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山近日来颇有些奇怪, 平时数他最为勤快,来得早,走得晚, 干起活来,忙前忙后的一刻也不歇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动不动就不见了人影。


    “平哥,大山哥又出去了?”午时, 陆云琛从后院进来,见庖屋只有古平一人在忙活,开口询问道。


    “说是家里有点急事, 饭都没吃呢, 就走了”古平依着宋大山走前的说辞告知陆云琛。


    “又是家中有事”陆云琛低声喃喃道, “平哥, 平时你跟大山哥聊得多, 他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古平挠挠头, 仔细回想着, “倒是没听大山哥说起, 只是见他近日里来总是心事重重的,前几日叶荞问过一次, 但都被大山哥敷衍过去了,我们当是以为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情, 便没再问了”


    正说着呢, 宋大山从门外进来, 脸色不甚好看, 紧蹙着眉头,一脸的凝重。


    “大山哥,可是家里怎么了?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陆云琛出声问道。


    许是没想到陆云琛这会儿能在这里,宋大山愣在原地,神情怔了怔,目光躲闪道,“不劳掌柜的费心了,家中无碍。”


    自己不想说,陆云琛自是不会强求,只吩咐宋大山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不需得同他客气。


    宋大山神色木讷地应下,闷着脑袋躲到一旁削土豆去了。


    陆云琛也没有当回事,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虽是掌柜的,但也管不到人家家里去。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宋大山虽状态不佳,但好歹没误了活计


    这日,一大早的,陆云琛刚起床没多久,门口处传来“邦邦邦”重重地锤门声。


    “谁啊,这么早就来敲门”秦慕言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恍惚着问道。


    “你接着躺下睡吧,我出去瞧瞧去”陆云琛嘱咐小夫郎躺好,自己则披了个厚实的外衫往屋外走。


    刚拉开门栓,一推开门,陆云琛怔在原地,这这是搞什么?只见俩壮汉抬着一木担架进来,担架上卧躺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面如土色,嘴唇青紫,眼瞅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这位大哥,这是怎么了?”陆云琛询问道。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要问你呢!昨个儿我娘来你这吃饭,回了家,夜里就这般模样了!”汉子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话音未落,门口处又进来一汉子,面色惨白地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唤,“陆掌柜的,我可被你们家这饭菜给害惨了”。


    陆云琛顿觉不妙,如果说先前那汉子没准是来找事碰瓷的,这刚进门的大哥,可是他铺子里的老常客,从在泗水街摆摊儿一路追随至今,他说的话,是可以信上几分的。


    “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陆云津从后院进来,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担架上的老太太他认识,昨个儿前来用饭时,还问起他的生辰八字,说是要给他相看个夫君呢


    “你这小哥儿,少在这里装无辜,我娘吃了你们家的东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壮汉见陆云津一副懵懂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来愈发不客气。


    “这位大哥,咱有话好好说,倘若真是我铺子里的问题,我这做掌柜的,绝不推脱”陆云琛将自家弟弟拉到身后,挡住了壮汉凶悍的视线。


    “你这黑心掌柜!我娘人都在这里了,你还当我们故意讹你的不成?! ”壮汉明显对陆云琛的回答不甚满意。


    门口处的汉子还在“哎呦哎呦”地叫唤,在这稍有些阴寒的四月天里,额头上漾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云津,我这脱不开身,麻烦你跑一趟,去周府,把周大夫请过来”陆云琛瞧着这二人的神色委实不对劲,扭头同身后的陆云津耳语道。


    陆云津面露迟疑,这两个壮汉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彼时又在气头上,他真担心自己这一走,自家大哥会吃亏。


    “云津,没事,别担心周府离这儿不远,快些去吧”陆云琛见他迟迟不动弹,忙催促道,论医术,他最信任的人还是周大夫,不管这二人情况如何,叫周贤过来瞧一眼总是对的。


    陆云津低低应了一声,脚步利落地朝外跑去。


    壮汉们都堵着陆云琛要说法,对于他的“跑路”没得放在心上。


    “几位大哥,先消消气,我已叫内弟去请周贤周大夫了,喝口水,稍安勿躁,一应医治的费用,我阖兴居负责到底”陆云琛递上几杯热茶,将门口的大哥也一并扶进屋子里。


    周贤的医术在永安镇上是有目共睹的,旁个大夫医治不了的病,只要送到他那里,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定有好转的迹象,两个壮汉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只等着周贤过来,给他家娘瞧瞧病。


    连门口大哥,也在喝下一杯热水后,止了叫唤声,斜靠在桌椅处,闭目养神。


    陆云琛焦急地在屋中踱步,不定地往门口张望,秦慕言在卧房久等自家夫君不归,又想起那沉重地敲门声,担心铺子里出了什么问题,穿戴好衣衫从炕头上下来,挺着九月孕肚,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还未开口问自家夫君这是怎么了,又一对夫妇带着孩子进门,男的上前揪住陆云琛的衣领,一拳便将他掀翻在地。


    “哪里来的宵小!”秦慕言见陆云琛吃了亏,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阿言,回来!”幸得陆云琛反应极快,将小夫郎揪了回来,他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色,扯了扯抽痛的脸颊,这回怕是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陆掌柜,你好狠得心呐,为了赚那些个腌臜的银钱,竟然不惜在饭菜里下毒,谋害我儿!”妇人抱着怀中紧闭双眸的婴孩,哭丧着脸指责道。


    “大兄弟,你们昨个儿也是吃了阖兴居的饭菜,出了事?”先前携母前来的壮汉开口道。


    “可不是呢,我儿昨日嚷嚷着要喝那劳什子奶茶,我媳妇拗不过孩子,便带他过来喝了一碗,没想到回家不过半晌,就开始呕吐不止,带去瞧了大夫,才知道吃中了毒”汉子愤愤然道,他当是以为陆云琛能有多清高呢,还不是为了赚钱,连孩子都不放过。


    奶茶中毒陆云琛手撑着桌角站起身来,暗自沉思道,这奶茶怎么会中毒?


    “你胡说,我夫君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做食肆的,为何要在饭菜里下毒,平白来砸自己的买卖!”秦慕言想也没想地就驳了回去。


    “这大夫说的明明白白的,你们还敢不认账?!”男人神情激动,面上根根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紧握着的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挥上来。


    “大哥,稍安勿躁,周贤大夫马上就过来,有什么病症,他一瞧便知”陆云琛正了正神色,温声安抚道。一听说请了周贤,汉子脸色堪堪有些见好,他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妇人抱着孩童先坐下。


    陆云琛见局面稍稍稳住,扭头看向小夫郎,“阿言,你先回屋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是”


    秦慕言瞥了眼面色不善的几人,方才又眼瞅着陆云琛吃了闷亏,说什么也不肯走,正当二人僵持时,庆阳背着周贤进了门,身后是挎着药箱,跑的满头大汗的陆云津。


    “大大哥,我们把周大夫请过来了”陆云津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喘着粗气道。


    “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呐”周贤从庆阳背上下来,皱着眉头抱怨道,“陆小子,你这混不吝的,大清晨的,把我拽过来作甚,昨个儿你不是才带着秦小哥儿去府上瞧过,今儿”他瞥见大堂里或躺着或坐着,面色不佳的几人,顿了顿,“今儿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周大夫,您快帮忙给瞧瞧吧,这几位说是吃了阖兴居的饭菜,身子骨不爽利”好不容易将大救星盼来,陆云琛也顾不得礼节了,忙请求道。


    苦苦等在一旁的汉子们,此刻也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家人的病症。


    周贤捋了把花白的胡须,围着三人,又是把脉,又是相面的,末了,一脸的凝重。


    “瞧这症状,可是中了毒呐”


    一听这镇子上最有威望的大夫这般说,原本被陆云琛安抚得已有些理智的汉子,登时便沉不住气。


    “好你个掌柜,我说饭菜里下了毒,大家伙儿还都不信,如今周大夫都说了中毒,我看你这次能推脱到哪里去”


    “就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还不怕鬼敲门,我真当是冤枉了他们家,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像你这样缺德黑心的掌柜,只知道唯利是图,不顾及人命,就该遭千刀万剐,枉我们之前如此信任你们家的吃食,居然害了自己儿子!”


    几人越说越激动,你一嘴我一言的,陆云琛饶是有百张口,此刻都说不清楚,他还以为最多不过就是吃坏了肚子,可谁能料想到,竟然是中毒


    秦慕言也被中毒的事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定是有人在中间做了什么,见不得自家夫君被人冤枉,也跟着不甘示弱地争执起来。


    顿时屋中闹作一团,陆云琛偏头躲过迎面挥过来的拳头,护住身后跃跃欲试要同对方耍一耍的小夫郎,还得要好声好气耐着性子在中间拉架,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


    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血有血”


    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似是被定住了一般,齐齐地望向陆云琛身后的秦慕言,只见刺眼的鲜血顺着外衫流淌下来,很快地上凝成一团,扩散开来。


    秦慕言在自家夫君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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