掌心放在了他的肚子上,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他整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柔和。
江淮在他伸出手时,差点没忍住,往后缩了缩。
被强硬地摁住后,才没再继续动。
陆无祟回到床上,朝着他伸开双臂,轻声道:“过来。”
江淮犹豫再三,不等他做出决定,就被陆无祟给强硬地拽过去了。
他陷在陆无祟的怀中,起先整个人还十分的僵硬。
直到感觉肚子好受了不少,慢慢的昏昏欲睡起来,他在陆无祟的怀抱中时,总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就好像他天天躺在这个怀抱中,连这个怀抱的温度都了然于胸。
陆无祟在江淮昏昏欲睡时,停了手。
他的手,顺着江淮的脖颈,摸向了江淮的脸,这里比牛乳还要滑嫩,像是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触即破。
这样的人,在他的怀中。
前几天的那些低沉,仿佛不存在于陆无祟的身上了。他眸光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情绪。
这些情绪,令他哪怕和唐平建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保持住了平和。
他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情感。
很奇妙。
看着江淮时,他有抱他的冲动,当江淮在他的怀中时,他想把怀抱收紧。
摸着江淮的肌肤,他想摁下去,咬下去。
先前他只知道,自己对江淮动心。
但那有点类似逗弄的性质,甚至对于江淮,他还存在着一定的防备心。
而时至今日,他想把江淮留在自己的身边。
就这么陪着他。
他低下头,在江淮的耳畔,印下一个吻。
小傻子兀自睡得香甜,无知无觉,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梦呓。
第 43 章
接下来的几天, 风平浪静,仿佛家里根本没多住进来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每天在餐桌上,江淮能都看见唐平建。
他还真以为唐平建走了。
保镖们为了不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值班的时候, 都是进唐平建的屋子里去。
所以,平常去看唐平建的卧室时, 风平浪静, 连外边的保镖也看不见。
除此之外, 奇怪的还有陆无祟。
江淮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总觉得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等他想了想,才发现, 原来陆无祟已经很多很多天, 都没有和他提过花瓶钱的事情了。
平常的时候,陆无祟喜欢把这个拿出来说一说。
而这几天,哪怕是有几次看见江淮下意识抱着玩偶上床, 他也都什么都没说。
早上江淮醒来时, 玩偶一般都是床头上,他在陆无祟的怀中。
……所以这种情况下, 还算不算他的钱啊?
江淮有点着急。
相比较于他而言, 陆无祟则淡定的不像样子。
每天正常的上班下班,甚至就连在餐桌上吃饭,和唐平建同处一室的时候,他也十分的平和。
江淮决定暗示暗示。
他晚上在陆无祟还没回来时,就把玩偶全都收了起来。
等陆无祟工作完过来,看见的就是他乖乖巧巧地蜷缩在床上装睡。
陆无祟假装没看见他颤抖的睫毛, 泰然自若地上了床, 然后躺在他的身后, 等着江淮下一步的动作。
他是想看看江淮准备干什么。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江淮就转过身来,朝着他道:“陆无……陆先生。”
陆无祟睁开眼,看着正对着他的江淮。
月光下,江淮的眼睛也晶亮晶亮的,带着几分的天真,陆无祟心绪浮动,半晌,才滑动喉结,“嗯”了声。
江淮立刻道:“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表现的很好。”
陆无祟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动了动身体,从侧躺着和江淮对视,变成了平躺。
他淡定道:“一般般吧。”
“什么叫一般般?”江淮问。
陆无祟也不跟他兜很复杂的圈子,“一般般就是一般般。”
江淮:“……”
迟钝如他,忽然感觉到了丝丝的敷衍。
他犹不死心,凑到陆无祟的肩头上,轻声道:“我这几天,都没有在床上吃饭,也没有在床上抱着东西睡觉……”
“谁说没有的?”陆无祟忽然道。
江淮疑惑地皱眉。
陆无祟道:“你不是天天抱着我睡觉吗。”
他有点委屈,“可是,那不是我想抱着你睡的啊……”
这个说法,就令陆无祟有些不悦了。
虽然好几次都是他把江淮给抱过来的,但是也有几次——两三次,一两次的,江淮主动往他的怀里钻过。
“是吗?”陆无祟故意道,“我不信。”
江淮:平和如他,也产生了一点点想打人的冲动。
他见暗示不成,决定还是明示比较好,毕竟他肯定是说不过陆无祟的。
江淮直接道:“我这几天这么乖,帐你都记好了吗?”
陆无祟道:“你乖吗?”
江淮肯定道:“我乖。”
起码他确实是没有抱着玩偶睡觉,也确实是没有在床上吃东西,更没有在床上画画。
陆无祟还是那句:“我不信。”
江淮:“……”
他从陆无祟的态度当中,察觉出来了点什么。
江淮沉默了下来。
完了,完了。
陆无祟是不是想耍赖?
江淮这么一想,他的心都凉了下来。
如果陆无祟想耍赖的话,等他要从陆家走的时候,还是会背着几十万的负债。
其实要是慢慢还的话,也不是还不起……
江淮正想着,陆无祟看他长久的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转过身来,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好像眼睛有点红。
陆无祟顿时有点慌乱,镇定了一下后,才沉声道:“没有不给你算的意思。”
江淮缓慢地看向他。
陆无祟凑近他,与他呼吸交融,“这几天的都算。”
江淮小心问:“真的吗?”
陆无祟勾唇一笑,“真的。”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陆无祟眸光闪烁——只要有这个,他就能把握住江淮的命门,就能把握住这个小傻子。
他才不会傻到,把主动权给交出去。
先控制住了江淮的命门,把握住他这个人,才有机会谈论其他。
而他不知道的是。
江淮的想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把主动权让到别人的手中,好像是有点被动了。
只要是陆无祟想反悔,他肯定还是要乖乖还钱的。
他得想一个办法,既能让陆无祟不反悔,还能免除亿点债务。
*
凭借江淮自己的话,他是想不出来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的,只能等第二天起床去学校之后,问朱小艾。
现在朱小艾只要是一听到江淮讲陆无祟的事情,就开始达咩。
他举手投降,“放过一条单身狗吧!”
江淮也不是想逮着他喂狗粮,是真的想听他的建议,好说歹说,才让朱小艾把这件事给听下去。
朱小艾闻言,有点惊呆了,“什么鬼,你还想还给他钱?”
江淮点头。
“陆总是……哪里不好吗?”朱小艾问,“你还了钱之后,是不打算在陆家继续住下去了吗?是这样吗?”
江淮道:“他很好啊。”
朱小艾道:“那你为什么?”
“这,这要为什么吗?”江淮道,“一开始合同里就是这么规定的啊,我们的婚姻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到时间了就要是散的。”
朱小艾已经惊呆了。
他哆哆嗦嗦,“这事……我是指你这个想法,陆总知道吗?”
江淮奇怪道:“协议就是他写的啊。”
朱小艾麻了。
合着这段时间,他这个好朋友和陆总那么恩爱,都是演出来的啊,不过说实话,有必要演那么像吗?连他都差点信了!
朱小艾道:“你这种情况吧,想要解决方法,就是你自己存足够多的钱还他,或者说,让陆总之前口头的那个规定,落实到纸张上去,签字画押,就有法律效应了。”
江淮似懂非懂。
*
在江淮还没来得及落实行动时,他就被老宅那边派过来的人给接走了。
他认识这几个人,之前去老太太那边时,这几个人就经常露面。
因此,江淮在听说老太太要见他时,除开好奇,倒是没什么惧怕的上了车。
他也想见见老太太。
老天太生病痊愈之后,就一直声称养病不见人,江淮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见到老夫人后,发现她的气色还不错。
老夫人看见他来,连忙让人给他搬凳子,两人面对面坐着。
能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在业界也是屈指可数,她却把这份殊荣给了江淮,令旁边的人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不过,再好奇,等老太太一挥手,他们也是要出去的。
安静下来之后,老太太也不着急,问了问江淮的现状。
比如说,最近过的好不好,在陆家住着舒心吗,晚饭吃了吗。
江淮说晚饭没吃,她又留江淮在老宅吃晚饭。
在江淮小时候,他也有过像老夫人一样的长辈,那个长辈是他的姥姥。
印象中,江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可是他的姥姥非常喜欢。
每次他去姥姥家时,姥姥都会拿出来一大堆他爱吃的东西给他。
那也是他唯一享受过长辈独宠的时候。
且他姥姥只宠过他。
因为等江毓出生时,他的姥姥就已经去世了,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小孙外,她也成为了唯一没把对江淮的爱,分给其他人的长辈。
不过既然已经去世,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江淮眨了眨眼,答应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好孩子,”老夫人笑起来时,脸上的笑纹都挤在了一起,“奶奶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江淮同样点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老夫人摸着江淮的手,低声问,“你和小祟,每天晚上关上门,有没有做点什么?”
江淮有点疑惑,朝着老夫人歪了歪头,冥思苦想道:“每天晚上的话,就睡觉啊。”
“其他的呢?比如说玩点游戏之类的?”老夫人说的很隐晦。
江淮摇摇头,“我们从来不玩游戏,陆无……陆先生每天晚上工作完都很累,我们很快就会睡着了。”
很快睡着?
他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令老夫人一愣。
说实话,陆无祟那边的医生,老夫人很久都插不进手了。
她的孙子是一只已经振翅的雄鹰,除去还过于年轻这一点,已经不再受任何人的管控。
还有一件事,也令老夫人的眸色一沉。
原来,她孙子,从来没有碰过江淮。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江淮有没有动静,就连陆无祟,都没露出半分紧张和期待。
他人都没碰过,当然不会紧张和期待。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怀上!
晚上江淮留在老宅吃饭,老夫人的态度还是十分和蔼可亲,也没有因为陆无祟没碰过他,就对他露出半分的不悦。
只是在吃到一半时,陆无祟来了。
他过来时步履匆匆,明显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身上的西装整齐利落,扑面而来一股商务感。
在看见江淮安然无恙时,整个人长舒一口气。
老夫人冷哼道:“我又不会吃了他,瞧你着急的样子。”
竟是丝毫未露方才的不悦。
然而,陆无祟了解她。
越是这样,越需要去提防。
在他们这种大家庭之中,再亲近的人,也免不得有几分的推拉试探。
只不过,不亲近的人之间的试探,是出于利益而防备。
他与老夫人这种,就是出于“我为你好”这个前提。
江淮见陆无祟来,倒是还挺高兴。
老夫人再好,他和老夫人也算不上熟人,倒是陆无祟,天天睡在一起,哪怕是不熟,也早就睡熟了。
陆无祟冲着江淮咬耳朵,“我奶奶让你过来干什么了?”
江淮见状,也小声回:“聊天。”
陆无祟:“……”
废话,他能不知道是聊天吗?
“我问的是……”陆无祟声音渐渐高了点,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
他连忙闭上了嘴,给江淮夹了两筷子菜,黑脸道:“吃,多吃点,填饱肚子。”
老夫人冷眼旁观,看他表演。
好在,等吃完一顿饭之后,老夫人始终未发难,待佣人上前收拾碗筷时,她就糟心的挥挥手,让这两个人快快离开。
等出了老宅,陆无祟就让江淮,重复了遍老夫人问过的话。
在说到关键部分后,陆无祟就让他停了下来。
“江恬恬,”陆无祟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他脸颊上的人,语气爱怜,“笨死你得了。”
江淮:“……”
*
当天晚上,陆无祟喜提“江淮背对着睡一夜”成就。
任由他怎么哄,怎么夸江淮聪明,江淮就是不转过身来。
非得等到半夜,江淮都睡熟了,陆无祟才得以上前,把江淮捞进怀中。
他发现,人真的是越来越贪心的一种生物。
以前的时候,只要江淮在他的身边,他就能睡着。
现在,只要是江淮不在他的怀中,哪怕是辗转到半夜,也始终睡不着。
他就像是一只狼,非得把猎物叼进嘴里了,叼结实了,才能确认猎物不会跑,才会安心。
*
按照老夫人的架势,她必定是要动手了。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她动手能这么快,而且直接挑了江淮下手。
她和江家人都希望江淮能怀上孩子。
但是她和江家人不一样的是,江家人使下三滥的手段,老夫人用光明正大的诡计。
就是那种,你明明知道是她做的,可是就是找不出她任何的错处,只能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江淮在学校里的时候,被同班同学陈大言检举,说他贿赂老师,作风有问题。
在江淮来学校之前,陆无祟告诉过他,最近可能会发生点事情。
也因此,江淮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没想到,这么屁大点的事情,都能被陆老夫人给知道。
而且专门挑的陈大言来动手。
陈大言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然而等要他拿证据的时候,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意明和江淮站在校领导的面前,目光扫过陈大言时,带着数不清的失望。
别人都知道陈大言的为人,在上一次他欺负江淮,却被陆无祟反教训之后,班里人都在疏远他,已经很久都没人和他接触过了。
他们的目光如刺,扎在了陈大言的身上。
“不是吧,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专门来报复江淮的吧?”
“他这次做的真是过了,怎么能把谢老师也牵扯进去呢?”
“对啊。”
校领导在前边,清咳了两声,“同学们,现在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了,处理结果还需要进一步的商讨,请同学们稍安勿躁。”
同学们哪怕想平静,也平静不下来。
他们道:“老师,我们谢老师对我们一向都很好,为人也很正直,根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还希望您能还我们老师一个公道。”
校领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好,我知道我知道。”
片刻后,江淮和谢意明,被“请”进了没有别人的办公室。
在进办公室之后,江淮忽然道:“你们只处理我好了,不要为难谢老师。”
谢意明猛地看向他,目光充斥着不赞同。
他道:“领导,我和这名学生,根本没有发生过不正当的交易行为,我们……”
“好好好,学校这边呢,都掌握情况了,”校领导再次心虚地擦汗,“所以小江啊,咱们学校这边呢,是提议你休息半年,等这件事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继续上课,你看怎么样?”
谢意明失声道:“什么?!”
而江淮:“……”
他都看见领导蠢蠢欲动拿着休学证明的手了。
哪有这么快的休学证明啊!这人演技也太差了吧!
谢意明整个人都愤怒了,“他是我的学生,也没做错过任何的事情,我不同意让他休学!你们凭什么不调查清楚?”
校领导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明明他是来处理人的,却整的低声下气,解释道:“我们也没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
江淮听着这些吵闹,却有点出神。
学校这么大费周章,目的原来就是想让他休学啊。
老夫人专门选择了一个风评较差的陈大言,让人明白江淮是被冤枉的,不会给他的名誉造成太大的影响。
又让学校给他休息时间的名义,把他弄回家里去。
人的忘性同样也是很大的,等江淮半年之后再回来,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件事情。
只不过,老夫人非得把他给弄到家里半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 44 章
“您以为, 把江淮给弄到家里半年,我就会碰他了?”陆无祟站在公司落地窗前,面色晦暗不明。
陆如梅道:“碰不碰的, 全都在你,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就差给你们喂了药, 扔到一个房间里去了。”
陆无祟扶了扶额, “您最好别这么干。”
“我当然不会,你当谁都像江家一样?”老夫人不紧不慢, 又放下枚重磅炸弹。
这件事她也知道。
有些人,哪怕是老了, 生病了,也照样是不能小觑的。
陆如梅道:“小祟,奶奶老了, 这次生病,让奶奶看开了很多的事情,包括陆家的财产,唯一放心不下的, 就是还没能抱上曾孙子。”
陆无祟却没被打动,“那要是您能活个二百岁,是不是还得抱曾孙子的孙子?”
陆如梅没说话。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她插手太过,可是……
这件事是两代人的观念碰撞在一起, 无法说是谁对谁错, 谁也都说不动谁。
挂断电话后, 陆如梅清咳一声。
她的家庭医生敲门进来, 冲着她道:“老夫人, 到了吃药的时间了。”
陆如梅挥挥手,想摇头,却发现头格外的沉重。
她眼前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发现她差点滑在地上,是被医生给扶起来的。
“您必须要按时吃药,否则就连这一年都不一定能熬过去,”医生面色凝重,“后面会越来越难受的。”
“行啦行啦,念得我头疼,”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给我拿水过来吧。”
医生见她肯吃药,终于松了口气。
陆如梅拿杯子的手,有点哆嗦。
她吃完药之后,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恍惚道:“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这么不顶事?”
医生道:“都是这样的,老夫人。”
陆如梅叹口气,“从前那个在我身边的医生,虽说手脚不太干净,到底是会说软和话,你倒是好。”
医生垂下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们陆总吧,”陆如梅道,“我逼着他生孩子,现在他指不定多恨我,不过总归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剩下的,就交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吧。”
医生道:“您能想通是最好的。”
陆如梅一笑:“不想通又能怎么样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陆总说得对,我要是能活二百岁,是不是还奢望着抱曾孙子的孙子呢?”
她虽然这么说,到底是叹了口气。
*
江淮拿着休学证明回家时,校领导还跟在他的身边送他,叨叨唠唠的像个老婆子。
“这个东西千万别掉了,等你之后返校要用到的,当然丢了也能补办,不过最好是别掉。”
江淮看了看休学证明,随便地折了两下。
“哎哎哎,你别折——折完了,算了。”
江淮揣进了兜里。
校领导跟在他的旁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不得不说,长期坐办公室的人,和年轻人还是不能比,这一会儿已经跑得他满头是汗了。
“画板画架画笔拿好了没啊?”他一脸关切,“多检查检查,别落下东西,当然,如果要是落下的话,也没关系,到时候来取或者我们送……”
江淮终于忍不住了。
他有点想耍小性子,可这到底是校领导,没敢真的发脾气,脸颊气得鼓起来,“我都知道,老师。”
领导住了嘴,擦擦汗。
两人站在马路边上,没多长时间,陆家的车就来了。
陆家司机的脸一露出来,江淮生气的表情就收敛了点,甚至变得有几分乖巧。
司机什么都没问,下车帮他把累赘的东西放在车上,又冲着校领导打了个招呼,然后才上车。
后座的车窗开着,露出江淮的半张脸来。
校领导凑近了点,对着他道:“小江,在家有什么问题不懂,直接给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问就行,学校里永远欢迎你。”
江淮问:“那我要是回来上学呢?”
校领导:“……”
这个是不欢迎的。
江淮看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气得关上了车窗。
*
夜里,等陆无祟回到家里时,也迟迟没见江淮的身影。
他扯了扯领带,问了下管家。
管家道:“小江少爷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陆无祟扯领带的手一顿。
他放下修长的手,淡淡道:“厨房里今天做的是什么?”
管家道:“今天多做了点甜品,是小少爷爱吃的蓝莓蛋挞,主菜是花胶鸡和炖排骨。”
说完,他福至心灵,对着厨房喊了一嗓子,“范姨,给弄两个托盘,今天陆先生和小江少爷在上面吃。”
弄好后,陆无祟单手端着两人的托盘,上了楼。
他敲了敲门。
门内没任何的声音。
陆无祟皱了皱眉,干脆推门进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正手忙脚乱藏零食的江淮。
陆无祟:“……”
这就是心情不怎么好?
江淮坐在床上,屁股底下还铺了层毛毯,嘴边还有零食的残渣,抱着被子欲盖弥彰,“我什么都没干!”
陆无祟:“……”
他一步一顿,把盛饭的托盘放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长腿一迈,长臂一伸,轻而易举把江淮藏着的零食给拎了出来。
陆无祟咬牙:“江恬恬。”
江淮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往后缩了缩,语气沮丧道:“好吧,我是在床上吃零食了,你扣我的钱吧。”
陆无祟一顿。
仔细看,才发现,其实江淮有点蔫巴巴的,确实是心情不怎么好。
在气氛几近凝固的沉默中,陆无祟放下了手中的零食。
他坐在江淮面前,有点生疏的用一种低柔的语气道:“不高兴了?”
要知道,他陆无祟长这么大,哄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做做行动上的表示,已经是他的极限。
真正儿八经哄人,还真有点……
江淮抿唇,没有说话。
“吃吧,今天让你放肆这一次,我陪着你吃,”陆无祟知道,心软一旦开了阀门,就是覆水难收,“不扣你的钱。”
虽然也不算江淮的钱,全是他的钱。
心软就心软吧。
江淮眼睛顿时一亮。
陆无祟亲手给他拆开了包薯片,一片片往他的嘴里喂。
江淮吃着吃着,心情就慢慢好了起来。
眼看着他眉开眼笑,陆无祟也渐渐松了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心栓在一个人身上,是这样的感觉。
看见他低落,一颗心都要随着他拧了起来,恨不能以身代之。等这人开怀,这种心脏被拧紧的感觉才渐渐消散,才喘得上气来。
在陆无祟出神时,他的手忽然被推了一下。
回神,就看见江淮冲着他道:“你也吃啊。”
陆无祟怔怔地,视线凝聚在他的嘴唇上。
江淮不明所以。
陆无祟道:“江恬恬。”
江淮听见他叫这个名字,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上了陆无祟寻上来的唇。
炙热的唇畔擦着他的眼眸,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江淮一愣。
而陆无祟僵硬地挪开嘴唇,呼吸都有些困难。
亲到了吗?
好像是亲到了?
怎么感觉不像是嘴唇?江淮怎么没反应?
陆无祟僵硬道:“你嘴上有碎掉的薯片,我帮你擦了一下……”
“哦,”江淮也往后缩了缩,茫然道,“可是刚刚那是鼻子啊。”
陆无祟:“……”
他就说不像是嘴唇。
“嗯,为什么要用嘴唇擦呢?”江淮还是有些困惑,“用手不是更好吗?”
陆无祟眨了眨眼,在江淮的各种疑问中,耳根有点泛红。
江淮又问:“碎渣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摸到?”
陆无祟忍无可忍,拿出片薯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吃零食。”
*
江淮是彻底闲下来了。
不过,又没完全闲下来。
他在某些程度上,不喜欢别人打破他的规则,但是在规则被打破之后,他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太会为了外界的事情过多的烦心。
不论什么样的处境,都能让他找到舒服的生活方式。
既然规则被打破,那就重新建立规则。
比如现在。
他在闲下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接单赚钱了。
他接一次单,能顶别人接十单,只不过一直不想按照别人的意思去画画,所以才不怎么接。
其实闲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淮原本就不喜欢快节奏的生活,比起忙来忙去,他更喜欢在乡野的田间吹风。
为了学业,还有就是能在学校里学到更加的画画技巧,他才每节课都不落的去上。
左右现在也没法上了,静下心来好好享受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江淮在画画的时候,还有个发现。
他先前送给陆无祟的那幅画,已经被陆无祟给弄好了挂钩,应该是准备往墙上挂了。
不是吧?
江淮并非不识货的人,相反,他非常的识货,对于艺术有种天生的直觉。
不然也不会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捡着最贵的花瓶摔了。
所以,他知道陆家墙上挂着的画到底有多昂贵。
现在,陆无祟居然打算把他的画也给挂上去!
江淮倒是没觉得自己不配,只是觉得,和这么多的大师同挂一墙,多多少少有点荣登领奖台的兴奋感了。
他这两天,就一直在猜测,陆无祟究竟要把他的画给挂在哪面墙上。
是上世纪抽象派画家的那一墙?
还是新世纪领过奖的新晋画家那一墙?
江淮期盼着,甚至等不及想问问陆无祟。
又隔一天,工人们终于来了。
江淮木着脸,看他们把画给搬进卧室那面空白的墙上,开始比划位置。
……都猜错了呢。
是新世纪空白墙。
*
陆无祟下班回来后,看着卧室里的墙,微微有些心疼。
他倒是不在乎这面墙多少钱,只不过他不习惯在卧室里挂装饰品。
画和他的墙,都挺贵的。墙面更是破损之后,哪怕修补也补不回之前的样子了。
不过这些心疼,终究是被满意给冲散了。
以后等早晨睁开眼,差不多就能看见这幅画了。
江淮问:“你为什么要挂在这里啊?”
不会是陆无祟觉得,他的实力不够和那些大师相提并论,所以专门给他找了个空白墙吧?
陆无祟一僵。
先前他还觉得,江淮的画不能和大师们的挂在一起,更不能挂在卧室。
结果现在,这幅画超越了所有大师,直接来到了c位。
他也有点尴尬。
于是清咳了一声,“想挂就挂了,哪里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江淮似懂非懂地点头。
陆无祟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反正是送给他的对吧。
他怎么挂都行。
*
隔天,难得天气晴好,江淮干脆去了阳台上待着画画。
没想到的是,在他画画时,多日不出卧室门的唐平建,终于肯出来透透气了。
那天是江淮主动和他搭话,不过现在他在画画。
所以,哪怕是唐平建都走到了他的身旁,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唐平建在旁边看了半晌,忽然道:“不得了,我儿子还找了个艺术家。”
看守他的人道:“你老实一点。”
唐平建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他站在江淮的身边时,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酒味。
看来,老夫人虽然是找人看守着他,但实际上也不怎么上心。
毕竟不是亲生的儿子,只是个女婿而已。
江淮画完最后一笔,这才看见唐平建,被吓了一跳。
唐平建觉得有意思,也跟着他模仿吓一跳的动作惊呼了一声,“我都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才看见我?”
江淮:“……”
之前还觉得他和陆无祟没相似的地方。
这不就来了。
江淮问:“你身上怎么臭臭的?”
唐平建道:“多大啦小朋友?怎么连酒味都不知道?”
江淮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酒味,只不过你身上比酒味还要再臭一点。”
唐平建这下觉得困惑了,他掀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才道:“是吗?这已经是我最干净的一件衣服了,半年前才洗过一次呢。”
江淮:“……”
他默默离唐平建远了一点。
唐平建见状,还想再凑上前去,被旁边的保镖给摁住,又警告了一次之后,才作罢。
两人年龄不同,身量不同,一个站一个坐,却显得格外和谐。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谁都没再跟谁说话。
江淮画完画之后,看了看自己养的小花,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品种,不过这个品种特别的难养。
不仅需要人及时浇水,及时晒太阳,如果太阳长久的不出来,它会从根茎开始腐烂。
江淮精心养护了许久,才让它长出两三个小花苞来。
唐平建还挺感兴趣的,在看见江淮给花浇水时,主动凑上前,问道:“你还挺会生活的。”
只要是夸奖,江淮就全盘接受,并且为此感到高兴。
他抿唇一笑,谦虚了一下,“还好吧。”
唐平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小朋友,问你个事情行不行?”
由于唐平建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江淮的举动,而且在上了阳台之后,一直都挺安静的。
江淮道:“行,你问。”
“你和陆无祟,是怎么认识的?”唐平建犹豫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江淮道:“宴会上。”
“不错,罗曼蒂克的开场,”唐平建捧场道,“又是怎么互相喜欢上的?”
江淮愣了一下,道:“嗯,我们互相……不喜欢啊。”
唐平建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陆无祟看江淮的眼神。
他不信道:“撒谎是要长长鼻子的。”
江淮也这个这个故事,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他摸了摸鼻子,肯定道:“我没撒谎。”
唐平建“啧”了两声。
他又换了个问法,“那你和陆无祟生活的这段时间,他过得……”
过得好吗?
余下的话,在面对着江淮赤诚的眼神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唐平建叹口气,挥挥手,“我想问的问完了。”
江淮眨了眨眼,猜不出他什么意思,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保镖。
保镖们只负责看管唐平建,其余的事情,只当没有看到。
许是看他茫然,唐平建又主动转移了话题,“话说,你这个小孩,倒是没一般男人那么糙,跟个小姑娘似的。”
江淮更加震惊地看着他。
半晌,他有点不服气道:“你骗人。”
他才不像小姑娘!
唐平建:“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江淮的眼眶立刻红了。
他瘪着嘴看着唐平建,片刻后,整个身体都背对过去,不再理会他了。
唐平建:“……”
他想说的是,江淮都嫁给他儿子了,还要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同性恋不都挺娘吗?
江淮这都算好的,只是行为举止斯文了点。
但是旁边还有保镖虎视眈眈,唐平建生怕他们把自己从阳台扔下去,苦哈哈道:“我没惹他。”
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
唐平建:……冤。
*
等晚上,陆无祟回来,首先看见的,就是把自己涂的满脸黑的江淮。
然后是站在一旁,时不时往江淮身上看看的唐平建。
陆无祟:“……”
他问:“这是什么造型?”
江淮把脸上的东西给擦了擦,却没擦到,陆无祟伸出手,帮他一点一点擦干净。
擦干净之后,才发现,江淮的眼眶还是红的。
陆无祟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似有似无地往旁边唐平建的身上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冰冷到像是要把人给冻死。
把江淮下巴上剩下的黑色颜料给擦掉之后,陆无祟直起身体,径直往唐平建的方向走。
随后,他二话不说,攥住了唐平建的衣襟,目光如刀,语气冷凝,“你干什么了?”
在保镖面前喊冤枉的唐平建,在这个时候,倒是成了个闷葫芦。
他妈的,他什么都没干啊。
第 45 章
这可能是父子俩第一次这么对峙。
要是唐平建能服个软也就罢了, 可是他被自己的亲儿子揪着衣襟,不仅没有趁机摆脱这个姿势,甚至就这么软趴趴的站着, 没有任何的骨气。
要是他能有点血性,别人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可是他就这么站着,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谁从他的身体里给抽离了一样。
说他像个烂泥,都不是比喻,而是陈述事实。
陆无祟眉头紧皱, 手缓缓松开了点。
唐平建就差点跌坐在地上。
陆无祟脑门青筋跳了跳。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而且这样的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江淮看见他生气,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赶紧过来,对他道:“他、他没有欺负我。”
陆无祟看向他。
这种时候, 唐平建反而不说话了,从和陆无祟正面接触开始, 他就势要将沉默进行到底一样, 更别提解释他的行为。
江淮擦了擦嘴边的颜料,对着陆无祟道:“我只是想要有个胡子,没画好,才这样的。”
陆无祟的表情怪异起来。
他道:“好好的, 你要什么胡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胡子?”江淮抿唇, “我觉得有胡子了好看。”
陆无祟一顿,以为江淮知道些什么了。
江淮虽然构造上和正常男性差不多,但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比如说,他的体毛很少, 而且从来都不长胡子。
在两人才住在一起的时候, 江淮就对于陆无祟早晨长起来的胡子很好奇。
在得知每个男人早晨起来都会长胡子时, 他的表情惊呆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
陆无祟那时还不知道他能生孩子, 为此也没放在心上,敷衍着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你还没长大。”
江淮也就信了。
如今,陆无祟知道了他没胡子的原因,回答起来也带着几分的心虚。
他道:“长胡子才不好看呢,显得人脏兮兮的。”
江淮眼眶又红了。
陆无祟坚定道:“就是不好看。”
江淮垂下头,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陆无祟上前,不动声色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乖一点,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吃饭好不好?”
就在这时,旁边的唐平建道:“不就是想要胡子吗?这个还不简单,留个不就是了。”
陆无祟目光如刀,牢牢定在唐平建的身上。
江淮听到他说要留胡子,整个人更加的失落。
“或者,你要现在就想要,”唐平建见状,询问江淮,“我把我的刮下来给你?”
江淮:“……”
唐平建洗澡也就比洗衣服稍微勤快一点,也没勤快到哪里去,江淮克制住没用嫌弃的目光看他,而是快速地摇摇头。
唐平建惨遭嫌弃,他自己也没在意,继续道:“其实有胡子也不代表就特别的男人,说你像个小姑娘那是夸你呢懂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你……”
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江淮不喜欢女的。
他都嫁给男的了,当然是喜欢男的。
可是,男的才更应该喜欢他这类秀气的类型吧?那他怎么还能为自己不够“男人”而伤心呢?
陆无祟找的这个对象,看着不聪明,心思还真够难猜的。
殊不知,他自认为的和稀泥劝架,字字句句都在踩雷。
陆无祟搂住江淮的肩膀,用身体把两人隔开,一眼也没往唐平建身上看。
他对着江淮道:“先吃饭。”
这个语气,是不允许再闹下去了。
只是,江淮在坐在餐桌前时,依旧不怎么开心。
*
晚上睡觉时,江淮用被子把自己给裹起来,就露出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陆无祟收拾完回来,看见他连头发都没吹,顿时沉声道:“江恬恬,起来。”
江淮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咸鱼。
陆无祟被气笑了,带有暗示意味道:“床上不整洁了。”
他说不整洁,就是暗示扣钱的意思。
以前的时候,江淮百分百能理解——他别的方面不精,这方面却精的像只兔子。
可是今天,江淮盯着天花板,神游外空。
陆无祟已经大体猜出来了他在意什么。
他垂眸,凑到江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淮的眼睛顿时一亮。
陆无祟道:“现在能吹头发了吗?”
不仅能吹了,江淮还特别积极,直到看见了陆无祟手中的吹风机,才小声问道:“你给我吹吗?”
陆无祟其实也没怎么给人吹过头发。
他强装镇定道:“怎么?不行吗?”
江淮顾念着他给自己说的那件事情,特别积极地摇头,连忙道:“没有不乐意。”
陆无祟一顿,将手伸到了江淮的头上。
江淮的发质比起普通男人偏细软,湿了时没什么感觉,等吹干时,就能感觉到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了。
陆无祟给他吹着吹着,忽然道:“江淮。”
江淮半抬起头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陆无祟道:“你……”
他的手也顿住了。
江淮在看向他时,细碎的头发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滑溜溜的。
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还有刚洗澡留下来的水汽,嘴唇更是红通通的,娇嫩欲滴。
陆无祟的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滑动。
他想起来那个没完成的吻。
他是不打算碰江淮,可是亲一亲又没什么。
江淮和他结了婚的,干什么都合法。
陆无祟正恍神间,江淮忽然凑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好奇道:“你这里怎么还会动?
他指的,是陆无祟的喉结。
紧接着,江淮就不止是好奇地看了,而是直接伸出手,用他冰凉的指尖,摸到了他的喉间。
陆无祟彻底僵硬住。
细看的话,还能看出来,他的耳根有些微红。
他开口,声音嘶哑的快把自己给吓一跳,“你也有……”
江淮也吓一跳,连忙道:“你生病了吗?”
陆无祟堪称狼狈地避开他的手,粗声粗气道:“我没生病。”
江淮有些不信。
可是不等他再问什么,陆无祟已经收了吹风机,匆匆去了浴室。
可能是放吹风机去了。
江淮心想。
他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而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喉结。
“好像没那么大……”
他嘟嘟囔囔。
当天晚上,陆无祟过了很久,才从浴室里出来。
*
隔天,让江淮老老实实吹头发的东西就到了。
陆无祟可能是加钱定的最快的快递,大早晨起来,管家就拿到了江淮的面前。
还没吃饭,江淮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等陆无祟下楼时,停顿了片刻。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没笑出来。
毕竟是他给江淮买的——好不容易给哄高兴了,不能笑。
陆无祟坐在了江淮的身边。
他强忍着把江淮脸上的东西给揪下来的冲动,对着旁边的管家道:“可以端饭了。”
江淮把脸朝向他,“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变得更男人了?
陆无祟从唇间挤出来句:“……好看。”
而等唐平建下楼时,就没那么好的定力了。
他差点没在楼道里笑弯了腰。
还是被身后的保镖警告了一下,他才老老实实下来。
但是等坐在桌子上时,还是看着江淮笑。
原因无他。
江淮白净的小脸上,竟然沾了条不伦不类的假胡子!
陆无祟就坐在江淮的旁边,丝毫没觉得他纵容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在唐平建笑个没完时,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唐平建。
片刻后,唐平建才平复下来。
江淮气定神闲地问他:“叔叔,我现在看着还像小姑娘吗?”
唐平建咬了下舌头,才忍住笑意,“不像不像。”
像女扮男装。
不过他算是见识到了江淮跟人较真的程度,吃一堑长一智,没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看着江淮挂着那一撮不伦不类的胡子,板着脸吃饭喝汤,令人硬生生看出来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而管家站在一旁,也强忍笑意。
瞥了眼面不改色地陆无祟,不禁感慨爱情使人盲目,没想到一向理智的陆总,也能陪江淮干出这种事来。
*
江淮的胡子,在他脸上挂了整整两天。
第一天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了陆家,哪怕是挂着胡子也无所谓。
可是哪里知道的是,等第二天,他已经不满足于此,找了朱小艾出来逛街。
原本这一天是有课的。
可是朱小艾知道,江淮没法来上课心里肯定不舒服。
所以江淮约他出去,他二话没说就翘了课。
两人约在了经常去的奶茶店。
当朱小艾看到江淮第一眼时,就差点没笑到捶桌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在家待自闭了?”
江淮拿着奶茶,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一脸高深,“你不懂。”
朱小艾快把泪给笑出来了。
江淮现在十分信任陆无祟,既然陆无祟说过了好看,那他戴胡子,肯定就是好看的。
所以任由朱小艾笑得快喘不上来气,他端着自己的奶茶,像是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朱小艾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别告诉我,你来奶茶店的路上,就是顶着这张脸来的。”
江淮严肃地点头。
朱小艾恍恍惚惚,“我笑不活了。”
他接着又问:“你戴这个破玩意儿,陆总知道吗?他允许你戴?”
江淮严肃点头,“他当然知道。”
接着又严肃道:“东西也是他买的。”
朱小艾震惊,“这他妈就是爱情吧。”
他现在只想给陆无祟竖个大拇指。
虽然他知道,江淮和陆无祟之间没什么感情,不过照这个架势下去,还真不一定。
不过,江淮的这个造型,只维持在了第三天。
陆无祟本想着随他高兴,只要江淮别把胡子给焊脸上,愿意怎么戴就怎么戴。
他没想到的是,江淮脸上过敏了。
要不是他在江淮睡觉的时候,想把江淮脸上的胡子给揭下来,让他的脸透透气,还不知道他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江淮起先誓死不从,陆无祟就觉得有点蹊跷。
在他强硬的态度下,到底是把江淮脸上的胡子给弄下来一点。
江淮立刻捂住了脸。
但是就在他皮肤露出来的瞬间,陆无祟看清了他脸上的情况,瞳孔微微缩紧。
陆无祟上前,江淮还想躲着他,被陆无祟低斥了一句:“江淮!”
他才老实下来。
陆无祟别开他的手,呼吸瞬间变得有点困难,阴沉着脸道:“你是癞□□的皮吗?都没感觉的?不知道疼?”
江淮眨眨眼,认真道:“这点疼都忍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陆无祟:“……”
“江恬恬,”陆无祟一字一顿,“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被你给气死的。”
第 46 章
江淮对于胡子的执着, 超出了陆无祟的想象。
在江淮的身上,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特别执拗的情况,陆无祟不懂他的这种执拗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 当江淮犯倔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没再继续强夺江淮的胡子,而是采用怀柔政策,“不摘你的胡子,只给你上药行不行?”
江淮半信半疑。
陆无祟从旁边的医药箱里, 找出来了抗过敏的药还有外涂的药膏,放在了江淮的面前。
江淮这才朝着他爬过来一点。
陆无祟给他上完药,果然没有再去抢他的胡子。
但是江淮的这个反应,让他留了点心。
等给江淮涂完药,江淮就自己钻进了被窝里,还给陆无祟说了句晚安。
陆无祟看着他睡着, 眼皮一点点合上。
然后他伸出手,把江淮脸上的胡子,小心地揭了下来。
通红一片,还鼓起来不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的。
*
江淮的玩心大, 忘性也大, 第二天起床之后, 连自己脸上的胡子不见了都没感觉到。
吃饭的时候, 江淮从楼上下来,陆无祟早早就坐在了那里,正拿着一份杂志看。
旁边的人正在备菜。
在菜差不多快摆好时,陆无祟问了一句:“今天给弄的什么菜?”
陆无祟很少管这方面的事。
也因此, 那人随意道:“回陆先生, 有您昨天要的蟹黄包, 还有厨师给上的两道新菜。”
陆无祟合上杂志,没再说什么。
直到他抬头,眸光一怔。
管家也正忙碌着,一抬头,微微怔愣。
不止是管家,旁边正在备菜的人看见之后,也愣住了。
江淮这两天顶着那撮胡子,大家才开始还觉得很违和。
看着看着,竟然也习惯了他脸上有胡子的样子。
乍一把他白净的小脸给露出来。
众人还觉得有点惊艳。
江淮丝毫没感觉到别人的视线,揉着眼睛下来,还有点没睡醒。
管家和其他人时不时往他的身上瞥一眼。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就江淮这一张脸,摆在谁的面前都得多瞥两眼。
尤其是眼睛受过他贴胡子的荼毒之后,更能深切地感觉到他的美。
管家道:“小江少爷今天怎么……”
陆无祟状似不经意清咳了一声。
众人的眼睛堪堪从江淮的脸上移开,管家的话更是戛然而止,连忙咽了回去。
瞧陆先生这个样子。
小江少爷脸上的胡子不会是他揭的吧?
应该是了,小江少爷应该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脸上的胡子没了,而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小江少爷脸上的东西给揭掉的人,估计也就陆先生了。
他们可是夫夫,晚上睡在一起的。
只是,想想陆无祟和江淮斗智斗勇,和江淮较劲,管家总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
陆无祟倒是很淡定。
甚至在江淮把东西吃到嘴巴旁边时,给他擦了擦。
江淮还是没发现胡子不见了。
陆无祟:……说他在意那个破东西吧,他也确实在意。
说不在意吧,又迟钝成这个样子。
而等江淮把这件事情给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其实他每天洗漱,每天都是要照镜子的,而且不止一遍。
但是他就愣是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少了样东西。
还是被唐平建提醒,他才想起来的。
江淮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道:“我的胡子呢?”
他还以为是今天掉的,要钻到地上去找。
“不用找胡子,不用找胡子,”唐平建对上陆无祟的眼刀,连忙道,“你这样蛮好看……不是,蛮有男人味的。”
江淮顿住,从桌子下探出两只眼睛,“真的?”
“真的,真的,”唐平建编瞎话的水平一流,“可能是那一次看走眼了,今天再看你,感觉比戴着胡子还要男人。”
江淮半信半疑。
唐平建继续道:“看看,你起身的动作也这么男人,果然是那个胡子把你的个人魅力给遮挡住了,现在再看你,可比戴胡子的时候要顺眼。”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之七十。
“确实是好看,”唐平建啧啧称奇,“看来我也得把我的胡子给刮掉了,这样好多了。”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百。
他眼睛亮了起来。
陆无祟:……头疼。
长期混迹于三教九流场所的唐平建,说起谎话的水平也比平常人高一大截。
哪怕是再离谱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都高了几分。
不过……这件事对江淮没什么坏处。
想起他因为过敏高高肿起的脸,陆无祟忍了忍,最终没管。
早饭的时候,还发生了件事情。
陆无祟在吃完之后,忽然对着管家道:“这段时间,厨师的手艺退步了。”
他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其中又暗流汹涌,令人听着心里一紧。
江淮把剩下的两口吃完,也抬起头道:“我觉得还好啊,没有变难吃。”
陆无祟似笑非笑,“是吗?”
好在,陆无祟就提了这么一嘴,之后就没再说类似的话。
管家倒是还好。
等陆无祟在饭桌上的这句话,传到后厨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这些人,大都是在陆无祟刚从老宅脱离那阵,跟着过来的,同老夫人也相熟。
他们都知道,这阵子陆无祟和老夫人发生了点不愉快。
陆无祟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引起了他们的忐忑。
这是在老夫人那边受了气,要拿他们开火了?
可是从前,陆无祟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他同老夫人的感情深厚,几乎也没有过隔夜仇。
而且江淮的事情过去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他显山露水,为什么又要在这种时候发作?
但依照陆无祟的性格,又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果不其然,又过去两天后,陆无祟要把家里的保姆佣人都换一个遍。
这次的由头,是因为有人把江淮每天要吃的东西给搞错了,出现上了工作上的失误。
江淮每天吃得美滋滋,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可是陆无祟在一旁,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忽然道:“今天是谁准备的饭?”
陆家在准备饭食上,有陆家自己的规矩。
这个规矩,在陆无祟搬出老宅后,也一直没废弃掉,沿用至今。
每天主人要吃什么饭,会提前一天跟厨房里打招呼,到了第二天,厨房就会做出相应的菜式。
要是主人没有说,他们就会选择主人平时爱吃的菜做。
要是主人不知道吃什么,说随便的话,当天厨师就会把从没做过的菜和经常吃的菜给混起来,以防新菜不好吃,也能有老菜顶着。
所以,这三种形式下的菜品,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天,厨房里弄的全是新菜。
今天备菜的人被叫了过来,陆无祟掀了掀眼皮,忽然道:“又是你?”
那人愣住,惊讶道:“陆先生,我这是第一次……”
“你这可不是第一次,”陆无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弄错菜品的第三次了。”
那人白了脸,又有些茫然。
显然不知道陆无祟口中说的“三次”从何而来。
不止是他,陆无祟还让管家,把厨师、后勤全叫了过来。
在众人面前,他道:“并不是我存心想为难你们,只不过,你们最近工作的水准,是在为难我。”
这些人忐忑无比。
“在很早之前,我明明说过,早餐以清淡适口为主,又怎么会大早晨起来点蟹黄包?”陆无祟把事情一个个揪了出来,“不过现在问你们是谁点的,你们恐怕也说不出来吧?”
众人有点傻眼。
陆无祟十分淡定,轻飘飘道:“可能是从老宅出来太久,许多规矩都忘干净了,不如你们回老宅,再和老宅那边的师傅学习学习吧。”
就这样,这些人全都被他给遣走了。
江淮傻眼了。
倒是唐平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剔牙。
江淮问:“为、为什么这么突然啊?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吧?”
陆无祟在面对他时,眸色当中的冷光就缓缓消退了下来。
他道:“你不用管这么多。”
江淮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他觉得,陆无祟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人家都没做错什么事情,他就把人家给赶走了。
而他想唐平建求助时,唐平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陆家的事情,可别扯上我。”
江淮更生气了。
管家这时,上前问陆无祟道:“陆先生,里面的那个厨师,确实是什么都没做过,要不要叫他回来?”
“不用,”陆无祟道,“老夫人不会为难他,等她看见这群人时,就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江淮听得一头雾水。
他气还没消,鼓着脸放下了筷子,“我不吃了。”
陆无祟瞧着他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饭:……
吓唬谁呢。
脑袋不灵光,气性倒是不小。
陆无祟此举,一个是给老夫人手伸太长的警告,还有就是,剔除掉老夫人在他身边的“眼睛”。
江淮没办法撒气。
他总得给江淮把气撒回来。
*
换厨师这件事,是在他们较为平静的生活里,发生的比较大的一件事。
但也没有多大,在那些人被遣走后,陆无祟迅速找了新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比之前那个只好不差。
他们的生活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是江淮,一直没原谅陆无祟和唐平建,甚至连管家也迁怒上了。
都是坏人。
他虽然生气,但新厨师来了之后,吃的最香的也是他,一顿能干两碗饭,跟头小猪似的。
这人闹冷战也不太会闹。
明明是在冷战呢,遇到高兴的事情还是会和人分享,上一秒和人说完,下一秒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再闭上嘴。
也因此,陆无祟没当一回事。
陆无祟把厨师与备菜的那些佣人给遣返之后,陆陆续续又换掉陆家不少的人。
可谓是大换血。
在江淮都快找不出熟面孔时,陆无祟告诉他,给他请了个老师。
江淮:“……”
是谁,总是喜欢在他特别滋润的时候,给他一记暴击。
“我让他学习了你们那个专业的课程,”陆无祟道,“等明天他过来的时候,应该会从你休学那天的课开始讲,如果你学的好,等期末的时候直接返校考试,毕业证也是一样拿。”
这其实相当于江淮没有休学。
只不过是把上课的地点,从课堂换到了家庭,而且是老师一对一服务。
最近老夫人那边还没有松懈,只能暂时这样。
等那边一松口,再把江淮给送回学校,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淮:“……”
曾经他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
但是在休过假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厌学了。
如果一只鸟儿不喜欢自由,那么一定是它没有享受过天空。
而他已经是一只享受过天空的鸟儿了!
*
江淮好像患上了开学前综合征。
具体的表现为,不想上学,不想上课,看见老师就想哭。
陆无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白天,陆无祟起床去跑步时,江淮破天荒比他起得早一点。
陆无祟穿衣服时,江淮就看着他穿。
等他要出门跑步,江淮连犹豫也没有,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无祟,大有要挂在陆无祟身上的意思。
最后,还是陆无祟看他跑的太辛苦,大发慈悲停了下来。
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淮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还是被扶了一下之后,才稳住身形。
他轻喘着,雪白的脸颊上一片浮红。
陆无祟的眸光一沉。
“我……”江淮结结巴巴。
嘴中愣是说不出来“我不想上学”这五个字。
他可是个好学生。
哪怕不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也绝对是最遵纪守法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不想上学!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在看见江淮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时,陆无祟收敛了点眼中的暗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不然为什么,在看见江淮对着他说话时,他的眼中却只有江淮嫣红的嘴巴?
在看见两瓣唇被江淮抿唇,咬来咬去时。
他脑中的想法也只有——如果牙齿是他的就好了。
就连江淮在说些什么,他也全然听不见了。
可是江淮什么都不懂。
他不知道,天天和他同床共枕的人,已经对他产生了那么龌蹉的念头。
甚至还有更龌蹉的。
那些念头当中,全是江淮对着他哭出来的脸。
江淮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陪你跑。”
他是个好学生。
他怎么可以不上学呢?
陆无祟丝毫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也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知道,江淮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没怎么搭理过他了。
难道说,因为他给江淮解决了上学的问题。
……江淮感动了?
第 47 章
跑步跑到半死, 江淮也没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
甚至到最后,他的想法和上学这件事已经挂不上钩了。
而是——陆无祟到底什么什么才能停下来?
许是听见了他的心声。
连汗都没抛出来的陆无祟, 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江淮才停下来的,还是跑够了量——当然,怎么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对着喘气的江淮,半眯着眼,凑近道:“了不得,江恬恬竟然开始运动了?”
江淮:“……”
顶嘴的话都已经到喉咙了。
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陆无祟看着他把嘴唇给咬得快滴血,眸光微动。
他自认为, 他对江淮产生这些念头是合情合法的。
毕竟他只是想想而已——哪怕是他真的做出来, 也是他们夫夫之间的义务。
但是在对上江淮澄澈的眼神时, 他又很难不产生罪恶感。
对着这一汪清泉,很难有人想滴一滴墨水进去把他给染黑。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如今他的罪恶感, 已经越来越少了。
陆无祟能感觉到江淮有话要说, 却因为某些原因,始终没有开口。
他索性当做不知道,想看看江淮到底要干什么。
江淮酝酿了半天。
最终, 挤出来一句:“你知道今天要吃什么吗?”
陆无祟:“……”
怎么着?这是为了前几天和他闹别扭来表示歉意来了?
陆无祟似笑非笑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江淮干巴巴道, “好期待啊。”
陆无祟:“……”
还真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期待。
“对了, ”陆无祟想起来什么,“教课的老师说,今天不会直接开始授课,而是会摸一摸你的底子, 希望你能有个准备。”
江淮闻言, 脸都皱巴了起来。
陆无祟终于感觉到了什么。
他恍然道:“江恬恬。”
江淮连忙整理好表情, 然而已经晚了。
“你不会不想上课吧?”陆无祟凑近他,“不会吧?”
江淮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道:“我才没有!我愿意上课!”
他没说谎,他之前就是很愿意上课!
“是吗?”陆无祟也不拆穿他,“那老师今天要过来上课,你会乖乖的吗?”
江淮卡住了。
他肯定不是那种会翘课的学生。
但是,如果能把别人请过来一起上课,比如唐平建之类的……
或者走个神,开个小差这种事情。
他也不是没偷偷想过。
在他眼神闪烁,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
陆无祟靠他越来越近了。
陆无祟挑起他的下巴,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又问了一遍,“会乖乖听话吗?”
江淮圆溜溜地眼睛眨了眨。
他从陆无祟的神情中,感受到了种压迫感。
和之前陆无祟每次生气时的那种压迫感不一样。
是另外的、陌生的、腻乎乎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野外的某种动物给盯上了,整个人都有些动弹不得。
甚至于,悄悄的产生了点战栗。
许是看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害怕,陆无祟恍如初醒,松开了他的下巴。
江淮懵懂又茫然,依照本能后退了两步,他稍微有点被吓到了,以为陆无祟是因为他不听话,咬唇道:“我会乖乖上课。”
陆无祟恢复如常,似乎刚才有些失态的不是他。
他道,“那就好。”
*
上学这种事情,永远都是开学前比较困难,等真正的开始上课时,又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江淮在上完一天的课后,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无祟给他请过来的老师,水平不仅更高,上课的方式也更加的新颖吸引人。
江淮在学校里上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吸收他所不懂的技巧。
但他常常又会有一种,已经在老师身上吸收不到技巧,甚至老师画的还不如他的感觉。
而这个老师水平比他高的同时,还开阔了他的视野。
短短的一天,江淮吸收到了不少的新东西。
等到下课的时候,江淮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陆无祟不是还怕他上课不听话吗?
江淮简直迫不及待地和他炫耀炫耀。
谁让陆无祟早晨吓他的!
……当然,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最开始不想上课的,明明是他自己。
*
晚上,江淮吃饭的时候,还算比较的克制。
毕竟唐平建也在旁边,当着长辈的面和陆无祟叽叽喳喳,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的矜持,毁灭在陆无祟工作完回房间。
在陆无祟推门而入时,首先看见的,就是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坐着等他的江淮。
陆无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敢肯定,江淮真的是在等他。
江淮在他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和他说话。
而是等着陆无祟洗漱完毕,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才凑到他跟前,脆生生喊:“陆无祟!”
“怎么着?”陆无祟一顿,“终于决定要造反了?”
江淮听不懂他这样的玩笑话。
他以为陆无祟是嫌弃他声音太大,又小声喊了一遍,“陆无祟!”
陆无祟:“……”
“我今天上课,老师夸我聪明,”江淮声音很小,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他说我是他带过最聪明的学生了,还夸我乖。”
陆无祟一顿。
他没打击江淮的积极性,嘴角翘起来,“那看来你真的有乖乖上课?”
江淮神态认真,连忙点头。
陆无祟夸完这一句,以为就够了,擦着头发往旁边去,在找着什么东西。
他没从浴室里找到吹风机。
就在这时,江淮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陆无祟抬起头,“……你拿这个干什么?”
“你上次帮我吹头发,”江淮兴致勃勃,“这次我帮你也吹一吹吧?”
陆无祟头微微后仰。
不是他不相信江淮……
他就是不相信江淮。
可是,对上江淮的目光时,他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片刻后,陆无祟矮着身体,坐在了江淮的前边。
江淮拿着吹风机,不甚熟练地给他吹头发。
边吹边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老师今天还说我乖,说我水平高!”
陆无祟:“……你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我也觉得自己乖,”江淮道,“你觉得呢?”
陆无祟没说话。
江淮见状,连头发也不吹了,凑到他的面前,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呢?”
陆无祟忽然把头转向他。
两人的视线相触,江淮想起来早晨时陆无祟的反应,不禁后缩了一下。
然而,已经有点晚了。
陆无祟蓦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腰,摁向他自己,似笑非笑道:“你想让我觉得什么?嗯?”
江淮唇瓣微微张开,浑身僵硬。
陆无祟的视线,死死盯着他。
第 48 章
江淮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危险。
上午的时候, 来自陆无祟的压迫感就格外明显,现在他更是能从陆无祟的眼神中, 感受到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悄悄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陆无祟还是没有松手。
江淮咬着唇,把视线移开,逐渐变得不太敢和他对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陆无祟,特别的有侵略性。
令他连顶嘴的话都不太敢说出口。
眼看着江淮像个犯错的小孩,迷茫中带了对他的惧怕,陆无祟渐渐收敛了眼神中的情绪。
他松开了江淮, 放缓声音, “弄疼你了?”
还是急了点。
把人给吓到就不好了。
江淮听见他这么问, 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身上有点疼, 但是他现在是有点不敢和陆无祟抱怨。
于是他点点头, 又摇了摇头。
陆无祟有点被气笑了,“是疼还是不疼?”
江淮连忙点了点头。
“那,”陆无祟问, “要我给你上药吗?”
之前江淮身上有什么小磕小碰, 都是他给自己上药。
可是, 在江淮准备点头时, 看见了陆无祟的眼神,瞬间又退缩,连忙摇摇头。
陆无祟笑了一下,眸光暗沉, 他掩住遗憾, 淡定道:“好吧。”
这一晚, 好歹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江淮稍微有感觉到什么。
然而,他为人处世的经验,还不足以令他认识到,自己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虽然他和江家的关系一般,但好歹是江家的少爷,加上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很多成年人早该知道的东西,在他这里,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他的手机,在买过来的时候,就被朱小艾设置成了和谐模式。
百毒不侵到小广告都没有。
至于其他的,在大街上的那种小广告,一般都十分的隐晦,江淮能看懂的几率,比一个人买彩.票.中五百万的几率大不了不少。
不过这种时候,他的纯真,倒是成了他的保护膜。
陆无祟能忍到现在,和这个脱不开关系。
*
时间在缓慢而平和的流逝。
江淮基本适应了在家上课的节奏,这个老师是陆无祟精心给他挑选的,耐心和水平成正比,也比较喜欢江淮,师生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这个老师,应该有和江淮学校里的老师联系。
所以在作业方面,和学校老师布置的高度重合,他甚至会把江淮的作业拿去学校批改。
江淮的成绩在以可见的速度上升中。
朱小艾对此觉得很神奇。
毕竟在家中的话,好玩的东西太多,很难有人真的能沉下心去学习。
而江淮不仅学习,甚至还把成绩给提升了上来。
在被朱小艾询问时,江淮身后如果有尾巴,肯定已经翘了起来。
他回复道:[不是因为我专心,是因为给我上课的老师太好了。]
老师还是陆无祟请过来的。
有了这个前提,他最近看陆无祟都笑眯眯的。
在和朱小艾说了说他上课的情况后,朱小艾道:[天呐,这是什么神仙老师?!]
他接着又心动问:[我能跟着蹭个课吗?]
他发完这一条之后,可能是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妥,连忙撤回。
可是江淮已经看见了。
他很乐意和朱小艾分享。
问题是,东西是他的,他才能分享出去——他现在上的课,老师都不是他请来的。
那……求求陆无祟,总可以吧?
他对着朱小艾道:[稍微等一两天,我有消息就告诉你。]
朱小艾连忙道:[江小淮,还是你够意思!]
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上次你和我说的,和陆总的花瓶协议,现在怎么样了?]
江淮:……
没怎么样,他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不过……
江淮道:[我最近接了很多单子,已经攒了很多的钱,估计就快够了。]
朱小艾这下才是真的瑞思拜了。
这到底是什么神人?!
被休学之后,在家待大半个月,不仅没把学业给落下,甚至还接单赚了这么多钱?
以后谁再说江淮傻,他朱小艾第一个急。
这哪里傻了?妥妥一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就是不知道……陆总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什么感想?
不过,江淮都说了,他们两个人没什么感情。
其实在这种豪门之中,没感情才是正常的,有感情倒是奇怪了。
朱小艾私心里不想让江淮受任何的伤害,所以,他不会去插手。
毕竟江淮和正常人不一样。
要是正常人,失恋也就失恋了,而江淮的话……
江淮动心很困难。
但要是他把谁放在心上,他执拗到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
和朱小艾聊完之后,江淮算了算他的存款。
如果说,之前他在陆无祟那里积攒的花瓶钱还算的话,加上他的存款,他大概再攒个八万块钱,就能把债务给还清了。
八万块钱,他再接上十张画,应该就差不多。
江淮太久没看他自己的存款了,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
太好啦!
等把债务还完,应该也差不多是他们离婚的时候了,虽说他攒下来的钱不多,但是找个地方租房子生活的话,应该也是能活下来的。
唯一令他发愁的,是他的学业。
江淮知道他的休学是老夫人给办理的,可是老夫人为什么不让他去上学,他是不知道的。
既然他现在能在家里上课,那到时候,他把家里的老师给挖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估计陆无祟也不会介意。
毕竟他也不上课。
不过,既然是家庭教师,估计是有额外的教学费用的。
他再多接几幅画,把这段时间的教学费用一并还给陆无祟好了。
*
在得知江淮想和自己商量事情时,陆无祟还挺好奇是什么事。
江淮一贯沉浸在他的世界当中,很少说去和人商量什么事情。
左右这整个陆家都随他霍霍,陆无祟倒是不在意这一点。
相反,如果真的有一天,江淮事事拘谨,事事都要和他商量,陆无祟可能不仅不会高兴,甚至会觉得窝火。
陆无祟有时怀疑,他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贱。
想想江淮住进陆家第一天时,他还会为了江淮打碎一个花瓶而发火。
可是现在。
就算江淮把陆家全部的花瓶都摔了,陆无祟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只会借题发挥,以此来逗弄江淮。
*
江淮在纠结,是先告诉他花瓶钱的事,还是先商量朱小艾旁听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觉得,花瓶钱还没攒够,现在告诉他也没用。
所以他道:“陆先生……”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叫,知道他这是有事相求。
其实江淮鬼精灵的很,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样的称呼。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的是——他叫“陆先生”,对陆无祟来说,远远不如别的称呼令他愉快。
陆无祟故意没有说话。
江淮像只和主人要吃食的猫,见人不理会他,孜孜不倦地在他身边刷存在感。
“陆先生?”
连续叫了三四声,陆无祟才缓缓开了金口,“有事?”
江淮把泡好的咖啡放在他的手边,殷勤道:“有的有的。”
陆无祟照旧是没说话。
但是缓慢地喝了口江淮给他泡的咖啡。
啧,这什么味儿?
陆无祟忍住吐出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把咖啡给放下,决定还是放过自己的舌头。
江淮小心翼翼问道:“陆先生,我有一个朋友,想过来和我一起听课。”
陆无祟放咖啡的手一顿,“什么朋友?”
江淮最近又在网上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思及此,陆无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江淮道:“朱小艾,不过你应该也不认识,他会和我一样听话的,肯定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捣乱!”
朱小艾要是知道江淮这么形容他。
怕是会直接笑到拍桌子。
陆无祟脸色缓和下来,“谁说我不认识的?”
“上次你难受,我去接你的时候,站在你旁边的那个是吗?”陆无祟又道。
江淮“哇”了一声,连忙点头。
陆无祟眸光一闪,又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江淮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所以我知道他不会捣乱的……”
“我没有问这个,”陆无祟原本是想打听点事情,听见他这么说,又开始有点吃味了,“怎么认识这么长时间的?”
江淮闻言,还有点发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因为我们高中的时候,还有初中好像就是同学……”
“不用算了,”陆无祟道,“不过,既然是你过来求我的话……那总该给我点好处吧?”
江淮愣住。
还有这种事情?
他还以为,陆无祟只要同意了就可以呢。
江淮道:“那你要什么?”
陆无祟看着他,陷入了种沉思。
江淮看他半天没说话,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其实,要是太为难的话,我也可以让我的朋友不来。”
陆无祟:“……”
他好像还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陆无祟道:“江恬恬,有你这样的朋友,估计你朋友都要高兴哭了。”
江淮:“……”
虽然被夸了有点高兴。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陆无祟见他这次没急着来领夸,竟然还有点欣慰。
这么长时间过去,江淮终于能听懂别人的反话了——成长了。
*
介于陆无祟工作上太忙,也没想好该提什么要求。
他决定把这个要求给保留了下来。
江淮也觉得他临时反悔好像有点对不起朱小艾,所以哪怕害怕陆无祟提过分的要求,他也咬牙答应了。
默默背下所有的辛酸。
朱小艾根本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
*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发现多了个学生之后,还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陆无祟工作繁忙,早出晚归,转头把这件事给忘了,没跟老师提前说。
不过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且陆无祟给他支付的都是高额薪资,老师倒是没什么意见。
朱小艾则是被震惊了。
原因无他。
这个老师,完全是为了江淮找的,所以在上课的时候,别人去旁听,水平不够高的完全跟不上。
就连朱小艾这种班级里的尖子生,也稍微有点吃力。
他在来之前,就有猜测,觉得这个老师应该是陆无祟为了江淮而请来的。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朱小艾掩下心中的波澜。
他总觉得,要是没感情的话,陆总犯得着对江淮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要是有了感情,江淮想离开的这件事……
在朱小艾正出神间,他忽然听到了江淮的声音。
江淮有些奇怪,“喊你半天,怎么没反应啊?”
朱小艾卡顿了一下,“啊,你刚刚说什么?”
“啊这个……”江淮也稍微有点忘了,他看了看手机,才想起来,“陆先生今天中午回来,说是要请你吃饭呢。”
朱小艾:“……”
怕什么来什么。
*
饭桌上,江淮大快朵颐,左边坐着僵硬的朱小艾,右边坐着泰然自若地陆无祟。
中午上完课之后,朱小艾就一直想寻个机会溜。
奈何陆无祟回来的太快,课还没上完,厨房里的菜都备好了。
香味从一楼飘到二楼,江淮一直在咽口水。
朱小艾有些绝望。
这个傻子,根本不知道他老公有多可怕。
他可不觉得,陆无祟请他吃饭,只是单纯的想请个饭——没准是想问些什么。
果不其然。
在饭吃完之后,陆无祟就对着他道:“朱同学,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朱小艾知道他肯定是逃不过。
没办反,就当是过来蹭课的报酬吧。
朱小艾原以为,陆无祟会问江淮攒钱的事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陆无祟居然问的是:“我听说你和江淮认识了很长时间,那你知不知道,江淮为什么会对别人说他小姑娘这种事情,特别的……敏感?”
朱小艾一愣。
他扭过头去,看了看还在埋头苦吃的江淮,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弟弟。”
陆无祟皱了皱眉。
既然陆无祟都问了,而且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关心江淮。
朱小艾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和盘托出,“江毓一直看江淮不顺眼,从小就喜欢捉弄他,近两年江淮强硬了起来,倒是还好,不过小时候,江淮就一直受他的欺负。”
陆无祟的脸色沉了下来。
“家里不能光明正大的对着江淮下手,这个小混蛋就组织了学校里的同学,围着江淮说些难听的话……”
朱小艾原本说的还挺愤慨,可是在面对陆无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陆无祟问:“说什么?”
朱小艾小心道:“娘娘腔,小娘炮,不男不女……之类的。”
其实还有一些。
不过他已经不敢说了。
他看着陆无祟,感觉以前没写作业,站在老师面前时都没这么害怕过。
……也幸亏江淮反应迟钝。
等陆无祟和他道完谢,从他面前走开。
朱小艾才想起来——陆无祟完全没提江淮攒钱的事情?
他长舒一口气。
*
晚上,陆无祟难得没去书房里工作,而是留在了卧室里。
江淮坐在地毯上,一直等着他走。
在发现陆无祟没走的意思后,才心虚地把画笔从一张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来。
他强调道:“我只是在这间屋子里画画,并没有在床上画画,你要看清楚哦。”
“江淮。”陆无祟忽然喊了他一声。
一般他叫“江恬恬”时,生气的可能性大一点。
而叫“江淮”时,生气的可能性也很大。
江淮的背影一僵,停顿了片刻,还是把画笔给收了起来,假装大度道:“好吧,不画了。”
“你住进陆家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家?”
两人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重合。
江淮在听清楚他说什么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陆无祟要找他的麻烦。
他把画笔重新放在桌子上,转过身道:“为什么要想家呢?”
他似乎是真的很疑惑。
也确实没有在为了这种事情而伤感。
陆无祟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今天一天,他脑海中,一直徘徊着一个画面。
——年幼的江淮浑身灰扑扑的,比现在还要傻一点,眼睛要比现在还澄澈,像是两颗星子,望着人心都软和下来。
可是这样的江淮,被人围着,说那些难以入耳的话。
陆无祟起身,蹲在了江淮的面前。
“不想家,是因为在家里住的不开心是不是?”
江淮眨了眨眼。
不开心吗?
那确实是有的。
“现在呢?”陆无祟又问。
江淮想起来午饭厨师给做的糖醋鱼,还有今天请过来吃饭的朱小艾——他去朱小艾家里很多次,可是还从来没让朱小艾来过他的家里。
他觉得陆无祟现在有点吓人,却还是抿唇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
陆无祟面部缓缓柔和了些许。
现在高兴就行。
以前的事情,他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只能护住现在的江淮。
“那些人,我现在还不能动他们,”陆无祟道,“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们全部——都要付出代价。”
江淮似懂非懂。
他听陆无祟的意思,似乎是想教训人,可他不懂陆无祟是要教训谁。
陆无祟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嘴唇。
“不过,在此之前,我收点辛苦费,你应该不介意吧?”
江淮有些委屈,“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又提钱?”
“这次不是钱。”陆无祟凑近他。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陆无祟克制过,不想这么急切。
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尤其是在知道江淮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后。
好像不是江淮需要安抚,而是他更需要安抚,以平息他内心的暴虐。
陆无祟这次连犹豫都没有。
他凑近江淮,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这是预支的辛苦费。”
第 49 章
江淮眼睛微微睁大。
陆无祟用嘴唇触碰完他之后, 先是离开了些许,见江淮没有反应,手缓缓抬起, 捏住了江淮的下巴。
在他挑起江淮的下巴, 再准备亲吻上去时,江淮忽然反应过来, 往后一缩。
他跌坐在地毯上, 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无祟。
从他的反应当中, 他似乎是知道陆无祟在干什么。
可是从他茫然的表情中, 又写着——为什么要亲他?亲他干什么?
陆无祟慢慢松开了他的下巴。
他对着江淮忽地一笑,“怎么?傻了?”
江淮结巴着,“你刚刚, 你……”
“我刚刚怎么了?”陆无祟神色淡定,“我刚刚什么都没做啊。”
江淮是不太聪明。
可是这么明显的忽悠,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一下子有了种被忽悠后的生气, 扬声道:“你骗人!”
“我骗人了吗?”陆无祟好像有点惊讶。
江淮气鼓鼓道:“你就是在骗人,你刚刚明明亲我了。”
陆无祟道:“你要是说我骗人,那你得拿出证据来吧?”
江淮:“……你明明就是骗人!”
就在刚刚发生的事情, 居然还要他拿证据?
“现在干什么都讲究一个证据, ”陆无祟道, “你连证据都没有,直接说我亲你,是不是有点诬赖人?”
江淮:“……”
两级反转, 黑白瞬间被颠倒。
江淮听朱小艾说过, 亲吻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有的行为。
不过要理解“喜欢”这个定义, 对江淮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所以陆无祟亲他, 他原本是没什么所谓的,然而陆无祟死不承认,这就让他在意了起来。
许是看他气得快哭了,陆无祟大发慈悲,慢悠悠道:“不如这样吧,你说说我亲了你哪里,我就跟你道歉行不行?”
江淮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
陆无祟似乎没听清一样,“这里什么?”
江淮着急起来,“就是这里,亲了这里。”
陆无祟又问:“亲了哪里?”
江淮这次是真急了,干脆把陆无祟的手给提起来,指着自己的嘴唇,“就是这里啊。”
陆无祟像个老年人一样,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里啊。”
江淮见他总算是明白了,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对劲。
陆无祟的手指,在他的脸庞抚过,眸色中有一抹暗沉,他道:“可是我不记得我怎么亲过你了,你还记得吗?”
江淮被为难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模拟一下陆无祟刚刚是怎么亲他的。
可是他又察觉到了一丢丢不对劲,于是反反复复退缩,直到陆无祟等得不耐烦了,主动出击。
他凑到江淮的面前,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问他:“是这样吗?”
江淮有点懵,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不是这样啊,”陆无祟好像在回想,又亲了亲他的鼻尖,“那是这样?”
江淮猛然意识到上当——然而已经晚了,陆无祟扣住他的腰,目光充满着侵略性。
两人对视,江淮想捂住嘴,接着,又被陆无祟提前摁住了手。
陆无祟再次亲了下来。
这次,不止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在江淮的唇上辗转,甚至忍不住咬了咬,在江淮几乎是委屈的闷哼中,才堪堪停了下来。
江淮微微颦眉,要哭不哭的,他气愤道:“你干嘛啊!”
他以为的凶巴巴,实际上听在陆无祟的耳中,就像是小猫挥爪子。
毫无震慑力。
陆无祟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巡逻一样,紧紧盯着他脸上的每个神情,好像在确定着什么。
他想着,江淮这样的小笨蛋,笨到家里人都想要欺负他,让他在自己的家中都生活的举步维艰,要是到了社会上,该怎么生活呢?
会被这个社会吃的骨头都不剩吧?
他应该会被欺负,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傻兮兮地替人家数钱。
就像刚才那样。
所以,这样的小笨蛋,只适合待在他的身边,被他给照顾着,精心呵护着,他会给江淮最好的,一直宠着他。
陆无祟松开江淮,装模作样道:“刚刚好像也不是这样亲的,又亲错了。”
江淮:“……”
还在骗他!
江淮被欺负狠了,眼泛泪光。
他知道自己没陆无祟聪明,可是他刚刚也太过分了!
陆无祟见他不说话,收敛了点,轻声问道:“生气了这是?”
而江淮不仅不想理会他了。
甚至还把身体给背了过去,看都不愿意再看他。
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把眼泪。
陆无祟:“……”
逗的好像有点狠了。
*
江淮生气时,别的招式也不会,他就会一招。
——冷战。
不过有些时候,招数不在多,管用就行,而江淮的招数,对于现在的陆无祟来说,还是比较管用的。
才开始他单方面冷战,陆无祟还会使劲逗他。
原本他们两个人说话有来有往,现在就剩下了陆无祟一个人演独角戏。
他问江淮:“今天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江淮立马撇过脸,看向别处。
陆无祟:“……”
吃的也勾引不来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这样的江淮,倒是格外的可爱。
当然,这时候的陆无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淮一生气,就喜欢画画。
不是像练习或者接单时候的那种画法,练习和接单时,画一段时间他就会休息一会儿,现在的话,是时时刻刻都在画。
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很少理人。
原本他在周末没有课的时候,喜欢在阳台上待着,唐平建同样也喜欢在那里待着。
偶尔唐平建和他说上一两句,江淮也都会回应,除非说他画入神了,来不及回应。
但是现在,唐平建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他问江淮,“最近怎么没见你在餐桌上和姓陆的说话了?闹别扭了?”
江淮画笔一顿,假装没听见。
唐平建:“……”
什么孩子啊这是。
唐平建百无聊赖,戳了戳江淮的肩膀,“哎,你半天了连笔刷都没动一下,别装了呗。”
江淮:“……”
虽然被戳破了有点尴尬,但就是不想说话。
唐平建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
不过,他也不是非要和江淮玩才行。
在江淮似有若无的注视中,唐平建左顾右盼后,下楼出了陆家。
而保镖,并没有在他的身边跟着。
江淮一惊,以为他是要跑了,这才终于肯主动和保镖说话:“你们快拦着啊。”
保镖道:“小江少爷,老夫人只吩咐了我们保护你们不受唐先生的伤害,至于出了陆家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江淮惊了。
原来老夫人,根本没有押住唐平建吗?
那这段日子,是唐平建主动留在陆家的?
他现在走了,还会回来吗?
江淮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
原本这些都是可以问陆无祟的。
可是现在他和陆无祟闹了别扭,肯定是不能问的。
好在,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唐平建自己回来了。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
已经快三天了,陆无祟觉得江淮也该消气了。
这几天,每天早晨起床后,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江淮不仅没有消气,甚至隐隐有了要和他各过各的架势。
早上起来不和他说话也就罢了。
晚上的时候,甚至连铺盖卷都想放到别的卧室里去。
由于前段时间陆家换了不少的人,先前被封锁的次卧,又重新被打扫了出来,所以许多卧室都是干净的。
差不多把被子放上去,就能直接睡觉。
陆无祟终于有点着急了。
不过,陆无祟着急,肯定也是不能被江淮给看出来的。
如果被江淮给看出来,以后动不动就跟他玩这一套,这日子恐怕也不用过了。
当初两人因为什么而住在一起,江淮已经忘了。
不过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本两个大男人——江淮觉得他算得上大男人,住在一起就很奇怪。
他从很小就自己睡一间屋子,陆家比江家还大,总不能连一间次卧都匀不出来吧?
而且他也不要特别大的房间,也不想睡主卧。
小小的,能让他睡觉就好。
这么想着,江淮直接付出了行动。
他隐隐知道,陆无祟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自认为还算比较的隐秘,没被任何人发现。
结果,在终于收拾好。
第四天准备往次卧搬的时候。
陆无祟竟然没去工作,还抵在了门口。
他倚在门上,问江淮,“干什么去?”
江淮:“……”
第 50 章
江淮想把自己的东西给藏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啊。”
陆无祟装傻,“我不干什么,四处走走不行吗?”
江淮:“……”
四处走走能走门上去, 还一直堵着不让路,不愧是陆无祟。
他现在对自己和陆无祟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
他知道自己没他聪明, 拌嘴也拌也不过他, 甚至就连耍赖,都不如他。
所以,他连和陆无祟正面起冲突的意思都没有。
山不动他动。
江淮把自己的东西往后一踢, 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陆无祟的视线。
看样子,还是准备闭上嘴巴,不想和陆无祟说话。
不过, 陆无祟的目的已经达成。
而且江淮已经同他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多不容易啊。
陆无祟头一次发现, 原来江淮还挺能磨人。
不过虽然江淮已经回去, 但是他知道,估计这小傻子还没死心。
他站在门口, 江淮坐在室内,两人僵持了片刻,陆无祟倚着门框, 有点头疼。
说道理,江淮肯定是不听的。
正在陆无祟想故技重施,用老办法制裁江淮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听铃声, 应该是助理的。
陆无祟手机上,联系人的铃声分工作和生活, 他追求效率, 宁愿在设置联系人铃声上花费点时间, 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不该接的电话上。
所以,他在听见是助理的铃声之后,皱了皱眉,就打开身后的门出去接电话了。
江淮在沙发上,看见陆无祟走,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他静悄悄上前,把门打开条缝隙,耳朵贴了上去。
陆无祟的声音在不远处传过来。
“陆家这些人……前段时间刚被收拾,这才多长时间?又不老实了?”
“江家已经不能再用,江其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滑头,不值得信任,找个机会慢慢疏远了,我和他之间还有笔账要算。”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陆无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
江淮等的稍微有点腿酸了。
就在这时,他从陆无祟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江淮的事情……你先等一下再说。”
不等江淮仔细听,陆无祟深吸了口气,拿着电话匆匆离开了他们的卧室门口,往没人的地方去了。
江淮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又仔细听了听,确认是没了陆无祟的声音,接着把门敞开,探出了半个身体。
虽然不知道陆无祟讨论的他什么,但在江淮的眼中,一切的事情都没他现在“搬家”重要。
他回去,把自己收拾的小行李给拿上了。
*
陆无祟站在书房里,对着助理道:“你说吧。”
助理:“医生说,小江少爷的体质特殊,哪怕是不动手术,体检频率最好也高一点,他体内的激素水平不稳定,非常容易生病,多体检比较保险。”
陆无祟一顿,冷笑道:“不止是这样吧?”
助理有些卡顿。
“江淮体质特殊,我知道他们想研究,”陆无祟道,“你告诉他们,有些话直接到我这里来说,不必要通过你的口头转述。”
助理应了一声。
“还有手术的事情,”陆无祟闭了闭眼,叹口气,“江淮可以给他们研究,但他们研究的目的,只能有一个——”
“在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证江淮的生命安全前提下,把他变成一个正常男人。”
如果做不到,江淮这个愿望实在无法满足的话。
陆无祟想,或许他可以考虑一下结扎的事情了。
助理听见他这么说,竟然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江淮是能生育的,这对陆无祟来说,明显是一件好事。
但是陆无祟现在,是打算……放弃陆家的继承权?
“好的,我明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助理道,“老夫人说,希望您能手下留情一点,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陆无祟没再说话。
助理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有些结巴道:“就这些事情……”
陆无祟也没为难他,又问了点事情后,挂了电话。
陆家现在的这副模样,同老夫人也有不小的关系。
早些年老夫人在掌管陆家时,也是雷霆手段,把陆家给治理的井井有条。
然而,在他……母亲去世之后,老夫人就变了。
她总觉得,是她早些年做的孽太多,才导致了小女儿的年纪轻轻就去世,令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在之后,尽管知道其余的女儿在陆家没干什么好事,也多是警告为主,并不惩罚。
在陆无祟还小的时候,看见最多的,就是陆家的下滑。
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软。
陆无祟明白这些道理,也相信他不会让陆家再踏上之前的老路。
但是,他同样也不会去责怪老夫人。
毕竟,陆家那些的亲戚,对他来说不过是呱噪的长辈,对老夫人却是亲自生下的儿女。
*
陆无祟在挂断电话后,回了卧室。
打开卧室门,江淮果然不在了。
他不慌不忙,从床头捞起自己的枕头,往旁边的次卧走去。
一般,江淮每次“搬家”,第一个去的地方,肯定是他之前住过的次卧。
果不其然,在打开门之后,江淮正缩在被窝里,兴致勃勃地看漫画。
江淮见到门被打开,吓了一跳,惊讶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陆无祟:“……”
要他怎么说才好呢。
找江淮这件事,简直毫无挑战性。
陆无祟清咳一声,露出了他背后的枕头。
江淮:“……”
这要是干什么?!
“看你那么不喜欢那个房间,我忽然也觉得那个房间碍眼了,”陆无祟表情十分淡定,“思来想去,不如我们一起搬吧。”
说完,他不等江淮反应过来,就坐到了床上。
然后在江淮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把枕头放在江淮枕头的旁边,甚至伸出手整理了一下。
江淮道:“等等……不是……”
陆无祟在他的身旁躺下了。
躺下之后,他对着江淮道:“分给我点被子,谢谢。”
江淮:“……”
江淮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后退,然后,他的速度还是没陆无祟的快。
陆无祟伸出手,拽住了他裹紧的被子。
他似笑非笑,“真让我动手?要是让我动手,我可不止揪被子了。”
江淮快被气哭了,委屈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
估计在他的语言系统中,“骂人的话”这个程序包资源比较匮乏,无法运行出来。
陆无祟微微一顿,手上用力,直接把江淮连人带被子都卷入怀中。
他抱着江淮,心满意足道:“刚刚在看什么?我陪你一起看。”
江淮把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变成蚕蛹形状,拒绝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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