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贫困生的注册就是登记一下人到校了, 学费是不用交的。
老师给了吴小花校徽,说:“贫困生是有两项补助金的,一项是只要申请通过就能有, 一年两百块;还有一项是要看考试成绩,每次全校统考年级总分前十名、单科前三名、班级前五名都有奖金, 虽然不多,可只要省着点用, 吃饭、交学杂费不成问题。”
说完,老师直接给了吴小花一堆清单,都是怎么从学校拿钱以及一些校内生活小诀窍。
课本跟本子要等到开学第一天发,吴小花领完这堆东西就可以跟吕佳期一块去宿舍了。
两人拖着行李慢吞吞往宿舍楼走,路上还有积雪, 扛着行李走太累。
吴小花一边走一边看老师给她的清单,上面有在学校就可以打工的地方,比如说食堂、办公室, 按天给钱,月结,一个月二十块。
除此之外, 还有学校的考试, 市一中跟其他学校不一样, 是一周一次小测、一月一次大测,还有期中考试跟期末考试,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都有奖金,月考的少一点,一份奖金几十块, 另外两个就是上百的。
难怪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学, 为了奖金, 学生们也得拼命学啊,这种氛围下,就算本身不想争奖金,多多少少也会被影响努力一些。
不知不觉走到了宿舍楼下,从外面看,宿舍楼跟吴小花在福利院住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只刷了石灰粉的、四四方方的楼,从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构造跟福利院的宿舍差不多。
吕佳期把行李丢在门口,跟吴小花说:“花花,我去找阿姨拿一下宿舍钥匙,等我一下吼。”
“好。”吴小花应了一声,在原地等她。
守在宿舍楼梯口的阿姨跟吕佳期确认了一遍新入住的学生,才从抽屉里找到了钥匙给吕佳期。
吕佳期跑回来把钥匙给吴小花:“给,我当时怕爬楼梯,所以特地挑了三楼的宿舍,很快就到了。”
“没事,你想想我之前在福利院住,每天还得爬四楼呢。”吴小花笑着接过,开始拎着两人的行李上楼。
“欸?花花你等等我,我帮你。”吕佳期跟着追上楼。
吴小花没让吕佳期拿,她说:“等等佳佳,我好像觉得有点轻,我帮你拿吧。”
刚才拖过来,吕佳期自己手都勒红了,她茫然地看看自己掌心还在的红痕:“很、很轻?花花你别逞强,我带了很多吃的,可重了。”
她犹豫这一下,吴小花已经走到三楼楼梯出口了。
吴小花停下来等吕佳期,忍不住抬手将两人的行李放在一只手上拎起来,伸直了手臂都不觉得重。
作为一个常年干活的人,吴小花对自己的力气很自信,可今天吕佳期带的东西加上她的,少说有二十公斤,为什么她还能这么轻松举起来?
想着,吴小花就想起来她重生回来第二天,她去米店搬米,那天好像就轻松过头了。
难道,重生一次,力气还能变大不成?
追上来的吕佳期跟其他路过的同学目瞪口呆,看着吴小花拎着大大的行李袋在上下摇晃,还很轻松的样子。
吕佳期难以置信地走过来:“花花……你真的不觉得重?”
“不觉得,可是我估计,咱两行李加起来,二十公斤总有的。”吴小花想了想,把行李给吕佳期试试,而吕佳期只能把两袋行李拎起来,没法像吴小花这样伸直手臂举平。
吴小花看明白了,她力气确实变得很大,大过头了。
重生后大家都很照顾她是个小孩儿,没让她干过重活,所以她自己都没再注意到自己的力气问题,现在一看,这力气比她前世力气最大的时候都还要大一些。
是可以掀开头盖骨的力气。
吕佳期还在努力移动两袋行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搬动多少,吴小花看着,过去拎起来。
“行了,你赶紧带路开门去,小胳膊小腿的,要是掰断了怎么办?”吴小花甚至能空出一只手拉她。
“我才不会蠢到把自己胳膊掰断呢。”吕佳期嘟囔。
两人的宿舍在三零五,在宿舍最边上,进了门,吴小花有些奇怪:“佳佳,市一中的宿舍楼这么小吗?好像这一层才十个宿舍吧?”
吕佳期瘫椅子上:“这栋宿舍楼是有钱的家长们投资的,只给我们这样出了大价钱的孩子住,普通宿舍人可多。”
毕竟是初中高中都有的大型中学,宿舍、教学楼数量是全市最多的,而且市一中还支持国际教育,也就是说,高中的时候如果孩子成绩不好,学校会跟家长商量要不要读国际班。
国际班就是出国预备役,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准备的,学习科目没国内学生那么多,不过注定在国内考不上好大学,出国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宿舍里有两张架子床,吕佳期之前自己一个人住,就睡在其中一张架子床的上铺,剩下三张床都用来堆放她的杂物,现在吴小花来了,她必须清出来一张床给吴小花睡。
吴小花要了下铺,说觉得睡下铺有安全感。
“可是下铺空气浑浊,不太干净呀。”吕佳期想让吴小花睡上铺,这样两人晚上可以一块聊天。
“打扫干净了都一样,而且有蚊帐呢,好了,你快收拾狗窝去,我打扫一下宿舍,这都一个多月没住过人的地方,脏死了。”吴小花推着吕佳期去收拾自己的床铺,她开始找东西打扫。
因为是家长们单独出钱建的宿舍,所以有独立卫生间跟洗漱池,其他宿舍条件肯定差一点,没这么方便。
吴小花打开了窗通风,把整个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包括床板、架子、柜子、桌椅,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吕佳期跟小尾巴似的跟在吴小花后面走来走去,时不时给大佬递水递抹布。
擦完窗户,吴小花低头一看:“佳佳,你的床铺呢?我不是让你收拾床铺吗?”
吴小花长得矮,一直以为吕佳期收拾好了才跟着自己乱动,结果这一站到凳子上擦窗,就看到上铺还跟狗窝似的。
“啊?”吕佳期看了眼,咧着嘴笑,“收拾好了呀。”
“……”吴小花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问,“你介意我收拾一下你的床吗?”
吕佳期先是一愣,接着狠狠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可是,还能怎么收拾啊?”
从椅子上下来,吴小花好笑地看着她:“平时都是张姨她们给你收拾房间是不是?这么久没躺人的床铺,当然要先擦一下床板、最少最少换掉床单被褥啊。”
“需要吗?我的房间都是我自己打理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呀。”吕佳期说得理直气壮。
吴小花一听,就感觉自己在她床上睡了两晚的自己浑身都是螨虫跟灰尘,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去掀了吕佳期的床。
大冬天的不好洗床单,吴小花只能先找东西给吕佳期换床新的,打算等天气热了再帮她洗,反正她是不指望大小姐能洗干净东西。
打扫完,吴小花开始跟吕佳期摆放东西,她们买了款式一样、颜色不一样的漱口杯、毛巾、喝水杯子,摆在一块,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吕佳期满意地点头:“啥都是一对,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两最好了。”
吴小花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接着抬头看了一眼宿舍里的时钟,才下午四点,便说:“佳佳,时间还早,你带我到处走走吧?我想熟悉一下学校,这样万一哪天你有事,我不至于迷路。”
“好呀好呀,然后咱们出去撮一顿好的,我请客!”吕佳期带上自己的小背包就拉着吴小花要出门。
天快黑了依旧有很多学生来注册,趁还有点亮,吕佳期带吴小花逛逛学校里必须知道的地方,比如说操场、篮球场之类的体育生专属地点,还有礼堂、舞台、各种艺术生专属教室。
市一中分两片校区,开八个门,初中校区跟高中校区就隔了一条长长的校道,初中校区这边种了一排的李树,高中小区一排桃树,每年开花的时候都是小情侣们的必经地点。
吕佳期偷偷跟吴小花说:“学校有扫黄大队,不给谈恋爱,不过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边来不了,还有别的小树林,抓不到,就不算谈恋爱。”
吴小花从没听过这些事,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她个人是不提倡小孩子找对象的。
小孩子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哪里能谈恋爱呢?
学校太大,一两个小时逛不完,而且很多楼都没开,只能在楼下看看。
两人逛完食堂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就一块出去吃饭。
学校外面必然是夜市一条街,小吃、大排档、快餐店、糖水铺……应有尽有。
吕佳期带吴小花去吃一家大排档,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就问吴小花想吃什么。
吴小花看着墙上的菜单,只多要一碟青菜。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荤素搭配,这样才能营养均衡。
吃饭时有同学看见吕佳期,几乎都过来跟吕佳期打招呼,可见她在学校人缘不是一般好,吕佳期大大方方地介绍吴小花,说她是自己新朋友,会一块上学。
其他同学看到吴小花的样貌,有嫌弃、有诧异,不过都尽量给吕佳期面子,没说什么,还友好地跟吴小花互换了姓名。
一顿饭吃得不太安生,认识吕佳期的人太多了,几乎各个都得过来喊一声。
晚上不用晚自习,吕佳期转战糖水铺,悄声跟吴小花吐槽:“每次开学都要来这么一遭,打招呼打得跟招财猫似的。”
吴小花忍俊不禁:“别说,真的挺像哈哈哈哈……”
吃过饭两人其实喝不下多少糖水,就是各点了一份随便聊着天,说学习还有同学老师之类的。
在糖水铺也跟同学们打了一圈招呼,看时间差不多,吕佳期就跟吴小花回宿舍去了。
学校给热水的时间特别变态,喝的热水全天供应,可洗澡的热水每天只有早上五点到七点、下午四点到七点、晚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错过就没有了。
以前吕佳期都是自己带很多热水壶装,这样她多跑几趟就能洗上热水澡,现在吴小花在,提一两桶热水跟玩差不多。
两人洗过澡,吴小花谨慎地关了门窗,确定都锁上了才关灯上床睡觉。
趴在床边的吕佳期看到吴小花躺在被窝里,零下十度的天气,她是把手放在外面睡的,就跟电视剧里那些演员一样。
吕佳期小声问:“花花,你怎么不盖被子呀?”
吴小花动动脑袋:“第一天我有点紧张,先这么睡,等冷了,我就盖上了。”
“好吧,你注意别着凉啊。”吕佳期缩起来,侧身看着对面下铺的吴小花。
一夜无话,吴小花生物钟叫醒了她,转头一看,发现墙上的闹钟正好指向五点,本来想起床,忽然想起来,她这是在市一中里。
跟做梦一样,她竟然也能到学校里来读书了,曾经她想都不敢想。
本想赖个床,体会一下学生们的轻松惬意,奈何她真的不习惯,磋磨了不到十分钟,还是起床了。
吕佳期睡觉死,基本上她穿衣洗漱都不会醒。
吴小花拿着福利院发的课本到走廊上看,结果刚走出来,就看到隔壁楼的普通宿舍走廊上已经有很多人看书了。
难怪市一中的孩子成绩好,拼成这样,想不好都难啊。
开学前最后的自由时间,吴小花任由吕佳期睡懒觉,等到八点半才进去叫人。
喊了吕佳期起床,两人去吃饭时吴小花跟吕佳期说了这个事:“我觉得我也应该努力才行,不然跟不上的话,好浪费进来的名额啊。”
吕佳期的反应却是懊恼:“哎呀,他们哪里是努力学习啊?是我忘记告诉你,市一中每次开学,都有班内小考。”
“班内小考?干什么的?有奖金吗?”吴小花只关心钱。
“钱是没有,但是有权力。”吕佳期神神秘秘地说。
吴小花十分茫然。
在食堂打了稀饭坐下,吕佳期解释道:“每个学期开学都会有一次班内小考,这次小考的前三名,可以在班里横着走,直到下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出来。”
“横着走是什么意思?当老大吗?”吴小花想不通这个学校里奇奇怪怪的规则,好像为了成绩无所不用其极。
吕佳期点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比如说,第一名可以随意选择班内所有的座位,他就是想坐讲台上都可以,而且他想让班里人帮忙跑腿,其他人不能拒绝,甚至,可以不上课。”
听到后面吴小花已经觉得这规则有些过分了:“不上课?还得帮忙跑腿?玩这么大?可来学校,不就是为了上课吗?”
“事实上很多学校都这样啊,只是市一中把这种潜规则摆到明面上来说而已,老师们本来就偏爱成绩最好的学生,而这些学生来不来上课、想坐在什么位置,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身属于师生的倾向性问题,如果适当利用能激发学生的拼搏精神,那为什么不改成游戏类的规则呢?你说是不是?”吕佳期解释道。
吴小花只上过小学三年,那三年里,她成绩一直都是最好的,年代久远,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小学时她成绩最好,所以陈月无论什么时候来学校把她带走、用奇怪的理由打骂她闹事,学校都尽力压下去,给足了她机会。
那时候,学校是真的希望她能好好学习考上初中、高中,最后念各大学出来的。
可惜,成绩最好的学生,反而一事无成。
吴小花叹了口气:“就算是潜规则,可给予学生这样的权力,真的不会出事吗?”
“老师们又不傻,肯定让前三名互相监督啊,谁干了出格的事,下次要是没考好,那不当靶子吗?”吕佳期耸耸肩说。
“有道理。”
鉴于要考试,吴小花不敢玩了,她本来就没怎么学完初二的课程,现在忽然说要考试,她不追求前三名当老大,可她也不想垫底。
好不容易插班考进来,要是在班里垫底,多难看啊?
吕佳期见吴小花实在紧张,干脆就给她补习,哪里不会补哪里。
被吕佳期指点过吴小花才发现,吕佳期成绩是真的好啊,九门科目,就没有她不会的。
“你好厉害啊佳佳,”吴小花看着自己的卷子,崇拜地露出星星眼,“佳佳你是文曲星下凡吧?”
吕佳期骄傲地翘鼻子:“大家都这么说!我果然是最聪明的崽!”
吴小花举起英语卷子:“那你等我一下,我再做一张。”
一天时间就在吴小花做卷子中过去,第二天一早,吴小花先起来洗漱,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决定今天不把辫子全部盘起来了。
前天遇见吕佳期的同学,她还记得那些孩子的眼神,既然在学校,还是得打扮得年轻点。
于是吴小花只编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她看着长度,感觉快能卖了。
收拾完文具,吴小花去喊吕佳期起床,这傻孩子每天起床都特别困难,睡眠好的孩子长得高,吴小花想着自己每天都起很早,不如就掐着时间喊她就行。
吕佳期闭着眼洗漱完,过来收拾东西看到吴小花的麻花辫,便也喊着要。
吴小花看了看时间:“时间不太来得及,到班里我再给你编怎么样?”
“好呀,不过明天你要喊我早一点起来,我也想你给我扎头发。”吕佳期背上背包开始靠在吴小花背上撒娇。
“行,明天我提前叫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可以跟我说,我基本都会。”吴小花拖着她出门,还不忘锁门。
吕佳期靠在吴小花背上,感觉又困了:“哎呀,佳佳又困了,佳佳明天想梳漂亮的公主头……”
听着背上的呢喃,吴小花轻笑着摇摇头,扶着她一块去班里,前天认过路了,不怕走错。
路上其他学生奇怪地看着这叠起来的两个人,加上吕佳期没梳头,散着长发,看起来跟吴小花被人欺负了要背人上学一样。
然而大家都不认识,顶多就是看看。
吴小花没觉得吕佳期有什么重量,事实上她是在拖着吕佳期走,根本没背起来,她这身高也不允许她背高她一个头的吕佳期啊。
走到班里,其他人奇怪地看着吴小花。
班长走过来:“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
吴小花赶忙把吕佳期扶正了:“我没走错,我是新来的插班生,佳佳,醒醒,到教室了,你座位在哪儿啊?”
吕佳期终于被摇醒了,扶着吴小花的肩膀,指了个方向:“那,咱俩当同桌。”
在往吕佳期位置上走的过程中,吴小花难免听到其他人的议论。
“啊?插班生就是她?”
“好丑啊,还以为来个美女或者帅哥呢。”
“听说是用了孤儿贫困补助名额进来的,能长得多好看?”
“不好看归不好看,人家有本事啊,一来就傍上大小姐,厉害。”
……
众人的议论在吕佳期用书砸了一个男生后都停了下来。
吕佳期笑着伸出手:“捡回来。”
那男生生气地瞪了吕佳期一眼,可到底不敢惹吕氏重工的大小姐,只能捡起书还给她。
“佳佳,”吴小花为难地拉住吕佳期的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劝吕佳期别动手的时候,她说,“别扔书,书很珍贵的。”
吕佳期了然:“行,下次我扔椅子,一砸一个准。”
其他学生:“……”
议论暂时被压下,班长出来打圆场,让大家赶紧坐好,准备早读。
市一中每天是六点十分开始早读,早读四十分钟,六点五十开始准备做操,七点准时做早操,做完十分钟的早操后要开一下早会,七点半左右吃早饭。
有时候早会比较长,吃饭时间只剩个二十分钟,八点准时上第一节 课。
开学第一天,早读时间被用来发课本跟开班会,班主任六点十五带着资料进来,说了一下插班生吴小花,让大家好好相处就没了。
接着开始说班内小考的事。
“开学第一天一定是班内小考,没有主观题,全部客观题,拿多少分全凭本事,如果有超过三个的满分就加名额,希望放假没让你们的状态下降,今天早读就给你们做最后的挣扎。”班主任说完,拿着教案走了。
班内大部分学生哀嚎一片,都不想考试。
吴小花戳戳吕佳期:“为什么大家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不是说考到前三能很自由吗?”
吕佳期支着脑袋:“我们是尖子班,全年级一共三个尖子班,争的,只有满分,少看一页书,都跟满分失之交臂。”
只争满分,可以想象学生压力有多大,名次都成了次要的,只看能不能拿满分,因为他们是全校,最好的学生。
在这种氛围下,吴小花都感受到了紧迫感,好像只要不靠满分,就是罪人一样。
初中一共要学九个科目,所以他们是连带早操时间都算进来,每个科目一小时,上午考五个科目,下午四个,不按正常上课时间来,只看整点。
六点五十,班长跟着班主任还有两个科任老师一块进来发卷子,五张卷子一起发,时间到老师就会来收。
时间到了还继续写的,就默认零分,必须写下一张卷子。
吴小花压力大得有些头疼,考入学测试那天她都没这么紧张。
卷子拿到手里,吴小花看着时钟,时间一到立马动笔,然而第一题她就懵了——纯诗词散文填空,整整五十题。
根本没来得及学这么多诗词的吴小花一咬牙,记得的就写,不记得的就跳过。
市一中的卷子实在不是人写的,出题范围看似在课本之内,可出题方式很奇怪,好像是在测学生的反应能力跟逻辑思维。
反正一上午下来,吴小花脑子已经不太转得过来了。
吕佳期放好笔,转头看吴小花,发现她呆愣愣的,忙问:“花花,很难吗?”
“不难吗?”吴小花感觉自己写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听了吴小花的反问,吕佳期沉默一会儿,说:“花花,你觉得难,是因为你没学完,市一中不会挑重点,所有知识点都必须学完,你在福利院学到的内容,只是让你入门,真正要学会,是必须每一个点,你都融会贯通。”
简而言之,哪怕是课本里只提到了一句话、说认识就好的知识点,都不会放过。
吴小花捂住脑袋:“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一直没上学,为了赶进度,都只学重点,不是重点的,看一遍过能记住就行,谁想到还有今天啊……”
“慢慢来,凭你的记忆力,想学好很容易的。”吕佳期安慰道。
考完试已经是中午一点,下午两点又要开始考试,所以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路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有些人饭都不吃了,直接在教室里复习。
吴小花跟吕佳期吃了饭,总算缓过来。
吃饭时吕佳期告诉吴小花,今天的小考是一边考试一边改卷子的,所以晚自习的时候就能知道成绩排名。
开学第一天永远是老师跟学生们的噩梦,实在辛苦。
下午考完吴小花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看见那变态的卷子了,太恶心,我要写吐了。”
就一百分的卷子,一百多道题,还只给一个小时,要不是有大量的选择题,吴小花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写完。
晚上成绩下来,吴小花竟然不是垫底的,下面还有个零分的,她倒数第五。
吴小花看着名单,注意到下面那个零分的人,叫谢子珩。
“佳佳,为什么有个零分?胆子这么大?”吴小花问吕佳期。
吕佳期倒吴小花肩膀上,说:“他是滨海市市长的外孙,他考多少分,重要吗?”
“……”那确实是不重要。
这次班内小考,吕佳期是唯一一个拿了满分的人,吴小花从吕佳期给自己讲解题目的时候就知道她的水平,并不意外,她更意外自己竟然不是垫底的。
吴小花悄悄跟吕佳期说:“佳佳,我不是最后一名欸,那个零分的不算。”
吕佳期坐直,认真地看了下分数,说:“花花,你发现没有,你只比他们高几分,这几分,是因为你的做题习惯好,你为了追求分数,不会的题你也尽量去按一定会得分的步骤写,这样给出来的步骤分,加起来自然比其他人高。”
班内小考大部分是选择题,只有数学、物理跟化学有计算大题,都是为了拉开分数等级才出的题目。
而吴小花刚好有不会的先跳过,这些大题一定拿满自己一定能拿到的分,所以勉强比垫底的几个人高。
可论知识储备,吴小花跟他们不差多少,说到底,还是没学完知识。
班主任给了学生们半个小时接受的时间,等到七点半才来宣布这个月班里的前三名,分别是吕佳期、班长跟学习委员。
作为班干部,都会为同学服务,自然不会做出格的事,吕佳期出了名的好相处,这个月依旧会很平静。
其他班就没这么好了,成绩好的孩子拿到了权力,总想敢些事,比如说差人跑腿之类的,还有一天就想换个位置坐的,什么情况都有。
当然,为了这种特权,每个班成绩最好的十个人,可以说是争得头破血流。
晚自习班主任发了答案就让学生们看看自己错哪儿了,不会的可以去办公室问老师。
拿到答案后吴小花开始跟着吕佳期的卷子对比,吕佳期是满分,应用大题的答案步骤跟标准答案有出入,却都是更简便的方法。
吴小花对照一遍了后慢慢琢磨着改自己的答案,她习惯根据自己的答案步骤慢慢改成正确的,这样理解会更深刻。
小考之后立马就是学习,学校发了初二下的课本跟初三上的课本,等老师开始讲课,吴小花才发现老师讲的内容已经是初二收尾的内容了。
一堂课下来,吴小花感觉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她应该去普通学校。
“为什么会从这里讲起啊?”吴小花震惊地问吕佳期。
吕佳期把自己的笔记本给吴小花,怜惜地说:“我们进度要比别的学校快,因为这样到了高二的时候,就能直接开始冲刺高考了,别人冲刺半年,我们冲刺两年,当然我们的成绩更好啦。”
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让人无法反驳。
吴小花无力地瘫倒在课桌上:“没人跟我说,市一中是这样的……”
学起来真的跟疯了一样,加上吴小花进度本身就落后一大截,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追赶,别说打工了,她连吃饭都在看书。
吕佳期明白吴小花辛苦,可她必须让吴小花追上来,成绩就是学生的一切,没有成绩,她进来市一中也毫无意义。
每周小考的卷子跟班内小考差不多,只有月考这种全校统考才会有主观大题跟作文。
随着学习进度加快,吴小花的成绩有一定的浮动,在第一次周考后,班主任还是找到了吴小花。
班主任手里有吴小花入学的测试卷子,他尽量用温和的语言说:“小花啊,其实你成绩还是很好的,你看你入学时的成绩,听说你只学了不到四个月,能有这个成绩确实很厉害,但是呢,市一中的进度,比其他学校快很多的,老师也不是说觉得你不行,只是你现在需要时间追上来。”
吴小花看到摆在她入学测试卷子旁边的两次小考卷子,第一次她每张卷子都只有八十多分,最近一次周考后只剩下七十多了。
对,第一次周考,她反而成了垫底的,只是那个谢子珩还没来上学,所以她看起来还不是倒数第一。
看吴小花盯着卷子看,班主任叹了口气:“小花,是这样,我跟其他老师商量了一下,想着你是不是先到普通班适应一下?尖子班的学习速度本身就是普通班的两倍,你还差了一些,你先过去半个学期,等到初三再考回来也一样啊。”
市一中每个学期都分班,期末考试的排名决定了新的分班名单,如果普通班有学生成绩超过了尖子班,那就可以进入尖子班学习。
而尖子班只控制在三十人到四十人之间,不会多,也不会少。
吴小花紧了紧拳头:“再给我两周,我就快看完了,我能追上来。”
“小花,我们都相信你能追上来,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人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需要一个适应期,你是聪明的孩子,我们不希望你因为这份压力受到伤害,你能明白我们的担忧吗?”班主任温声劝道。
“我能明白,但是我想再试试,只是两次考差了,我一定追回来。”吴小花不想走,她怕自己走了,就再也跟不上了。
班主任无奈叹了口气:“哎……小花,你的成绩在尖子班很尴尬的,你可能要接受除了尖子班之外的、其他学生的歧视跟怀疑,本来就是插班生,入学测试成绩也高,入了学反而成绩下降,每个人都会怀疑你的入学成绩的真实性,谣言会杀人的。”
吴小花知道,其实从周考成绩出来后班里的声音就不太好听了,只是碍于吕佳期跟她连体婴似的,其他人才不敢说得太过分。
可那些质疑、嘲笑扑面而来,普通人说不定真的顶不住。
“老师,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像赌气,这样,我们就等月考,月考我考不好,我自己去普通班,而且,打破流言最好的方式,是我能考好不是吗?”吴小花平静道。
班主任欲言又止,看着吴小花不疾不徐的模样,终究还是妥协了:“好,那就等月考,为了不给你压力,剩下的三次周考,要不要给你免了?”
吴小花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免呢?免了我就不知道自己学到什么程度呀,没关系的老师,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在吴小花的坚持下,老师们同意多给她三周。
等吴小花离开,隔壁尖子班的班主任说:“这孩子成绩好归好,可太小看尖子班的学习速度了。”
班主任看着桌面的三份卷子,叹气:“她能四个月学完四个年级的知识,可再过一个月,尖子班就该进入初三的预热了。”
言下之意,吴小花来不及。
回到教室后,吕佳期凑过来问:“花花,班主任喊你过去做什么?”
吴小花没瞒她:“老师想让我去普通班,说我成绩太差了,跟不上进度。”
吕佳期脸色一变:“凭什么?”
“你别急,”吴小花按住吕佳期,没让她起身去找老师麻烦,“我多要了一个月时间,说我月考要是成绩没上来,我自己去普通班。”
“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呢?你走了我怎么办?”吕佳期急了。
吴小花转头对她笑笑:“对我有点信心,而且,我有最好的老师呢。”
听了吴小花的话,吕佳期高兴起来:“你说得对,有我在,还能让你差了不成?来,老师再给你讲讲课!”
第二天是周六,吕佳期要回家,而吴小花不想浪费时间在路上,打算继续留在宿舍闷头学习,就算是为了报答吕佳期的辛苦,她都不能去普通班。
吕佳期依依不舍地回家了,偌大的宿舍楼,只剩下吴小花一个——住这栋楼的学生家中都有钱,不爱住学校。
没了其他人打扰,吴小花看书的速度比往常更快,一路看到了晚上,她饿了,打算去食堂买饭吃。
下楼的时候看到对面的男生宿舍大门前停了辆好看的车子,一个高大的男生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小鸡仔似的拎了个矮一点的男生。
“叔、叔、叔,我脖子要断了——”被拎的男生低声叫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高大的男生掐着他脖子:“你老实点!让你上学你敢躲出去一星期,要不是班主任给大嫂打电话,都没人知道你要死外面呢!”
男生跟条蛆似的扭来扭去:“叔,我这不是乖乖来学校了吗?好丢人啊,你快放开我。”
“现在知道丢人了?还逃不逃学?”男生一边问一边押着男生进了男生宿舍楼,后面还有司机跟着帮忙提行李。
吴小花看了一会儿,想:那不会就是零分的谢子珩吧?
继而有些担忧,原本谢子珩不在,她顶多倒数第二,要是谢子珩来了,成绩还不差,她不会真的变成倒数第一吧?
第三十四章
吴小花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管怎么说,谢子珩都是市长外孙,成绩总不会太差吧?
焦虑了一路, 吴小花都没心思在食堂吃饭了,直接去外头的小卖部买了个大饭盒, 再到食堂打饭回宿舍吃,这样可以一边吃一边看书, 坚决不能浪费时间。
尖子班已经快讲完初二的所有课程,她必须加快速度,不然等大家开始讲初三的课程,她肯定就听不懂了。
回到宿舍时她发现宿舍门口的汽车还没开走,大概那个小叔叔还在教训逃课的儿子。
想想, 那么多人拼了命地想进市一中来,有的人进来了却想走,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大少爷的想法。
吴小花摇摇头, 上楼看书去了。
不用上课,吴小花花了两天时间背下初二上册的大部分内容,可到底时间有限, 她在这个年纪就算记忆力很好, 依旧没法在短短两天内追上其他人的进度。
眼看着周一又要继续往后面学习, 吴小花头都大了。
吕佳期是周日下午来学校的,她依旧带了一大堆吃的过来,开学前带的一行李袋零食已经被她跟吴小花吃完了。
之前吕佳期就说:“我每个星期都带这么多东西呀,不然贪嘴想吃零食了怎么办?肯定是自己带的好吃,吃不完就分给别人呗, 反正也没几个钱。”
因为带得太多, 就算有吴小花在, 两个人都吃不完,最后还是分了一些给班长他们。
吴小花听见有人开门,猛地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吕佳期,急忙站起来:“哎呀,忘记去接你了!”
“没事没事,我这周没带很多,拿得动,你学得怎么样?”吕佳期把行李袋放在自己床的下铺上就跑过来看吴小花写的卷子。
闻言,吴小花叹气,趴桌子上:“不行啊,我速度还是慢,夸下的海口,都不知道能不能填回来,我好慌呀佳佳。”
吕佳期认真看着吴小花写过的卷子,心内很是惊讶,她以为,吴小花上次成绩下降,多少是她本身的真实水平,可是从现在的卷子回答情况来看,吴小花已经渐渐摸到市一中的出题规律了。
看似成绩没有涨很多,可实际上她的解题思路在慢慢往市一中的出题规则上靠,在应试教育的规则下,解题思路比死记硬背更重要。
见吕佳期不说话,吴小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佳佳,怎么了?”
吕佳期抓住吴小花的手,严肃地说:“你复习一下,我去找老师要一套以前的卷子,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吕佳期放下卷子就冲了出去,吴小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卷子又看看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想着吕佳期既然说了让自己复习,吴小花就继续看书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吕佳期带着厚厚一叠卷子回来,放到吴小花面前:“我跟老师请了假,今晚我们都不去上晚自习,你把这套卷子写了,按照周考的时间来做,今天下午到今天晚上,能做多少张就多少张,我帮你改。”
吴小花看着还没拆封的卷子,大概想到吕佳期想做什么,于是拿笔自己拆了卷子开始写。
而吕佳期就在旁边看着计时,吴小花每写完一张她就开始改卷。
不知道为什么,吴小花觉得吕佳期拿来的题似乎简单很多,吴小花发现都会,写题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所有卷子在晚上十点左右全部写完,吴小花饿得前胸贴后背,放下笔去找吃的。
吕佳期拿到她最后一张卷子,用红笔开始批改,改完后沉默了很久。
吴小花在自己的饭盒里找到了中午买的馒头,啃了两口终于缓过劲来,就去看吕佳期:“佳佳,你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看一下你成绩吧。”吕佳期将卷子推给吴小花看。
听着,吴小花抱着饭盒坐下来,用毛巾擦干净手,翻看了下,高兴道:“欸?我竟然都拿到满分了!不对……时间是去年十二月……这是佳佳你们去年的卷子?”
这时候吴小花才发现在每张试卷的左上角,有一行浅浅的手写时间,是去年十二月的卷子。
吕佳期点点头:“我就是想让你试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所学的知识,我怕你基础打不牢靠。”
现在看来,吴小花成绩看起来不好,确实是因为考的内容她没见过,只要见过的,她基本都记得。
吴小花吃完馒头,安慰吕佳期:“你放心吧,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追上来,不给你丢人。”
“我不是怕你丢人,我是担心你学得囫囵吞枣对以后高考不好,现在知道你能学完,我就不担心了,”吕佳期双手按在吴小花肩膀上,“吴小花同学,接下来,我要对你进行魔鬼训练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领导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吴小花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跟吕佳期混久了,好像也跟着神经兮兮的了。
一口气做了九张卷子,吴小花手不舒服,干脆就不再写题了,改成看书,她要开始背初二下学期的课本,争取下周能追上老师的教学进度。
晚上吴小花学到了十一点多,被吕佳期用“晚睡长不高”为理由推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吴小花起得早,洗漱之后立马抽空背了半小时单词,接着喊吕佳期起床,给她编新头发,然后一块去教室上早读课。
吕佳期跟吴小花的位置在教室倒数第二排,这么排单纯是吕佳期长得高,坐前面会挡住其他同学。
班主任有来说过让吴小花去前排坐,怕她看不清黑板,被吕佳期驳回了,她说吴小花看不清她可以把自己的笔记给吴小花抄。
有年级第一作保,班主任就不说什么了,放她们俩当同桌。
两人的座位后桌就是教室后门,从座位表上看,她们后面坐的就是敢逃课的谢子珩。
早读课开始后吕佳期混在读书声里给吴小花讲课,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脑读书上,毕竟吴小花记忆力好,自己往后看一遍比一直念旧知识管用多了。
周一要升旗加开大会,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听学生会跟校领导唠唠叨叨地说着纪律问题、学习问题,以及,恋爱问题。
说到快结束了,有个人大摇大摆地从男生宿舍出来,站到了尖子班队伍最后面。
吴小花在看古诗小册子,根本没注意,听到其他人议论,说什么谢子珩来学校了,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
可见大家都认为这人就不会来学校。
听了一会儿,吴小花也好奇谢子珩是不是自己周六那天见到的男生,于是跟着其他人一块回头看,可惜她太矮了,本来就站队伍最前面,回头连吕佳期都看不到,更别说队伍最后的谢子珩了。
好不容易台上的讲话结束,队伍可以解散,吴小花去找吕佳期,总算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谢子珩——他在一众还没发育的小孩子当中显得特别高,大概有一米七多一点。
吴小花脚步一顿,她发现谢子珩还真是被自己小叔叔押送来的那个男生,当时他被掐着后脖颈,弯着腰好像没多高,现在他站在吕佳期旁边,看起来比一米六五的吕佳期都高半个头。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吴小花等了等才走过去。
吕佳期回头看到吴小花走过来,拉住吴小花的手,跟谢子珩炫耀地说:“这是我朋友吴小花,两肋插刀那种。”
看到吴小花的模样,谢子珩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吕佳期微笑着直接给了他膝盖一角:“憋回去,要让我听见,下回我把你小鸡鸡都踢断。”
谢子珩气得想跳起来打她:“吕佳期!”
“哼!”吕佳期高傲地冷哼一声,拉着吴小花走了。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吴小花好奇地问:“佳佳,你们原来认识啊?”
吕佳期嫌弃地撇撇嘴:“认识,他爸妈跟我爸妈一块做过生意,就认识了,孽缘,他人品不好,学习还差,别跟他玩。”
“说得对,不听话的孩子还是不能当朋友的的。”吴小花深以为然。
一个会逃课的小孩子,肯定是坏孩子,跟他玩吴小花还担心吕佳期被带坏呢。
上课时谢子珩基本就在睡觉,老师们对他也当看不见,反正不是自家孩子,他就算不念书也饿不死,没必要管他。
在吕佳期的建议下,吴小花上课已经不听老师讲课了,自己学,因为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跟课,而是追上进度,也就是她需要把那些课上已经讲过的东西自己学会。
这样学习速度才能追上来,不然她总是在听自己不会的东西,浪费时间又学不会,怎么都追不上的。
上面老师讲得天花乱坠,吴小花就在下面哼哧哼哧看书写练习题。
在数学课上,老师写完一道题,忽然想找人回答,看了一圈认真做笔记的同学,不经意就看到了在睡觉的谢子珩,以及跟吕佳期脑袋对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吴小花。
数学老师拿着尺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在离吴小花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吴小花猛地抬头,跟数学老师对上了眼睛。
看着吴小花震惊的眼神,数学老师直接走过来:“那这道题就由吴小花同学来回答,你说应该选什么?”
吴小花缓缓站起来,用眼神看吕佳期,她刚才听得太投入,根本不知道数学老师讲到哪一道题了。
吕佳期其实也不知道,她笑嘻嘻站起来:“老师,你说哪道题啊?”
“你也不知道。”数学老师用一种平静又暗含威胁的语气陈述。
“额……刚才老师您讲的内容有点难,花花听不懂,我给她讲了一下,所以没听见您在说哪道题,您提示一下?”吕佳期立马找到了理由。
数学老师打量着两人,翻动两人桌面上的课本、笔记本跟卷子,确实没发现与课堂无关的东西,便指了书上一道题:“这道,吴小花,既然吕佳期给你讲解了,你说一下,这道题选什么?”
吕佳期不动声色拨了下自己的笔,两支笔滚来滚去,吴小花睨了一眼,说:“选B。”
“为什么选B?”数学老师又不是瞎的,当然看到了吕佳期的小动作。
吴小花认真看了遍题,说:“做两条辅助线在EF和AB之间,可证平行四边形,所以选B。”
回答正确,数学老师不好再说什么,让两人坐下,接着开始往讲台上走,讲解为什么要做两条辅助线。
坐下后吴小花松了口气,她要吓死了,怎么突然就点她名?
总之,这节课她们是不敢再随便讲小话了,免得又被数学老师抓到。
下课之后吕佳期急忙问吴小花:“花花,你怎么突然会做了?”
吴小花沉默一会儿,推开最上面的数学书,露出学校发的习题册,上面有一道一模一样的题,而吴小花做的时候写错了的,现在题目旁边写着解析。
看到这道题,吕佳期也沉默了:“为什么……会有一样的题……”
“我早上预习了,就怕老师点我名,虽然做十题错四题,可好歹把错题背下来了。”吴小花很是庆幸,不然回答不出来的话,估计要罚站了。
之后两人在课堂上更小心了,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跟做出大的动作,尽量就是吴小花一个人默默看书写题,不会的再问吕佳期。
班里多了个人跟少个人没区别,谢子珩上课就睡觉,下课都不带醒的,但是放学就知道去吃饭,稀奇得很。
周一下午只有一节正课,剩下两节是活动课,用来给学生们打扫卫生。
其他学校都是周五打扫,市一中因为周五有周考,所以把打扫放在周一,每个班的学生除了要打扫自己班里,还得打扫学校划分出来的区域。
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扫地的事一般没班内前三名的事,他们都是特权阶级,可以不打扫,只用在班里坐着学习。
其他人就分组轮流去校园里打扫,这周刚好轮到了吴小花去,吕佳期本来想利用特权把吴小花留下学习的,可想想,自己总不能让吴小花的校园生活里只有她,就让她去了。
而且,吕佳期想趁这个时间,把吴小花做的卷子拿去给老师们看一下,她到底不是老师,具体怎么教,还得问一下老师们的意见。
吴小花这边拿了扫帚跟大竹筐去楼下校道,他们班这个学期被分到的就是那条隔开初中区和高中区的桃李校道。
现在还在二月,都没开花,树枝光秃秃的。
十来个人一块到校道打扫,最后调皮的男生偷偷跑去打球,女生蹲着玩,左右都是勤奋的孩子在打扫。
吴小花不管这些,扫些树叶而已,不费什么功夫,她动作利落地扫过去,很快就扫完了自己的区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结果刚拎起竹筐,就听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是谢子珩。
“你叫我?”吴小花四下看了看,只看到他。
谢子珩冲她招招手:“你过来,咱俩谈个事。”
“不,我要回去看书了。”吴小花说完转身就走,反正地她也扫了,其他人的跟她没关系。
然而谢子珩追过来:“你等等,我给你钱,你帮我把地扫了,不过,不能告诉吕佳期。”
吴小花奇怪地看着他:“又不能告诉佳佳,那你找我干嘛?那边不是还有其他同学吗?”
“他们又不缺这块八毛的,这种活,一般都找学校里的贫困生帮忙,五块钱一次,很划算的,喂,也就看你是吕佳期朋友我才让你赚这个钱,不然我早找以前的老同学了,做不做,一句话。”谢子珩不耐烦地问。
“你先给钱。”吴小花伸出手。
谢子珩气笑了:“我能亏你不成?还先要钱。”说是这么说,谢子珩掏出五块钱拍在吴小花手里,直接丢下扫帚就走了。
吴小花看着他跑去篮球场的背影,无奈摇头,放下竹筐继续扫地。
扫到一半,吴小花发现有些不认识的同学过来接手了班里同学的活,应该就是贫困生,后来还来了个跟吴小花同福利院的男生,对方看到吴小花,无奈苦笑,低下头装不认识。
这些孩子不是吴小花,她几十岁的人了,不觉得凭自己双手赚钱有什么丢人。
可是还没长大的孩子自尊心最重,收钱干活,只让他们觉得丢人,看起来低人一等。
吴小花叹了口气,扫自己的地,他们有一天会明白,努力赚钱、不偷不抢,一点都不丢人。
扫完自己的区域回到班里,吕佳期没在,其他同学都把班里的打扫干净了,大部分同学都跑出去玩,毕竟是难得的活动课,可以随便跑,留下来的都在努力学习。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吴小花继续看书,但凡有时间,她都想努力追上来,不想落后太多。
大概十分钟后,吕佳期带着卷子回来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吴小花抬头看她:“佳佳你回来了?”
“对,我刚才去找了下老师,问问你还能怎么提高成绩,他们说你按步调学就好了,打好基础最重要。”吕佳期想到刚才老师们震惊的样子就想笑。
给吴小花做的卷子确实是去年十二月他们的周考卷子,那套卷子刚好是到初二上册结束的内容,吴小花能全部做对,证明她的进度快赶上来了。
而学完一个学期的内容会有一个复习期,等到月考后才会开启新课本的内容教学,这也是吴小花追上来的机会。
最多还有一次月考,吴小花就能追上他们的学习进度。
班主任看到卷子惊呆了,之前他还让吴小花要不要去普通班,现在看到成绩,他无比庆幸得亏吴小花坚持没走。
不然这个学期过去后重新分班,吴小花说不定就挑别的尖子班了,那时候岂不是把他脸都打肿了?
看到吴小花的成绩,班主任立马让吕佳期告诉吴小花,保持自己的学习速度,尽量追,能追上最好,就算暂时追不上来,也一定要保证每本书都吃透了。
吴小花听了吕佳期的话也高兴起来:“老师们满意最好了,我就怕他们让我去普通班,我不想跟佳佳你分开。”
说好要一块念书的,她不想食言。
既然老师们也觉得没问题,吕佳期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让吴小花学□□之,现在任何事情都要先给她学习新知识让路。
只有先把课本内容都学完了,才有拓展课外知识的余力。
第二天是体育课,老师们要开始选体育生了,有些孩子可能单纯就是想当体育生,日后当运动员什么的,总之,要给孩子们选择的机会。
上课的有不少班级,一些普通班的学生选择当体育生,因为想参加奥运会。
当了运动员,日后还是要参加高考的,家中衣食无忧,大家也就当这是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选完体育生,差不多体育课就等于活动课,大家乱跑乱玩,趁还能玩的时候多玩玩,不然等到初三、高中,体育老师就该一直生病了。
吕佳期跑去玩双杠,还教吴小花玩,其他人看到,忍不住嘲笑吴小花。
“跟铁串烤野猪似的。”
接着周围人一阵哄笑,反正人多,吕佳期就算生气就不能找到具体的人揍,他们就放肆嘲笑了。
吴小花抓住吕佳期的手:“佳佳,我的力气不太适合这个,我们去玩扔标枪吧?”
吕佳期一听,缓缓笑起来:“好呀好呀。”
两人去找体育老师要到了标枪,这些器材都是随便学生用的,只要注意安全就行。
站在操场上,吴小花拎着标枪试了试重量,看准一个方向,眼神一凝抬手就扔了出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标枪稳稳扎在一个女生身前,离她脚尖就差十公分。
旁边吕佳期拎着标枪准备要不要失手砸几个嘴贱的,就看到那标枪飞出去十来米远,顿时目瞪口呆。
就连旁边的体育老师都惊呆了,继而立马冲过来:“同学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当体育特长生啊?你这个条件特别好你知道吗?”
老师们很高兴,只有那个看着自己前方标枪的女生还一动都不敢动,刚才,她真的以为,标枪要把自己扎穿了。
在女生旁边的几个同学拉着她走远了点,沉默地看着那头的吴小花。
吴小花拒绝了老师们的提议,走到一边,把位置让给吕佳期。
吕佳期倒是想扎人,可那些人走远了,她的力气扔不到那么远,只能气呼呼地看着他们,说:“给我等着,看我不整死他们!”
“算了佳佳,都是小孩子,吓唬吓唬就算了,没必要跟小孩子计较。”吴小花过去拉她准备去玩其他器材。
“大家都是小孩子,就是要计较!”吕佳期气鼓鼓的。
吴小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其实我没那么生气,本来就不好看嘛,不气啊,咱们来学校是学习的,不是看谁长得好看的,当然,佳佳是最好看的。”
被这么一哄,吕佳期心情好了些:“你好像总是不太生气的样子,你不觉得他们过分吗?”
“于我不痛不痒的事情,不是很想在意。”吴小花真的觉得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让自己过得开心舒适才是最重要的,不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事,她都不想花心思去折腾。
吕佳期歪歪头:“不是很懂,那你在意什么呢?”
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吴小花自己都愣住了,过了会儿,说:“对我好的人,我种的花花草草,还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钱、爱她的人、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吕佳期觉得吴小花是个怪人,她自己就不会在乎这些,她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和她的家人朋友高不高兴,所以别人说吴小花她总会维护。
而吴小花一直都接受她的这份好意,现在吴小花告诉她说,其实她没有很在意这些,吕佳期觉得有些挫败——她真的不懂吴小花想要什么。
当时说想报答吴小花,是真心的,吕佳期也一直努力在做,可她越跟吴小花相处,越发现这个人过分游离人群,自己一个人很好,只跟她一个人玩也很好。
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考试成绩不好,她都只是默默努力,嘴上说慌,其实眼里一点都不慌,她知道自己可以,自然不慌。
吕佳期跟吴小花背靠背玩背咸鱼,玩了一会儿,吕佳期说:“花花,我好像总不明白你想要什么,这样我就没法准确报答你欸。”
吴小花愣了一下,背起吕佳期,回道:“你已经报答我了呀。”
“欸?什么时候?”吕佳期震惊到反过来把吴小花背了起来。
“政府名额的事,你帮忙的吧?”吴小花一直记得第一次在吕佳期家睡了一晚后她说的话,所以,她才坚持说要考上市一中。
吕佳期已经为了这件事努力,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又哪里能让吕佳期失望呢?
一直没说,吕佳期就是怕吴小花觉得不好,自尊心过不去,没想到吴小花一直都猜到了。
“你、你一直都知道啊……”吕佳期担心吴小花不高兴。
吴小花笑着说:“猜也能猜到啊,谢谢你佳佳,你已经,帮我改变人生了,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我们以朋友继续相处,毕竟我好难才能找到朋友的。”
吕佳期靠在吴小花背上,咯咯笑起来:“所以,你以后都必须跟我玩,我会保护你的。”
“小胳膊小腿的,多吃饭,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吴小花松了力气让吕佳期背自己起来。
玩了半节课的背咸鱼,吴小花自己感觉还好,吕佳期却累得一身汗。
吴小花找出手帕给她擦汗:“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容易累?要多锻炼呀。”
“是你体力太好,跟我没关系,”吕佳期胡乱给自己擦着汗,“你竟然还带着手帕,好讲究哦。”
“方便擦汗啊。”吴小花无奈伸手过去给她擦,没说其实是因为这个年代纸巾不怎么普及,没有东西把自己收拾妥帖她浑身不舒服,就弄了几块手帕。
这些手帕还是她每天都要清洗晾干的,人当然要把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干干净净啦。
说话间忽然有人喊了吴小花的名字,吴小花抬头看过去,门外站了个清秀的男生,说是要找她。
吴小花不明所以:“我又不认识他,找我干嘛?”
传话的女生说:“人家说不定找你有事呢,快去吧。”
听罢,吴小花看向吕佳期:“会有人找我吗?”
“我跟你去看看。”吕佳期把手帕还给吴小花后说。
结果刚起身,班长就把吕佳期拦住了,说想有道题不会,想问一下。
吴小花对吕佳期笑笑,说自己先过去。
到了门口,还不等吴小花开口问,那男生说:“吴同学是吧?是这样的,我是学生会的,我们那边要填一下贫困生申请补助金的资料,你方便过来填一下吗?”
这个事情吴小花一直都忘记了,如今被说起,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申请呢,就以为是学生会弄的,点头应下:“方便,麻烦你了。”
接着吴小花跟着男生下了楼,因为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大部分的学生都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在学校里搞清洁,人挺多的。
吴小花跟着走,忽然发现前面是隔离两区的校道,她觉得有点不对:“同学,学生会在高中部吗?”
男生回头笑着说:“对,拨款是统一发的,得到高中部那边申请。”
“这样啊,好的。”吴小花点点头,继续跟着他走。
过了校道,高中部的地区吴小花并不熟悉,她来到市一中只顾着学习,初中部都没逛完,更别说高中部了。
顺着校道过了拐角,吴小花发现是一处背阴的车棚,有围墙围着就不说了,四周还全是枝繁叶茂的枇杷树,车棚里发生什么别人根本不会知道。
没一会儿吴小花看到前后堵住出口的人,慢慢停下脚步:“你们不是学生会的吧?”
男生转过身:“我们是,不过你这申请,我们大概不会批,识相的,去跟李雨儿道歉,不然就揍到你愿意去给雨儿磕头道歉!”
吴小花看着围过来的男生们:“李雨儿是谁?”
“呵,就是你扔标枪的女生!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你竟然扔标枪吓她,你以为她跟你似的皮糙肉厚吗?赶紧去给她道歉!不然你补助金也别想要了!”男生威胁道。
闻言,吴小花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学习,谈恋爱,应该放在大学后,不然很影响学习成绩的。”
“你有病吧?”在吴小花身后一个男生听不下去了。
他们一群人是来教训吴小花的,不是来听她说教的!
吴小花抬手把自己的辫子盘起来:“说实话,她要是找几个女生来堵我,我肯定不动手了,但是,我真的很讨厌男性使用暴力,尤其是,看起来像我儿子的男生。”
话音落下,吴小花拎起身边的一辆自行车就砸了。
几个男生被砸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吴小花动作快、力气又打,专挑肉疼又不好见人的地方打,动作又快又狠,没几下一群男人都被自行车压在下面,喊出来的声音都嘶哑难听。
吴小花甩甩手,长出一口气:“呼……爽,当年就该狠狠揍他一顿。”
打人的时候吴小花分别给他们的脖子一人一拳,最近都得当半哑巴,想告状都不行。
整理好衣衫,吴小花放下辫子,踢了带自己来的那个男生一脚:“以后好好学习,当什么混混?不学好!”
说完,吴小花转身离开车棚,刚过墙角,发现那里站着个人——谢子珩,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吴小花扫了他一眼,没理他,准备去找班主任问一下补助金的事。
谢子珩喊住她:“吴小花,你挺能打嘛,我还担心你出事,特地来救你呢。”
“救我?”吴小花回头看他,不觉得他有这好心。
然而谢子珩吊儿郎当地说:“你是吕佳期朋友,你要是出事,她大概要把学校翻过来,你是没见过她疯起来的时候有多疯。”
吴小花不是很明白谢子珩想说什么:“哦,所以呢?”
“你得去吕佳期那给我美言几句啊!”谢子珩凑过来,“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说的话,比我爸妈都管用。”
“说重点。”吴小花不想听他扯一堆乱七八糟的。
谢子珩沧桑地说:“月考后有家长会,你也觉得很变态对不对?为什么一个学期要开五场家长会?你能不能让吕佳期给我说几句好话?就说我这学期……有进步了什么的。”
说到这个,吴小花就想到了那天看见的,谢子珩他叔叔,露出恍然的神色:“哦……你是不是怕被爸妈揍?”
“……有点,就说你同不同意吧!”谢子珩眼带期冀。
吴小花笑笑:“关我什么事?而且,好好学习是应该的,小朋友,别想逃课。”
说完,吴小花转身走了,根本不管谢子珩在后面乱叫,小孩子就是欠教训,好好学习哪里不好了?
然而刚走过校道,吴小花就看见了戴月瑶站在树下,看到她似乎还松了口气的样子:“同学,你没事就好。”
吴小花不明所以:“什么?”
戴月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才看到你跟着我们班副班长出去了,刚好今天李雨儿到班里来哭诉,我怕你出事,就找了谢子珩过去,你没事就好了。”
第三十五章
吴小花不是很看得懂对方想做什么。
戴月瑶看不起她是肯定的, 十几岁的孩子,眼神不会骗人,可她说让谢子珩来帮忙又是什么操作?
“我没事, 谢谢你吼。”吴小花说完,不再看戴月瑶, 她得赶在放学前去找到班主任问补助金的事。
而戴月瑶或许真的不想跟她有多余的接触,之后就也没说什么, 吴小花上楼前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戴月瑶跟谢子珩站在一块。
一个高大俊朗,一个清秀可爱,站一块挺般配的。
吴小花将自己奇怪的猜测抛在脑后,直接上楼去找班主任。
还好最后一节课老师们都还在, 吴小花去问了班主任关于孤儿贫困补助的事情。
班主任便找出来一张表格给她:“对,因为我们班只有你一个贫困生,我都忘记了, 这是表格,你这周填好交给班长就行了,表格要送到学生会去审批的, 老师们也就最后盯一下。”
“送去学生会?为什么?”吴小花不动声色地接过表格, 没想到那个男生竟然不是骗她的, 那她刚把人揍了,不会卡她吧?
“要做资格审批啊,因为贫困补助跟孤儿贫困补助是放在一块发的,为了让真正困难的同学拿到这份钱,所以需要学生会去核查学生的家庭情况, 不过你是孤儿, 很容易就能过的。”班主任不疑有他, 随口解释完,还给了吴小花一份校外兼职的招聘传单。
学校附近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店,那些老板为了省钱、学生为了赚钱,基本都会招人,学生们缺钱的时候就去打个零工。
原本吴小花在的这个班没有贫困生,班主任都没在意过这些,现在多了吴小花,加上成绩眼看着会变好,他特地问其他班主任要来的。
吴小花谢过班主任,带着各种各样的传单回到了班里,发现谢子珩已经回来了,在收买吕佳期。
从教室门口走到座位上,吴小花没看到那个叫李雨儿的女孩儿,可能还在另外一个尖子班等着自己的狗腿子回去汇报情况呢。
吕佳期根本不想理二世祖谢子珩,兀自翻着书,看到吴小花回来,立马高兴地扑过来:“小花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喂,吕佳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谢子珩伸手去揪吕佳期的小辫子。
话音刚落下,吕佳期反手就拍了谢子珩的手一巴掌:“你少动我,就你那成绩,是我美言几句你爸妈就能不揍你的吗?你怎么不想想少睡几节课呢?”
谢子珩揉揉自己的爪子:“我倒是想啊,学不会我有什么办法?那要不,月考你给我那啥一下?”
吕佳期冷笑一声:“你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
说完,谢子珩整个人蔫儿了似的趴桌子上,像一坨软趴趴的软体动物。
不再理这不着四六的,吕佳期继续问吴小花刚才去了哪里,她转身就没见到人了,问了周围的人都说不知道。
吴小花将表格举起来给她看:“我去了办公室找班主任问补助金的事,他让我填这个表格,然后交给班长,还给了我这么多招聘传单。”
“你现在要努力学习呢,怎么还给你传单?”吕佳期不太高兴,伸手把那些传单都收起来,“我先帮你收着,你什么时候成绩好了,我再给你。”
“好,我现在也没有去打工的计划,钱还够用。”吴小花笑着回道。
谢子珩这时候凑过来:“你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钱?”
接着吕佳期直接推开他的脑袋:“关你什么事?你还是想想怎么不考零蛋吧!”
听了吕佳期的话,谢子珩立马摆烂:“我不管,你都教吴小花了,干嘛不顺带帮我一下啊?咱们两家可是世交,你爷爷奶奶跟我爷爷奶奶那是一个大院出来的!”
吕佳期揪着他的头毛把他按桌子上:“花花是自己努力,我只帮她改错题,你自己努力吗?别拿爷爷奶奶压我,爱学不学。”
谢子珩哼哼唧唧的,咬死了绝对不努力学习。
两人的吵闹没影响到吴小花,她在放学前填好申请表交给班长。
班长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个……吴小花,你没事吧?”
吴小花看她一会儿,摇头:“没有啊,不管知道什么,别告诉佳佳。”
“我明白,你真的没事吗?”班长还是有些心虚,她知道李雨儿那人心高气傲的,还不喜欢吕佳期,实际上就是在迁怒吴小花而已。
“我要有事,还站这吗?”吴小花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回到自己座位跟吕佳期商量晚上吃什么。
下课后意味着自由时间,谢子珩刚还求着吕佳期帮忙考试作弊,等到下课铃一响,反而跑去打球了。
最近吴小花学习忙,跟吕佳期都吃的学校食堂,偶尔时间够,吕佳期就去教师食堂多买份菜回来一块吃,不然光两张饭票,实在没多少东西。
吴小花吃饭的时候问吕佳期:“佳佳,谢子珩成绩是不是不好啊?其实我有点担心他回来了,我就成了倒数第一,那可太丢人了。”
“你放心吧,他成绩很差的,考不考没差。”吕佳期说完,忍不住吐槽谢子珩此人。
大概就是这人是家中这一辈唯一的男孩儿,所以但凡沾亲带故的,都对他惯得很,小时候想不学习就不学习,反正家中的家业也不会养不起他就是。
这么一路长到现在,上了初中后家长才开始急,小时候惯着就算了,长大他总要拿个大学文凭吧?
可已经惯坏的人,要想忽然扭转过来根本不可能,即使家长把他硬塞进了市一中的尖子班,他该逃课逃课、该睡觉睡觉,从来没学过习。
也就每个月家长会他会紧张,那意味着他要被揍了。
“初一挨了揍之后他想尽了歪门邪道不被揍,找人作弊那是家常便饭,你等着,月考前最后一次周考,他一定会挑人帮忙作弊,狗改不了吃屎。”吕佳期嫌弃地说。
吴小花听了忍不住想,这孩子确实被养坏了,她生的那块叉烧至少还知道努力学习呢。
算了,不应该比烂。
吃过晚饭两人准备回宿舍洗澡,吴小花帮忙洗衣服,吕佳期就拿着块毛巾擦吴小花长长的头发。
洗了会儿,吴小花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我今天出去有看到隔壁班一个漂亮的女生跟谢子珩说话,他女生缘挺好啊。”
“什么女生?”吕佳期头也不抬,搓着吴小花的黑发,“哦,你是说戴月瑶吧?能跟那二傻子说上话的,也就戴月瑶了。”
吴小花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紧了紧,接着才放松下来:“我不知道是谁,不过她穿的裙子,你有一件款式差不多的。”
吕佳期一边用毛巾包着头发拧水一边回道:“那就是戴月瑶了,她从小就中意谢子珩,不知道喜欢那个二傻子什么。”
“戴月瑶喜欢谢子珩?”吴小花诧异地回头。
手里的头发忽然短了一截,吕佳期茫然抬头:“对啊,他们两家是邻居,比跟我熟多了,戴月瑶那小妮子就喜欢好看的人,别说男的,女的她也中意。”
吴小花沉默一会儿:“……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男的女的?”
吕佳期伸手把吴小花的头发捞过来:“她连我都写过情书,你说她喜不喜欢?人不大,心不小,长得好看的基本都收过她情书。”
“……”吴小花无话可说。
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那家人不喜欢自己,吴小花抬头看盥洗池上方的镜子,其实只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啊。
如果她是个好看也努力上进的女孩子,大概他们跟自己断绝关系的态度,还会好一些。
吴小花无声叹息,低头加快速度把衣服洗干净。
晚上两人去教室,还没进门就没李雨儿拦住,她眼眶通红地瞪着吴小花:“吴小花,你凭什么打人?”
“打人?”班里大部分人纷纷异口同声,转头看向不高的吴小花。
吕佳期上前一步挡住吴小花:“你胡说什么?”
李雨儿怒气冲冲地想推吕佳期,没推动:“你自己问她,她把学生会十几个学生都打得去医院了,哪有她这样的?我们学生会招谁惹谁了?”
看着李雨儿泪流满面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可吴小花的体型身高也不像能打架的啊。
班长过来打圆场:“雨儿,刚才我就想说,吴小花她个子不高,还是个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十几个男生啊?你不能因为想跟佳佳作对就、就乱说话啊……”
“我没有跟她作对,真的是吴小花动的手,我听他们亲口说的!我要举报她,学校的补助金你别要了!”李雨儿说完就要冲去办公室找老师告状。
吕佳期眼疾手快拉住她:“你跑什么?把话说清楚,谁打人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花花打人了?”
“受害者指认的还不够吗?就是她动的手?”李雨儿甩不开吕佳期的手,尖叫道,“吕佳期,你疯了吗?她是你朋友,躺在医院的那些也是我朋友,凭什么只有你能维护?”
“是你在乱说话,花花不会打人!”吕佳期不知道下午什么情况,反正她得咬死了吴小花没动手,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能说吴小花动手了。
李雨儿瞪着吕佳期,刚要继续骂回去,忽然一个人插到了两人中间。
是谢子珩,他拉开了吕佳期的手,继而对李雨儿笑着说:“我打的,怎么了?”
“你——”李雨儿惊呆了,“你跟吕佳期是一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吴小花这时候从吕佳期背后探出头:“确实是他打的,隔壁班戴月瑶喊他过去的,不信你去问戴月瑶。”
话一出,其他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李雨儿到班里后就在哭闹说吴小花打了人,大家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看着李雨儿的样子又不像说谎。
现在听了吴小花的话,大家觉得逻辑一下子顺了起来。
戴月瑶喜欢谢子珩人尽皆知,她找到个理由去跟谢子珩说话理所当然;而谢子珩别看是个混子二世祖,为人一直挺善良,看到班里女同学被欺负,他会帮忙不奇怪。
班里安静半晌,班长过来拉住李雨儿,说:“雨儿,这样,咱们去问一下月瑶,如果真的是她喊谢子珩过去的,那、那也不能怪他动手啊。”
毕竟李雨儿喊人威胁吴小花的事怎么说都不光彩。
李雨儿气得恶狠狠瞪了吕佳期一眼,转身去找隔壁班戴月瑶,大家偷偷跟过去看,只有吕佳期拉着吴小花的手站在最后面,万一戴月瑶不识相,她就先带人去校长室告状。
隔壁班人不少,戴月瑶坐在班里最好的学习位置,她看到李雨儿过来,心中有数。
“戴月瑶,是你喊谢子珩过去打人的吗?”李雨儿直接冲到戴月瑶面前问。
戴月瑶微笑回答:“我没让他过去打人,我只说了他们班吴小花好像被人带走了,让他过去看看。”
这个回答相当于侧面证明了谢子珩当时确实在现场,而且动手的只能是有一打十能力的谢子珩,吴小花那身板,一看就不是能打的料。
李雨儿又被气哭了,哭嚎着跑回了班里,趴自己位置上哭。
有人去安慰李雨儿,说了半天,她哭得更厉害了。
事情到底传到了老师那里,学生会十几个男同学同时被人打进医院,这事情可不小,家长们闹起来学校承受不住。
因为受伤的男生们都指认吴小花,班主任上晚自习后准备带吴小花过去处理,然而一块站起来的还有吕佳期,然后吕佳期伸手把睡觉的谢子珩也拎起来。
班主任头疼地看着他们,他知道吕佳期跟吴小花关系好,听说吴小花能进来市一中读书也是吕佳期家在暗中操作,可现在吴小花打了十几个人,那些孩子都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哪里由得吕佳期胡闹?
“吴小花,你自己出来,老师有点事找你。”班主任站在后门开口道。
吕佳期不管,一手吴小花一手谢子珩一块过去,说:“老师,我知道您找花花什么事,不过在你来之前,李雨儿已经闹过一遍了,李雨儿,出来,你自己搞的事情自己解决。”
班里李雨儿还在哭,头也不抬,打死当缩头乌龟。
班主任发现了李雨儿在哭,头更疼了:“这又怎么了?吕佳期,你不会连李雨儿都打了吧?”
“我打她干什么?”吕佳期松开吴小花跟谢子珩,去拖李雨儿,“李雨儿你给我过来,去医院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雨儿一个劲挣扎,说不去,被吕佳期硬拖着拉出了教室,班主任犹豫了一下,还被吕佳期催促着走。
五人去了校长室,得空的家长都过来了,整个校长室跟菜市场似的吵吵嚷嚷,都让校长为他们被打了的孩子负责。
走到门口,吴小花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那些维护自家孩子的父母,感到一丝悲凉。
在她应该有父母的时候,没人来爱她,反而是被她随后搭救的吕佳期冲到了第一线,将李雨儿推进校长室,让她把话说清楚。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互相家里有什么情况,多多少少都清楚,尤其吕佳期这个所有家庭都想要的孩子。
在吕佳期进校长室后,菜市场终于安静下来,连李雨儿都不哭了。
吕佳期推搡着李雨儿:“李雨儿,说!”
“说就说!”李雨儿赌气地瞪了一眼吕佳期,“我找人堵吴小花,然后那些人被打进医院了是事实啊!”
提到吴小花,大家纷纷看向在校长室门口的吴小花,她旁边还站着神色不明的谢子珩。
不等众人发作,谢子珩直接说:“人是我打的,戴月瑶喊我去的,打就打了,有事找我爸妈,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谢子珩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根本不管这场闹剧。
吴小花扫了他一眼,点头:“我作证,今天在车棚,他出现把人都打了一顿,我想买东西谢谢他,但是他没要。”
原本家长们难以压抑的怒气,都因为打人的是谢子珩而悄悄散去。
打人的谢子珩是见义勇为,家长们再混都不敢去找谢子珩家要说法,家世是一方面,理亏是一方面。
因李雨儿起的闹剧,最后因为谢子珩把责任担了下来而落下帷幕。
家长们离开学校,李雨儿喊了家里人来接,她最近是不想来学校了。
班主任跟校长一块去送家长们,还看着李雨儿上车回家。
吕佳期跟吴小花干脆没回教室,两人去了学校的小树林里,现在是晚自习,小树林里不会有人。
“花花,今天下午到底出了什么事?”吕佳期担忧地问。
吴小花见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把下午的事说了出来,她承认,当时下手狠了点,不过都控制着没打会出事的地方,顶多肉痛几天。
听了吴小花的话,吕佳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气:“哼,我就不该放过李雨儿,都什么下作手段!”
“行了,这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本来就是没控制住揍了他们一顿,给你们添麻烦了。”吴小花有些后悔动手了,要不是有戴月瑶这一出,今晚她怕是多少要受个处分了。
吕佳期接着也皱起眉头:“谢子珩的人情不好拿,大概,真的要帮他一次了。”
吴小花拉住吕佳期的手,摇头:“不用,我帮他。”
“怎么帮?他成绩真的很差的,要是普通的补课能让他成绩变好,也不至于被揍这么多次。”吕佳期想到谢子珩那成绩就头疼。
“没事,我再想想。”吴小花挽上吕佳期的手臂,两人慢慢散步回教室。
晚自习还没下课,两人回到教室后还得继续学习,尤其吴小花,她今晚已经浪费一个多小时了。
之后几天李雨儿都没来学校,大家都知道她觉得丢了面子不想来,可谁让她倒霉刚好让戴月瑶和谢子珩搅了局呢?
转眼又是周五,一整天都是班内小考,吴小花拿着笔奋笔疾书,学了一星期,她也想知道自己到什么程度了。
市一中周五还有晚自习,就为了改卷让学生们知道周考成绩。
上晚自习的时候吴小花还在看书,出的题目里她有些还是不会,必须争分夺秒地学习。
晚自习第二节 课,班主任过来发卷子和成绩名单。
前三名不会动,吴小花在名单里找到自己,竟然不是倒数第二了!
吴小花激动地抱住吕佳期:“佳佳!佳佳!我不是倒数第一了!我不是倒数第一了!”
吕佳期知道她不会把谢子珩算进去,伸手摸摸吴小花的头:“对,咱们花花进步好大,今晚要不要吃顿好的?”
“唔……”吴小花想了想,摇头,“不了,这个成绩还不够好,我要继续往上追,然后跟你排在一起。”
“好,我等你跟我排在一起。”吕佳期笑着应道。
看完成绩,老师们会发答案下来让学生们自己修改,这种客观题卷子老师们不讲解的,自己理解不了再去找老师问就行。
所有人的成绩里,只有谢子珩的最离谱——他人都来了,还是零分。
吴小花忍不住去看谢子珩的卷子,发现他根本不写,空白的卷子,老师们就算想给个笔墨分都不行。
“你为什么不写啊?”吴小花悄声问。
谢子珩抬头看她:“我不会啊,这么简单还要问?”
吴小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了想,指着数学卷子第二道选择题问:“这道,如果让你做的话,你会选什么?”
闻言,谢子珩扫了眼题目,毫不犹豫地说:“选C。”不会就选C。
“如果这张数学卷子你全部选C,你最少会有二十分,谢子珩,你只是不想写,不是不会写。”吴小花笃定地说。
任何一个想写的人,再不会,都知道要选同一个答案填满卷子,这样能拿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分数,能考零分,说到底,只是不想写而已。
谢子珩看着吴小花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吴小花凑近一些:“别说我不报答你,父母想看到的,是你的进步,而不是你具体拿了多少分,谢子珩,你只要把选择题都选满,你就会有进步,比什么作弊靠谱多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要是我这么干了,下次没进步,迟早不还是要被揍?”谢子珩冷笑一声,否定了吴小花的建议。
“你傻啊?一共九门科目,你一次只写一张卷子,九次之后你两张算一次,够你熬到初中毕业了。”吴小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谢子珩愣了愣,一拍脑袋:“对啊!就算市一中考试多,我还有九门科目呢!太谢谢了!”
吴小花躲开他拍自己肩膀的手,压低声音说:“是我该谢你。”
“互相帮助,互相帮助。”谢子珩笑嘻嘻地收回手,开始收拾东西,他今晚就会回家去,等到周日早上才过来。
晚上回宿舍,吕佳期揽着吴小花的肩膀:“花花,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到,你可真行。”
吴小花看着两人一致的脚步,说:“因为他始终都是零分,所以父母对他的期待,不是考好,而是他有分数就行,这意味着他在改变,不管怎么样,好到有变化不是?有变化了,父母就高兴了。”
吕佳期听着,微微颔首:“确实,他爸妈愁得头发都白了,有点成绩,估计笑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
月考在即,最后一周所有人都开始默默刷题,排名意味着一切,而且月考后要开家长会,孩子们的成绩就是家长暗中较劲的武器。
成绩好的相当于手拿热|武|器,成绩差的丢人不说,根本不敢参与对比。
吴小花跟其他学生不一样,她没有在复习,而是尽力去学课本内容,学得越多,到时候看到题目才不会慌。
转眼五天就过去了,月考前还有最后一场周考,按照往年经验,这场周考基本能奠定月考排名,不出意外排名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卷子从发下来开始,每个人都刷刷刷写题,生怕漏掉一分一秒。
排名靠后的学会生吃午饭那一小时都在学,能多看一眼,说不定就多一分。
下午连续四个小时考试过去,不少人状态下滑,都是互相扶着去食堂吃完饭的,而且很快就会回来焦虑地等成绩。
只有谢子珩悠哉游哉地又跑去打球,反正他肯定是零分,等不等都一样。
吕佳期本来不紧张的,这一次她替吴小花紧张,她怕吴小花的排名不在年级前一百,到时候会被班主任送去普通班。
晚上卷子一张张发下来,班长跟两个副班长紧张地计算着总成绩和排名。
第二节 课上课后排名出来了,班长张贴到成绩墙上,大家闹哄哄地围过去看自己的排名。
前三名跟最后一名没变动,唯一的黑马是吴小花——她冲上二十名了。
吴小花矮一点,根本看不到,是吕佳期先看到了排名,一把抱住吴小花:“花花!你上二十名了!太好啦太好啦太好啦!”
“真的吗?我看不到,我真的上二十名了?”吴小花忍不住笑起来。
“真的!来花花,站我椅子上。”吕佳期拉来了自己的椅子,扶着吴小花站起来看。
吴小花往椅子上垫了一张草稿纸,探头去看成绩名单,发现自己真的在第二十名,这个排名就算有浮动,她也算是在尖子班稳住脚跟了。
随后吴小花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吕佳期怀里:“太好啦,我不用去普通班了,佳佳佳佳,我不用过去了!”
成绩出来这一天,只有吴小花跟吕佳期很高兴,被压的十来个人除了谢子珩,剩下都在生气,还有人怀疑吴小花的成绩是吕佳期帮忙作弊才有的!
这种谣言一出,立马就传到了班主任耳朵里,他们对吴小花的成绩进步有心里准备,其他学生可没有。
只是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好像学校为了吕佳期在维护吴小花似的,老师们一商量,反正过两天就是月考,不如先把事情压下来,等到月考成绩出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还好第二天是周六,学生们要回家,没有把谣言传得很广,而且周一就是月考,大家都没精力再管吴小花是不是作弊的事。
月考一共考三天,配置完全按照中考来,一个教室甚至有三个老师监督,走廊上还有校领导时不时检查,保证没有一个学生作弊。
考试的三天每个人都觉得呼吸都累,唯一的力气都用来赶考场和做题了。
早已身经百战的学生们甚至会在任何一个夹缝时间看书、看笔记,成绩好的学生,比如吕佳期等年级前十名,就很放松。
考过试后改卷子需要两天,也就是在周考那天,周考成绩跟试卷成绩会一块发下来。
市一中的老师们很辛苦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改卷子,有时候自己还要上课和工作,卷子就只能改到半夜。
因此,统计分数的事都由每个班的班干部帮忙,老师们只负责改卷。
考过试后班里其他人又想起来吴小花周考的排名,有人在私底下说,等到月考成绩出来,看吴小花怎么丢人。
然而当周五晚上成绩出来后,所有人都失望了——吴小花月考成绩稳稳地停在班级第二十名,周考成绩反而上升了一个名次,在十九名。
也即是说,吴小花始终都在慢慢进步,她在追上来。
市一中成绩最好的那批学生只争九十五分以上的五分分差,所以尖子班只算班级排名,去掉尖子班的排名,普通班才会排年级排名。
如果普通班有人成绩超过了尖子班的学生,就可以把普通班的名字提到尖子班来排,而尖子班的学生则排年级排名。
在尖子班的学生看来,最丢人的,莫过于参与年级排名。
班里一直有人说吴小花的成绩问题,说她怎么可能突然进步这么多?
“某人成绩不会是假的吧?”
“说不定呢,之前还掉出尖子班排名了,怎么可能突然追上来?”
“就是,又个年级第一的朋友就是好,这么轻易就碾压一大片人。”
……
议论的小话不断,大家都觉得吴小花的成绩不真实。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班主任会过来简单说一下考试的情况,加上有月考,还得说一下月考奖金跟补助的事情。
没想到班主任刚走到讲台上,下面就有同学举手说:“老师,要是学生作弊,那成绩排名算不算数啊?”
听了这话,班主任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当然不算数了,在市一中,作弊是很严重的事情,不仅分数要清零,三次作弊之后还会被退学,大家不要铤而走险。”
“可是我们班就有人作弊啊!”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班里三十多个人,班主任想去找说话的人,可看大家的神情,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
班主任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们班没有人作弊,大家的成绩都是真实的,考试的时候一个班只有二十个人,还有三个老师监考,班里多余的纸条都没有,不可能存在作弊。”
刚说完,有人举起手:“那老师,我们班有个人成绩暴涨是怎么回事?成绩好就是好,成绩不好就是不好,不可能成绩不好还在一个月内把我们一半的尖子生都压下去了吧?”
到底,还是说到了吴小花的问题上。
班主任无奈地说:“老师知道你们觉得吴小花同学的成绩有问题,但事实上,老师对她有这个成绩并不意外,因为她本来就是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进市一中的,只是其他学校的学习进度比市一中差一截,她刚开始没追上来而已。”
举手报告的人傻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一时间脸上火辣辣地烧,只能低头装鸵鸟。
“行了,大家都是诚信的孩子,这次的成绩,大家都没有问题,然后,老师得说一下奖学金的事……”班主任轻飘飘地把这个插曲揭过,讲起了市一中的奖项安排。
市一中的奖项很多,最大的奖项就是年级前十名,这个前十名奖励的是三个尖子班前三名加普通班的第一名。
除此之外还有每个普通班的前五名、单科成绩前三名,市一中全部都给奖金,还有附赠的一些文具,不过跟奖金比起来,文具真的不算什么钱。
班主任念完这次班里有奖金的名额,接着说:“学校呢,多办了一个贫困学业奖金,全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十个贫困生每人有十块钱的奖金,其他贫困生有三块到五块不等的奖金,我们班的吴小花同学拿下了这份奖金。”
本来是件挺好的事,带上了贫困两个字,大家只会觉得这是学校找理由给的补助,怕贫困生们饿死了。
奖项说完,班主任开始说这次的成绩分布情况,谁成绩下降、谁成绩上升,接下来都要努力之类的,说完刚好放学,该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放学时谢子珩过来跟吴小花说:“谢谢你支的招,今晚我回去,我爸妈得把我供起来!”
这次谢子珩挑了语文的选择题,最后拿了十二分,依旧是全校垫底,可他就是能赖在尖子班不走,而且回去可能还会被家人夸奖。
吴小花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也得感谢你当时站出来,不然我那天,应该吃不了兜着走吧。”
第三十六章
谢子珩耸耸肩:“我是帮吕佳期, 不是你,吕佳期,你可得好好谢我, 这次家长会你要是敢在我爸妈面前告状,我就把事情捅出去。”
正收拾东西的吕佳期抬头瞪他一眼, 吐出一个字:“滚。”
“哼!”谢子珩甩了甩书包,大摇大摆走了。
班里本就只剩他们三个, 现在谢子珩走了,教室安静许多,吴小花便跟吕佳期说:“只是个大少爷,没必要总跟他生气。”
被惯坏的熊孩子,不理他就好了。
吕佳期背上书包:“他就是嘴贱, 一天不招骂就皮痒。”
两人锁上班里的门窗,慢慢往宿舍走。
“这次的事确实得谢谢他,不然我就算咬死说不是自己的错, 那些家长也不会放过我。”吴小花太明白家长维护孩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动手的人只要身家地位不如自己,那必然是要不死不休的。
吕佳期眼神一冷:“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虽然没有他会麻烦一点, 不过有我在,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怎么样的。”
吴小花笑着挽上她的手臂:“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怕哪天你不在我身边,他们又跟我发难呢?”
两人再形影不离,总会有分开的时候,所以谢子珩这一招,倒是真的永诀后患, 那些人肯定不会跟谢子珩计较, 被打了就只能打落牙和血吞。
吕佳期自然明白, 只是她本就不喜欢那个二世祖,就不太想让吴小花对他改观。
“我知道,但是你不允许因为他帮你顶了这个事情就对他好啊,你得对我一个人好。”吕佳期反过来靠着吴小花撒娇。
吴小花被她蹭得痒痒,笑起来说:“我当然不会,你才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人。”
在她这里,谁都越不过吕佳期去。
听了吴小花的话,吕佳期高兴起来,开始跟吴小花商量明天要不要跟她一块回家。
之前吴小花那么拼命就是怕自己被下放到普通班,现在成绩稳定下来,吴小花总算可以缓口气,不用再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拼了命念书。
吴小花想了想,说:“不了,其实回去也是在福利院,我想顺便在这边找地方兼职,一来一回就要四块钱,够我两张饭票了。”
福利院跟市一中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中间得换乘,就算是一块钱一趟公交车,也得花两块钱,回去又过来,就是四块钱。
平时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不会回去的,有空就去兼职,兼职完就住学校,只有放寒暑假学校不开的时候才会回福利院住。
吕佳期明白,她就是觉得吴小花这样太辛苦了:“可是你还得学习啊,找了兼职,每天最少都要花好几个小时出去打工,会很累的。”
“我不会,你也知道,我精神比一般人要好,而且也习惯了,没事干我才难受呢。”吴小花笑着回答。
一直到晚上两人睡觉,吕佳期都没劝动吴小花。
第二天一早,吕佳期要回家住,吴小花要出去找兼职,就跟她一块出门。
在校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吕佳期细细提醒吴小花:“小花你一定要注意,不要被骗了,有些店黑心,就喜欢骗学生,回头工钱没拿到,还白帮忙。”
这些事情吴小花都知道,不过她都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一声。
吕佳期说到后面,不高兴地撅起嘴:“不高兴,何必这么辛苦啊?我借钱给你,你给我打欠条,以后你工作了再还我就是了。”
吴小花听了,笑道:“那以后你请我吃饭、出去玩,也要我打欠条吗?”
“不是,这怎么一样呢?”吕佳期懵了,她没想到吴小花会这么说,顿时急了起来。
“佳佳,一样的,”吴小花抬头看她,“我们是朋友,平时胡乱互相花一些小钱无所谓,大钱,得我自己努力。”
吕佳期静静看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单纯不想接受我的帮助而已?”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吴小花诧异地摇头:“没有,佳佳,你忘了?我不缺钱,我工作,只是怕自己忘了……如何辛苦地去生活。”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吴小花担心自己在学校里,会忘记怎么一个人好好活着。
她应该是一朵顽强的小花,风吹雨打都经受得住,绝对不能忘记苦难的味道,不然,将来迟早重蹈覆辙。
话说到这份上,吕佳期即使再想直接给钱,都只能憋回去。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公交车才来,吕佳期上车后从窗户里看着吴小花,大声说:“那你注意安全,我明天就回来了!”
吴小花抬手跟她拜拜:“好,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等公交车开走,吴小花从背包里找出班主任给的传单,开始一家家去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一路在学校周边找过去,最后吴小花找到一个在大排档帮忙打饭的活,日结,依旧是一天五块钱,干周六跟周日两天。
大排档只供应早饭、晚饭,晚上卖完菜就关门。
吴小花跟大排档说好,她做周六两餐跟周日午餐,因为周日晚上要上晚自习,没法待到晚饭结束。
老板就说,既然这样的话,周日那天就看吴小花能干到几点,六点之后就给她五块钱,如果她有事提前离开,就给三块。
商量好了价钱,吴小花系上围裙口罩就在橱窗后帮忙。
店里可以打包外送,吴小花也得兼职打包好了送过去,附近都是学生,会打电话来买饭的,最后也就送到学校去,而且在校门□□接就行,不费什么功夫。
晚上大排档八点多关门,吴小花拿了工钱就回学校洗澡看书,在十二点后睡觉。
早上五点醒来,吴小花精神奕奕地去洗漱,顺便把单词背了,大排档上午十点才开门,她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作业跟学习。
周日晚上吴小花在大排档忙到六点半,时间差不多了才赶回学校去。
吕佳期已经到了,她不高兴地拉住吴小花:“花花你去哪里了?我回到宿舍都没见到你!”
吴小花拉开她的手:“佳佳你忘了?我去打工啊,别靠我这么近,我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呢,等会儿你也一身都是这个味了。”
就算吴小花这么说 ,吕佳期还是靠过来:“大不了晚上洗澡嘛,你忙了一天吗?辛不辛苦?”
这种事情上吴小花总拗不过吕佳期,她要贴贴就随便她贴了,回道:“不辛苦,我只是去帮忙打饭的,老板人挺好,还允许我提前走。”
“那你一天多少钱啊?”吕佳期比较关心这个,怕吴小花被人骗。
“一天五块钱,日结,他们要是哪天不给我钱,我就不干了。”吴小花笑着说。
吕佳期还是觉得这个钱很低很低,可她也明白,学生兼职本来就比正式员工钱少,市场是这样的,没法改变。
第二天就是家长会跟月考的表彰大会,大家没了心思学习,都在悄声说着这次考试之后的家长会是什么样,有什么家长会过来。
难得这天晚上谢子珩踩着点过来上晚自习,平时他都是拖到周一早上才过来的。
路过吴小花桌子的时候,他丢过来一袋糖:“送你的。”
吴小花正在写题,他这么丢过来砸到了笔尖,一下子划出长长一条线来,她看着这条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吕佳期看到,立马要跳起来捶谢子珩:“谢子珩你干嘛?花花的本子都弄花了!”
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看过来,发现是吕佳期跟谢子珩又吵架,就无趣地转回头——这两人就没一天消停的,从他们入学开始,每个星期都得吵,因为各种原因。
大家都觉得,这是年级第一对倒数第一的蔑视,以及倒数第一对年级第一的愤恨,所以互相看不顺眼。
谢子珩也没想到会弄花吴小花的本子,不过他好心送东西,怎么就来骂他?
于是谢子珩梗着脖子骂回去:“我好心送吃的给她,不过是不小心,你吵什么啊?大不了我把我的习题册给她好了,说不定我的比她的还干净呢!”
此话一出,周围听见的人都被噎住了,包括吕佳期。
吴小花讶异地抬头看过去,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啥都很奇怪。
见两人不说话,谢子珩以为他们不信,就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本一模一样的习题本放在吴小花桌子上。
“喏,给你行了吧?我名字都没写过呢!”谢子珩说得与有荣焉。
吕佳期默默看他一会儿,开口道:“花花,收起来,回头我们再练习一遍。”
既然吕佳期都说可以收下,吴小花就没拒绝,她把那本崭新的练习册收进抽屉里,继而看了看桌面上的袋子,问谢子珩:“你送我的这个是什么?”
谢子珩坐到自己位置上:“糖,谢谢你出的主意,我爸妈一高兴,给我送了很多礼物,我不爱吃,送你的。”
吴小花打开了那个漂亮的布袋子,里面果然是一颗颗包装漂亮的糖,她都见过还有这种包装的东西,看起来就贵。
不知道价钱几何,吴小花只好用眼神询问吕佳期。
吕佳期扫了眼袋子里的糖,说:“没事你收着吧,不贵。”
吴小花虽然没见过,可她鼻子不是假的,她一闻味道就知道这些糖用的料子不会差,跟那些加了糖精的糖不一样。
想了想,吴小花问谢子珩:“谢谢你送我糖,不过,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谢子珩正在拆一包看起来更贵的巧克力饼干,茫然摇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第三十七章
九十年代的巧克力还是个稀罕东西, 不像后来市场上有各种代可可脂而且买巧克力没有多贵。
吴小花看到谢子珩手里那袋巧克力饼干就知道他没说假话,糖他肯定不爱吃,加上给他支招的事, 顺便给自己送点而已。
“随口问问。”吴小花说完,把糖分了一半给吕佳期。
谢子珩看到, 叼着饼干哼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吕佳期恶意地拆开一颗糖塞嘴里, 反正是花花给她的,她就要吃。
两人啥都要吵起来,周围的同学已经习惯了,都在说自己的话,吴小花则是闷头努力写题。
学校发了很多练习册, 老师们倒是有心让学生写,可也写不完,加上每周都有很多自印的卷子, 大部分习题册就是给学生们一个练习的机会,写多少 ,看学生自律的程度。
吴小花怕自己跟不上, 才拿着拼命写, 对不对不重要, 重要的是遇见错题她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每写完一套题吴小花就给吕佳期看看,让她帮忙改,如果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吕佳期会教她。
班主任在第二节 课时过来让大家贴自己的名字在桌子上,还有为家长会做准备。
市一中为了不浪费学生的学习时间,各种安排都很紧, 即使是要做家长会的安排, 都尽量放在不影响学生正常学习的晚自习上。
打扫卫生、粘贴成绩单、在黑板上写名次, 学生们热热闹闹地玩着。
吴小花跟着帮忙去粘每个位置上的学生名字跟成绩条,方便第二天家长来看。
正在忙的时候班主任找到她,来到走廊上跟她商量:“吴小花,明天是家长会,学校肯定闹哄哄的,你能不能帮忙在教室门口帮忙让家长们登记名字啊?”
“可以呀。”虽然吴小花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要找自己,不过还是应下了。
班主任点点头:“那行,你明天早上记得找班长要登记表。”
等回到教室,吴小花粘贴完东西,回到吕佳期身边跟她说了这个事情。
还不等吕佳期回答,谢子珩就嘴贱地说:“因为你不会有爸爸妈妈来,所以让你去做登记啊,反正你最闲,不用照顾家长,也不会有家长问班主任你的情况怎么样。”
话没说完,吕佳期就伸手去揪谢子珩的头发,把他摁在桌子上,可谢子珩依旧□□地把话说完了。
吴小花先是一愣,接着去握住吕佳期的手:“我没事,佳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作为一个孤儿,我很高兴。”
听到她这么说,谢子珩跟吕佳期都反应不过来。
谢子珩嘟囔:“哪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孤儿很高兴啊……吴小花你没毛病吧?”
“你管我呢?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说完,吴小花拉着吕佳期的手坐回来,避免吕佳期又去揪他头发,再揪就该秃了。
晚上回到宿舍,两人洗过澡、又晾了洗好的衣服,趁熄灯前在宿舍里看书。
看了一会儿,吕佳期还是好奇吴小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便问:“花花,你为什么那么说啊?”
吴小花正在写题,一下子没听清,抬起头:“你问我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总觉得自己当个孤儿很好啊?”吕佳期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吴小花一直没跟吕佳期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离开了徐城,那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已经跟自己没关系,没必要说,不如就让所有人以为她是个孤儿好了。
可是现在吕佳期两次问起,吴小花忽然想,不如就告诉她吧,万一将来有什么意外,可以让吕佳期警惕一些,不要谁来说是自己的父母,她都相信。
看吴小花许久没说话,吕佳期紧张起来,忙说:“没事,你要觉得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吴小花放下笔,拉住吕佳期的手:“佳佳,我不是不想说,我是在想,我告诉你关于我过去的事,那你将来一定要记得,我没有父母、 没有亲人,无论任何人拿着是我父母的消息过来,你都不要相信。”
闻言,吕佳期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意思啊?”
“我确实是个孤儿,但我曾经流落到一个叫徐城的地方……”吴小花隐去了自己被抱错的经历,从到李国富家说起。
那是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过了几十年,吴小花要说完全记得那是不可能的,她再过目不忘,也总有自己不想记住的东西。
就比如说她那无望又黑暗的几十年。
因为是个女孩儿,吴小花在家里的作用就是照顾一家人,然后等长大就嫁人换彩礼,相当于被卖到另外一个家庭当奴隶。
最开始,吴小花还把李国富一家当成家人,即使他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连户口都没上。
乡下没有给女孩上户口的习惯,也是后来人口普查好几次都对上数目的原因,吴小花从出生、到需要办身份证这段时间,她都是个黑户。
她没上过幼儿园,差不多懂事开始就要帮陈月干活,人小就剥花生、摊谷子晒,干这种小孩儿也能干的活。
三四岁的小孩儿,力气不大,注意力也很难集中,吴小花被打了几次才学乖,知道控制住自己,一定要干完活,还要干得好,不然就会被打。
吴小花的记忆,差不多就是从无休止的干活开始,后来长大一些,她听那些婆婆婶婶唠叨,才知道陈月从小就不喂她母|乳,米汤也没有。
陈月自己是要干活的,本就没空带她,李国富听见她哭只会把她丢出去。
邻居看不过眼,就从路边把她带回家,用家里狗子下的奶喂她,等到陈月回来,再把孩子送回去。
可陈月第一次生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加上人累得不行了,哪里还有心思带她?
晚上吴小花饿得哭,李国富就把陈月跟她都一块赶出去,让她们在田地里受冻,陈月觉得委屈,就掐吴小花,被掐得多了,吴小花哭都不敢哭。
就这么慢慢熬着,过了婴儿最爱哭的时期,邻居家的狗狗早就没有奶了,大家觉得吴小花可怜,多少喂她一点米汤,靠着这些施舍的善意,吴小花顽强地活了下来,直到长出牙齿,可以啃硬得咯牙的馍馍。
原本,李国富一家根本没打算让吴小花上学,本来带吴小花回来就是为了送去嫁人换彩礼的,怎么可能花钱给她读书?
幸运的是,那几年恢复高考,国家为了招揽人才,开始安排义务教育。
那时候的义务教育差不多就是勉强上个小学,一学期要十块钱,给多少钱,就上到几年级。
国家政策出来,村里的干部总要做做样子,于是号召孩子们上学,就这样,吴小花被带去了学校,唯一的问题是李国富家不肯出钱。
吴小花当时还不懂事,可看着其他小朋友带回家的书,她懵懵懂懂的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她要知道那些叫书的东西里有着什么东西。
还不识字的吴小花偷偷去给人串珠子换了十块钱,谁都没告诉,偷偷去了交了学费,跟着其他孩子去上学。
当时她年纪还小,李国富一家没让她出去打工,平时就让她在家帮忙做饭跟干一些农活,比如说收花生什么的。
九十月份刚好要收最后一批农作物,陈月怎么都找不到吴小花,到处一问,才知道吴小花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钱偷偷去上学了。
陈月开始各种到学校闹腾,让学校还钱,说钱是吴小花偷的,必须还,不然就天天到学校撒泼。
十块钱呢,那个年代能买好多猪肉了。
学校受不了,可学生交了钱来学习了,哪里能把钱退回去呢?把钱退回去,是不是也得让学生退学?
老师跟校长试图同陈月讲道理,然而她本身就没文化,不觉得不念书能怎么样,铁了心让吴小花回家,还得让学校把十块钱吐出来。
没办法,老师们跟吴小花商量,要不还是别念书了吧?
吴小花当时蹲在教室里就哭了出来,她喜欢学校,她想念书,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努力打工赚的钱、用自己的钱交了学费,还是要被逼到这种程度。
老师们看她可怜,就跟她说,学校虽然会把钱给陈月,但吴小花如果能再把钱交上,还是可以来念书的。
“可钱是我自己串了十几天珠子赚的,为什么要给妈妈,不是还给我?”吴小花哭得撕心裂肺,她第一次怀疑,自己会不会,不是李国富一家的孩子。
办公室的老师们互相看看对方,不知道能怎么解释,女孩儿在这个世界,总要艰难很多很多。
这个钱,到底给了陈月,不然她会闹很久。
老师们心软,偷偷让吴小花来听课,只是没法再给她课本、本子跟卷子,因为她没交钱。
其他家的孩子嘲笑她,说她不交钱就来学校,跟癞皮狗一样。
这种话很伤自尊心,吴小花咬牙忍了几天,又跑去找做烟花的私店,给人做了整整八十盒烟花,拿到了二十块,全部交到学校,她恍惚明白,自己一定要念书,那是她的活路。
学校这回拿了钱,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就把吴小花错班分开上课,就是她每一堂课都换班级上,这样其他孩子就会以为她来蹭课的。
只要孩子们不乱说话,吴小花正式上课的事就传不到陈月那里去。
吴小花依旧坚持做着零工,只要时不时拿到钱回家,李国富跟陈月就不管她为什么白天都不在家。
第三十八章
就算在这样的重压之下, 吴小花的成绩都是最好的,老师们有心培养她上初中,上完初中, 哪怕她不能去念高中,也可以读中专, 出来国家就能安排工作。
有工作,就意味着能脱离家庭的桎梏。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吴小花每天都幻想着将来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自己真的能活得自由、快乐些。
好景不长,吴小花偷偷摸摸在小学读完了三年级,当时学校为了让多数孩子能上初中, 启用的是小学五年级制,乡下地方,五年级比六年级容易让家长们接受。
就差两年, 吴小花就能读完小学了。
三年级下学期,吴小花照常借口要去打工,路上她会摸去学校上学, 没想到, 陈月这一天被人介绍了去海鲜厂干活。
海鲜厂的活很多, 主要的是剥虾壳,最后按虾壳称重付工钱,陈月看别人每天领的钱有点心动,手脚勤快的,一天剥个一二十不成问题, 这可比吴小花去做烟花、串珠子赚得多了。
于是陈月想去找吴小花回来跟自己一块剥, 然后算一个人的钱, 她拿着两份钱,一份给李国富,剩下一份还能自己用呢——一年前陈月刚生了儿子。
要不是生了这个儿子,一家人的精力都在儿子身上,吴小花偷偷去上学的事早被发现了。
现在儿子过了一岁,陈月把儿子交给婆婆后要出来打工赚钱。
原先一个人赚的钱加上吴小花的,就能养活一家子,现在多了个儿子,她又想给儿子更好的生活,就想着让吴小花回来跟自己一块打工,然后钱都归自己。
反正之前都是这么干的,没道理吴小花敢反抗。
吴小花一直都说自己去做烟花了,那天陈月要找她一块去海鲜厂,就去了私家烟花店,结果根本没看到吴小花人。
一问,老板说吴小花领了烟花说回家做,没有在店里帮忙。
陈月觉得不对劲,吴小花一直都说自己在店里干活,每个月还拿十块八块的回家,那怎么会现在老板又说吴小花把烟花带回家做了呢?
烟花材料很多,除了本身的火|药,还有棍子、彩纸、包装盒,这么多东西,她要是带回家,没道理陈月没见过。
这件事让陈月起了疑心,她开始去其他几个吴小花都提过的店询问,所有人都说吴小花领了材料就回家做了,没在店里过。
陈月一听,就觉得其中有猫腻,于是到处找人问有没有见过吴小花,说吴小花丢了,她得找回来。
那么多人里,总有人知道吴小花在哪儿,有个不知情的家长听孩子说过吴小花总跑学校去旁听,他看陈月找得着急,为了不让她担心,就让她去小学问问,说可能在那。
听到这个答案,陈月第一个反应是吴小花又偷钱去念书!
这不是在浪费钱吗?有这个钱为什么不拿回家给弟弟,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陈月气坏了,当时就拉上李国富去了学校,打算给吴小花一个教训,让她敢偷钱!
当时吴小花一无所觉地在教室最后一排蹭课听,她还期望着自己努力学完五年就去考中学,听说镇上有补助名额,只要她考得好,学校会免掉一切费用。
可是这一天,也是她人生里最大的噩梦。
李国富本来在外面玩,看到陈月来找自己,还一个劲地哭说吴小花偷了家里的钱去学校浪费钱,都不知道回家给弟弟买件新衣服,简直是条白眼狼。
自觉掌控一家人的李国富哪里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儿子干就算了,她吴小花一个外人,给她一口饭吃就算他们好心,竟然还敢偷钱!
当天李国富二话不说就去了小学,找到吴小花后抽出皮带就打。
根本不给吴小花解释的机会,吴小花想躲,被陈月拉住,一边拉着她被打还一边哭吴小花怎么能偷家里钱,真是白养她了。
吴小花被陈月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而李国富打她的时候下了死手,那是真的想打死她啊。
上课的老师吓坏了,加上李国富人高马大的,又混,没人敢上来拦。
最后是校长带着保安来拦住了李国富,这时候吴小花已经被打得出气比进气多了。
校长怕人出事,急忙喊老师们带吴小花去医院看看,可别出大问题。
李国富一把将皮带扔地上,说:“谁都不许,不打不长教训!竟然敢偷家里钱来念这破书,她能念出个什么蛋来!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给别人家生儿子?老子干嘛花这钱!”
那天吴小花是被陈月拖回家的,学校看她可怜,退还了三十块钱给她,本意是希望李国富他们不要为难吴小花,多少给她买点药。
可这三十块,都进了李国富的口袋,当天他就出去买酒喝了,还跟人打牌,不到两天就花了个精光。
经过这次的事,学校不敢要吴小花,村里其他人也知道,吴小花一辈子都会被这么盯着,因为她可以卖个好价钱,因为她有个弟弟。
往后十年,吴小花都在跟着陈月打工,自己手里却从没拿到一分钱,有些老板看她可怜,偷偷给她,还没出店门,就会被谨慎的陈月搜身拿走。
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敢给她多余的钱,反正怎么都会到陈月手里,陈月不仅不会感激,反而会更压榨吴小花。
有时候也有人劝吴小花跑,吴小花是真的想过跑,可她没经验,跑都跑不出白溪镇,几次被李国富找到,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最严重的一次,李国富直接一凳子砸在她后心口上,被打了之后又被陈月带去上夜班,差点摔进机器里。
堵在后心口的淤血一直没有散,反正一直到她被送去换彩礼,她心口还是会时不时疼,时不时有喘不上气来的症状。
差不多就是这一次之后,吴小花歇了逃跑的心思,她怕被打死。
她没有户口,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吴小花想活着,她不相信一辈子都会跟条狗似的苟延残喘,她始终带着一丝希望,直到自己莫名其妙生下一个儿子,并且打算为他奉献一生。
后面的部分吴小花自然不会跟吕佳期说,她只说到了十五岁的部分。
吴小花说起来已经没有上辈子那么难受了:“我一直都想走,米店老板趁陈月不在,多给了我二十块,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最好的机会,而且,我打听到附近的镇上有大巴车可以去市里,我跑了整整一下午,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曾经她在白溪镇住了三十多年,对路线、车次熟悉,重生后才能跑掉,前世她摸了好几次,最多就跑到了白溪镇,然后因为赶不上最后一趟车而被李国富他们找人抓回去。
每一次苦难,原来都在为她如今的逃离做准备,而她,也时刻准备着离开,未曾忘记。
吕佳期听得心梗不已,她没法想象在那样绝望的生活下,吴小花要怎么坚持着一次又一次逃跑,还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打骂疼痛。
光是听着,吕佳期就觉得绝望,她摸上吴小花的后背:“还疼吗?”
被砸后心口是吴小花十五岁逃跑的事,她顺便说了,实际上现在还没有被打,时间应该后面一点的。
吴小花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便拉住吕佳期的手:“早就没事了,现在年轻,受多重的伤,只要不伤筋动骨,总会好的。”
吕佳期气得咬牙切齿:“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也不是他们的女儿啊!凭什么?”
“佳佳,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我这样的孩子,仅仅是性别为女,就是原罪,没有为什么。”吴小花无奈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花很平静,她似乎已经接受世界对她的恶意。
吕佳期反握住吴小花的手:“花花,我们报警去抓他们吧?这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不,再等等。”吴小花摇摇头。
“等什么?”吕佳期不明白。
吴小花笑了笑,说:“等我过十八岁。”
还有三年,等她过了十八岁,她就是成年人,到时候无论谁跳出来说是她的父母,都没法控制她。
成年之前报警,警方会认为她还是个孩子,加上已经被李国富家事实收养,肯定会劝她和解,然后让她回家,还得孝敬父母。
所以,在她十八岁之前,最好任何变故都没有,让她安安稳稳成年,成了年,她就不需要家长,而且,这几年的空档期可以为她掩盖过去。
到时候有足够的现金流水证明她是自己养活的自己,跟李国富家没关系。
吕佳期不明白,她疑惑地看着吴小花:“为什么还要等到十八岁?这跟你有没有到十八岁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未成年人保护法在一九九一年才公布施行,现在是九零年初,对于孩子的问题,还处于一个比较模糊的状态。
吴小花想了想,把自己来滨城那天警察说的话跟吕佳期复述一遍:“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警察有说过国家在准备未成年人保护法,十八岁以下都是未成年人,需要父母,即使只是养父母,他们可以全权决定我的一切。”
听到这个,吕佳期急忙说:“那不行,他们那样的人,给你当父母不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是呀,所以,佳佳,我必须要一个人,悄悄长大,谁都不能知道我曾经是谁,也不能随便按一对父母在我头上,你也当不知道这些事,我就是个流浪来的孤儿,户口在滨城福利院的孤儿,跟其他人、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关系。”吴小花认真地提醒吕佳期。
第三十九章
吕佳期听了吴小花的话, 气得一晚上没睡着,她总想跑去找到吴小花那对所谓的养父母,把他们全送进监狱去。
可是不行, 他们没有做违法行为,甚至在明面上给了吴小花一碗饭吃, 如果让人知道吴小花是他们的孩子,那吴小花就要被抓回去孝顺父母了。
气过头的吕佳期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又冷,就越睡越觉得被窝是凉的。
在对面床下铺的吴小花听见动静也睡不着,可她没有出声,吕佳期需要时间接受这些事情,加上要忍着, 以吕佳期的脾气,大概这几天都不会好睡了。
晚上休息的时间不过五六个小时,吴小花早上五点起来后摸索着去洗漱。
床上的吕佳期因为一晚上没睡, 第一次发现吴小花原来能起得这么早,而且没有任何东西叫她起床,就连学校的起床铃还没响。
吕佳期过了会儿, 装作刚醒的样子翻身趴在床边:“花花, 你起好早啊。”
“我习惯了, ”吴小花放下书,抬头看她,“佳佳,你还能眯一会儿的,我等会儿叫你。”
“不了, 醒了就睡不着了, 你今天给我编辫子吧。”说着, 吕佳期起身把自己的被子叠到一起就下床洗漱。
等她洗漱完清醒一些回来,搬了自己的椅子坐在吴小花旁边,递了头绳过去说自己今天想要一条粗粗的鱼骨辫。
吴小花说好,拿了梳子给她梳头。
周一早上是学校的表彰大会,发奖状还顺带发奖金,吕佳期上台领了好几次奖,别人鼓掌都鼓得稀稀拉拉。
表彰大会不用像平时早会那样必须排队,吴小花就跟吕佳期坐一块。
在吕佳期又一次领奖下来后她悄声问:“怎么大家好像对你领奖的事兴致不高啊?”
就她一个人努力鼓掌,可突兀了。
吕佳期无奈地说:“我每个月都得领一次,第一次大家震惊,第二次震撼,第三次麻木,现在他们大概已经不想听见我名字了。”
所有的奖项都有吕佳期一份,一开始吴小花努力鼓掌,听到后面吴小花拍不动了——手疼。
早上八点结束了表彰大会,学生们去吃早饭,九点准时迎接家长过来开家长会。
回到教室后吴小花拿了签到表就坐到教室门口,等学生把家长带进来签字。
九点后陆陆续续有家长来,来的家长多,也有很多家长是不来的,周一大早上,不少家长还得上班做生意,加上市一中一个月一次,哪里能次次有空来呢?
吴小花礼貌地请每一个进来的家长签字,大概过半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眼熟的青年走进来,仔细一看,发现是谢子珩的小叔叔。
那人大概经常来,知道要签字,径直走过来对吴小花笑着说你好。
“你好,这是登记表,找到您孩子的名字,在后面签字就可以了。”吴小花笑着把笔放在登记表旁边。
小叔叔拿起笔,笑着说:“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侄子,谢子珩的位置在哪儿?”
吴小花站起身指着后门说:“后门旁边那两个位置都是他的。”
“两个?他没有同桌吗?”小叔叔放下笔,意味不明地问。
“最后一排的同学都没有同桌,没办法,位置比人多。”吴小花笑着收回笔,将视线落在登记表上。
这时候小叔叔跟吴小花说了声谢谢,抬步往谢子珩的位置上走,他长得高,在一群没长大的少年和不算高的家长中显得鹤立鸡群。
吴小花低头转过登记表,看到名单最底下笔格遒劲的名字。
谢君竹。
全班只来了一半家长,加上班里原本就有的空位置,刚好能坐下所有学生跟家长。
吴小花见不再有人来,就把登记表交给了班长,接着回到位置上坐好,压低声音问吕佳期:“佳佳,你爸妈不来吗?”
吕佳期摇头:“他们不来,来了也只是听老师家长们吹捧,还得上台演讲怎么教育,来过一次他们就不想来了。”
这个理由吴小花是没想到的,她轻声笑起来:“佳佳,你爸爸妈妈一定是很有趣的人。”
“就是有趣过头了,”吕佳期说着,回头看了谢君竹一眼,“谢叔叔,今天怎么是你来?”
见吕佳期问谢君竹,吴小花也生出一丝好奇,便转过头。
在谢君竹身边,谢子珩跟鹌鹑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哪里像平时来了教室就要睡觉的样子?
谢君竹翻看谢子珩的试卷,微笑着回答:“我大哥大嫂知道他考了十二分,高兴坏了,打算去找礼物给他,一时间来不了,所以拖我来。”
提到这个胡来的十二分,谢子珩心虚地看了一眼吴小花跟吕佳期,把脑袋压得更低。
看在之前谢子珩帮了吴小花的份上,吕佳期勉为其难地说:“这样啊,那挺好的,成绩进步,是要奖励一下。”
听了吕佳期的话,谢君竹放下卷子:“这个主意,是佳佳你给他出的?”
那些卷子不看还好,看了就知道,谢子珩只乱填了语文卷子,明显是冲着拿免费分去的,根本不会做,不仅不会,还敷衍。
吕佳期扫了谢子珩一眼,摇头:“不啊,我从不管他的,反正他将来混不好也不关我事。”
谢子珩听了这话想骂回去,结果刚抬起头就被谢君竹看着,一下子歇了气,默默把脑袋低回去,一副认错的样子。
“是吗?所以是子珩你突然想开了要努力学习?”谢君竹抬手放在谢子珩肩膀上。
忽然被按住谢子珩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想摇头,然后觉得不对,立马改成点头。
谢君竹看他一会儿,说:“既然这样,那从今天起,我会给你请老师,每天晚上给你补课,你什么时候全部及格了,就什么时候能回学校住宿上晚自习。”
“啊?”谢子珩搞不懂谢君竹的意思,“可你之前不是还让我来学校住宿好好学习吗?”
“是啊,但你不是想努力学习了吗?你进度已经跟不上了,为了你好,有必要从小学的知识补起。”谢君竹用不可拒绝的语气同谢子珩说,完全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通知。
谢子珩整个人都颓靡下来,他之前没来学校,是躲出去玩了,反正他家不只一套房子,他随便住一个院子不被人知道就行,结果被谢君竹看出来,立马就抓到他来学校。
来学校也无所谓,反正没人敢逼他上学,现在倒好,竟然是谢君竹来给他开家长会,一下子直接定下要补课。
现在谢子珩已经可以看到自己未来的凄凉生活了。
这时候班主任开始说开学后的几次小考成绩跟月考成绩对比,重点提到了成绩飞升迅速的吴小花,说她作为插班生,很努力追上了进度,接下来如果大家不努力,很有可能继续被她超过。
班里的成绩墙就在后门旁边,谢君竹听着班主任说的成绩,回头找到成绩墙,细细看着谢子珩跟吴小花的排名,很是诧异。
原本是除了谢子珩之外垫底的吴小花,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追了上来,还到了十九名。
这样的学习速度简直骇人,谢君竹有些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学的,回头照着给谢子珩来一套,就算不能考这么高,好歹能及格吧?
谢君竹于是敲了敲吕佳期的椅背:“佳佳,这个吴小花同学是谁?”
吕佳期回头:“谢叔叔你问她做什么?”
“我想请教一下她怎么学习的,给谢子珩也用一下,进步这么快,一定有什么诀窍吧?”谢君竹心有期冀地问。
他跟吕佳期一样,从小成绩都是最好的,根本没操心过成绩,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
谢君竹没有在国内读大学,今年还没毕业,现在请假回国准备过清明而已,过完就得回学校继续念书,正好趁这个时间,管教一下大侄子。
大侄子被家人惯坏了,竟然连随便考的十二分,一家人都高兴得不成样子。
万一等他毕业回来,大侄子连高中都没考上,那就搞笑了。
吕佳期沉默一会儿,对吴小花说:“花花,你觉得呢?”
从刚才谢君竹提到她的名字,吴小花就停下了笔,这时回头对谢君竹不好意思笑笑:“对不起啊谢叔叔,我帮不了。”
没想到吴小花就坐在自己前面,谢君竹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每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连吃饭、走路都在看书写题,我成绩提升不是我学习方法好,而是我愿意付出努力,您问我为什么,那您怎么不问问,谢子珩是否愿意付出这份努力呢?”吴小花轻声回答。
压力一下子来到了谢子珩这边,他嘴巴张张合合,只吐出一句话:“你不困吗?”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就算睡够了青春期孩子依旧容易困,可这些天,谢子珩从来没见过吴小花精神不好的样子。
吴小花沉默一会儿,说:“还好,习惯了。”
本来她就不敢完全睡死,这种状态下几乎有点动静就会惊醒,本身就不是能睡饱的状态,自然不在乎睡得久不久。
闻言,谢君竹打量了一下吴小花,说:“十几岁的时候不睡够的话,对身体伤害很大的,肝脏、胃、心、大脑都容易出问题,就算是为了学习,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对呀对呀。”谢子珩急忙附和,被谢君竹扫了一眼后又立马噤声。
吴小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可是已经习惯了,真的很难睡那么久,谢叔叔,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了,我继续写题了。”
第四十章
关于身体的问题, 吕佳期也跟吴小花提过,原先也想陪着吴小花睡一下试试。
然而身边有人的话吴小花更容易一晚上都睡不着,好像只要身边有人吴小花就会过分紧张, 不得已,吕佳期放弃了这个想法。
至少现在吴小花一个人, 多少还是能睡上四五个小时,总比真的一点都不睡要好。
一个上午都是家长会, 班主任说完成绩的起伏情况后就是自由时间,任课老师会过来解答家长们的问题,家长们如果有想知道的,也可以去问。
整个教室在一瞬间变得闹哄哄的,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去问老师们, 最近一个月的表现怎么样、这样的成绩接下来能不能直升市一中高中部等问题。
没家长来的孩子就默默看书或者偷偷在教室里聊天玩耍,还有如吴小花这一角的,成绩最好的、最差的、居中的, 都在这了。
谢君竹没有再问吴小花要不要教一下谢子珩的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有没有考好是一回事, 愿不愿意学是一回事。
如果谢子珩始终没有想学的念头, 那怎么逼都是没用的。
中午家长会结束, 学生们要把家长送到校门口去,算是学校给学生跟家长的谈话时间,之后一个月学生都会很忙,也就这时候还能说说贴心话。
谢子珩送谢君竹离开,一路乖得跟鹌鹑似的, 大气不敢出。
出了教学楼, 谢君竹忽然问他:“子珩,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学?”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将来有多惨的谢子珩听见谢君竹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后回道:“小叔叔,你要听我真的话吗?”
“你说,我不告诉大哥大嫂。”谢君竹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能摆烂到这个地步。
谢子珩哭丧着脸:“我真的不想学,能不能不逼我啊?”
“为什么?”谢君竹不明白,他自己也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都没谢子珩这么叛逆。
“就是,我也不懂人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啊,不学又不会死,学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谢子珩不明白,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那为什么他还要努力?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没那个学习的脑子,看书也看不懂,何必去学?
听了他的回答,谢君竹沉默下来,他思索了很久,久到谢子珩满脸紧张,才慢慢问:“那你觉得,吕佳期为什么要学习?”
谢子珩十分疑惑:“我怎么知道?她那人样样喜欢当第一,从小就要当老大,打不过就使阴招,学习肯定是她自私心作祟,想争第一!”
对于谢子珩会这么回答,谢君竹并不意外,继而又问:“那吴小花呢?我看你好像跟她也挺熟的,我在她的抽屉里看到了我给你带的糖果。”
听罢,谢子珩惊出一身冷汗来,他难得不是零分,家里给了他很多吃的玩的,随便分拣之后他不爱吃糖,加上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带过来给了吴小花。
所有礼物混在一起,他忘记这是谢君竹给他送的礼物之一了!
谢子珩磕磕巴巴道歉:“对、对不起小叔叔……我、我忘记那个是你送我的了,我、我现在去找她要回来?”
送出去的礼物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可他现在也顾不上丢人了,就怕谢君竹生气。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谢君竹笑起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你跟她关系这么好,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习吗?”
谢子珩连忙点头:“我知道,她跟吕佳期说过,她如果考不好就要被班主任下放到普通班,她们两个为了能继续狼狈为奸!不是,是为了继续姐妹情深,所以要好好学习,绝对不能掉出尖子班的排名!”
“……”谢君竹完全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曲折的理由,而且,狼狈为奸是什么鬼?
这时候谢君竹已经开始怀疑谢子珩是不是傻子,他忍了又忍,继续循循善诱地问:“那吴小花作为一个孤儿,她为什么要拼了命也要待在尖子班?你想想与吕佳期无关的理由。”
谢子珩回答得理所当然:“为了奖金啊,她缺钱,我给她五块钱她就愿意帮我扫完半条校道呢。”
听到这个,谢君竹直接气笑了:“给你零花钱,你就这么用的吗?还花钱顾同学帮你扫地?我们这么教你的吗?”
不知道谢君竹为什么生气,谢子珩嘀咕:“可是他们本来就是贫困生,多赚点钱不好吗?”
谢君竹深深看他一眼:“谢子珩,你完了,这学期,我们只会给你能活下去的生活费,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啊?”
还不等谢子珩反应过来,谢君竹已经转身离开,多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谢子珩弄不明白,急忙追过去:“小叔叔,你什么意思啊?那家教呢?还请吗?”
“你这个学期都不用回家了,直接住学校,还有,钱会一次性打给你,花完了你就想办法自己找,没人会给你钱,我说到做到。”谢君竹转身又补了一句,就不再理他。
原本还想继续追问的,结果被家里的司机拦住了。
从家族地位上看,谢君竹还是比谢子珩强的,因为谢君竹努力且有本事,未来可期,而他成绩不好,又是个孩子,小叔叔要管教他,家里其他人从来不敢管。
所以谢子珩最怕小叔叔,每次都在小叔叔面前伏低做小,生怕自己挨揍。
爸爸妈妈还可能看他可怜就不动手了,小叔叔那是下死手啊。
现在谢君竹说不给他钱,那就没一个人敢给他钱,应该说,不敢给多余的钱。
谢子珩茫然地回到班里,神色恍惚。
看到他回来,吕佳期皱起眉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不就是请家教吗?你到底多嫌弃读书啊?”
被吕佳期晃动的手拉回神,谢子珩幽怨地把刚才谢君竹说的话复述一遍,委屈巴巴的:“……我又没有得罪他,干嘛这么对我啊?”
从他说到谢君竹问吴小花为什么要努力学习的时候,吴小花也跟着吕佳期回头看他。
等他说完,吴小花跟吕佳期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吴小花劝道:“好歹你小叔叔还给你生活费呢,你就当在学校玩一学期,不是什么大事啊。”
“可他说我不能回家了啊。”谢子珩总觉得谢君竹的意思肯定不是让他在学校玩一学期,如果谢君竹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何必这么怕?
至于能不能回家这个事,吴小花不好发表言论,她自己就是个没有家的人,住哪里都一样,无法理解谢子珩的慌张。
倒是吕佳期在思忖后说:“我觉得你抓错重点了。”
谢子珩抬头看她:“什么重点?”
“你知道一个普通学生,在市一中活下来需要多少钱吗?”吕佳期反问道。
对钱毫无概念的谢子珩摇头,心里忽然慌了起来。
吕佳期拿了自己的草稿本一一算给他看:“我只算花花的开销啊,热水是学校免费供应的,所以不算钱,早饭只吃学校的馒头豆浆、午饭买两份饭跟一份素菜、晚饭是两份饭跟一份素菜,一天下来总共一块钱,一周她要这么吃七天,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三个月,我算你清明端午能回家,那还剩下九十天,就是九十块。”
还没算完,谢子珩已经按住吕佳期的笔:“每天吃素菜跟米饭,会饿死吧?”
“佳佳会买肉菜分我一些,倒也不至于饿死,周末佳佳不在,现在我会到学校对面的大排档打工,员工餐有两荤一素,米饭可以一直加,这个钱还能再往下压点儿。”吴小花解释了一句。
她没说的是,来了市一中后她运动量不足,需要控制体重,不然身上胖的肉会长成脂肪肉,到时候就是纯胖,对身体不好不说,还影响活动。
所以她在控制自己摄入的热量,肉肯定要少吃的,米饭只要吃得在合理范围内,不会发胖。
谢子珩听了吴小花的话脸色更白:“我小叔叔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吕佳期用笔推开他的手,继续算:“还有,班里每个月要交班费、试卷费、学杂费,按照往年的规律,加起来一个学期要交五块钱,然后还有生活日用品……”
总之,七七八八算起来,最低活着的标准总共是一百五十块,这个钱,还不够谢子珩平时出去吃一顿好的。
看着吕佳期四舍又五入算出来的一百五十块,谢子珩欲哭无泪:“真的……就这么点吗?”
吴小花见他不信,拿出自己的账本给他看:“喏,大差不差吧,我是因为拿到工钱了,所以没刻意控制开销,不过开学后一个月花的钱差不多是这样的。”
普通人做的账本很简单,就是收入、支出、余额,吴小花的账本写得很明白,每个月做一次结算,目前还不到三月底,她这月花得很少,因为她埋头学习,根本没有大的开销。
更何况,她上周还打工了,有进帐之后拉平了最近一周的消费。
谢子珩震惊地看着吴小花记录的每一次消费,都很低,包括买了食堂多余的馒头,只花了三分钱。
这是他不曾接触到的另外一种生活,他总嘲笑那些没钱的孤儿,觉得他们爱钱如命,包括吴小花,可是现在看着这些记录,他第一次觉得,看不起他们的自己,那么恶劣。
“这、这是你现在所有的钱吗?”谢子珩指着最后一次记录的余额问,上面写着一千一百三十元八毛三分。
第四十一章
一千多块, 在谢子珩看来,这只是他几样玩具的钱,而在吴小花这里, 一千多块,是她的全部财产。
吴小花点点头:“对, 这还是我给人干了几个月的活赚来的,在来滨城之前, 我甚至没法养活自己。”
在鸡头村,她活着全靠邻居接济,还有打工时那些老板心软偷偷塞给她的一些干粮。
她的家人害了她一辈子,遇上的陌生人,却大多数都是好人。
如果没有这些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大概她早就饿死街头了。
谢子珩看着账本,许久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吴小花拿回自己的账本收好,对他说:“其实你要是过的我们这种生活,也会努力学习的, 你现在不爱学习, 只是你没有被逼到必须靠学习改变命运的时候。”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目的, 有的人可能就是单纯喜欢学习,有个的人是脑子好想当科学家,还有的人就跟吴小花一样,希望自己念个大学,能改变自己乱七八糟的命运。
世界不公平, 只能拼命去挣扎。
谢子珩没有想要的东西, 是因为他想要的都拥有, 久而久之,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拥有什么。
换句话说,他家里人给了他太多,让他习以为常,以为世界上的一切,唾手可得。
当天谢子珩找了个理由回家,打算跟小叔叔再商量商量,就算要历练,好歹多给点钱。
然而第二天早上被送回来,他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一问,才知道他回家后连自己攒的红包钱都被扣押了,零食一概没收,他小叔叔只给他留了一百块。
谢子珩珍惜地把一百块钱摆在课本上,说:“这就是我接下来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昨天吕佳期算出来的账是一百五十块左右,吕佳期不解:“为什么谢叔叔就只给你一百块?我明明算出来最低要给一百三十啊。”
一百三十这个钱还得是必须靠舍友接济,不然光厕纸、香皂等生活用品就要花掉不少。
谢子珩颓然地磕桌子上:“我小叔叔说,生活用品他上次送我来学校的时候已经备齐了,数量够我一个人用上半年的,所以那些钱就不给我了,九十块当生活费、五块钱是班费学杂费,还能剩下五块钱坐公交车,很合理。”
公交车一趟一块钱,看来他回家不用换乘,那就是清明回家一次、端午回家一次各用掉两块,剩下最后一块钱是学期结束回家坐公交车用的。
钱数掐得这么紧,就连吴小花都感到震惊:“这么少?就算不多给零花钱,那公交车的钱总得多给点吧?”
“他说,他问过班主任了,学校外面就有做兼职的,让我周末没事就去做兼职,赚到多余的钱就可以买零食吃了……”谢子珩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去打工,得被多少人嘲笑。
闻言,吴小花跟吕佳期对视一眼,都觉得谢君竹这次要下狠药,有种不把谢子珩掰过来誓不罢休的感觉。
吴小花思忖了会儿,把班主任之前给她的传单分了几张给谢子珩:“这几家店给的钱少一点,不过都是挺干净的店,而且干的活轻松,你可以试试,一百块……真的不行的。”
就连吴小花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一学期只花一百块。
况且,穷则思变,如果吴小花考上市一中后没钱,那她肯定以赚钱为先,没有说算准了钱然后就坐吃山空的道理。
钱是人的胆量,没钱比什么都可怕。
最重要的是,你永远不知道是否有需要钱的意外,谢君竹敢不给谢子珩多余的钱,本意是让他跟着去打几天工试试。
可万一遇上什么情况,来不及找家人,光这一百块,屁用没有。
谢子珩看着一堆传单,差点哭出来:“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那要不你回去再跟谢叔叔商量一下?”吕佳期带着嘲笑的神情挤兑他,“当然,要是谢叔叔还不同意,你就浪费掉两块钱的公车钱了,到时候问我借钱,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想到谢君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谢子珩打了个寒战,立马说:“不要,小叔叔确定的事,从来不会反悔的。”
到底,谢子珩还是接受了吴小花给他的传单,他想着,不就打工吗?有什么难的?
就算没有家里人给钱,他肯定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且不说一开始如何雄心壮志,谢子珩在看到学生食堂里用饭票只换来一个青菜之后人傻掉了。
阿姨嫌弃地冲他怒吼:“打完了就赶紧走,你后面那么多人没看见啊?”
谢子珩被吼得吓一跳,急忙往旁边侧了侧身体,让他后面的吴小花接着打饭。
吴小花拿着一张饭票跟一张菜票对阿姨露出傻乎乎的笑容:“阿姨,今天有青菜吗?”
看到吴小花,阿姨火气下去一点,点头说有,然后拿了餐盘给吴小花装了满满的米饭和青菜,还不忘多给吴小花浇一勺扣肉汁。
等吴小花跟阿姨道谢后让开,吕佳期如法炮制,拿到了卤肉里肉最多的一块。
三人在窗边找了位置坐下,谢子珩看看自己餐盘里惨兮兮的两勺米饭和几根青菜,再看看同样拿了两张饭票去买饭的吴小花。
吴小花餐盘里的米饭跟青菜都比谢子珩要多一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打的。
“为什么你的比我多这么多?”谢子珩忍不住问,眼底都是羡慕。
“阿姨喜欢可爱欢欢喜喜的小孩子呀,”吴小花拿着勺子拌饭,“你过去一不喊阿姨好、二不会对阿姨笑、三不会说谢谢,那阿姨为什么照顾你呢?”
很多人打饭的时候都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认为阿姨领了工钱来工作就可以随便呼喝。
可也不想想,勺子在人家手里,当然是态度好的人可以多拿饭,态度一般跟不好的少拿饭了。
谢子珩十分委屈:“只是吃饭而已,还要讨好阿姨的吗?”
“学校的饭菜就这么多,吃完就没有了,阿姨心情好那可以多打点,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自己多拿呢?”吕佳期啃着卤肉说。
现在三个人里只有吕佳期是可以吃肉的。
往常根本不爱吃卤肉的谢子珩忽然觉得卤肉是那么美味的东西,他也好想吃啊。
“吴小花,吕佳期不请你吃肉的吗?”谢子珩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青菜,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挑拨离间。
吴小花无声笑笑,没把他的挑拨放在心上:“我今天不能吃肉,我要控制体重,如果你吃不饱的话,可以等后面没什么人了,去那边买早上剩下的馒头包子和鸡蛋,会便宜很多。”
当然,这种已经过了时间的剩饭,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只是谢子珩作为个半大小子,两勺饭肯定吃不饱,等他饿到不行了,就是垃圾他都得吃下去。
谢子珩的注意力转到了吴小花说的体重上,他上下打量了吴小花一会儿,不解地问:“对了吴小花,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吃不好还这么胖?”
话音刚落,吕佳期就踢了谢子珩一脚,瞪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
然而谢子珩是个傻的,根本不明白,还问吕佳期为什么踢他。
吴小花不在意这个,她说:“以前比较忙,饿了很久之后就会暴饮暴食,慢慢就胖了,后来是觉得胖了力气大,就没刻意减下来,反而尽量保持胖一点。”
“力气大,是要干体力活吧?你才十几岁,干什么体力活啊?”谢子珩弄不明白。
说到这个,吕佳期也有点好奇。
吴小花放下勺子:“干活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有人欺负我,有这个力气,我能一个打十个,那干嘛还要瘦下来?”
谢子珩立马回想起了被吴小花收拾妥帖的那十来个男生。
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谢子珩发誓,他真的都要冲出去了,结果看到吴小花轻轻松松拎起一辆自行车就砸过去,把那些人捶得叫都叫不出来,他直接吓傻了。
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身上肉痛。
谢子珩悄悄咽了口唾沫,低头吃饭:“胖点挺好的、挺好的……”
吃过午饭,谢子珩确实没吃饱,只能去吴小花说的窗口买馒头吃,那些馒头一股子碱味,凉了之后还发苦,捏着挺松软的东西,竟然一点甜味都没。
刚吃一口谢子珩差点吐出来:“这也是人吃的?苦的啊。”
“就是苦的啊,学校的师傅们赶时间,不能等馒头慢慢发酵,用小苏打或者现成的泡打粉让馒头蓬松变大,不过量放多的话会苦,吃不死人的,放心吃吧。”吴小花闷笑着给他解释。
其实这馒头她也就看书的时候错过饭点才吃,平时她自己肯定不买,正常吃的话,她会买早饭里的玉米面饼,那个吃起来管饱还不苦,是学校食堂最受欢迎的早饭之一。
谢子珩扭曲着脸生啃了三个馒头,导致他一下午都在喝水,说嘴里发苦。
晚上他学乖了,学着吴小花的模样好歹多打到了米饭,还有一勺肉末茄子汁,多少算半个肉菜。
坚持到周五,谢子珩饿得面黄肌瘦、精神颓靡,这周一直只吃青菜米饭的吴小花都没他这么严重。
周五是班内小考,吕佳期跟吴小花要考试的,根本顾不上他。
等考试完拿到成绩下下来,吴小花继续进步到第十八名,吕佳期照旧第一,她们才有心思去看谢子珩。
此时的谢子珩,眼底都是青黑,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吕佳期嫌弃地看着他:“你干嘛?打算弄生病跟你小叔叔抗议吗?”
还有一周就是清明,刚好是谢子珩能回家,而且谢君竹还没出国继续念书的时候。
谢子珩眼神发绿:“不是,我饿啊……每天就那么点饭菜,都不够塞牙缝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谢子珩平时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吃这么多,现在每天跟着吴小花两人去吃食堂,才发现两勺饭的饭票根本不足以让他吃饱。
加上饭里没点油水,他更容易饿,即使听吴小花的去买了不少馒头,还是吃不饱。
吴小花看他确实饿得不行,找出自己还没吃完的糖给他:“你先吃点糖补充体力,要不你还是跟你小叔叔哭一哭,说你吃不饱,好歹给你能吃上肉菜的钱啊。”
谢子珩有气无力地剥糖纸,一听吴小花这么说,立马坐直:“你觉得靠谱吗?”
“谢叔叔更可能让你自己想办法,而且给你一句‘这么大人了连吃饭都不会吗’,除了被说教,可能没什么用。”吕佳期摊手说。
“那怎么办啊……我觉得我要饿死了……”谢子珩把糖塞嘴里,软哒哒地趴下来。
看他实在可怜,吴小花就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先买东西吃,然后周末去打工就有多余的钱了,那些钱你省着点,至少够你吃饭呢。”
出去打工一般都包餐饭,去掉周末的饭钱,那一周就只需要自己买五天的饭的吃,周末兼职得到的工钱足够了。
谢子珩想了想,觉得靠谱,就同意了,晚自习一下课立马跑去买吃的。
吕佳期跟吴小花直接回宿舍,路上吕佳期对谢子珩打工的事有些怀疑:“花花,你真觉得他能打工啊?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会打工,更别说他了。”
“他能不能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建议,他做不好,就饿着,世界上很多人都饿着,为什么不能是他?”吴小花无所谓地说。
听了吴小花的话,吕佳期笑起来:“也是,就当给他点教训了,让他嘴里没一句好听话。”
吕佳期还在气谢子珩口无遮拦说吴小花的事,现在谢子珩过不好,只觉得他活该。
第二天一早,谢子珩早早等在女生宿舍楼下,他第一次出去兼职,想找吴小花带一带自己。
本来周末要回家的吕佳期下楼后看到谢子珩等在楼下,干脆也不回去了,她想看热闹。
吴小花问谢子珩:“你想好去哪家店面试了吗?”
“面试?这是什么?”谢子珩不明所以,“不是去店里说要兼职就行了吗?”
“……”大少爷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吴小花沉默一会儿,从头给他讲怎么找工作。
得亏吴小花打工的大排档早上十点后才开门,不然光给大少爷讲怎么找工作,她就得迟到扣工资。
说了半天总算把必要的内容说完了,吴小花让谢子珩去比较简单的糖水铺先试试,不行再到隔壁的大排档找她。
吕佳期想看热闹,没跟着吴小花去,反倒是跟着谢子珩,看他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第一次打工,谁都能预见谢子珩的窘样,可谁让他小叔叔没给他钱呢?
一个人不知道生活有多重,那就不算个完整的人。
谢子珩按照吴小花说的每一个步骤去跟店老板接触,老板人都挺好的,跟他说好工钱,周□□块,周日三块,因为周日学生都要上晚自习。
加上糖水铺只是招在店内招呼客人的员工,不像吴小花那样还得外送,所以少一块钱。
早上客人少,谢子珩的窘迫在慢慢适应后消失,而他并没能把这个工作做下去——他把端给吕佳期的糖水不小心摔地上了。
吕佳期不是故意折腾他,她就是还没吃早饭,买了三人份的,等她跟谢子珩吃完,就可以送一份到隔壁给吴小花。
谢子珩贪心,一次性就端了所有的小吃、糖水过来,他又没那个经验,果然在半路就摔了。
瓷碗跟碟子摔了一地不说,到处都是糖水跟小吃,谢子珩茫然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办。
在隔壁打饭的吴小花听见声音,于是跟老板招呼一声,急忙过来。
吕佳期在碗碟摔下来的同时就跑开了,没被溅到,可是现在她也愣住了,想不明白现在应该先做什么。
是先赔钱啊,还是先打扫?
糖水铺的老板早就听见声音,出来看到满店的狼藉,忍不住骂谢子珩:“你个臭小子!只是让你送个菜都不会,你能做什么啊?还把我碗碟给摔了,你得赔啊!”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谢子珩跟吕佳期傻愣愣的,听着老板说话,连点头都不会。
吴小花快步走进来,给老板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家弟弟他紧张,你别怪他,我们肯定赔,还会打扫干净的。”
老板也忙,白她一眼:“快点啊,客人都等着呢,赶紧打扫完了就走。”
“别生气别生气,马上马上。”吴小花看着老板进了后厨,叹了口气,推吕佳期跟谢子珩出去,让他们在外面等等。
有他们在也是碍手碍脚,吴小花自己一个人迅速找来扫帚跟拖把,三下五除二就打扫干净了店面,给老板赔了钱,还临时帮忙把一些糖水送到店里其他客人那,动作十分麻利。
老板看着吴小花,挺想让她留下来帮忙,可是看到吴小花身上还穿着隔壁大排档的围裙,就知道她已经找好工作了,不会辞职来这边。
送完最后几份糖水小吃,吴小花跟老板打过招呼后出来,看着谢子珩,说:“我一共帮你赔了十五块,现在你没钱,我也不急着找你要,但是,你得给我写欠条。”
谢子珩默默点头,他已经不敢夸海口说什么了,他连个盘子都端不好。
刚才吴小花进去帮忙端盘子,他看到吴小花也是把好几份的碗碟放在一个托盘里送出来,还连叠了三层,可她端托盘的手极其稳,没有一丝歪斜跟晃动,这才安稳把糖水都送到客人手上。
吴小花得了他的回答,看向吕佳期:“佳佳,过来吃饭吧,老板娘今天准备了豆腐花。”
谢子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厚着脸皮一块进了大排档。
街坊邻里的,糖水铺就在隔壁,出什么事大家听都听见了,大排档的老板娘知道那俩是吴小花的同学,就免费多给了两碗豆腐花。
等吴小花进后厨帮忙分菜的时候,老板娘跟进来悄声说:“小花,你干活利落我很喜欢,但是如果你介绍你同学来,我可不答应的,他那笨手笨脚的,一看就是少爷身子,哪里能干活啊?”
吴小花没想到老板娘会这么说,她忙解释道:“我没有介绍他来的意思,店里的活我一个人都能干,何必给自己找个累赘?他吃完豆腐花,我就让我舍友带他去别家看看。”
“那行,你看着给他们送个馒头饼什么的,不收钱。”老板娘笑着拍拍吴小花的肩膀,就去择菜了。
看着老板娘进了后院择菜,吴小花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分菜。
等她把所有的菜都分进了大盘子里,外面两人也吃完了,吕佳期还找了本子跟笔让谢子珩写了欠条,就等吴小花来签字了。
吴小花走过来,看了看欠条,时间、金额、还款时间都挺标准的,谢子珩已经签好了名字,乖巧地坐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在欠条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吴小花收好欠条,跟吕佳期说:“佳佳,你带他去其他地方继续找兼职,这回近我还能帮忙,要是再出事,你让他自己解决。”
“好,花花你什么时候能下班啊?我想来找你吃饭。”吕佳期起身凑到吴小花身边问。
吴小花笑起来:“我要忙到晚上六七点的,不过你可以过来陪我一块吃午饭,老板娘的手艺不错的,一块来尝尝。”
约好吃午饭的时间,吕佳期就带着谢子珩继续找兼职去了。
然而在糖水铺的事情这条街上的店家都听说了,大家都不太想要个少爷来干活,老板们找人干活是想给贫困的学生们一点支持,同时减少自己正式请人的钱,不是找少爷回来伺候的。
最后不出吴小花所料,根本没人愿意要谢子珩,他又灰溜溜跟着吕佳期回来了。
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谢子珩前一晚多花的钱没了,加上欠吴小花的,他能不能活过两个月都不知道。
中午是吴小花最忙的时候,她没时间招呼两人,就给了本子让吕佳期自己写单子,有想吃的就送到窗口来,当然,这次得收钱。
吕佳期看谢子珩可怜,打算请他吃一顿,就点了两个人的饭菜——吴小花说过自己吃饭可以用员工名额,不收钱,就不用跟他们一块吃。
谢子珩失落地看着油乎乎的桌面,在被拒绝多次之前,他还有雄心壮志,觉得自己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就像吴小花那样。
可真的出来了,他才发现,没有家人,他什么也不是,没有钱,他连饭都吃不起,还得让最讨厌的吕佳期请他吃。
早上他失手摔碎的碗碟,让他欠了吴小花十五块,他竟然欠了一个孤儿十五块。
只是十五块,十五块,他都不敢在现在付。
前一晚他出来吃饭花掉了十五块,加上今天的十五,之前五天已经花掉的五块钱,已经没有三十五了。
谢子珩开始害怕,自己是不是饿死了,家里人都不会知道?
想了许久,谢子珩忽然起身,走到柜台那边,问老板娘能不能打电话。
老板娘指指旁边的牌子:“一块钱一次。”
九零年的电话还不算普及,需要拉线,想这种自家的铺子,拉了电话线就是要赚钱的。
谢子珩犹豫了一下,正要掏出一块钱给老板娘,忽然看到从后厨里走出来的吴小花,被她用眼神制止。
第四十二章
在后厨窗口里吴小花就看到了他走过来想打电话, 于是急忙出来,等他发现自己后轻轻摇头。
不太明白吴小花为什么制止自己,谢子珩犹豫了一下, 还是决定听吴小花的,他跟老板娘说不打了。
忙过中午这一阵, 吴小花可以休息顺便吃午饭,她拿了自己的碗筷过来跟两人一起吃。
吕佳期已经吃饱了, 谢子珩倒是还在磨蹭,是想让吴小花说为什么不让他打电话。
吴小花扒了几口饭,看老板娘不在才压低声音跟他说:“你要是想打电话又不想被人知道,就去校医室那边偷偷打,校医不在的时候进去就行。”
而且用学校的电话是免费的, 那干嘛要在外面花钱呢?
谢子珩一听,忙对吴小花说谢谢,他想去找一下谢君竹, 问他能不能多点钱让他把欠吴小花的钱还了。
听了他的话,吴小花无声笑笑:“你可以试试,其实你要不走到绝路上, 你小叔叔应该都不会管你的。”
好不容易打算给他个教训, 哪里能随便就改主意?
反正钱还能让他活着, 肯定不会管。
谢子珩下午回学校到校医室打电话,果真如吴小花所说。
“你欠了钱就想办法还人家,难道你将来去吃喝嫖赌欠了钱也回来找你爸妈要吗?你敢吗?”谢君竹丢下这句话就挂掉了,不给谢子珩再解释的机会。
跟着他过来的吕佳期坐在校医室的高脚凳上,支着脑袋跟他说:“看吧, 谢叔叔那人下手什么时候心软过?别白费力气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我一直欠着吴小花的钱吧?这是她三周的饭钱了……”谢子珩平时没这么低声下气的, 可自从看到吴小花那个账本, 他总觉得吴小花一不小心就会饿死。
一个所有存款只有一千多块的人,十五块已经是很大的数额了。
吕佳期从高脚凳上站起来:“你遇到困难就只会往后缩,不过是十五块钱,打三四天工就能解决的事,你到底怕什么啊?”
“是我不愿意打工吗?是他们都不要我好不好?”谢子珩委屈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一没有钱,好像所有事情都在跟他作对。
明明他也努力适应了啊,为什么会忽然就摔碎了碟子然后整条街都不要他了呢?
吕佳期欲言又止,实在气不过,就说:“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自己玩吧。”
说完吕佳期就跑掉去找吴小花,不想跟二傻子玩。
吴小花已经在准备大排档晚上的饭菜,她要分好所有的菜到大盘子里,方便有客人时打饭。
看到吕佳期过来,吴小花递给她一串烤鱼丸:“老板娘给我的,但我在减肥,你吃吧。”
“还是花花好,什么时候都想着我。”吕佳期嗷呜啃掉一个鱼丸。
吴小花看了看她身后,疑惑地问:“谢子珩呢?你把他丢学校了?”
吕佳期翻了个白眼:“对啊,他跟谢叔叔要钱没要到,嗷嗷哭呢,谁想看二傻子哭啊?他委屈,我还委屈呢!跟着跑了一早上,他还敢嚎委屈!”
知道吕佳期话里的哭就是个形容,大概谢子珩很委屈吧,被宠爱了许多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被嫌弃到这种地步,跟被弃养了似的。
“也好,让他自己想一想吧,自己不愿意明白,别人做什么都没用。”吴小花思忖后说,接着继续忙了。
这周吕佳期不回家,就一直在大排档里玩,时不时买点吃的,老板娘就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老去后厨窗口跟吴小花说话。
吴小花偶尔要外送,吕佳期就跟着她乱逛,两个人一块赶路,路上也能说说话。
晚上八点,大排档收摊,老板娘送了一盒剩菜给吴小花,都是没卖完的,有鸡爪、鸭翅和一些青菜,骨头多的菜大家还是买得少,剩下来反正也是自己吃,干脆就收拾了一盒给吴小花。
跟吕佳期都已经吃过饭的吴小花看着饭盒有些发愁,继而就想起了谢子珩,那个应该还没吃呢。
于是两人去谢子珩的宿舍找人。
谢子珩跟吕佳期一样,都自己住一个宿舍,生活条件好得不行。
宿舍阿姨找人喊了谢子珩下来,说吕佳期跟吴小花找他。
过了会儿,谢子珩慢吞吞从楼上下来。
三人出了宿舍楼,谢子珩问她们:“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吴小花把饭盒给他:“给你,不过只有菜,你得去食堂买点馒头或者剩下的米饭。”
市一中供应宵夜,不过菜品很简陋,只有白天剩下的,馒头包子跟一堆剩余食材炒的米饭,专门给容易饿的学生提供的。
不过这种明显的剩菜剩饭,几乎没什么人去吃,最后大部分还是会进学校养的小猪肚子里,等小猪长大,生下新的小猪,就会宰掉做肉菜吃,基本等于自产自销。
谢子珩愣了一下,无措地看着吴小花:“你、你不用特地花钱送我这个的,我有去食堂买饭……”
闻言,吴小花轻轻笑了下,把饭盒塞他手里:“这是老板娘送我的,我跟佳佳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不吃浪费,所以送你了,你想什么呢?”
“真、真的吗?”谢子珩捧着饭盒看向吕佳期。
吕佳期点头:“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好心会让花花给你送吃的吗?你倒想得美。”
“谢谢。”谢子珩小声跟吴小花道谢,他今天下午在宿舍里闷头睡了一下午,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有吴小花还记得给他带吃的。
看着谢子珩精神不太好的模样,吴小花问他:“你叔叔是不是不愿意给你多余的钱,也不让你回去啊?”
谢子珩默默点头,他其实在想,实在不行,就去找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总不能真的被饿死,可是他不想低头。
少年人自尊心最重要,他被谢君竹拒绝这么多次,难免有些火气。
难道他真的没了家里人的支持就一事无成连养活自己都不行?
他不想承认自己本是个没用的孩子。
吴小花摸摸下巴:“那你今晚吃了饭就趁早休息,明早我带你去找工作。”
“啊?”谢子珩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一条街都没人要我啊……”
“找工作不一定只能到店里工作啊,你很多事情不会做,是因为你没做过,那总有你能学并且老板给足机会的工作让你做啊。”吴小花笑着说。
谢子珩一听,激动起来:“真的吗?”
看他的模样,吴小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饿不死你。”
“谢谢!”谢子珩兴高采烈地对吴小花鞠了一躬,“我一定努力工作,吴小花你以后就是我姐!亲姐!”
吴小花忍俊不禁:“我年纪比你大,你本来就该喊我姐。”
看着吴小花才到自己胸口的身高,谢子珩看了看吕佳期,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你大我多少啊?”
“花花十五岁了,你是该喊她姐姐,顺便,喊声二姐听听。”吕佳期趴在吴小花的肩膀上笑着说。
“啊?”还没满十四岁的谢子珩愣住了。
三人没说很久的话,谢子珩要去食堂买夜宵,吴小花跟吕佳期就先回宿舍洗澡写作业。
现在已经停了雪,不过依旧冷得很,吕佳期晾了衣服就缩进被窝里,看吴小花认真地记账写作业。
“花花,你真的有办法让他找到工作吗?他那人笨手笨脚的,说不定还是得罪人,咱俩得他赔钱呢。”吕佳期对谢子珩不太放心。
吴小花头也不抬:“能,找兼职而已,没那么难。”
主要是现在很多小工可以做,赚不了大钱,不过给自己加些肉菜还是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谢子珩依旧早早等在女生宿舍楼下,他怕今天还给吴小花添麻烦,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所以早早就醒了过来等着。
而吴小花本身起得早,奈何吕佳期是个要睡到八点半的,等她们下楼,谢子珩已经等很久了。
看到谢子珩在楼下,吴小花直接说:“过来吧,地方有点远,我们去借个车,不然我赶不上回来上工。”
“借车?”谢子珩跟吕佳期异口同声,他们第一个反应是——他们都不会开车啊。
吴小花带着他们去了学校的门卫叔叔那借了辆三轮车,还问谢子珩会不会骑。
“这就是你说的车?”谢子珩震惊地看着这三个轮子还吱呀响的木板车。
三轮车是一辆二八杠单车改的,就在旁边加了个铁架和轮子,铁架上铺了模板可以坐人。
吴小花点点头:“对啊,你会骑吗?我人比较矮,我来骑的话容易翻车,你会吗?”
谢子珩犹豫了一下,说:“我、我试试……”
二八杠改的三轮车重心不稳,会不会翻沟里全看骑车的人有没有力气控制,若不是吴小花现在矮了点不好骑,她可不敢让谢子珩上。
吴小花先看着谢子珩上了车,让他试一段,骑到校门外,确定能控制方向就行。
这种自行车本来就难骑,座位前有条横杠,轮子又大又扁,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车头。
谢子珩歪歪扭扭地骑到了街边,靠电线杆停下,回头跟两人说:“我好像可以!”
既然可以,吴小花就不让吕佳期试了,拉着她走上三轮车的架子板上,拉着手坐下。
两个人在旁边,谢子珩差点没把住翻车了,还是吴小花提醒他重心往旁边压,不然会翻车 的。
难是难了点,可好歹上路后谢子珩稳了许多,安安稳稳到了吴小花说的地方。
他们去的是一家裁缝铺,吴小花进去后找到老板娘问有没有做配饰的活。
老板娘正在裁剪布料,听她问就放下剪刀,带着他们往旁边走,然后拿了几种布条出来:“你们是学生吧?这种长的,串一米,一块钱,还有这种方的,一整块是一块钱,小的也有,三分钱一块,你们自己选。”
看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料,谢子珩拉拉吴小花的袖子:“小花姐,这干嘛的?”
“串珠子啊,这些布条串了珠子后要缝到衣服上的,你现在别的干不了,但是干这个很合适啊。”吴小花一边说一边去看有什么珠子。
等她说完,吕佳期扑哧笑出来:“哈哈哈哈谢子珩你要绣花了哈哈哈哈……”
谢子珩回头瞪她一眼,继而跟吴小花哀求:“可是小花姐,我、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没有什么是人生来就会的,现在我能找到,适合你在学校一个人偷偷干的活就这个,你要是不愿意,我暂时也找不到别的店给你了。”吴小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说。
只是把珠子缝到布条上,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而且这种活很多女孩子做,一个月交一次货,做得快就可以提前交,学生党拿来赚一些外快再合适不过。
谢子珩看了看那些布条跟珠子,咬咬牙:“行,我学!”
老板娘看他这副要赴死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小伙子你别嫌弃,其实挺好玩的,附近的学校也很多男孩子来帮忙做,只是干活而已,干嘛这么不情愿啊?又不是不付你钱。”
他被老板娘说服了,最后是吴小花给他做了决定,先要一条七米长、十厘米宽的纱缝珠子。
确定后老板娘给了一条短的成品当样例一块交给谢子珩,让他跟着做。
今天是第一天,谢子珩作为一个从来不知道衣服是怎么做的二世祖,只能在送吴小花到大排档之后也跟着进店忙活。
他必须从穿针开始学起,吕佳期看得好玩,也拿了一头来试试。
纱是已经用线画好了格子的,每个格子垫一块彩片再串一颗透明的珠子就可以了,两人从没干过这种活,线一开始穿得很短,缝不了几颗珠子就没了。
吴小花时不时过来看一眼,给谢子珩说点缝的技巧,以免缝不好线一松珠子就掉了。
早上弄到中午,吕佳期看得眼睛都快瞎了,她受不了就不干了,反正不是她的活,只有谢子珩再难都得坚持下去,这是他的伙食费,也是要还吴小花的钱。
不过一个早上下来,谢子珩看着自己缝好的十厘米珠子,莫名生出一种满足感。
好像……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东西,虽然缝得并不算十分整齐,可他就是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吕佳期不想玩这个,她就跑去跟吴小花聊天,留谢子珩一个人在努力扯线缝珠子。
晚上三人吃过饭得回学校上晚自习,谢子珩抱着自己一堆的黑纱跟珠子去教室,他过了那阵觉得丢人的劲,就大咧咧地摆在桌面上弄。
有熟悉的人震惊地看着他拉线穿针,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谈了对象想亲手做礼物。
谢子珩很耿直地说:“没有啊,这东西一条七块钱,我要赚钱。”
“……”同学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跑到窗户边问吕佳期,“谢家要出事了吗?”
吕佳期沉默一会儿,仅存的良心让她说了句实话:“没有,谢叔叔罚他呢,因为他不好好学习。”
听完后同学觉得更凌乱了,飘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后来这件事被传成了“谢家的孩子只要学习不好还不听话,就会被罚串十几米长的珠子”,只能说,谢家风评被害。
在谢子珩的日夜努力下,他花了整整一周才做完七米长的黑纱,日夜都在做,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得拿着针线串啊串。
不过好歹是在清明放假前拿到了他亲手赚到的第一份工资。
那正好是放假前最后三天课,谢子珩拿到工钱后又要了另外的一些彩纱跟珠子,打算继续做。
这七块钱吴小花没要他的,反正现在她也不缺钱,就先让谢子珩自己拿着买饭吃,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吃的。
放假前就算是尖子班都无心学习了,大家在说清明节的假期要做什么。
大部分人的安排都是扫墓,班里就吴小花一个孤儿,只有吕佳期记得问她打算怎么办。
吴小花想了想,说:“大排档老板娘他们清明也要回老家扫墓,我就回福利院看看老师们,毕竟一个多月没回去了。”
没有家人,反倒少了折腾。
谢子珩听到这个,捏着珠子凑过来:“你不如去吕佳期家玩?她爸妈也不一定回来呢。”
“这样吗?”吴小花看向吕佳期,“佳佳,你爸爸妈妈连清明都不回来?”
吕佳期解释道:“不是不回来,是我们扫墓的时间一般不在假期,为了错开扫墓高峰期,我们都会迟两周才扫墓。”
是这样的话,放假反而都是一个人玩。
“那这样吧佳佳,要是你爸爸妈妈真的不回来,你给我个电话,我去陪你写作业。”吴小花拉着她的手说。
闻言,吕佳期眼睛一亮:“好呀好呀,咱们顺便可以去逛逛市场,我想去买盆花来养。”
转眼就是清明放假,到了这时候,成绩啥的都不重要了,回家休息最重要。
之前一直是吕佳期跟吴小花坐公交车,谢子珩之前一直由家里的司机接送,现在反倒是三个人一块在公交站等。
三人都不顺路,需要坐不同的车次,谢子珩先带着他的材料上车离开,接着是吕佳期,最后来的车子才是吴小花回福利院的。
回到家后,三人有各自的光景,在学校里好像相差不多,其实分开后就能看出明显的区别来。
谢子珩顶多这段时间惨一些,等谢君竹一走,他家里人肯定看不得他受苦。
吕佳期一直被家里人宠爱,只是跟父母聚少离多,即使如此,她都被家里人教得很好,回家总是高高兴兴的。
只有吴小花,没有家。
福利院总会有奇怪的宣传语,说福利院是家,老师们是爸爸妈妈,其实是与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数。
很多孩子依旧会在夜里问,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自己呢?
吴小花靠着车窗,看外面匆匆的行人,想她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个时节回福利院。
老板们有自己的家人,平时过年过节都要回家的,清明扫墓这么大的事,没道理还留在福利院里。
等回到福利院,果然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过年的时候人都不齐,现在更不可能齐。
刘院长看到吴小花回来很惊讶:“小花,你怎么回来了?”
吴小花愣了一下:“不、不能回来吗?”
“不是,”刘院长摸摸她的头,“可你要学习,很多地方要花钱,市一中到福利院要转车,一来一回就是四块,很贵啊。”
“我就是……”吴小花顿了顿,找了个理由,“想你们了,在学校学习很紧张,挺累的,趁放假,想回来休息休息。”
听到这个,刘院长笑起来:“想我们了那就回来,钱还够吗?不够院长给你添点。”
吴小花忙说:“够的够的,我周末有去打工呢……”
福利院里没什么人,老师们要过清明,是轮流值班,加上福利院里都是老人跟没有父母的孩子,大家尽量不提清明这回事,免得不管大人小孩儿,想起来都难过。
与吴小花这边的冷清不同,谢子珩那边一回到家就受到了家里人的嘘寒问暖,看到他面黄肌瘦的模样,全家人都震惊了。
就连做主不给他钱的谢君竹看到他的模样都沉默了。
谢子珩的妈妈心疼得不行,摸摸他的脸:“小珩,你是不是在学校吃不饱饭啊?你小叔叔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可不能赌气不吃啊。”
大家都知道谢君竹给了钱的,只是数量不多,可在做生意之前,谢家也不是没体会过艰难困苦的生活,自然知道有最低标准的钱肯定饿不死。
谁都没想到谢子珩能饿成这个样子。
谢子珩摇摇头:“一开始吃不饱,后来钱花了一些,我又欠了同学钱,就只能去找兼职,挺累的,就成这样了。”
“兼职?”谢子珩的母亲直接欣慰得哭出来,跑去抱住丈夫,“孩子他爸,你听听,我们儿子学会兼职了!老天保佑,我们儿子会赚钱了欸!”
听了嫂子的话,谢君竹没好气地说:“他能不学会吗?他第一天去打工就砸了人家店里的盘子,还是同学给他垫付的,不会也得会啊。”
话音落下,谢子珩猛地走过去:“小叔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时在校医室里,谢子珩因为觉得太丢人,加上紧张,只说了自己不小心欠了同学的钱,希望谢君竹能多给些生活费让他把这个钱还了先。
后面谢君竹直接把电话挂了,他都没来得及解释说是欠了孤儿吴小花的钱。
说实话,谢子珩哪怕是欠别人的钱都没这么心焦,唯独吴小花让他觉得不应该,因为吴小花很穷很穷,穷得让他觉得自己但凡在她面前多表现一些自己对钱的不在意,都是对她的炫耀。
虽然吴小花可能并不在乎这种炫耀,可他就是觉得应该礼貌一些,不要戳破别人的窘迫。
谢君竹看他焦急的模样,说:“我怕你饿死,让人盯着你呢。”
“那你怎么还挂我电话?人家吴小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帮了我忙,还垫付了钱,多给我十五块还一下不可以吗?”谢子珩生气地吼出来。
“你觉得这只是十五块的问题吗?”谢君竹不疾不徐地问他。
谢子珩现在火气上来了只想硬杠:“那不然呢?欠了多少钱还多少钱不应该吗?”
听了他的话,谢君竹点点头:“应该,可这钱是你自己欠的,所以应该你自己还。”
第四十三章
谢子珩被谢君竹气得不行, 赌气想了一会儿,丢下一句我回房间就跑走了,反正要扫墓祭祖, 家里人不能这个时候把他丢出去。
看着他跑上楼,谢子珩妈妈无奈地跟谢君竹说:“君竹, 他还是个孩子,有进步是好事, 何必逼这么紧?”
“不下猛药他就会一直钻空子,嫂子你放心吧,要是他真的无可救药,又怎么会一直追着问我要钱去还呢?”谢君竹嘴上安慰,实际上依旧坚持自己的做法。
孩子不教就不成器, 现在可以混着每天去学校睡觉还考零分,难道能混一辈子吗?
一九九零年的清明节在周四,原本只有这一天假期, 市一中为了给学生们放松,多加了周五,连着周六、周日放四天假。
至于这一周的周考, 市一中则是已经在周三考过了, 谢子珩因为要串珠子, 随便填了几张试卷就交了上去。
乱猜拿到的分数即使依旧垫底,可六门加起来,也有几十分。
好歹现在他愿意写卷子,不再是之前摆烂的模样。
放假时他已经串完了手头的珠子,一下松懈下来, 莫名觉得有点无聊, 之前都每天赶着忙, 生怕拖太久拿不到工钱,现在熟悉后速度上来了,东西做完他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假期第三天要去扫墓,谢子珩一路上沉默地跟着走,用来祭祖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他只能跟木偶一样,爸妈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小辈要去给墓碑上的字上油漆,谢子珩蹲在地上慢吞吞画着,点香的谢君竹忽然走过来。
“谢子珩,你现在干的活是吴小花给你找的?”谢君竹状似不经意地问。
谢子珩点点头:“对,因为我打碎了碟子,学校外面的店铺都不要我,她就带我去找了串珠子的活,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竟然能坚持下来把那些珠子串完,而不是半途而废。”谢君竹最感到惊讶的就是这个,为什么那么多工作谢子珩都笨手笨脚地做不好,串珠子反而能坚持下来呢?
放假回家那天晚上也是,谢君竹以为他被自己气一顿大概要跟以前一样气到了就缩被窝里躲着,可是那天晚上他房间里的灯亮了很久,一直在努力把珠子串完。
谢子珩并不觉得有什么,随口回说:“几个珠子而已,很快就能串完拿到钱,当然能做完了。”
闻言,谢君竹忽然想再见一次吴小花,问一下为什么,她怎么会想到给谢子珩做这个的呢?明明她自己都不做这种麻烦又费时间的工作。
趁假期还有,谢君竹找机会查了下吴小花现在住的地方,在假期最后一天去了福利院找她。
福利院的假期基本上是要用来打工的,吴小花暂时不缺钱,就努力学习希望继续赶上市一中的进度。
正在做题呢,老师忽然来说有人找。
吴小花以为是吕佳期,便笑着问:“是佳佳吗?她说如果她爸妈不在家,会给我打电话的,怎么突然过来了?”
老师摇摇头:“不是哦,是个挺好看的小伙子,可能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听到这个回答,吴小花微微皱起眉头,老师们肯定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她,难道是谢子珩?
印象中,只有谢子珩算是个挺好看的小伙子。
吴小花下楼走到待客室,发现她猜错了,竟然是谢君竹。
“谢叔叔,你好。”吴小花愣了一下后走过去问好。
有一说一,她个人不太喜欢喊谢君竹叔叔的,她一个几十岁的人了,能让她喊叔叔的几乎半只脚入土,喊一个年纪比自己实际年龄小的人叫叔叔,实在别扭。
奈何吕佳期也这么喊,她作为吕佳期的朋友,只能跟着。
谢君竹对她笑笑,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小花你来了,我突然来,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谢叔叔你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吴小花拉开椅子在他前面坐下。
“是这样的,这次子珩放假回家,我发现他好像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就想问问你,你怎么想到给他找串珠子这个工作的?”谢君竹好奇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吴小花怔愣了一瞬,接着笑出来:“就来问这个啊?”
谢君竹不明白哪里好笑,老实回答:“是啊,就这个,你也看过他之前的样子吧?整个人混得连试卷都不想做,现在他竟然愿意把卷子胡乱填满,对我们家人而言,实在是难以想象的进步。”
不给谢子珩生活费这个事情是谢君竹做的没错,可在他的预料中,谢子珩应该是一开始斗志满满,之后发现自己怎么都吃不够、钱也不够花的时候,他会回来争吵、躲避、颓废,直至妥协。
最快也要给谢子珩半年时间才能慢慢把他观念扭转过来,而现在,仅仅过去两周,他已经学会努力串完所有的珠子换钱了。
吴小花听后起身对他说:“谢叔叔,你过来看一下其他小孩子是怎么玩耍的吧?”
“什么?”谢君竹有些怔愣,随后才跟着吴小花离开招待室,上楼去活动室。
活动室里都是一些很小的孩子,他们到了读幼儿园的年纪,然而幼儿园大多是私立的,政府没法添加名额给福利院,所以福利院里的孤儿在六岁之前,都是在福利院里接受学前教育。
为了培养他们上学的自觉,福利院里对他们的管教跟幼儿园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是游戏时间,老师发了很多益智小玩具给他们玩,福利院穷,只能给一些七巧板、彩色球球之类的玩具。
其中有个游戏就是给彩色球球分类,孩子们跑来跑去,一手一个彩色球球分来分去,原本杂乱的球球被清楚地分进了七个竹筐里。
吴小花对谢君竹说:“谢叔叔,谢子珩就像这些孩子,他需要的是学前教育,专注力低、不爱学习、不能理解大人的话,都是学前教育缺失,串珠子除了是份工作,还是一种专注力训练,两周的训练应该差不多了,下周可以适当给他换高一点等级的游戏。”
听完吴小花的话,谢君竹难以置信:“你、你把谢子珩当三岁小孩儿来……”
“谢叔叔,那你觉得谢子珩有这些孩子听话吗?”吴小花说完顿了顿,还补上一句,“这些孩子还小,对孤儿与正常人的区别还不太能认知,不存在跟谢子珩不一样的前提。”
一句话堵住了谢君竹想说谢子珩是有正常家庭的孩子,而且,他无法反驳,谢子珩确实没有经历了学前教育的孩子听话。
谢子珩就像个心智停留在了四五岁的孩子,因为没人让他成长,他就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孩子,身体长了,心智没长。
“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你为什么要帮他?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谢君竹总觉得吴小花身上有一种违和感,十五岁的孩子,会有她这么冷静吗?
作为一个学生,谢君竹不是没见过贫困生,不管是不是孤儿,总带着一种自卑以及过分自尊,被人多看一眼都容易露怯。
吴小花不会,她可以平常地跟吕佳期、谢子珩相处,甚至是自己作为长辈过来,她都能做到彬彬有礼、对话自然。
上一个这么聪明乖巧的孩子,是吕佳期,可吕佳期的家世跟教育在那,书香门第出身,放在古代,那是能当皇后的人选。
为什么吴小花作为一个孤儿竟然能有这么多的经验?
吴小花就知道谢君竹要问这个,她如实说:“谢子珩帮过我忙,不说涌泉相报,能拉一把是一把,如果谢叔叔你不先打算教育他的话,我大概也不会掺和进来,至于教他的事,我只是觉得他好像不太聪明,或许需要我们福利院的学前教育而已。”
理由倒也算合理,谢君竹就当她说的是真话:“他帮了你什么忙?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
提到这个,吴小花犹豫了一下:“挺久之前的事了,就是学生间的摩擦,有人觉得我是贫困生,想给我点教训,我不服,打了人之后他们要我给说法,谢子珩替我顶了。”
谢君竹一听,皱起眉头:“市一中怎么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谢子珩倒是懂事,知道要帮忙。”
反正只要顶着市长外孙的名头,谢子珩就是把全班人都打了也没事,当然,吕佳期那样的肯定反过来揍他。
“所以,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报答一下是应该的。”吴小花认真地说。
“那你刚才说,下周要给他换工作,你打算换什么?”谢君竹比较关心这个。
吴小花指着窗户里的小朋友说:“做手工活啊,小朋友都要会剪纸跟做手工活的。”
顺着吴小花的手指看过去,谢君竹看到教室里的小朋友开始了手工课,一群小朋友都在剪小老虎,很是惊讶:“手工活也能赚钱吗?”
听到这句话,吴小花默默看了谢君竹一眼,心里嘀咕:好嘛,敢情这也是个大少爷。
看着吴小花的眼神,谢君竹轻咳一声:“咳,我没做过,我一般都是去餐厅兼职,所以比较惊讶。”
吴小花笑笑:“正常,一般这些活都是那些婶婶婆婆干的,她们有时间慢慢磋磨,做出来的手工品有时候会放到烟花爆竹上,有时候是提前做好的包装盒装饰品,这些手工活本来就没什么人做,给的钱也少,年轻人看不上并不奇怪。”
谢君竹静静看着吴小花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给你。”
“这是什么?”吴小花低头看了下,没收。
“子珩欠你的钱,他跟我闹很久了,虽然我说他自己欠的钱应该自己还,可是你也不容易,还替他还了,这个钱我偷偷给你,你不告诉他就行了。”谢君竹小声说。
吴小花旋即接过信封,里面刚好是十五块,不多不少,谢君竹有心了,怕多给不合适刺激到她的自尊心,是崭新的十五块。
自己的钱没必要不拿,吴小花收好信封,对他说:“谢叔叔你等我一下,我把欠条给你。”
说完,吴小花匆忙跑上楼,找到自己的书包,把夹在账本里的欠条拿下来。
谢君竹就等在楼梯口,看她下来,对她笑笑:“慢点跑,不着急的。”
“给,”吴小花把欠条递给他,“等谢子珩要还我钱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说你已经帮他还了。”
还吴小花钱是谢君竹来找吴小花最后一件事,说完他就该回去了,三天后他就会出国继续读大学,又是很久才会回来。
谢君竹临走前拜托吴小花多照顾一下谢子珩,他出国后家里人肯定又忍不住关照谢子珩,没人盯着他肯定故态复萌。
吴小花不敢夸海口说一定能带好谢子珩,就说尽量。
这个回答在谢君竹意料之中,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送走谢君竹,吴小花长出一口气,总算蒙混过关了——她能给谢子珩提出合适的建议 ,因为这些事情本就是她曾经为了自己儿子做的准备。
她第一次当母亲,加上激素影响,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过分期待,庞家迂腐又封建,他们只在乎生的是不是儿子,根本不关心教育问题。
可吴小花害怕自己教不好这个孩子,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大学,过上最好的生活,至少不能跟她那个垃圾丈夫一样,明明念到了高中还是个废物。
所以,从怀孕三个月开始,她就开始为孩子的教育做准备,打工的地方有电视,她会看很多有生孩子剧情的电视剧,只要讲得靠谱,她都会努力记下来。
吴小花还去过书店想找教育的书看,她只有小学三年文化,已经做好了看不懂要找人帮忙的准备。
还好,很多母婴知识跟儿童教育书籍都是小人画形式的,简单的描述配上图画,不认识的字只要查一下她就能看懂。
书很贵,吴小花的工钱基本要上交给庞家,她没有余钱买,只能趁有空的时候去书店时不时看一点,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学了大半年,直到庞刚出生后被庞家人抱走。
她准备好的教育知识,一点都没派上用场,庞家除了让她喂奶跟整晚整晚照顾哭个不停的庞刚,其他正常时间根本不让她教育孩子。
久而久之,孩子只认庞家人,不觉得她是母亲,也被庞家人教坏了。
偶尔吴小花会想到前世那个杀了自己的庞刚,他会被警察抓走吗?他会遭报应吗?那一家人会不得好死吗?
如果老天真的开眼,她希望那些人,全部自食其果、余生悲惨。
——
假期一转而过,到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吴小花才知道吕佳期父母今年提前回来了,所以没能给吴小花打电话喊她过去玩。
吴小花说没事,跟家人一块比较重要。
谢子珩难得来很早,他已经去换了串珠子的钱,本来还想再拿点珠子做,老板却说她要回家祭祖,最近不出单子了。
晚自习还没开始,谢子珩闷闷地给吴小花说了这个事情,趴在桌子上:“不能工作的话,我不仅没饭吃,还不能还你钱,哎……”
其实吴小花想着要是这一周谢子珩还是拿到了珠子,那就推迟一周再给他介绍新工作,现在老板要回家,刚好可以给谢子珩换个新工作。
吴小花便对他说:“没事,我找到了新的工作给你,就是辛苦点,你看看能不能做,要是不能做再换。”
听罢,谢子珩高兴起来:“真的吗?小花姐你太厉害了,又找到新工作了,我要是又你这么厉害,我肯定就能养活自己了。”
当孩子发现自己能被钱掣肘时,就是明白生活有多艰辛的时候。
吴小花欣慰地点点头:“真的,养活自己太遥远了,你还小,接受家里人的资助是应该的。”
“可是小花姐你就一个人养活了自己啊……”谢子珩话赶话说到了这个,继而反应过来吴小花是个孤儿,他不该提的。
一旁的吕佳期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谢子珩忍着痛,不敢吭声,轻轻打自己嘴巴。
吴小花不在意这个,便说:“我们不一样啊,我有十几年的经验,就算再难我都知道怎么让自己活下来,你以后也能做到的,就跟你小叔叔一样。”
“小叔叔?”谢子珩嘀咕了一句,不太明白吴小花为什么要用谢君竹来当例子。
接着他就把这个事情抛在脑后了,他知道谢君竹就是很厉害,所以吴小花说得没错,没必要反驳。
第二天是周一,他们只能不睡午觉赶着去找吴小花说的店,他们是做烟花爆竹的,有个叠盒子的工作,叠一百个盒子一毛钱。
听到这个价钱,直接给谢子珩算懵了:“一百个是一毛钱,那一千个才一块钱咯?”
老板点头:“对啊,这个很快的,你看我哦,这样、这样、这样,就好了。”
盒子不大,一盒能装八个跳猫烟花,还有个精装版的带剪纸装花,做一个是五分钱,不过带了剪纸的做起来就很麻烦,很多人都愿意单独叠盒子。
吴小花让谢子珩自己选做哪个,自己喜欢的肯定能做更久。
谢子珩又去看了下剪纸的怎么做,才明白为什么剪纸的贵那么多——剪纸的盒子上也是带烟花的,当然贵啊。
学校里不能带火药进去,最后只能拿很多很多的纸盒子回宿舍,折一个摆一个,什么时候凑满宿舍就可以交货了。
看着三轮车上的七千张盒子纸,谢子珩有些发愁:“我折好了放哪儿啊?”
“放宿舍呀,反正你也不上学。”吕佳期抱着一捆盒子纸说。
吴小花在试着叠一个盒子,慢吞吞点头。
看着两人自得其乐的模样,谢子珩有些闷闷不乐,虽然,他确实不用上学也可以,没人会逼他到教室上课,可这几天下来,他觉得,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嘀嘀咕咕的,也没那么难熬。
盒子占地方,谢子珩还是没能去上课,他请了假在宿舍里哼哧哼哧叠盒子。
别看盒子不大,叠完特别占地方,他叠了一天就已经把自己的宿舍占了小半,七千个根本没法全部放在宿舍里再一次□□工。
没办法,谢子珩只能第二天中午去交货,然后按分拿钱。
三天下来,谢子珩找机会跟吴小花哭:“小花姐,我不行了,叠盒子好累啊,我每天要赶着叠上千个盒子,然后中午不能休息还得骑三轮车去交货,我会累死的吧?”
吴小花转着笔,一边做题一边分心回答他:“不会死的,我来市一中之前给人当护工,早上五点就要起来去医院做准备,照顾人一整天,晚上七点下班回福利院,八点准时上课,十点半下课后洗澡洗衣服,等上床都十二点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谢子珩听到一半下意识开始算吴小花一天睡几个小时,算出来只睡五个小时后说不出话来了。
“那、那现在呢?”谢子珩小心翼翼地看着吕佳期,嘴上却问的吴小花。
吕佳期替吴小花回答:“现在更累,她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为了学习,我倒是想让花花多睡会儿,可是怎么都办不到。”
这么一说,谢子珩也想起来家长会时,谢君竹问吴小花的学习方法,她就说自己每天都努力到深夜,早上也比别人起得更早。
她的进步,是拿命拼来的,所以谁都不能质疑她的成绩。
“小花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谢子珩忍不住问了上次谢君竹问的问题。
吴小花笔尖一顿,她终于等到谢子珩问她这个问题了,于是放下笔,回头对他说:“因为我想活得像个人,谢子珩,你知道没有钱、没有父母的孩子,又没有福利院庇护,活得连狗都不如吗?”
很多人都说,福利院里的孤儿,自尊心很强,为人要强又脆弱,能有自尊心反而是他们受到了保护的表现。
在独立生活之前,吴小花甚至不知道自尊心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自己赚到钱了也不是自己的,明明是她自己赚到的钱,却要给别人,连吃饭活着都得他们施舍。
然后被她养着的人说,是他们养的她,所以,她应该一辈子像个奴隶一样伺候他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这才是孤儿的生活,不仅不是人,比家里养来看门的狗都不如,狗至少还有骨头吃呢。
吴小花的话给了谢子珩很大的冲击,他一切的认知来自于家庭跟学校,学校里有不少孤儿和贫困生,他们再过得不好,都没到吴小花形容的这个地步。
谢子珩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到底没敢问出口,他害怕听到自己更难以接受的事实。
同时,他对自己当时回答谢君竹的理由感到羞耻,他把一个人拼尽全力改变命运的挣扎,当成笑话说出来,这般恶劣。
见他不继续问,吴小花就不说了,回头继续写题。
吕佳期若有所思地看着吴小花,又看看似乎陷入沉思跟懊恼的谢子珩,想到了什么,无声笑起来。
晚上回到宿舍,吕佳期就问吴小花:“花花,你帮谢子珩,是谢家给你钱了吗?”
吴小花这么沉默的人,不会把自己的过往当作悲剧例子说给别人听,必然有其他原因。
“谢子珩他叔叔把钱还我了,让我多照顾一下谢子珩,我想着好歹谢子珩当时给我们避免了麻烦,能拉一把是一把。”吴小花笑着回答。
第四十四章
吕佳期抱住吴小花:“花花你人真好, 要是我,才不管他死活呢。”
知道吕佳期就是随便说说,吴小花想自己也不过是帮了她个小忙, 吕佳期就一直对她这么好,可见吕佳期是个比她更好的人。
在吴小花的有心教育下, 谢子珩在叠完七千个盒子后终于稍稍开窍,说他想正经打工, 做这些手工活确实方便,可折算回来拿到的钱很少。
谢子珩虚心请教吴小花应该怎么办,吴小花告诉他:“你哪里没做好,只要去做好了,大家肯定就不说你什么了啊。”
听完吴小花的话, 谢子珩若有所思,等到周六那天,他去找到糖水铺的老板, 说还是想打工,这次他一定小心,不会再出事的。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下, 说:“行, 那你试试吧, 这次再把碟子砸了,你就别来了。”
谢子珩一听,立马笑着对老板道谢。
总算让谢子珩找到了第一份正经的兼职,这次他聪明了,没吴小花那个能力就多小心, 不敢再耍小聪明, 老老实实给客人端菜。
同学们多多少少认识他, 见他来打工又是一阵好奇,后来才知道谢子珩是被谢君竹扣了生活费要自力更生呢。
大家都说谢君竹对谢子珩管得是真严格,要不是他人要去国外念书,怕是早几年就把谢子珩养成个听话的孩子了。
这些事情谢子珩都不知道,他有了周末的兼职,周一到周五忽然就闲了下来。
可是在之前几个星期他都很忙,猛一下子空闲下来,就觉得浑身的精力没处用。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继续去找点事情干的时候,发现吴小花这几周的成绩越来越高,已经到了班内前十五名。
作为一个插班生,吴小花最开始的学习进度甚至赶不上市一中的普遍教学速度,现在不仅追了上来,还持续在往前追。
谢子珩看着吴小花,莫名开始有一种念头——吴小花这么用力去追逐的自由,于他而言,是否也需要?
又一次月考成绩下来,这次谢子珩依旧垫底,他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卷子,想到了自己书包里的钱。
那些钱,是他现在所有的生活费,如果将来谢君竹一直不给他钱,那他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吗?
谢子珩想不明白,他用笔戳戳吴小花的背:“小花姐,你这么努力学习,将来想做什么?”
“将来?”吴小花转身看他,想了一下,说,“我想开个公司做生意,但是做生意需要很多的知识,我又是白手起家,不念书,我会连账本都看不懂。”
“那吕佳期你呢?”谢子珩看向旁边的吕佳期。
吕佳期靠在墙上,说:“我要继承家业,我家好几个公司都得我一个人继承,不努力学习,我把家产败完了跟你一块去叠盒子吗?”
闻言,谢子珩大受震撼,他恍惚间有了个概念——他家的家业,也是要他继承的,可是他现在连三位数的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一个不会算账的人,别人偷他家的钱他都不知道。
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真的把家业败光了,他可以每天叠盒子过苦日子,那他爸妈呢?
最爱他的爷爷奶奶跟外公外婆呢?
从来没想过这些事的谢子珩第一次觉得慌张,他害怕自己没守住家业让家人跟着他受苦,幻想中的未来,让他清醒明白,作为独生子女,他没有后路。
家长会那天,谢子珩的母亲过来参加家长会,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成绩的准备,反正,只要不是零分,她都觉得能接受。
毕竟孩子已经养成这个样子了,就算要改变,也急不来。
班主任照旧先开始说成绩,着重表扬了吴小花的进步,毕竟在班级名次基本固定的情况下,只有吴小花始终在努力往前爬。
同样的,班主任直接忽略了谢子珩的成绩,那个成绩还能待在尖子班,大家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实际上以他的成绩,连市一中都不应该能进来的。
不提是给谢家最大的照顾,不然说出来就是丢人而已。
谢子珩母亲看着九张试卷上一个个大红叉,轻轻叹息,终究没舍得多说谢子珩什么。
等到自由询问时间,谢子珩母亲默默谢子珩的头:“子珩,你已经有进步了,上回是十二分,这次你努力把每张试卷都写完了,就是进步。”
听了母亲的话,谢子珩犹豫了一下,他说:“妈妈,我想请个家教,可以吗?”
闻言,谢子珩母亲眼睛一亮,觉得儿子开窍了,立马说:“可以的,我出钱给你请,不让你小叔知道,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不用,我想请我们班吴小花来教我,她进步得很快,我觉得她有经验。”谢子珩说完,示意母亲座位前那个女生就是吴小花。
这是谢子珩母亲第二次听见儿子说吴小花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吴小花同学,是哪个呀?”
吕佳期转身对她笑笑:“阿姨,我同桌就是吴小花呀,花花,跟阿姨打个招呼。”
谢子珩的话吴小花可以不管,吕佳期的话她还是听的,于是转身对谢子珩母亲问好:“阿姨好,我是吴小花。”
本来还担心谢子珩早恋,谢子珩母亲一看到吴小花的长相就放心了,笑起来:“你就是吴小花同学呀?刚才班主任说了你进步很大,那你对子珩要请你当家教的事怎么看呀?”
吴小花思忖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带他学小学的部分,初中后的内容还是请个老师教他比较好。”
这个回答既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也没直接拒绝驳了谢子珩的心意。
从听到谢子珩说要请自己当家教开始,吴小花就知道他是想让家里给她当家教的钱。
有钱吴小花不可能不赚,不过她始终坚持自己赚钱的原则——只拿自己能拿的,多的就是送她,她都不要。
谢子珩母亲听到吴小花的回答,想了想谢子珩目前的基础,觉得吴小花说得对。
现在谢子珩的水平就是个小学生水平,这个时候与其找个老师来慢慢教,不如让个有经验的同学带他,有个伴儿比较能坚持住把那些基础知识一点点学完。
等打完基础了,初中的课本本身就会把小学的内容重新讲一遍,到时候找好老师给他加固一下就差不多了。
想清楚了各方面的问题,谢子珩母亲点了头:“既然这样,那这段时间就拜托吴小花同学了,工钱按一个小时五块钱怎么样?”
请家教老师的钱肯定要比学生兼职的多一些,谢家不缺钱,可也不能当冤大头似的乱撒钱。
吴小花没意见,让谢子珩母亲准备好合同,回头合同没问题她就会开始找时间教谢子珩。
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孤儿还能知道有合同这个东西,谢子珩母亲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当时没说什么,晚上回家跟谢子珩的父亲说了这个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吴小花好像很……违和,看起来是个憨厚的小孩子,但是说话做事,莫名老成装嫩的感觉。”谢子珩母亲犹豫着说。
“什么叫莫名老成又装嫩?你别想太多,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早熟,子珩应该也是希望我们顺便帮帮她,我们就当给子珩交个玩伴,没什么的。”谢子珩父亲如是说。
谢子珩母亲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看错了吧,便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有谢子珩在其中担保,吴小花很快拿到了谢家准备的合同,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一个小时五块钱,先教到这个学期结束,如果到时候谢子珩小学的内容没学完,再看学习进度决定是否续约。
吴小花对条款没意见,合同也是吕佳期帮忙看过的,没什么问题,当天就可以开始对谢子珩教导。
说是教导,吴小花其实是回福利院找来之前老师给她印的题目丢给谢子珩慢慢做,让他自己看书的,不会的来问自己。
有时候她忙着刷题,吕佳期会帮忙看一下,比起吴小花,在讲题这个方面,吕佳期才是讲得最好的人,毕竟教吴小花也教出经验来了。
转眼就是半个学期过去,吴小花勉强挤进了班内前十,刚好第十名,谢子珩在吴小花跟吕佳期的努力下,总算每门科目平均拿到了二十分。
他的基础比曾经的吴小花还差,现在补起来比吴小花还费劲,目前刚补到了三年级的部分。
谢家重新给吴小花加了合同,让她暑假也帮忙教谢子珩,算是让吴小花给谢家打暑假工。
这份钱给得很多,吴小花算了算自己到其他地方打工可能拿到的钱,可能没日没夜干都不到谢家给的一半,她就同意了,不过让谢子珩必须到福利院来上课。
因为吕佳期也会过来玩,三个人还能一起写作业。
反正三个半大孩子,在一块有伴还能努力学习,家长就不说什么了,只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至于吕佳期,她本身就是个坐不住的,整天乱跑,只要她晚上还能回到家,家里人就让她随便去玩。
福利院里有经验丰富的老师,他们有时候会把多余的卷子给谢子珩,都是些让孩子迅速掌握知识的试题,对谢子珩只有好处。
一个暑假过后谢子珩总算把小学知识补了上来,接着就该是请专业老师教他初中的知识,只要在中考前把知识学完,他到了高中就不会落后太多。
第四十五章
请了家教后谢子珩不怎么来学校了, 市一中的进度太快,他跟不上,听了也是白听。
暑假最后一次到福利院跟吴小花学习的时候, 谢子珩要把钱还给吴小花。
“之前一直没还,是我想看看我能走到哪一步, 现在看来,这十五块钱, 是当时我努力的最大原因,好像有它在,我就可以一直这么努力下去,现在我想,我已经不需要这个理由了, 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小花姐。”谢子珩认真地跟吴小花说。
看着谢子珩递过来的信封,吴小花接过来看了看, 里面还有她八月份的工资。
吴小花抽出多余的十五块钱还给谢子珩,跟他说:“谢子珩,其实当时你小叔叔已经把钱还我了, 欠条我也给了他, 不过他为了让你努力学习, 让我先不要告诉你,说等你可以把钱还给我的时候,再跟你说。”
“小叔叔?”谢子珩愣了一下,过去几个月,他都快忘记, 最开始, 是谢君竹生气扣了他生活费才发展到今天。
自从他努力学习后妈妈就偷偷给他生活费, 谢君竹也一直没打电话回来说什么,他还以为是他妈妈瞒得好,现在看来,是谢君竹始终观察着他,知道他在努力改变才没说什么。
谢子珩谢过吴小花,说等中考后他们再到高中部见。
初三一年,市一中的进度已经学到了高中上册的内容,这导致全市一中的学生成绩跟其他学校是断层的。
吴小花经过一年的追逐,终于追到了尖子班前五名,偶尔运气好能卡到第二名,然后就会被其他同学努力追赶压下去。
到了前十名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尖子班争的都是九十五到一百分,考试时稍微失误一点点就会往下掉名次,竞争极其激烈。
由于谢子珩家的资助,吃住又全在福利院,根本没花什么钱,吴小花手头有了不少存款,这让她稍稍安心,在初三的日子里渐渐少了那种活不下去的紧迫感。
而且人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会慢慢变得知道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加上吕佳期总是试着改变吴小花一些不好的习惯。
初三下学期的中考有体育测试,要测身高体重,吴小花瘦了很多,身高测出来却比之前要高不少。
吕佳期已经长到一米六五了,看样子还会继续长;吴小花努力憋到了一米五八,已经是前世最终定下来的身高,可她现在还没完全过发育期,应该还能长。
体测完,吕佳期伸手比了下吴小花的身高,说:“好像是高了一点,花花努力长呀!”
吴小花点头:“我尽量长到看起来跟你差不多高。”
只是看起来,并没说跟吕佳期一样高,吕佳期是个高挑的女孩子,明显还能长,她肯定是追不上了。
吕佳期揪揪吴小花的脸,说:“花花,你好像变漂亮了,瘦了好多,脸也不好捏了。”
吴小花哭笑不得:“体重这东西,不刻意控制的话在生长期想瘦下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人瘦一点会精神,自然看起来就漂亮了。”
说是这么说,吕佳期看着吴小花小麦色的皮肤,回想当时自己刚见到吴小花的样子,她很确定,就是吴小花变漂亮了,不是人瘦了精神。
如果要说精神好,吴小花其实精神一直很好,之前一直待在一块没注意,现在看看,吴小花不用努力工作后皮肤一点点回到了原本的肤色。
加上她现在三餐规律不用饿着肚子一直努力干活还暴饮暴食,体重是一点点瘦下来的,并没有像那些忽然减肥的人一样留下生长纹跟多余的皮肤,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她忽然长高的功劳。
现在吴小花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婴儿肥的、阳光健气的漂亮小姑娘。
以前吕佳期就觉得吴小花的五官其实很好看,桃花眼、远山眉、微笑唇,加上小巧的鼻子,本身样貌就不会差。
如今没了肤色跟胖乎乎的脸颊遮掩,五官终于显露出本该有的颜色。
吴小花见吕佳期一直盯着自己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佳佳,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全是汗。”吕佳期含笑回答,心里想,以后她要看好花花,可不能让随便一个臭男生就把花花骗走了。
中考完之后吕佳期跟吴小花狠狠逛了几天滨城。
自从吴小花来到滨城,她都没有一天能够随意去玩的,一开始要努力学习跟上进度,还要打工赚生活费,后来进了市一中,是半封闭管理,就更没机会出来认识一下滨城。
滨城靠海,放假第一天,吕佳期来找吴小花,就是说想带她去海边玩。
吴小花记起她决定来滨城,就是想着,哪怕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看一次海。
总算老天待她不薄,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现在,还有人愿意请她一块去看海,可以说一句,不枉此生了。
在等吴小花收拾行李期间,吕佳期跟她说:“对了,海边有一个酒店,收学生兼职,我们可以过去打工,赚到的钱算是我们的旅游资金。”
吴小花一愣:“佳佳,你不用这么照顾我的,而且,之前谢子珩他们家给的工资还有不少,足够我们出去玩一次。”
“不是照顾你呀,”吕佳期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吴小花的被子上,“我们本来就要自己赚第一桶金的,你还记得谢子珩的叔叔吧?他自己也是很早就出来干活不要家里人的钱哦,只有谢子珩那废物一事无成还需要家里人养着呢。”
许久没听见谢君竹这个人,吴小花都快记不得这人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人跟他的名字很像,君子如玉、秀逸如竹。
“真的吗?”吴小花不太相信,以吕佳期跟谢家那样的家境,还得自己出来辛苦打工赚钱。
吕佳期一个劲点头:“真的啊,要想赚钱,当然得知道一个行业具体什么样,这就相当于是提前到社会做调查,得到的不管是结果还是经验,对将来我们继承家业都有好处。”
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的东西比吴小花这个老阿姨还多,吴小花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吕佳期是不是也重生的,不然怎么会这么聪明又博学?
只要吕佳期说的理由前后不矛盾,吴小花就相信她。
既然要一块去工作赚钱顺便旅游,那就要带多一点衣服了,把上班用的衣服也得带上。
等吴小花收拾好东西,两人跟刘院长道别,便一块去门口坐公交车,然后到市中心换乘去海边的专线。
公交站在离海边挺远的地方,走过一层层建筑物,就会到撒着贝壳的沙地,踩上去又软又膈脚,奇奇怪怪的感觉。
吴小花走得歪歪扭扭,她不习惯这种地面,一直扶着吕佳期的手。
吕佳期哈哈笑着,给她解释:“这片区域已经是海滩了,看这些沙子,到海边,沙子会更细,如果穿着衣服下去玩,沙子会跑到衣服缝里,只能等干了才能甩出来。”
听着就很有意思,两人走过贝壳路,站在高高的海岸线上,看到了远方的海,一边是旅游用的海滩,一边是码头,广阔的海域,一眼望不到尽头。
海风卷着热气跟海水的苦味扑面而来,让人觉得似乎什么都能放下,融化在温柔的海风里。
“佳佳,我喜欢这里。”吴小花扶着草帽对吕佳期说,她喜欢这片深蓝色的海,喜欢风里带的丝丝苦味,来到有海的这个城市,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吕佳期看着海边的各种小摊,说:“那我们去吃椰子吧?来海边不吃椰子怎么行?”
最后两人去买了两个小椰子,没有买大的,怕喝不完浪费,小小一个很便宜,人工凿了孔就能倒在杯子里喝。
椰子汁的味道就那样,并没有加工过的椰奶好喝,吴小花带着满心期待去喝,结果最后挺失望,三十多年后五块钱一罐的椰奶好歹是甜的,这种小椰子微微发酸,若不是有椰子味,根本无法相信是椰子汁。
两人喝一个就不想再买了,还不能加糖的椰子汁,口味奇奇怪怪。
岸边有酒店招暑假工服务员,两人去应聘,看着都是比较好看的小姑娘,老板就一块招了。
她们要干的活是晚上给客人送菜——酒店兼职大排档跟烧烤摊,晚上会有很多客人来点菜,招服务员就是要干这个活。
白天她们要在大厅接待客人,一周上五天班,哪两天调休她们自己选。
最后两人都选了周末,老板一看,说还得招工,招愿意周末上班的。
酒店包吃住,员工房很小,只有两张小床跟简陋的浴室,不过她们是出来工作的,就不挑工作环境了。
海边的日子过得很悠闲,上午可以睡到自然醒,客人午后才会慢慢变多,靠在岸边岩石搭建的棚子是酒吧,可以买酒跟各种饮料。
吴小花跟吕佳期是第一天上班,就被老板打法到这边先适应一下海边的生活,避免受不了中暑。
大白天的酒吧不可能有客人,两人就坐在岸边看海,接着开始讨论要不要下去游泳摸鱼摸贝壳,反正没客人。
调酒师小姐姐看她们实在无聊,就跟她们说:“小姑娘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那边的照相馆看看,来一次,怎么能不拍照呢?”
吕佳期一听,兴奋地问:“这边还有照相馆吗?”
“有的,现在没生意,你们可以过去拍照玩,要是老板问,我就说你们去上厕所了。”调酒师小姐姐笑着说。
第四十六章
吴小花跟吕佳期拍了几张照片, 跟老板说好,每张都印两份,一人一份。
两人在海边玩得乐不思蜀, 晚上有很多人来海边玩,篝火上摆着烤肉, 好像每个来海边的人都会特别放松高兴,把拖着自己的生活全部丢掉的感觉。
七月中, 中考成绩出来,需要打电话去查。
吕佳期借了酒店的话打过去问自己跟吴小花的分数,她的成绩自不必说,吴小花的成绩突破之前测验的大关,排名不知道, 不过肯定能继续跟吕佳期一块念高中部的尖子班。
知道成绩后两人玩得更轻松,录取通知书会送到学校档案填的住址,不用担心会丢。
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 需要交学费、学杂费、伙食费跟宿舍费,贫困生只有一定的减免跟补助,不是完全取消。
不过市一中对自己学校升上来的学生多少照顾一些, 给了吴小花一个很优惠的价格, 让她可以安心念书。
两个月暑假一转而过, 吕佳期带着各种海边有的纪念品跟照片回家,难得她爸妈在家,说要送她去学校注册。
“我都在市一中住了三年了,还用得着你们来送我去上高中呀?”吕佳期一边摆弄自己的东西一边说。
吕佳期妈妈回道:“毕竟是第一天上学,总要和你一起去的, 你初中毕业我们都没赶上, 高中上学, 我们肯定不能错过的。”
“好吧,不过那天我想去接一下花花,”吕佳期说着,举起跟吴小花的照片给她看,“妈妈,你看看花花,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里两个穿着同款白色连衣裙、戴着草帽的女孩儿,高个的女孩儿举着大大的螃蟹,兴奋又害怕被夹到的样子,矮个的女孩儿抱着一堆彩色的贝壳,笑得安静甜美。
吕佳期妈妈仔细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女孩儿,问:“旁边那个,是吴小花?”
“对呀对呀,”吕佳期炫耀似的猛点头,“是不是很震惊?花花可能是长开了,可漂亮了。”
“她……是孤儿吧?”吕佳期妈妈怎么看照片上的女孩儿怎么觉得熟悉,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吕佳期撅起嘴:“妈妈,你怎么问这么失礼的问题?她能上市一中还是你帮忙的呢,你也看过她资料,忘了?”
这么一听,吕佳期妈妈无奈按住太阳穴:“哎呀老了老了,不太记得住事情,等你们开学,我陪你去接她,可以了吧?”
“嘿嘿,妈妈最好了。”吕佳期蹭了蹭妈妈,就继续摆弄那些照片。
市一中九月二日正式上课,一号是学生注册跟到学校安排住宿的时间。
一号上午,吕佳期的父母开车带吕佳期一块去福利院接吴小花。
这天一起去学校是吴小花跟吕佳期早就说好的,早上吴小花就做了几样吕佳期爱吃的零嘴等在福利院外的公交车站前,以为吕佳期会跟往常一样坐公交车来。
没想到等了许久,竟然是一辆小轿车停在自己面前。
吴小花正疑惑呢,吕佳期从车窗里探出头对她笑:“花花,我爸妈非要送我,反正都是去,就一块吧?”
轿车前面的驾驶位是位气质温和的男士,从长相上看,跟吕佳期眉目有几分相似;副驾驶上的女士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五官凌厉,剪着利落的短发,整一个漂亮的大美人。
“可以呀,叔叔阿姨好。”吴小花对前座的两人问好,接着被吕佳期拉上了车。
在车上坐下后,吴小花更直观感受到吕佳期父母长相有多优秀,难怪能生出吕佳期这么漂亮的孩子。
车子缓缓开动,吴小花把零食袋子给吕佳期,在她撒娇说花花最好的时候,吕佳期的母亲回过头对吴小花笑着说:“花花是吧?我是佳佳的妈妈,我叫方含雨,包含的含,雨水的雨,你喊我方阿姨就好。”
“方阿姨好。”吴小花礼貌地又叫了一声人。
方含雨打量了一会儿她的长相,问:“对了花花,你有想过找到亲生父母吗?我可以帮你找的,不费什么事。”
话音落下,吴小花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旁边吃东西的吕佳期也愣住了。
接着吕佳期用胳膊碰碰吴小花:“这个可以的花花,我们家别的不多,就钱多,有钱好办事,找一两个人很快的。”
之前吴小花一直以孤儿自居,没跟吕佳期说过其他的事情,她现在觉得找一下亲生父母没什么不好并不奇怪。
方含雨见吴小花在犹豫,以为她太震惊了,就继续说:“花花,你现在一个人,上了高中之后学习很辛苦,没有人照顾的话或许会影响到最后成绩的发挥。”
吴小花这才回过神,她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太想接受两个陌生人当我的父母,那太奇怪了,谢谢方阿姨的好意。”
被拒绝倒也能预料,方含雨从吕佳期口中听说过吴小花不少事,她能看出来吴小花本质是个很强硬又独立的性子,不知道要吃过多少苦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方含雨对她笑笑:“好吧,阿姨尊重你的意思,其实阿姨也是觉得你看起来挺眼熟的,或许是曾经见过你的父母才想着帮你找一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听到这句话,吴小花心跳都顿了顿,她被吓到了,还好方含雨只觉得眼熟。
当然眼熟了,听吕佳期说,曾经跟戴月瑶他们一家住挺近呢。
吕佳期在吴小花开口前凑到她眼前插科打诨:“欸?妈妈你哪里看出来花花眼熟啊?你见过的人有我没见过的吗?我都不觉得花花眼熟,你怎么就觉得眼熟了?”
“佳佳,并不是妈妈见过的每个人你都认识的。”方含雨无奈地看着她,有时候她作为母亲都觉得吕佳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吴小花扶着吕佳期坐正,随口说:“还好吧,人有相似,我也觉得方阿姨很眼熟呢。”
吕佳期开始闹腾:“欸?为什么你也觉得我妈妈眼熟?不会……你是我亲妹妹吧?”
“……”方含雨跟吴小花同时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然后吕佳期鹌鹑似的开始嘀咕就是开玩笑。
见吕佳期安分了,方含雨好奇地问吴小花:“花花,你说我眼熟?为什么?”
吴小花笑着说:“说是眼熟,只是我曾经也见过一个婆婆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很漂亮,方阿姨给人的感觉也是那样,是可以仗着美貌横行的大美女。”
听她这么一说,方含雨反而来了兴趣:“哦?这么好看的人,是谁啊?说不定我还见过呢。”
“苏氏建材的董事长,苏青时。”吴小花想着张悦都认识吕佳期,那方含雨应该也是知道的,那说一下没什么。
吕佳期从零食袋子里抬起头:“哦,花花你说她啊,老太太确实能看出来年轻时候可漂亮的。”
方含雨眼神扫向吕佳期:“佳佳你也见过?”
“对啊,我没说吗?花花之前给她当护工的,辞职那天还是我跟着去的呢,不然花花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呢,可怜的花花。”吕佳期伸着脏兮兮的手要去摸吴小花的脸被吴小花拉住。
“佳佳,吃东西不要乱乱挥手,到处都是了。”吴小花拿出手帕给她擦。
副驾驶座上的方含雨跟丈夫交换一个眼神,没说话,之后一路都只剩吕佳期跟吴小花的打闹,有孩子真的是特别喧闹的事情。
因为吕佳期跟吴小花之前住的就是独立宿舍,直升高中不用换,不过注册的地方换到了高中部那边的教室。
方含雨跟丈夫说是来陪吕佳期上学,实际上依旧是吕佳期一个人在跑来跑去办手续,她总是比同龄人独立很多。
吴小花用的是贫困补助名额,她注册完还得去班主任那填一下资料,班里留吕佳期一个人占位置——作为断层第一名,她想坐哪儿坐哪儿,想跟谁当同桌就跟谁当同桌。
尖子班直升上来的同学还是那些人,大家老熟悉了,看到吕佳期照常打招呼。
等吴小花离开班级,方含雨过来找到吕佳期,说:“佳佳,妈妈要回去工作了,你在学校好好的,跟花花多互相照顾,别带着人家乱跑,知道吗?”
吕佳期依旧选了靠窗的位置,她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说:“放心吧妈妈,我那么乖,对吧?”
“你啊,”方含雨点点吕佳期的脑袋,满脸无奈,“还有,别让花花过于跟苏家接触,苏家跟莫家的事难掰扯清,苏青时又是个优柔寡断的,不靠近最好。”
“我明白,老太太看不起花花,才不会找她回去呢。”吕佳期对着方含雨眨眨眼。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笑笑,接着方含雨给了吕佳期一本存折就走了。
其实方含雨有时候也会觉得愧对佳佳,只是吕佳期从小就很懂事,倒让她跟丈夫的忙碌,渐渐变得心安理得。
现在吕佳期能有个自己喜欢、本质又不错的玩伴,方含雨很高兴,走得也放心许多。
等吴小花拿着不少资料回来,吕佳期就自己一个人在位置上坐着,她过来问:“方阿姨呢?”
“我妈妈回去咯,他们大忙人,说送我过来,结果真的就只是送我、过来。”吕佳期摊手。
吴小花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我陪你呢。”
吕佳期挪过来抱住吴小花现在已经很纤细的腰:“花花最好了……”
班长刚好走过来让她们签到,听到这话手里的签到表和笔啪嗒掉在了地上,周围的同学慢慢沉默下来。
“吴、吴小花?”班长磕磕巴巴地问着,接着看向四周,其他同学也很震惊。
吴小花对班长笑笑:“班长,你的表跟笔掉了。”
中考刚结束时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就觉得自己的脸不太真实,以前她一直干活,晒脱了一层又一层皮,黑得自己都看不清楚五官,从没想过,自己原来长了这样一张脸。
吕佳期死死抱住吴小花,瞪了班长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啊?”
班长也是个女孩子,无辜地看着她,女孩子看女孩子怎么了?说得她跟登徒子似的。
“我、我只是震惊,小花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班长弯腰捡起表和笔,递过去让两人签字。
旁边的同学也出声附和:“对啊对啊,吴小花你怎么弄的?”
吕佳期超凶地看着发问的人:“是你们瞎,花花早就瘦下来又慢慢变白,你们都没注意到,我中考前就知道,花花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说什么呢?佳佳才是最好看的。”吴小花伸手揪她的脸颊。
“没错没错,佳佳最好看!”吕佳期拉着她坐下来,还不忘自夸。
对于吴小花变好看这件事,大家震惊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在晚自习期间还有人时不时转头看一下她。
谢子珩踩着上课铃声过来,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跟行李袋,应该是匆忙赶来的。
“高中部好大,我逛迷路了都。”谢子珩从后门冲进来,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开始跟吕佳期哔哔。
吕佳期已经看过中考成绩表了,难得谢子珩踩着尖子班的线自己考进来,态度好了些:“是你蠢,怎么不见我跟花花迷路?”
谢子珩喘着气放下沉重的行李,四下看了看:“欸,小花姐呢?吕佳期你竟然不跟她凑一块了吗?”
不仅不见了,吕佳期旁边还多了个漂亮的女孩子,谢子珩看多了吕佳期这张脸,不会觉得别人过分惊艳,他只奇怪为什么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吴小花。
“花花,他喊你呢。”吕佳期闷笑着推推吴小花的手。
吴小花无奈放下书:“谢子珩。”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子珩震惊地看着自己前桌的女生,怔愣着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看他出糗,吕佳期可高兴了,趴椅背上笑他:“哈哈哈哈蠢死了哈哈哈哈!”
谢子珩也自觉丢人,默默爬起来扶稳桌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不过一年没来上学而已啊……”
初三一年谢子珩接受的是填鸭式教育,在家正开始就是学习做题,学习安排比市一中还密集,虽然,不这样的话根本跟不上市一中的学习进度。
他总算知道当初的吴小花有多辛苦才慢慢追上来,还能跟前十名争名次。
吕佳期含笑靠在吴小花肩膀上:“一年足够花花长大了,女孩子都是女大十八变的,变好看太正常了。”
谢子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印象中那个矮小、胖乎乎又很黑的吴小花,忽然间长高了不少,肤白貌美、身高腿长,完全就是两个人。
一晚上谢子珩都反应不过来吴小花变了样,看着书抬起头,时不时会觉得自己前面好像换了个人坐。
市一中开学第一晚的晚自习都会用来给学生复习,第二天早上准时开始考试。
高中第一次班内小测,不仅是为了定排名,还涉及分班——现在的班级是按照中考成绩排的,小测后会按照新排名重新调整班级名单。
尖子班,只要最好的一百个学生。
第二天考试成绩出来,尖子班排名依旧,吴小花冲到了第三名,第二名是那个永远不显山露水的班长,她还有个外号,叫万年老二。
没办法,谁让吕佳期这么多年,稳稳坐着第一的宝座没下来过呢?
倒是谢子珩的成绩很让人意外,他居然不是最后一名,被他压了名次的同学比曾经被吴小花压了还气,当晚就找班主任来评理。
第四十七章
关于谢子珩的传说全市一中都有, 曾经大家都猜测他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爸妈会不会选择交超生的钱生个二胎。
这种猜测始终没有断绝,加上谢子珩初三就不来学校上课了, 大家都说他可能要提前准备出国镀金,反正怎么都学不下去的话, 还不如出国。
谁能想到到了高中后他竟然重新回到了学校念书,第一天班内小测竟然还压了几个尖子班的同学。
跟吴小花不一样, 吴小花本身是孤儿,要上市一中是一定要参加考试的,最开始成绩差点顶多是还没适应,本身实力不会差。
谢子珩一个从来都是考零蛋必须要靠家里人安排名额才能进尖子班的人,凭什么还能压下别的尖子生?
高中部的老师看到成绩后也觉得很奇怪, 没有学生闹他们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到时候高考成绩不好的又不是别的学生。
然而现在有学生来闹,老师们就不得不怀疑谢子珩成绩的真实性, 以及他是否作弊。
市一中别的地方可以忍,唯独作弊从不允许。
班主任、年级长都来到了高一尖子一班,喊了谢子珩、吕佳期跟吴小花一块出去。
本来怀疑谢子珩一个人 , 忽然变成三个人, 吕佳期站起来从窗户对外面的老师们说:“凭什么我跟花花也要出去?我们的成绩可是真的。”
看到吕佳期, 老师们的态度瞬间好了很多,班主任说:“因为你们坐得近,就是问一下你们关于考试时候的情况。”
说是这么说,吕佳期在出去的时候还是跟吴小花嘀咕:“他们肯定是怀疑咱俩给谢子珩作弊,怀疑谁不好, 怀疑我, 我要是想给他作弊, 他初中就能拿第二!”
吴小花拉住她的手:“算了,老师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咱们没做过的事不承认就行,管它呢。”
三人跟着老师们去了办公室,走到班主任的位置前。
班主任拿出今天的成绩单,问谢子珩:“谢子珩,你老实说,你这个成绩,真的没有水分吗?”
谢子珩臭着一张脸:“当然是我自己写的,你要不信,你可以拿新的卷子给我重新写一遍啊。”
谁辛辛苦苦努力一年多进步很大还被人怀疑都会很生气,谢子珩现在就气得跟河豚一样,腮帮子都鼓鼓的。
“这种事,能作弊一次不能永远作弊,老师您要不信,大不了今晚再给他测一遍嘛。”吕佳期在旁边拱火。
看着两人,班主任看了看旁边的年级长:“级长,您怎么看?”
年级长打量着三人,忽然问吴小花:“吴小花同学,你觉得呢?”
“我?”吴小花指了指自己,笑着说,“我不觉得他会作弊,他现在能作弊,难道中考的时候也能作弊吗?如果你们不信,完全可以让他做一遍新的卷子。”
作弊这种东西最好检测,只要用新卷子重新测验就好了,就算成绩有所浮动,也不会差很大。
老师们互相讨论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再让谢子珩测一遍,反正还有备用题目,难度或许会不一样,不过只要不差大几十分,那证明谢子珩就没作弊。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等着看谢子珩的重新测验,所有人紧张得很,不知道是害怕谢子珩真的没作弊还是想看热闹好嘲笑他。
考试时为了稳妥,是单独开了个活动室给谢子珩做卷子的,其他人就正常上课,有些好事的同学下课会跑过去远远看谢子珩一眼。
这场考试只有吴小花跟吕佳期完全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谢子珩的基础都是她俩打的,也只有她们知道谢子珩狠狠学了一年多,不过是个有标准答案的班内小考,不会有任何问题。
晚自习第二节 课成绩出来,这次谢子珩的分数比周一考的低两分,不过这也证明他没作弊,就算低这两分,他也不是班里最后一名。
被他压了名次的同学当场就崩溃了,全身都在抗拒这个结果。
老师们改完成绩后几乎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改错了,当晚班主任去问谢子珩为什么忽然考好了是不是以前都在跟家里人闹脾气之类的。
谢子珩扶着自己脑袋说:“我初三请假回家找家教补习了,补了一年,傻子都该学会一点啊。”
这个回答让老师们满意了,只有学生们生出了紧张感——谢子珩都知道努力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一时间尖子班里的氛围都变了,大家都不想被总是零蛋的谢子珩压。
九月底月考成绩出来后大家的成绩更挤了,还有同分数只能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的情况,老师们笑开了怀,只有学生们觉得还可以再努力一点。
谢子珩到底起步晚,依旧吊在班里倒数十名里,吴小花这回稳住了班级第三,而且是月考,她也可以拿到奖金。
月底最后一天是周一,国庆节从周二开始放假,按照市一中往常的规矩,这一天要开家长会,考虑到第二天是假期,家长会结束后就可以放假回家。’
开家长会那天,班主任没要吴小花帮忙干活,她就跟吕佳期商量国庆节去哪里玩,刚好方含雨他们要工作没法回来。
吕佳期拿出地理课本,翻到最后的地图页,开始思考:“咱们去哪儿玩好呢?”
“去爬山怎么样?”谢子珩伸长脖子过来问。
“关你屁事?我们又不跟你玩。”吕佳期回头白他一眼。
谢子珩委屈地坐回去:“说说不行啊?小花姐你觉得呢?”
因为拿到了奖金,吴小花挺开心的,适当玩一下不是不可以,她想了想,说:“七天呢,不然就到滨城附近的郊区玩吧?我记得那边有山,就当锻炼了。”
吕佳期手上转动着笔,思忖后说:“行吧,我去联系旅社,到时候我们收拾好行李就能出发。”
刚把位置定下,谢子珩的母亲就到了,她这回来可扬眉吐气了,一直被嘲笑是智障的儿子终于考了好成绩,当然值得高兴。
谢子珩妈妈在谢子珩旁边的空位置坐下,她笑着说:“子珩你这次考得不错,佳佳,你那个朋友呢?我还得好好谢谢她,是她带我们子珩走上正道了。”
每个以前见过吴小花的人,都得问这么一遭,还不等吴小花开口,谢子珩幽幽说:“妈,你认不出来吗?就坐你前面呢?”
“啊?”谢子珩的母亲震惊的神色跟谢子珩当时一模一样,可好歹年长许多,尽量压住了自己的震惊,“你是……小花?”
吴小花无奈点头:“阿姨,是我,您不用客气的,你们付我工钱了。”
谢子珩母亲看着吴小花的脸,觉得自己当时的庆幸……说早了。
“哈哈哈,还是要感谢的,小花啊,你缺什么可以跟子珩说,他可乐于助人了。”谢子珩母亲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僵硬找着话题。
“妈,你不用勉强自己的,震惊就说吧。”谢子珩装出十分淡然的模样,完全不提一个月前他还摔地上了。
听他阴阳怪气的,谢子珩妈妈直接给他脑袋一巴掌,刚要说什么,班主任忽然走到窗口,对吴小花说:“吴小花同学,你过来办公室一下。”
家长会就要开始了,吴小花不知道班主任现在找自己做什么,她放下笔,含笑点头:“好,我现在过去。”
吕佳期跟着起身:“我也要去,我家长又不来,干坐着没意思。”
窗外的班主任欲言又止:“吕佳期,吕佳期,你等等,这个,还是让吴小花同学自己过来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吕佳期最烦别人拦她,越拦她越要干,就是天生反骨。
班主任神色为难:“是、是一些关于吴小花家里的事,就……外人不太好掺和不是?”
听到这个,谢子珩的母亲也觉得不对劲,便站起来:“老师,你说错了吧?小花是孤儿,哪里来的家里事?要是福利院有什么事情,那大概全城的人都会知道,那又有什么不好掺和的?”
吴小花手下意识紧了紧,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国家刚在九月四日通过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明年一月一日就会正式施行,她还差一点点到十八岁,不管找来的父母是谁,对她而言都不好处理。
趁谢子珩母亲跟班主任说话,吴小花心下快速想过各种可能,继而看向吕佳期。
刚好吕佳期也低头看她,低声问:“花花?”
“佳佳,帮我,我不需要亲人,不需要父母,拜托了。”吴小花凑到吕佳期耳边说。
看着吴小花紧张的眼神,吕佳期一把揽住吴小花的肩膀,笑道:“放心,交给我了,佳佳就是全滨城最厉害的崽。”
有吕佳期这句保证,吴小花提着的心放下了,她露出笑容,对吕佳期轻轻点头。
那边谢子珩的母亲说得班主任头皮发麻,只好同意让谢子珩母亲、谢子珩跟吕佳期一块过去,反正最后出什么情况,他管不到了。
四人离开闹哄哄的教室往办公室走,他们说话的时候是在班级后门,其他同学要跟家长聊天,都没怎么注意到。
教室办公室里多了几个很突兀的人,一对皮肤黝黑看起来畏缩又尖酸刻薄的夫妻,还有三个神色古怪的警察。
进了办公室,班主任回头对吴小花说:“吴小花,你父母找你来了,还报了警,说你是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
在椅子上拘谨坐着的夫妻俩,吴小花太熟悉了,打了她无数次的李国富跟陈月。
听到班主任说吴小花,陈月奇怪地看了一圈,很疑惑:“老师,吴小花在哪儿呢?”
班主任跟警察都一脸震惊,哪有人说来找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结果连女儿是谁都不知道的?
吴小花在听见陈月这么问的时候就放下心了,有这句话,足以证明,她不是这对吃人夫妻的女儿,没人可以让她回去,李国富跟陈月也没法抓她去卖钱。
曾经是她懦弱又胆小还蠢,现在,李国富跟陈月在她眼里不过是两个未开化的野人,要处理他们,太容易了。
其中一个警察拿着照片走到班主任身边,悄声问:“老师,你会不会弄错了?吴小花应该长这样啊。”
吴小花认出来那张照片是自己去滨城公安局办孤儿身份的时候拍的照片,她刚变白不到半年,还想着等要高考了再去更新一下个人信息。
因为情况不明,跟着吴小花过来的三人以及她自己都先沉默着,静观其变。
班主任看了下照片,说:“这确实是吴小花刚来市一中时候的模样,不过这个学期大概是长大变漂亮了。”
听班主任这么一说,陈月眼中忽然燃起了贪婪的神色,那眼神,吴小花一猜就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变漂亮能卖更高的价钱了。
陈月立马冲过来想抓吴小花:“你个小贱蹄子!谁让你离家出走的?是我们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竟然跑去当孤儿!你是咒我还是咒你爸!”
不管是不是他们走丢的那个吴小花,只要有个漂亮女儿被他们带回去,少说可以卖好几千呢!
吴小花躲开了她的手:“我不是你的女儿,别乱认亲。”
见吴小花出声,吕佳期立马站过来拦住人,她可不怕动手:“你干嘛你干嘛?都说了不是你女儿,你这打算硬抢啊?看你这意思,你是想白抢个女孩儿回去卖呗?”
看到吕佳期出手,谢子珩母亲就知道了吴小花的授意,她也笑着走过来,身为市长女儿,她浸淫政界多年的气势就够压得陈月一个普通女性抬不起头来。
“这位女士,凡事要讲证据的,总不能你随便在路上抓个漂亮女孩儿就能说是你的倒霉女儿吧?”谢子珩母亲说话的重音咬得陈月心惊肉跳。
陈月抖了抖,躲到警察身后,抢过照片举起来:“这是我女儿,你们也说了,她只是长大了变漂亮,那她以前长这样,就是我女儿!”
吴小花从吕佳期身后走出来:“既然你非这么觉得,那就做亲子鉴定吧,我记得警察局能做的。”
听到这个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地看着吴小花,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熟悉。
九十年代已经能做亲子鉴定了,不过这个东西并不普及,而且检测结果不像二十一世纪那么准确,有一定的误差。
可不管误差多大,吴小花知道自己不会是李国富跟陈月的孩子,因为他们血型都不一样,李国富跟陈月分别是A型跟AB型血,吴小花却是O型。
他俩的血型可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
前世吴小花自己一个人去办身份证跟户口的时候做了血型检测,她才发现自己是O型血,以前陈月生儿子的时候难产过,需要血,李国富紧张儿子,自己去做过血型检测。
当时吴小花还是个走路都不太稳的孩子,就没人想到测她的,如果当时测了,就会知道她并不是李国富夫妻俩的孩子。
所以现在跟他俩做亲子鉴定,吴小花根本不怕,甚至巴不得警察做。
陈月听不懂,她只知道咬死了吴小花是她的女儿就行,反正为人子女的,绝对不能反抗父母,她嚷嚷道:“管你做什么东西,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你得回去养我们一辈子!”
李国富过来就要打吴小花:“对,你个丢人玩意儿赶紧跟我们回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有,你穿的什么衣服?你弟弟都没你穿这么好呢!”
第四十八章
见他要打人, 警察立马拦住他:“这位同志,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总之,你们也没有吴小花的照片, 不能全靠你们一张嘴说,就做亲子鉴定吧!”
李国富傻了:“啥、啥是那什么鉴定啊?”
“亲子鉴定啊, ”警察被烦得不行,“就是用你们的血去做验证, 看看你们是不是亲生的,你要实在理解不了,就当滴血验亲吧。”
没什么文化的李国富跟陈月别的听不懂,滴血验亲还是能听懂的,在警察面前唯唯诺诺地点头说那就验, 他们确定吴小花一定是他们的女儿。
旁边的谢子珩母亲忍不住问了句:“警察同志,你确定没找错人吗?他们跟吴小花看起来也不像啊,别是特地来拐卖小孩儿的。”
李国富跟陈月的样貌也不算丑, 只是跟吴小花看起来确实不像,就好比两个沙梨生出了一个雪梨的样子,品种都不对, 哪里就能认亲了?
警察解释说:“我们询问了徐城鸡头村的村民, 确定他们有个矮矮胖胖的大女儿叫吴小花。”
“矮矮胖胖的人那么多, 他们连张照片都没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吕佳期摆出刻薄像嚷嚷。
“所以,还是都走一趟吧,去公安局取血做个亲子鉴定。”警察拍板做了决定。
事情这么定下来,老师们看着这场闹剧, 都在想吴小花这一次去, 还能不能回来继续念书, 看李国富跟陈月的样子,应该只想她去打工赚钱,不想让她继续念书。
警察要带着他们一块去公安局做亲子鉴定,不过谢子珩的母亲说自己有车,想带吴小花跟吕佳期过去。
“这位女士,请问您跟吴小花是什么关系吗?”警察疑惑地看着她,虽然不认识对方,可看对方的衣着谈吐,不像是跟一个孤儿会扯上关系的,还这么好心帮忙。
谢子珩母亲笑着说:“因为吴小花同学之前给我儿子当家教啊,相识一场,能帮忙就搭把手,儿子你说是不是?”
被点到名的谢子珩立马站出来点头:“对,小花姐一个人,万一被人欺负了、骗了怎么办?我们当然要跟着去。”
陈月在警察后面嘟囔:“我们就是她爸妈,还能害她不成?”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可别这么快往自己脸上贴金。”吕佳期拉着吴小花的手回头瞪他们一眼。
“欸你这小姑娘怪不讲理的!我们还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吗?你爸妈就这么教你的啊?”陈月鼻子都要被气歪了,觉得吕佳期家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怎么教得这般不知道尊重人。
要是吕佳期知道她这么想自己,怕是要笑出来,她当然知道要尊重人,不过仅限于人。
警察看吴小花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同意了让谢子珩母亲跟着,有个熟悉的大人在,万一李国富跟陈月真不是吴小花父母,也有人可以帮吴小花说句话,不至于被那夫妻俩闹着带走。
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们走访的时候有听村民们说李国富跟陈月夫妻俩对女儿不好,不仅不让孩子跟他们姓,还不让吴小花上户口。
也就是说,对于警方而言,吴小花本质上是个黑户,只是李国富跟陈月都报警了,况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就糟糕了,所以才接受李国富他们的报警。
一路从鸡头村查痕迹查到了白溪镇,又慢慢找见过她的人一路问,最后在火车站问到了工作人员,说见过吴小花,查票的记录知道她那天买了火车票到滨城。
徐城的警察跟滨城的警察互相一核对资料,发现吴小花因为没有户口,反而在滨城登记了孤儿的身份。
知道她目前户口在福利院,自然就有了她的档案,所以警方在周一直接就找到了市一中来,一来想看看有没有找错人,二来想跟学校试着商量,如果真是离家出走,好让学校劝吴小花不要跟父母闹别扭。
谁都没想到,这个跟照片不一样的吴小花竟然选择做亲子鉴定。
说到这个,警方开始怀疑,到底是吴小花对父母心有怨恨想查查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是吴小花真的跟李国富夫妻俩没关系?
普通孩子如果真的离家出走,可不会想到亲子鉴定这个东西,加上这个时候亲子鉴定不算十分普及,应该没有孩子能脱口而出才对。
那吴小花直接就提了这个,说明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警车后座上的陈月还唠唠叨叨地跟警察说吴小花从小就多花花肠子,经常离家出走,他们一年要把她抓回去好多次,这次没想到一个没看住就让她跑这么远,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之类的。
三个警察听得心烦,都在想,你们家那么对待自己的女儿,不跑是傻子。
他们自己想到去查探到的情况,都不觉得自己能忍受那样的生活,就算这个吴小花真是他们的女儿,大概也不会回去的。
就算回去了,后面还会继续跑。
另一边的车子上,司机开车车,谢子珩母亲跟吴小花、吕佳期坐在后座,谢子珩去做副驾驶。
他们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吴小花这个事情,万一真是吴小花的父母呢?
最后是谢子珩绷不住了,回头小声问吴小花:“小花姐,你放心,就算他们是你的父母,我们也可以帮你把结果改了,一定不让你跟他们走。”
吴小花诧异地看他一眼,这是谢子珩第二次开口要帮她了,上一次还是李雨儿那个事:“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谢子珩点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高兴。”
“子珩说得也对,他们应该对你也不好,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可以帮忙操作一下。”谢子珩母亲轻声开口。
看他们这般热心,吴小花放下了些心中的惆怅,她摇摇头:“不用了,他们真的不是我父母,我以前确实在徐城,不过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自己赚了点钱,还想继续念书,就来了滨城。”
徐城那地方说落后倒也不算太落后,可要说先进,吴小花第一个不承认。
那里仿佛未开放的封建社会,女人不是人,是物品,是奴隶,而且给所有土生土长的女性洗脑,让她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低人一等的奴隶,生来就应该讨好男性,不然会悲惨一生。
曾经吴小花也被这种强制灌输的念头跟一顿顿毒打所洗脑,以为自己没了一个有男性的家庭会过得很悲惨。
直到她被庞家丢下,一个人在白溪镇生存,那时候庞家甚至让庞刚带走了她所有的存款,身无分文的吴小花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路边。
当时吴小花完全就是靠一口气吊着不服气就这么死去,兼附近回乡的进步青年看她可怜,给她找了补助才让她慢慢撑过了最难的时期。
后来一个人生活,她才意识到,其实一个人活着没什么不好,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的,没人拖累,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生活。
不用把自己赚到的一切上供给所谓的家人,不用呕心沥血把自己奉献给儿子,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快活的日子。
时代在进步,很多外出读书后回来的孩子,都不会跟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不会劝她去找个伴儿,反而会说花姨过得很好,做的饭菜也好吃。
也是那个时候,吴小花意识到,她当年没能念完书是多大的错误,她要掰正这个错误,不管几岁,读书是不会错的。
或许她念的书一辈子都用不上,可积累的知识就是她的底气,手里用知识换来的钱是她的胆量。
有底气有胆量,她就什么也不怕。
看吴小花胸有成竹的模样,谢子珩他们纵然怀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吴小花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到了公安局,警察去安排准备做检测,在警察局里李国富跟陈月还想对吴小花大呼小叫,结果都被吕佳期呛了回去。
吴小花现在被他们硬当成女儿不好开口,她就帮忙骂回去,都是垃圾玩意儿,活该被骂。
警察带着检测人员过来,检测人员拿着试管跟一些试剂,说:“如果不确定是否是亲缘,那就先验个血,这个比较快。”
亲子鉴定听不懂,验血两个字,李国富跟陈月还是能听懂的。
他们走过去被扎了手指,血滴在载玻片上,检察人员看完反应,给两人的信息表上写下A跟AB型血,接着才轮到吴小花。
测出来吴小花是O型,检测人员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不可能是你们女儿,不用做亲子鉴定了。”
其他人不熟悉,身为市一中学生的吕佳期跟谢子珩对这个很熟悉,学校已经教到遗传部分了,A跟AB型血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
吕佳期一喜,立马对李国富跟陈月说:“听到没有,你们找错人了!花花根本不是你们的女儿!”
李国富跟陈月愣住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接着陈月想冲过去抓检测人员被警察拦住,她焦急地说:“怎么可能?她叫吴小花!还很黑很矮,就是我们的女儿没错啊!不信你们去鸡头村问,真的是她!”
“对啊,是不是你们做错了?”李国富跟着嚷嚷,他可不想摇钱树飞了,把女儿嫁出去能收好几百的彩礼呢,后面结婚还能收礼钱,简直是一门不会亏本的买卖。
检测人员见多了这样的人,不耐烦地放下信息表:“我做这个十几年了,不会错的,你们就是认错人了,这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俩的血型,生不出她来知道吗?”
第四十九章
“他们是文盲, 哪里听得懂啊?”吕佳期讥讽又恶劣地对他们笑,“我解释一下给你们听,就是你们俩这破烂摸样, 生不出花花这么漂亮优秀的孩子,懂吗?”
“你——”陈月气得鼻子都歪了, “我不信,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一定是我女儿!肯定是你们串通好了,想抢我们女儿!”
警察一听这个就沉下了脸:“同志,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不会弄虚作假,这真不是你们女儿, 而且你们也没有原来女儿的照片,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们空口白牙说的,但验亲结果不会错, 这个吴小花真不是你们女儿,这个没法作假的。”
陈月不服气:“这个要不是我们女儿,那我们一路从徐城找过来的, 所有人都说有个胖胖的女孩过来了怎么说?一定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我们是警察, 怎么会动手脚?结果你们自己也看到的, 你们血型都不一样,你们生不出她这个血型的孩子,很难理解吗?”警察觉得头疼,可还得一遍遍解释。
像李国富跟陈月这种父母最难说得通,他们没有文化, 很多属于常识性的知识根本听不懂, 还自有一套逻辑, 要是别人说的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就只会觉得别人是错的。
陈月跟李国富在公安局大闹,非拦着吴小花不让走,就觉得公安局串通吴小花要弄走他们的女儿。
谢子珩母亲看得烦了,直接打电话举报有人在在拐卖孩子。
打人贩子区域的警察接到电话举报都愣了,没想到这位女士看着不声不响,实在厉害,直接就让他们的立场反转了。
等其他警察过来,谢子珩母亲直接说:“我要举报这对夫妻拐卖儿童,证据是他们的亲子鉴定,没有血缘关系还强制带走未满十八岁的儿童,属于拐卖行为。”
李国富立马对着谢子珩母亲嚷嚷:“你说什么!我们带自己女儿回家算什么拐卖?你这婆娘就会睁眼说瞎话,你男人不教你规矩的吗?”
说完李国富还想过来打谢子珩的母亲,然而她可不是吃素的,在李国富冲过来的时候直接啪啪就是两巴掌,还得说吓死人家了。
警察反应过来急忙去拦住李国富,然后再验一次血型,这次如果还没有血缘关系,李国富跟陈月就得按照人贩子来拘留了。
听说要拘留,李国富跟陈月其实怂了下,可他们根本不觉得吴小花不是自己的女儿,以他们的脑子,根本想不到陈月母亲当年会抱错孩子,只会觉得逃跑多次的吴小花是动了手脚让验血出了意外。
第二次验血,李国富跟陈月要求不许别人靠近吴小花,让她一个人去扎手指滴血。
吴小花无所谓,做几次都一样,结果不会变的。
检测人员烦透了这种恨不得把自己女儿血吸干的父母,不过依旧尽职尽责地在现场做了一遍验血型的过程。
三条载玻片放在桌面上,他一字一顿地说:“看到了吗?你们俩这个血型,生不出她来,你们真的找错人了。”
“我看,他们就是见花花长得漂亮,想着拐走好卖个高价吧?”吕佳期嘲讽地看着那对夫妻俩。
话音落下,其他人纷纷看向吴小花,正好现在又是吴小花最好的年纪,长得真的比花还娇艳,有这样一个人当女儿,换彩礼都能翻好几倍啊。
警察一看,立马对李国富夫妻俩准备拘留进行教育,同时让吴小花等人回去好好上课,他们警方不会让人贩子拐卖到孩子的。
听到还要被拘留,李国富跟陈月大闹,这是他们的经验,只要闹得够大,就算是警察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惜的是他们看不到,谢子珩母亲直接找自己的同事商量,准备文件加大滨城针对人贩子的管理,别的城市怎么样她不管,到了滨城的地界,可没有随便让罪犯放肆的道理。
在公安局的招待厅打完电话,在警员震惊的眼神中出来,三个孩子已经站在车边等她了。
这次的事其实很古怪,吴小花太冷静了,她仿佛不期待父母的到来,也不害怕李国富跟陈月两人,她像一个知道了结果的人,沉默且胸有成竹。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能让吴小花小小年纪一个人到滨城独自漂泊的家庭,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谢子珩母亲还有事,到了市一中门口放他们下车,让他们好好学习就走了,走前还不忘给吴小花自己的私人电话。
“虽然佳佳可以帮你不少,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我们搞政治的容易解决,有问题就来找阿姨,君竹跟我说过的,你当时愿意拉子珩一把,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火坑里。”谢子珩母亲如是说。
看着那张名片,吴小花恭敬地接过,认真同她说了声谢谢。
谢子珩母亲伸手摸摸她的头:“好好学习,未来是你自己的。”
目送轿车离去,三人往回走,谢子珩一路都试图逗吴小花开心,然而吴小花心里还有别的想法,所以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上教学楼前,谢子珩拦在他们前面:“小花姐,都要放假了,你高兴些嘛,反正他们也不是你的父母,不用为他们难过。”
吴小花勾勾唇角:“我没有为他们难过,我是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七天假期呢,我们不是说去郊区玩吗?谢子珩你一块来吧,我给你们烤叫花鸡吃。”
谢子珩还想说什么,看到吕佳期在后面微微摇头,就不开口再提这个了,转而闹腾:“小花姐,我可以去吗?明明某人不欢迎我的。”
“哼,看在你能干体力活的份上,我勉强同意你去了,不过你得带好吃的去。”吕佳期摆出挑剔的脸色。
“知道了大小姐,猪都没能你能吃!”
两人吵吵闹闹,好像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家长会快散了,他们回来就是拿书包课本还有国庆作业,要出去玩也不能落下功课,少学一天,等回来说不定就要掉名次了。
本来家长会要给学生奖金的,因为出了警察带父母找来的闹剧,吕佳期跟吴小花的奖金还没给,放在办公室。
看到他们回来,班主任让吴小花去办公室拿奖金。
到了办公室后,班主任一边拿几个奖状跟信封交给吴小花,一边问:“吴小花同学,你们到了公安局,是什么情况?”
“我们先做了血型检测,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不过他们一直闹,非说我是,后来是警察拦着我们才能回来的。”吴小花接过信封跟奖状,挑了重点说。
班主任皱起眉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这样?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拉着你不放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吴小花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警察叔叔现在怀疑他们是人贩子,说要拘留教育。”
听到这个,班主任立马说:“这样?那得跟门卫说一声,以后他们来就拦着,看他们那样子就不像是找女儿的,说不定真是人贩子,以后要注意才行,不能让他们把学生拐走,吴小花你也要注意安全啊,福利院安保不如学校,如果有困难,你就申请留校。”
得到班主任的保证,吴小花轻轻笑起来:“老师放心吧,我平时都跟吕佳期和谢子珩一块上下,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好,要放假了,你们早点走吧,晚了不安全。”班主任催促她离开。
跟班主任道别,吴小花带着东西回到教室,谢子珩跟吕佳期都收拾好东西了,就等吴小花回来。
吕佳期凑过来问她:“怎么样?老师有说什么吗?”
吴小花把奖状跟信封递给她,接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没什么,就是问问具体什么情况,我说他们是人贩子,班主任就说以后会跟门卫说好,不让他们靠近学校来。”
“就该这样,他们明摆着是来抢小孩儿的,不让靠近最好。”单纯的谢子珩义愤填膺。
至于多少知道点内情的吕佳期心疼地摸摸吴小花的头发,她不敢想,曾经吴小花受了多少罪,明明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吴小花对她笑笑,轻轻摇摇头,示意一切都过去了。
市一中中午就放假了,三人在学校的小亭子里看滨城地图商量,时间看起来还够,要不今天下午就出发。
吕佳期是个没家长约束的疯孩子,只要跟家里通报,不是去危险的地方都可以去;谢子珩作为个男孩子,谢家对他跟放养差不多,也是打个电话说一声的事。
看他们两人跃跃欲试,吴小花提醒道:“出去玩要带行李、吃的东西还有一应在山中可能用得上的生存用品,你们确定半天来得及吗?”
准备东西确实是个问题,已经中午了,他们三个干脆去学校对面的大排档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下午怎么安排,每个人回家要带什么东西。
大排档是吴小花一直在兼职的,她去吃饭可以打内部折扣,老板娘还给他们每个人送了一串烤鱼丸。
谢过老板娘,三人摊开地图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都是小孩子,没那么多饭桌规矩。
“花花手艺好,会做饭,那花花就回去福利院带吃的?”吕佳期想到这个就提了嘴,其实还是她想吃。
吴小花正经做饭的手艺比不上那些拿一级、特级厨师证的厨师,可她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很好吃,比如说可以当零嘴的五香花生、蚕豆、小汤包等等。
吕佳期嘴刁,吃过之后就总想让吴小花再做,只是两人都不常回家,学校没有那个条件,很久才能吃上一次。
“小花姐还会做饭吗?”谢子珩震惊又崇拜地看着吴小花,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对此不是一般的震惊。
“不仅会做,还做得特别好吃呢!”吕佳期说得与有荣焉,鼻子都翘起来了。
吴小花给她夹肉:“我都可以,我们要爬山的话,得带上好多爬山用品,你们家里有阿姨跟管家,他们有经验,你们说一声他们应该就能备完全套。”
准备东西阿姨们很在行,谢子珩想到吴小花是一个人,就问:“那小花姐你呢?要不然我帮你准备了吧?”
“不用,能用上的东西我平时都放了不少在福利院里,在福利院,什么都舍不得丢,难得有用上的机会。”吴小花笑着回答。
于是最后安排下来,决定每个人回家准备好上山的用品跟行李,同时,吴小花做好零嘴,可以路上吃,吕佳期带干粮,因为她家阿姨手艺好,谢子珩就带水果茶水这类需要力气大才能带的东西。
三人吃过午饭,且分配好了任务,就在公交车站分开,说好下午四点在福利院外的公交车站集合。
吕佳期家在郊外有个农家乐庄园,提供烧烤、酒水、住宿和一系列上山游玩设施,大小姐去不仅免费,带的人也免费。
他们自己带东西去吃,纯粹就是想体验秋游。
公交车不能直接到山上,集合后还得走一段山路,吕佳期说她会提前招呼人去接他们,不然上山不安全。
这些安排吴小花都赞同,这次她的公交车先来,她跟车外的吕佳期和谢子珩挥挥手说再见。
等车子启动,吴小花收起笑容,靠在车窗上回想今天一早上发生的事情。
李国富跟陈月找来在她的意料之中,说实话,不恨他们是不可能的,他们毁了她一辈子。
就算当年被抱错,可但凡李国富跟陈月对她好,后来亲生父母找来,她也不会走的,生恩不及养恩大,她分得清谁才是对自己好的。
偏偏,她的两对父母,不仅没有把她当女儿的意思,养父母还毁了她一辈子,亲生父母也没有拉她一把出火坑的想法。
亲生父母不想要她无所谓,给了钱买断亲情她就当从不认识他们,可是李国富跟陈月,就别想那么轻易把曾经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抹去。
重生,她可以不管一切,可送到她眼前来的东西,不给他们点教训,那真是对不起自己几十年的成长了。
公交车要在市中心换乘后才能到福利院,吴小花走到站牌前,看到去公安局的路线,等公交车来。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半,距离集合还有两个半小时,希望时间够吧。
吴小花踏上公交车,去到公安局外,她进去后找到之前给她办户口的女警员。
早上的闹剧全公安局都知道了,大家都说吴小花倒霉,一个人流浪到滨城就不说了,还惹上那样的疯子,不过很多人听说是听说吴小花长大变漂亮,可工作时间,到底没过来看过吴小花长什么样子。
只有几个接待他们的警员知道吴小花跟吕佳期很好看。
吴小花进公安局走了一圈,有人来询问她就笑着说办户口,问了一圈路,最后却走到了管理人贩子的那个区域。
她听到那些警员在说她上午的事,很多人都愤恨地说因为李国富跟陈月没造成事实犯罪,只能教育没能直接关他们几年真是太可惜了。
这个结果吴小花并不意外,就算谢子珩母亲帮忙举报了,也得犯人真的有事实犯罪才能给人定罪,不然就是教育一下就得放走。
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吴小花转身去找办户口的区域找到之前的女警员,说自己想更新一下照片。
第五十章
女警员没想到吴小花短短一年多竟然变得这么漂亮了, 她笑着回道:“可以,小花长大变漂亮了。”
变好看这个事情连吴小花自己都时刻觉得震惊,然而她不太习惯自己现在的脸, 别人夸她只能害羞地笑笑。
照片存进了户口档案里,一九九一年刚开始实行十五位数的身份证, 能领到的人少之又少,需要慢慢普及, 加上吴小花没到十八岁,就依旧还得用户口本办事,照片是直接存公安局档案里的。
等拍好了照片,吴小花从公安局出来,到周边的一些报刊亭问有没有见到中午从公安局出来的一对夫妻。
报刊亭的老板往往是最好打听消息的, 老板跟找着人八卦了似的开始说中午那对奇奇怪怪的夫妻,出了公安局门就在马路边吵了一架,后面说要去什么福利院了。
吴小花听着, 挑挑眉:“去福利院?”
老板点头,神秘兮兮地说:“对啊对啊,那老公一直在打自己老婆, 打得可狠了, 说找不到白眼狼, 就把老婆打死,谁让她放跑了人之类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确实,怎么能打人呢?老板,给我拿份今天的报纸。”吴小花掏出小钱包说。
“欸, 好, 给。”老板找出今天的报纸递过来。
吴小花付了钱, 拿着报纸去坐公交车,准备回福利院,如果他们还想去福利院找她的话,那直接过去就好了。
从公安局回福利院,会经过之前吴小花打工的医院,她想了想,在附近的医院下车,走进那片复杂又四通八达的巷子区。
跟傍晚时分有夕阳照进巷子里不同,白天的巷子反而很阴森,楼房建得很近,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逼仄又让人窒息。
吴小花观察了一下附近可以上的楼,找到离福利院比较近的一栋楼,外旋的楼梯可以让她轻易爬到顶楼上。
在楼上视野就开阔多了,她看到了鬼鬼祟祟在福利院门口说着什么的李国富跟陈月,隔着这么远依旧能看到陈月脸上新添的伤痕。
有时候吴小花自己都觉得奇怪,陈月怎么不知道跑呢?明明被打成这个样子,哪怕她舍不下儿子,就算带着儿子跑,她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啊。
反正现在李国富一家全靠她自己出去打工赚钱养活,那有没有李国富又有什么要紧?
已经被洗脑的女人,根本想不明白,没有丈夫跟孩子,自己能过得多好,她们这样痛苦地过了一辈子,还觉得有男人是福。
吴小花盯了他们一会儿,看到准备从路边过去的一群混混。
这片街区确实多混混,因为附近有几个不太好的中学,那种学校就是给学生混个文凭的,实际上里面的男孩女孩都只是被家长送进去拿个初中文凭好打工。
那些孩子整天不上课,只知道争强好斗,正是青春期不安分的年纪,浑身的劲儿不知道往哪里使,就跟流氓一样乱混,不顺心就打架。
看着距离还可以,吴小花拿起楼顶一块板砖,等那群混混完全走过李国富跟陈月两人,她立马看准机会,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把板砖冲着那群混混最后一个人扔过去。
扔完吴小花就立马蹲下来蹿到好几栋连着的楼之外,接着躲在楼顶盆栽后探出头。
那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果然在附近的人找茬,看来看去只看到李国富跟陈月,围过去对他们推搡。
其他人吧,李国富可能还怂,毕竟是个连工作都不敢去找的废物男人,可他莫名就有那种爹性,觉得孩子、女人是两种自己只要呵斥对方就应该害怕的东西。
不是人,是东西。
所以李国富那脾气必然会跟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起冲突,没什么原因,单纯因为很多李国富这样的男性有着不可磨灭的劣根性,以及少年人的无知无畏。
十五六岁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那种见过血的成年男性,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双方起了冲突,打人会上头,少年们蜂拥而上对着李国富就揍。
平时李国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面子上过不去就硬呛了两句,这可好,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那些年轻人都不会管了。
吴小花站在楼顶上,看着这场闹剧,周围的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
陈月在旁边吓傻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她竟然就这么看着,连上去给李国富拉一下架都没有。
“呵……”吴小花轻笑一声,她还以为陈月真的有多服从李国富呢,敢情只是怕没男人要她了,但可以守寡。
男人死了不关她事,嫁了人她就算对这辈子有交代了,那男人死掉她才享福呢,看来不算傻。
可惜,那些年轻人再没分寸,都不至于杀人,顶多就是打一顿消气了事,事后李国富反应过来陈月没帮他,估计陈月又有一顿毒打了。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最好这夫妻俩互相把对方打死,那就省事了。
吴小花看到有人喊着说去报警,接着就晃悠悠下楼,才三点,还来得及回到福利院给吕佳期跟谢子珩做吃的。
等吴小花走到福利院门口,外面的人群已经散了,听街坊邻里的意思,警察把人都带走了,地上只留下了一些血迹。
福利院的老师端着水盆出来,埋怨那些混混非要在福利院门口打架,害得他还得出来打扫。
老师看到吴小花在门口,愣了一下,继而急忙跑过来:“小花,你怎么回来了?没事吧?”
“我没事,今天学校就放国庆假了,刚回来,”吴小花说着,指指地上的血迹,“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小孩子不要看这个,快回去,就是混混们打闹呢,快回去吧。”老师摆着手让吴小花赶紧进福利院,怕还有混混来闹事。
见老师这么说,吴小花就背着书包进福利院了,她先去跟刘院长说了声假期要跟佳佳他们一块出去玩的事,然后借用一下厨房,说佳佳还想吃她做的零食。
刘院长很高兴她能在学校交到朋友,很爽快地同意了,让她注意安全就好,晚上不要到山上乱跑。
吴小花一一应下,接着去了厨房。
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她只能同时开了厨房所有的锅,同时做,不然的话赶不及。
本来只做吕佳期的分量一个小时是够了,可是她考虑到谢子珩还是个半大小子,胃口好饭量大,只做双倍的分量可能不够,最后东西没做完,时间到了,而吴小花还没收拾行李。
吕佳期驾轻就熟地带着谢子珩进了福利院,问过刘院长好就径直去了厨房。
她经常来,老师跟孩子们都熟悉她了,知道她是小花的朋友。
还没进厨房,已经闻到了香味,谢子珩动动鼻子:“好香啊,小花姐还真会做饭?”
“那当然了,我们快进去,说不定能吃上出锅第一口呢。”吕佳期加快步伐。
吴小花正在烧火,听见动静,无奈抬头:“你们来了?东西太多,我有些赶不及,你们快来帮忙。”
谢子珩愣住:“啊?帮忙?我不会做饭啊。”
“谁让你做饭了,花花说的是让我们烧火!没见着这么多锅吗?”吕佳期直接给他后背一下,推着他去接替了吴小花的位置。
之前看过那么多次,吕佳期已经熟练掌握了烧火这个技能,一次性烧两个锅还游刃有余。
倒是谢子珩笨手笨脚,几次差点把火给灭了,吕佳期气得只捶他。
“要是我们真的去山上野炊,你也就能出个力气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吕佳期骂骂咧咧。
谢子珩很委屈,小声嘀咕:“我没见过嘛,你得给我学习的时间,我学东西很快的!”
“快你就别又把火弄灭了!”吕佳期翻了个白眼,过去帮他把柴火中间空开,“有空气进去才能烧啊,你化学白学了!”
两人吵吵闹闹,吴小花趁这个时间动作迅速地给自己要做的各种零嘴收尾,全部装在盆里放到桌上。
吴小花找来厨房用的油纸,交给两人剪刀,说:“你们帮忙包一下,佳佳你就按照平时我给你装的大小来包,大了不好带,小一点也可以,我得去收拾行李,等我一会儿。”
“好我知道,你快去吧,不着急,慢慢来。”吕佳期接过东西说。
有吕佳期在吴小花没什么不放心的,就转身去宿舍收拾东西,留下他们俩在厨房。
谢子珩在包的时候忍不住偷吃几个,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跟吕佳期都能带很多零食,吕佳期还是让吴小花回来做了,这手艺可太强了。
“吕佳期,小花姐手艺好好啊,不比你家阿姨手艺差!”谢子珩又偷吃一把五香花生。
吕佳期把油纸包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头也不抬:“是啊,她说她以前不读书之后去饭店当过学徒,但是人家师傅不要她,没办法才过来念书的。”
关于吴小花过去的事,吴小花说得零零碎碎,有些不太连贯的地方吕佳期就随便给吴小花找理由圆上逻辑,反正,吴小花那样的过去,她不愿意说,就一定是很过分很难开口的事。
吴小花不说,她就不会问,没必要揭开吴小花心底的伤疤。
谢子珩第一次听这个,他好奇地问:“小花姐天赋这么好,为什么不收她当学徒?”
“因为她是女的,说是,那师傅的手艺,只传男不传女,她纵然偷学了不少,可还是不讨人家掌勺师傅喜欢。”吕佳期叠好自己油纸包说。
“那是他们没眼光!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传男不传女?人家古时候宫里御厨也有女师傅啊,哪里来的破规矩!”谢子珩也为吴小花愤愤不平。
再者说了,吕佳期家的两个阿姨祖上也是御厨,到她们这一辈不照样学了手艺吗?
得多狭隘的人才会把自己那三瓜两枣捂得死死的还怕传给女学徒?活该一辈子都只是个饭店的烧火师傅。
门外的吴小花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些发酸。
这个事情,当时她是随口说给吕佳期听的,没想到吕佳期记在了心里,更没想到,谢子珩会为她抱不平。
其实,跟吕佳期说的所有事情,吴小花都没撒谎,包括这个看起来好像随便找的理由。
那个不愿意收她的师傅是陈月娘家的一个远房表舅,以前在军队炊事班,后来退伍了,就被鸡头村的一家饭店招去当掌勺师傅。
当时吴小花刚从学校被抓回来,为了找人盯住她,陈月想到了这个在饭店里做饭的表舅,她想着把人关在后厨里,让表舅帮忙看着,人跑不了,钱还能进自己口袋,一举两得。
所以,吴小花九岁就进了后厨,她年纪小,加上是个小姑娘,就只能给人洗碗,做菜需要很快的动作跟力气,她都没有,自然不能接触饭菜相关的活,连洗菜都不行。
后厨里洗碗的池子在地上,只有一个小板凳,周围人走来走去,吴小花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踩死。
她拿着洗碗的干瓜刷子,没日没夜地在那洗,一双手被水泡得发皱,渐渐掉皮又长回来,手上是一圈又一圈的水泡皮,难看又恶心。
吴小花从不认输,她洗了一段时间的碗,动作越来越快,她就开始想,她得争一下学徒的活。
都是洗东西,洗菜可比洗碗舒服多了。
于是每次老板来视察她都抱着已经洗好的碗路过,几次之后老板发现她这小孩动作快,就让她帮忙洗菜杀鱼。
这是她拿到的,第一份关于做菜的活。
她还记得她算是成为厨房学徒的这一天,那个做饭的远房表舅拎着勺子过来说:“吴小花,虽然老板让你当学徒,但我不会收你的,你是个女娃,你过几年要嫁人生孩子就没法进厨房了,我什么都不会教你,什么时候你妈把你领回去了,你就走吧。”
那时候吴小花还小,她一听就想到了自己去上学还被抓回来的委屈,便哭着问舅爷爷为什么。
远房表舅沉默一会儿,用白毛巾擦了擦汗,说:“没有为什么,你是女娃,要嫁人,将来你的一切都是你婆家的,我要是教了你,就等于无条件教了你婆家,那是外传,我又不是大善人,还把自己吃饭的本事送给人家,行了,洗菜去吧。”
吴小花哭着去洗菜了,周围年纪小的学徒看她可怜,还给了她一块苹果哄她。
不过她后来还是凭借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学到了一些手艺,她做饭的基础就是这样来的。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在厨房待一辈子,她还想过,等到她长大,就自己当掌勺师傅,或者开个铺子做饭,那样也不错。
然而,她只在饭店待了不到一年,陈月就嫌弃饭店给的钱少,把她带去了工厂,因为这件事,才有了吴小花第二次逃跑。
好像,每一次她试图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时候,李国富一家总要跳出来毁了她的生活,总有种生怕她不在掌控的感觉。
以前吴小花不明白,后来她被拿去换彩礼就想清楚了。
李国富跟陈月确实怕自己不见了,因为自己是一个价钱很高的奴隶,只要嫁出去,他们除了可以收彩礼,还有办酒席的礼钱,简直是立马就可以得到钱的交易,当然要看好她。
不能给她希望,不能让她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如果她不死心,就一直打,打到她服气,打到她跟陈月一样听话,知道痛的话,将来就不会想着改变生活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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