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迎一直睡到晚间才醒。
像梦里一样,那个穿白制服的管家过来找上他,提出形婚的建议。表示如果他同意,现在就读取他的生物信息,录入殷元白的配偶信息里。然后提交申请,两个人找时间去婚姻管理机构把证领了。
星际高自动化的生活模式下,登记结婚仍然需要双方亲自到场。
此举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留双方自主意愿,尤其为了保护雄虫的利益。
如果有虫被强迫,可以当场向工作人员求助,后续会有雄虫保护协会介入全程监护。
萧迎问:“那殷元白呢,他同意吗?”
管家说自然。
萧迎并不记得昏睡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管家怎么说服的殷元白,但既然他没意见,萧迎表示非常愿意,然后把负债状况说明了下。
——梦中的自己并没有坦白这件事,虽然管家一定早就暗地把自己调查了个底朝天,但萧迎很在乎坦诚,哪怕只是一个态度,没什么实质用处。
管家有些意外,很快道:“当然不介意,事实上我已经查询过您的全部个人信息,在一个月前您被作为商品差点在星际拍卖会出售的时候,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萧迎大囧。
“没什么谅解不谅解,我当时欠了钱,债主想卖掉我还债,我太害怕就跑掉了,他们限制了我的联络器,我在天桥下面躲了一个月,也是没办法了,才来你这这里打算碰碰运气。”
管家善解人意道:“您放心,我已经帮您清空了债务,您目前自由了,后面只要遵循我们的约定留在庄园里,每月会有五十万星币定时打到您的卡上。”
萧迎道:“几百万吗?都还完了吗?”
管家说是。
萧迎震惊程度不亚于看见林琅早起在刷牙,语无伦次道:“谢谢,谢谢,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真是个好虫,五十万太多了,我用不这么多,每个月给我一千块就行,如果你们能包吃包住,一千块我也可以不要的。”
管家微微躬身:“这是您应得的。”
不管萧迎本人值不值得,管家都愿意给。
殷元白是他前长官黎夙元帅的孩子。
作为亲生父子,也和黎夙元帅一样有着相同的生理隐患。
他们强悍,骁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天生作为交换一般,和雄虫相互排斥,无法共处。
在别的雌虫眼里,被高级雄虫亲近抚慰是种莫大的殊荣。
黎元帅却在和雄虫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要承受不为虫所知的莫大痛苦——雄虫的精神力对他来说,更像一种无形的酷刑。
黎元帅接到帝国下发的婚讯时,没有问对方是个怎样的虫,只叹息对部下管家说:我希望我以后的孩子是个雄子。
哪怕他排斥雄虫,一辈子都没办法自如亲近孩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黎元帅唯一的孩子也是雌虫,并且继承了他的体质。
也因此,一个月前星际地下拍卖场放出消息,管家作为资深客户收到资料时,他立刻注意到了,这只雄虫竟然没有精神力。
不管殷元白同不同意,真结婚还是假结婚,这只虫都再合适不过了。
资料图里的雄虫负债累累,等级低劣,然而幸运又不幸地,他有一张出众到惊人的脸。
雄虫出售不被允许,也很少会有。管家为此提前准备了不菲的资金作为竞拍资本,希望能竞争成功。
相比之下,替萧迎还下的债款和每月的五十万不过是九牛一毛。
萧迎从管家手里接回自己的联络器,点开账户,发现里面余额果然已经有了五十万,没忍住傻笑起来。
在管家因为安排的住处太过偏僻而道歉时,萧迎愉快地真诚道:“您太客气了,我觉得这地方刚刚好。”
他住进了边上一栋圆形的附楼,这地方最初应该是为了美观建造的,整体细而高,顶上是玻璃的阳光房,外墙侧面有半扇旋转楼梯,楼下空着,做成了临时休息室,能看出没什么虫踏足过这里,萧迎就住在三楼的阁楼房间。
房间也不大,估计本没打算住人,一张做床铺的单人榻榻米估计是刚弄来的,很新,被子也很蓬松,除此之外只有张地毯和单人小桌台。
朝南有个半开放阳台,能看到花园和远处的海面,阳台的一端接着旋转楼梯,被白色栏杆围绕起来。如果不想坐里面电梯,可以从楼梯走下去。
萧迎在房间转一圈,打开窗,外面是灿烂的秋日阳光。
·
萧迎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这日子和在桥洞相比简直快活堪比神仙。
在此期间,他和殷元白只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去做登记领证。
萧迎先到,然后是迟迟到来的殷元白,在两位震惊到表情失控的工作人员见证下,没等系统念完一大段似是而非的誓词,殷元白签下名字,丢开笔,起身走了。
没有交换戒指,没有鲜花,没有拍照。
工作人员本来还沉浸在殷元白和一个生雄虫突然领证的冲击中,一直打量萧迎。
等殷元白离开,其中的一个工作人员没忍住,偷偷拉过萧迎,问他是不是被殷元白威胁了。
萧迎心情好,看谁都一副笑模样,在外给足金主面子:“我觉得他很好,我是自愿的,谢谢你的关心。”
再一次就是在后院。
萧迎住了一个月桥洞后,爱上了晒太阳,那天下楼和裟罗玩,一不留神走远了,误入迷宫一样的后院,正好撞见殷元白。
殷元白当时靠坐在藤架下的椅子上,穿了件很单薄的衣服,短发凌乱扎在脑后,深灰蓝的发色远距离看更像浓绿至极的黑,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在徒手喂蛇。
没错,喂蛇。
像逗狗那样,把肉干扔出去,那条水桶一样粗的大黑蛇就呲溜蹿出去接住,然后再呲溜呲溜爬回殷元白面前,睁着豆豆眼嘶嘶吐舌头,尾巴拍打着地面,像在催促殷元白快点再扔一个。
恐蛇达虫萧迎看呆了。
他们也应该察觉到萧迎,但殷元白没有回头,蛇直起身子看了过来。
萧迎下意识挥手打招呼,对上黑蛇疑惑的目光才发现这行为有点傻且没必要,一声没敢吭,赶紧溜了。
萧迎不敢随便往后院去了,怕再碰见殷元白或者那条蛇。
他从星网上购买了一套游戏设备。有时带裟罗去当初那片草地玩,给它冲澡搓澡,更多时候,就窝在阁楼的房间里和林琅打游戏。
萧迎之前给林琅打了十万块,让林琅先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住,以后每个月可以帮他缴房租。
林琅不愿意,要把钱还给他,说现在和当丐友时不一样了,萧迎靠别的雌虫养活,自己再吃萧迎的软饭,雌虫和雄虫知道了都会想打死他。
萧迎说就当是你救过我的回报。
林琅说,好吧,勉强算你这条命值十万块,咱们一次结清,以后不准再给我转钱。
然后他用这笔钱搬到了贫民窟条件稍微好点的房子,屯够过冬的营养液,买了个游戏设备,开始愉快和萧迎开黑。
同样是游戏新手,林琅很有天赋,萧迎就差了点。
两人开着麦玩,林琅嘴比较碎,经常一边指挥一边吐槽。
林琅道:“我要不是认识你,我还以为我在跟只有一根手指能动的植物虫玩。”
“你是在用无骨鸡爪操作吗?”
“嘶,0-23。”
“你要不送了吧,我感觉有你没你都一样,有你更晦气点。”
萧迎说不过他,但被骂急了也要吐槽回去。“你厉害你不也没带动我,我已经很努力在活着了,你再骂我不跟你玩了。”
林琅:“别别,行我错了行吗。”
然后没过上半小时,故态重发。
“我的妈啊你还是虫吗?我用脚指头都打不出你这种操作。”
萧迎脾气也上来了:“我不玩了。”
林琅这回不惯着他了:“走走,你早该不玩了。”
萧迎:“……”
萧迎无法接受:“你好冷血,咱们一块要过饭的交情,你竟然都不留我一下。”
林琅:“快走吧,求你了,去看动画片,那东西适合你,或者去找你老婆裟罗,争取让他早点给你生个蛋。”
萧迎整天裟罗长裟罗短,一问刚才干嘛去了,答案铁定是我陪裟罗晒太阳,陪裟罗散步,给裟罗摘水果……
林琅就以为他找的雌虫叫裟罗。萧迎也没否认过。
但正常的雌虫哪会天天晒太阳散步,还吃软了吧唧没什么热量的水果。
林琅脑补了一个上了年纪,牙齿脱落,头发花白,走路颤巍巍的有钱老雌虫。
顿觉萧迎的日子也没面上看起来那么潇洒。
当然,为了雄虫朋友脆弱的心脏和自尊心,林琅不会主动谈论起这事。
萧迎很有骨气地依依不舍主动下了线。
推开设备,往后一倒,他躺在地毯上,看着斜三角形的木质房顶发了会呆。
他有点想家了。
正是上午时分,兰森星深秋的阳光斜照进屋里,为地毯上的小雄虫撒上一层温柔的光。
萧迎沉浸在这片宁静的氛围里,下意识默念起入定的口诀,将将睡着的时候,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没有熟悉的气息流转,他浑身的骨骼经脉像行将就木的枯树,感受不到生机。
这里是星际,不是他的老家。
他没法再修炼,也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萧迎躺了一会,爬起来,从橱柜的小抽屉里翻出之前从网上购买的气球,挑了几个喜欢的颜色,开始吹。
吹完了,把它们分成三束扎起来,每一束六七个而且五颜六色。
萧迎踩着架子,把其中一束挂在了屋顶最接近三角顶端的最高处,走到阳台往里看,觉得房间好像变热闹了一点。
然后他拽着剩下的两束下楼。
裟罗已经在小花园的石头墙边等他。看见气球,拿鼻子挨个嗅了嗅,卷起萧迎放在背上,一起走向小花园。
气球很轻盈,牵着气球的萧迎觉得自己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
他面朝阳光,精神奕奕,举起手臂向前方发出口号:“冲啊,今天的目标是那颗最大最高长满果子的木瓜树!!”
裟罗跟着兴奋长鸣一声。
一位刚刚走进庄园的客人驻足,听完远远穿来的嘹亮鸣叫,对殷元白笑道:“本来还担心你在兰森星会过得无聊,看来我想多了。”
殷元白客气道:“养了点宠物,您见笑。”
话虽如此,他姿态上却没多少敬意。而且出门迎客,仍穿着居家的服饰,只领口处多簪的一枚羽毛金饰有几分贵不可言的正式味道。
客人长殷元白近二十岁,算是看着他长大,并不在乎这些虚礼,无奈摇摇头,直道:“我也不问你养了些什么了,你把那个雄子叫出来让我见见,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首都星的老家伙们不知从哪听说知道你结婚的消息,这两天问得我头都要疼了。”
殷元白遗憾说:“那您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客人疑惑道:“为何?”
心想难道对婚姻无感的殷元白也和那些狂热分子一样,信奉婚后把雄主养在温室,外面虫不能多看一眼?
殷元白面不改色说:“他天生残疾,相貌丑陋,得了重病快病死了,恐污陛下耳目,不愿意露面。”
客人:“……”
殷元白说:“我很尊重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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