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三字经》他之前教了几个月，‘小厕’一直说记不住,听不懂，这日一下午就背完了。
劳不语生怕他只是一时兴起答应下来，转眼又故态复萌,所以在《三字经》之后,劳不语没有暂缓教学进度,而是拿出了更多的启蒙读物来让他学习。
当然考虑到他年纪小,还在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所以劳不语给他安排的课时比前头穆二胖他们的短了不少，上午学两个时辰,下午学两个时辰。
也就不到十天,‘小厕’把最基础的三百千都学完了。
劳不语从来不吝惜对学生的夸奖,尤其‘小厕’这样顽劣的性子,居然真的能一口气学完三本书而没有半途而废，就更让他心喜了。
因此他夸奖了‘小厕’好一通。
‘小厕’也有些飘飘然，昂着下巴，背着双手到沈翠跟前显摆，“我没骗你吧，我都说我从前……”
此时梅若初和穆二胖都下值回来了，正好在沈翠跟前喝茶说话。
所以有些话他就叽里咕噜地秃噜过去,“总之确实是下过苦工的。”
这会子沈翠也没想着在打压他了,毕竟这几天来他确实改造的不错，既不闹腾也没再骂人。
她指着桌上的两包点心说：“刚要喊你来呢，早上夫子已经跟我说了你最近表现好，所以我特地让他们下值的时候给你买的。”
‘小厕’乌黑的眼睛一亮,但还是克制地没上前，只是凑在沈翠身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我又不是真的小孩，零嘴儿什么的……”
梅若初和穆二胖已经笑着帮他拆开包装，一包是杏仁酥，另一包是牛乳糕。
他这熊孩子嘴也挑，一开始随便一串糖葫芦都能把他吃的眉开眼笑得像个二傻子。
但后头他就不怎么爱吃那些便宜的了，更喜欢吃那些精细点心。
这两样可以说是他的最爱，不止价格不便宜，且还不好买，这两家铺子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早些时候他能吃上，还是梅若初和穆二胖的同僚送的。
从前书院里得了新鲜吃食，大家都是先紧着穆二胖这最小的吃。
这种和睦的氛围也算是翠微的传统了，加上穆二胖现在也快十七了，并没有那么喜欢吃这些了，所以那些东西基本上都进了‘小厕’肚子里。
看清桌上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的嘀咕声戛然而止，眼睛越发明亮的惊讶询问：“这两样东西不是隔得很远吗？又是别人送的吗？”
梅若初和穆二胖都是笑，给他解释说：“不是啊，就是我俩下值后分头去买的。”
“这可不是我授意的。”沈翠笑着看他们一眼，无奈道：“你俩也是，买离书院近的零嘴儿不成吗？上了一天值还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这熊孩子一口吃的。”
别的官员一般出行都有轿撵或者马车接送，梅若初和穆二胖都是没有身家背景的，从前能有马车坐，那还是沾卫家或者崔家的光。
虽然现在他们跟昔日同窗在一处上值，不拘是沈傲霜，还是卫奚，都是愿意送他们的。
但翰林院下值的时间门并不固定，尤其是几人现在职务也不大相同，更是不一定能同时下值。
没得让其余人累了一整日还得等候，所以他们日常还是步行归家。
“没事儿，也不累，正好坐了一整日身上僵的很，走路就当松筋骨了。”穆二胖说着话，把纸包往‘小厕’跟前推了推。
沈翠笑着站起身，“那我还得去跟你姥说一声，让她给他少准备一些晚饭，没得浪费了。”
她一走，‘小厕’也不装了，站到桌前踮起脚尖，拿起糕点吃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他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他从前是没有这些感情的，自打诞生、有了意识以来，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按部就班地按着使命，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把一切可能影响秩序的危险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像眼下特地给他买糕点的穆二胖和梅若初，就是他从前判定的‘危险因素’了。
梅若初前头十八年倒霉到家，每隔一段时间门，他都会重点关注梅若初一番，确定他在受着磨难，没有跟穆云川争锋的可能。
穆二胖则更惨一些，因为他就生活在穆云川身边，所以他本来是要痴傻一辈子。
但是现在他们对他这么好。
这么想着，他吃糕点的速度不由变慢了。
梅若初正和穆二胖小声交谈着白日里的事情，余光瞧见了，便说：“快吃吧，都是给你一个人的。吃不完的自己收着，明天当早饭吃也成。”
‘小厕’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还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穆二胖和梅若初对视一眼。虽说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他们还是一点摸不清‘小厕’的想法。
只想着他方才一脸得意的来求表扬的，莫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称赞他，所以让他不高兴了？
穆二胖轻咳一声，说：“听说你半个月就学完三百千了？学的好快啊。我早前也是学了五天才读完。但是那会儿我都十岁了，你才这么小就已经如此厉害，他日一定……”
穆二胖是新科探花郎，他用自己的经历来和‘小厕’这样顽劣孩子对比，是个人都会觉得他是自降身份了。
正常孩子也会觉得备受鼓舞。
但‘小厕’不会，因为十岁的穆二胖有多痴傻，他再知道不过了！
他可是堂堂位面法则，这个世界的主宰啊，居然还比不过早先痴傻的穆二胖！
他眼睛瞪得溜圆，把手边没吃完的糕点囫囵吞了，拔腿就往外跑。
“劳不语！劳夫子！先生！快快！前头你不是说三百千学完了，要教我读《幼学琼林》吗？我现在就想读！”
穆二胖和梅若初当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这熊孩子素来行事没有章法，像个小疯子，加上他自己肯主动要读书，怎么也都算是好事儿，他们就也没管。
而沈翠其实并没有走太远——她早上就跟穆二胖他们说了给‘小厕’买糕点的事儿，当然也没忘了知会郑氏一声。
特地离开堂屋，也只是因为在书院里，‘小厕’最敌视的除了奚九鹿这外来意识，就是她这跟外来意识绑定的宿主了。
果然她一走，‘小厕’就立刻开动了，没再装相了。
后头的情况么，穆二胖他们俩不明白，但沈翠大概是知道‘小厕’被自家儿子的话给打击到了，所以要奋发自强了。
前有穆云川的打击，后有穆二胖无心的话，双重动力之下，这熊孩子怎么也能老实好一阵子了。
这自然是好事，不过有件事儿却让沈翠觉得有些困惑。
灶房里，下了值的奚九鹿正在给郑氏打下手。
察觉到沈翠的情绪波动，他便主动询问她在想什么。
沈翠说：【我就是觉得……这‘小厕’，也就是法则，越来越像人了。】
【我跟法则是类似于宿主那个时代有的编码、程序、ai一类的东西。当然我们比那些高级多了，也有自己的意识。仿生ai搜集够数据之后尚且能拟人，我们越来越像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沈翠点头笑了笑，又呼出一口气，【那就挺好。】
她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随时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眼下她还不想走，准备等到这具身体寿终正寝的时候，再回家去。
所以她并不会守护二胖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把法则永远困在翠微。
如果法则越来越像人，那么她离开后也就不用操心他再像前头似的不干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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