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餐厅。
将近吃饭的时间。餐桌边已经有不少虫落座。
一个长发雌虫若有所思对身旁虫道:“不是说殷元白的雄主相貌丑陋,身有残疾,病的很严重吗?”
殷景明听出他言外之意,了然:“你也看到了。”
殷文域嗯了声:“远远看了一眼。”
那只虫烟灰的发色浅得像云雾一样的,皮肤却白得像会发光。
身量适中,腰瘦,腿长,看不清楚相貌,但感觉很清俊很阳光,像株初春挺拔充满生机的小树,可以想象出有一双怎样漂亮的眼睛。
殷景明叹息道:“再怎么样也是s级,殷元白实力摆在那,眼光又一向高,他承认的雄主能差到哪去,估计是有虫想抹黑他,故意造谣。”
殷文域没接话。
殷家没有出席兰森星的晚宴。
从其他家族口中得知殷元白的雄主状况不佳时,殷家上下可谓有虫欢喜有虫愁。
欢喜占据大多数。
不过很显然,在萧迎露过一面后,这个欢喜发愁的对象就要掉个座了。
时钟滴答走过,殷家虫陆续到齐。
殷文域扫过场上,对殷景明说:“你猜那只小雄子是什么等级?”
殷景明想了想,兰森星近几年好像没几个a级雄子。
“a级吧,或者b。”
总之不会是c或者d。
不提殷元白看不看得上低级虫,虫族的容貌和等级挂钩,长得好看的等级都不会太低。
殷文域摇摇头,说:“我猜他等级应该不高。”
殷景明很诧异,想问为什么,周围私语声忽然按了暂停键一样。
殷元白进来了。
殷家好像真的很有钱。
这是萧迎踏上台阶时冒出的想法。
大厅很亮,很空旷,高远的穹顶,巨幅的玻璃窗,犹如传说中神明的殿堂,处处透着庄严肃穆。
难以想象这竟然是用来吃饭的地方。
两人进门,一桌子的陌生虫抬起头。
萧迎面上不动,心里有些发毛。
倒不是怯场,主要这群虫看他的眼神跟看猴子似的。
还在想这么多虫要怎么称呼过去,殷元白却像没看见他们,对着首位上的中年雄虫一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了。
萧迎不知作何反应,尴尬了一下,只能有样学样和中年雄虫点点头,在殷元白旁边跟着入座。
众虫稍稍哗然。
那个中年雄虫面上也浮出异色,不过不是对萧迎,而是冲着殷元白去的,说道:“既然肯结婚,那就好好过日子,多少也学一学雌君的规矩,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军队,你那些毛病也该收一收了。”
殷元白和殷家没什么可谈的。吃饭不过是走个过场。
闻言,觉得他雄父殷鸿卓是不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这次回来是认错来的。
有点可笑。
自己难道长了一张苦情的脸,让殷鸿卓在他还没开口前就先可怜他原谅他了。
如果放在几年前,殷元白不痛快,那必然要想法子让在场的虫都不痛快。
但他今天没这份心情。仍有不适是一方面,被做手脚的药剂确实对他产生了些影响。另一方面,许久不回殷家,这群装模作样的虫也从记忆里的不熟悉变得彻底陌生,于他无关紧要了。
殷元白用过餐前酒,拿餐巾擦过手,才顺从回了句:“是,您年龄也大了,该收一收爱说教的毛病。”
在场虫又是一阵神情各异。
殷鸿卓身体一直不大好,虫族寿命普遍能达一百多,他才五十上下,按理正是壮年,这两年却常有力不从心之态。
人不老,更不服老,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年龄大。
殷鸿卓猛地咳嗽起来。
他身边的雌虫递上蜂蜜水和手巾,轻轻抚他的背。
殷鸿卓慢慢平息,苍白脸上因为咳嗽而显出血色,看起来精神许多,说:“你在殷家一天,在外面惹出事,丢的就是殷家的脸面。”
殷元白不可置否,动手开始用餐。
殷鸿卓微微皱眉,转向萧迎说:“让你见笑了。”
萧迎盯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汤在发呆,被点到后还有些收不回神:“啊,没关系,这没什么的。”
殷元白没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萧迎意识到这是个表态机会,尽可能真诚说:“殷元白,他挺好的,很会照顾人,也很…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满桌子虫连同殷鸿卓都陷入了沉默。
殷景明和殷文域对视了一眼,皆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这里面恐怕除了名字,没一句是真的吧。
萧迎说完,像为了验证那句喜欢,把盘子里一颗完整的大虾夹到殷元白盘子里,小声说:“给你。”
此举一出,有虫短促闷笑了声。
殷元白停住手,意味深长看眼萧迎。说:“我不吃海鲜。”
厨房还记得他的口味,他的盘子里没有鱼虾类。
萧迎楞了下:“……没说给你吃,我不会弄,你给我剥。”
然后硬着头皮把剩下的那颗也夹了过去。
殷元白没立刻动作,他享受投喂乐趣是一回事,被命令着提要求是另一回事。
即便是垣帝国的国王兰瑟,也从不敢说让殷元白俯身服侍他做什么。
但对视的一刻,殷元白瞧见萧迎眼中闪烁的不安和着急,像在说拜托了,你会帮我的吧,对吧对吧。
殷元白收回目光,拿起餐具,略生疏地剥出两只虾,放回萧迎餐盘,还顺势挪开了他旁边的酒杯。
萧迎松口气,夹起来吃掉了。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饭后,有只虫走过来,告知殷元白祖父想见他。
殷元白说知道了,转向萧迎,萧迎主动说:“我跟你一起去。”
殷元白一挑眉,说:“你不用去。”
他整理了下袖口,缩小的龙骨在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细细灰色的一条,反衬得皮肤润白如玉石。
萧迎哦了声,说:“那我回去了.”
殷元白看眼时间,交代道:“你在这呆着,等方乐过来接你。”
萧迎想说不用,他记得回去的路,但见殷元白侧脸沉静冷然,漫不经心像在思考什么,便识趣地没反驳,点头说好。
萧迎最近吃好喝好,好像长高一小截。
和殷元白站在一处,已经能平视到他下巴和嘴唇了。
平时注意不到,殷元白的嘴唇跟他整个人画风很不符,看来薄薄的,而且很柔软,有些嫣红。
萧迎不经意瞄到,心头一阵古怪。
正常虫嘴唇会这么红吗?
感觉不太对劲,像发烧病人才会有的情况。
但萧迎还没有胆大包天到敢去摸殷元白的额头。
八成他手还没伸到地方,人会先被殷元白踹飞出去。
传话的虫在旁等候,殷元白说完就跟着离开了。萧迎本来站在庭院里等方乐,但首都星温度比兰森星低,晚上风有点冷,他又往里走了两步。
殷家的虫在晚饭结束后就走得差不多。萧迎百无聊赖,随意四处乱瞄外头的花草,观察周围的建筑。
他忽然一顿,靠近柱子,打量上头的花纹。
这图案本身没什么稀奇,说白了就是一堆线条组合排列,刻成白色的浮雕,看似凌乱,实则有某种规律,很多柱子都用这种装饰。
但花纹和花纹之间也有不同。殷家底蕴深厚,这些花纹看起来就要比别的花纹特殊,更高级更有美感。
萧迎注意到花纹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他感觉有点眼熟。
他月前曾经做过一个关于殷元白的梦,梦里有个很空的走廊和一扇大门,当时印象朦胧,眼下才发觉,梦里走廊和大门上的花纹好像就是这种样式。
他用拍照功能在星网上检索了下,发现找不到同款。
就好像裟罗的那个红色小皮球一样,这些花纹也像专门定制的。
他四面环顾,发现不止柱子,房子很多细微处也有这种图案。
萧迎忽然感觉头有点晕,还泛起了恶心。
这时三只年轻虫子发现了他,走过来打招呼。萧迎只得暂且压下不适,和他们寒暄。
一只虫子说:“您看起来刚成年不久。”
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却娶了他们叔叔。
萧迎说:“我今年二十一了。”
因为没有聊天兴致,话很少,不想引出太多话题。
一只虫道:“抱歉,我实在太好奇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元白叔叔主动追求的您吗?”
那太难以想象了,他们只见过殷元白杀虫,没见过他对谁示好过。
萧迎老实答:“不是,是我追求的他。”
说起来惭愧,因为欠了债,太缺钱了。
几只虫面露惊异,但转过念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殷元白没展露凶名的时候,也有不少雄虫主动上门求娶过。
一只虫叹然道:“您二位感情一定很好。”
帝国几乎见不到会主动的雄虫了,反倒被遗弃的雌虫在逐年增加。
维系虫族婚姻的不是所谓感情,而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地位和财富,还有随时间递减的雄虫的新鲜感。
雄虫的新鲜感没了,这段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
萧迎忽然干呕了一声。
几只虫小小吃了一惊。
第一反应是他怀孕了,又一想不对,这是只雄虫。
一只虫问:“您没事吧。”
萧迎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有点头晕,可能晚上吃太多了。”
一只虫忙道:“家里有医疗室的,我带您过去。”
萧迎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有点晕,像喝多了一样,回道:“谢谢,不用了,殷元白要我在这里等方乐来接我,应该快到了,我回去了睡一觉就好。”
他说话有点慢,但很坚定,一身礼服金质玉相,尊贵得像个小王子,脸上却是幼崽一样略有迷蒙的乖乖表情。
几只虫看着,蓦然泛起酸意。
他们忽然就理解了网上那些不满殷元白还能有雄主的雌虫。
雄虫本该被好好呵护着。
而殷元白凶残暴虐,不懂得什么叫尊重,饭间他们也看到了,殷元白甚至不知道主动给萧迎剥虾,可见平时对萧迎并不上心。
忽然就很心疼萧迎。
强势如殷元白,在他身边的生活想必不会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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