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理和商乐羊一进门，张铁蛋便热情地迎上来。
而且，有一点炫耀的成分。
一周前，宋明理和商乐羊离开的时候，学校操场还是空空荡荡的，眼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操场上站满四排新生，都在进行基本功训练，一个个马步扎得有模有样。
一边墙根下，摞着成箱的菜肉蛋奶，狗子们欢实地吃着早餐，皮毛油光水滑。
一派生机勃勃的校园景况。
“不错不错，有模有样的！”宋明理赞叹道，“半路上那垃圾山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们堆起来，防止新生逃跑的吧？”
张铁蛋“嘿嘿”笑着挠了挠后颈：“师父没跟你们讲啊，那是刘主任叫人堆在那里的。”
宋明理惊讶地看向徐冲：“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起？随意倾倒建筑垃圾，他这是违法行为，我们应该举报他。”
徐冲摸了一下鼻梁，什么都没说。
“刘太岁干的违法的事还少吗，他根本不怕举报。师父是怕你们担心，所以才没说的。”张铁蛋解释道，“宋师叔，你别担心了，现在俺们过得可好了，那垃圾山上的砖头水泥，都被俺们拿来盖厕所啦，还不要钱，多划算！”
宋明理笑着摇摇头，那垃圾山上的破砖烂瓦能盖房子？他不信，肯定是张铁蛋说来宽慰他们的。
少顷，张铁蛋带着宋明理和商乐羊到后院去参观新盖的女厕所和浴室，回来时，两人脸上都带着惊叹之色，两个新盖的建筑都像模像样，崭新的红砖、厚实的水泥，一点看不出是废物利用。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宋明理吃惊地问，“你们把建筑队请来了？”
“这个嘛，”张铁蛋挠了挠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俺们学校有东西！”
宋明理和商乐羊齐齐投来惊讶的目光。
“从山下拉上来的时候，确实是破砖头烂水泥，过一会儿就变成新的了。”张铁蛋一脸诡秘地说道，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制造气氛，“还有一天晚上，俺正在睡觉，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特大的霓虹灯招牌，架在咱们这个操场中间，紫光照在俺脸上，晃得人心里着慌，然后俺醒了过来……你们猜怎么着？一掀开那个行军床的帘子，俺就看见这么大一个紫红色的招牌，像那个幽浮（ufo）一样飞在黑黢黢的天上，然后呼的一下掉下来，吓死俺了，就掉在那个电线杆顶上。”
宋明理和商乐羊都瞪圆了眼睛。
张铁蛋感觉自己的表达欲被充分地满足了，或许除了练武、摊鸡蛋饼之外，他还有点讲故事的天赋。
土土在旁边听着，眯起眼睛，如果电线杆和霓虹灯招牌不是她亲手做出来的，她可能就要信了。
呸，什么电线杆，是旗杆！差点被张铁蛋带到沟里去。
宋明理惊奇地看向徐冲：“真的假的？”
徐冲眼里带着笑意，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他稍稍顿了下：“说点有用的。”
眼下最有用的，当然是确定新生名单了。
晨练结束后，张铁蛋把活动桌推过来，徐冲拿出整理好的新生信息表，放在桌面上。
“大家看一看，”徐冲说道。
“师父，俺去做早饭。”张铁蛋请示道。
徐冲点点头。
宋明理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拿出手机拍摄每一张报名表，然后提取文字，直接录入电脑。
“一共有22张报名表，标记通过的是……8张。”宋明理看着数据说，“通过率有点低，判断依据是什么呢？”
“是土土判断的。”徐冲说道。
“嗯……没有标记通过的，我们需要在今天早上拒绝他们的入学申请，对吗？”
“是的。”
“那我们总得给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宋明理道，“一般新生入学考试，都有一目了然的分数来决定录取结果。”
“对啊，而且我们的招生宣传是，只要真心想学都可以教，实际录取的时候，也没办法给真心打分吧。”商乐羊思索道。
徐冲打开手机，放在桌面上。
「你们放心，我来说。」一条短信出现在徐冲的手机屏幕上，发件人是姜春来，也就是土土，「不过，我没办法直接和新生沟通，所以需要你们帮忙，帮忙把我的意思转达给每个新生。」
“懂了。”宋明理点点头，“我们需要把拒绝理由优化成更容易被接受的话术，转达给对应的新生，这样说来，是每个新生都有不同的拒绝理由吗？”
「没错。」土土松了口气，跟三师兄沟通就是轻松愉快。
“好的，那我们就一个一个地谈。”宋明理看向徐冲，“主要是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徐冲毫不迟疑把沟通的任务扔给宋明理，“我补充。”
“那我来整理资料。”商乐羊拿起报名表。
“行。”
分工完毕，临时招生办开始营业。
香喷喷的鸡蛋饼里卷着蔬菜和鸡肉，送到招生办的桌子上。
“谢谢铁蛋。”宋明理微笑道，“辛苦你再通知一下新生们，等会儿吃完，我们就开始通报考核结果，按照填报名表时的顺序来。”
“好嘞，俺这就去。”张铁蛋在围裙（一位新生提供的）上擦了擦手，快步往操场中间去。
就像一块石子扔进水面，本来平和的早饭时间，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打破了，议论声如涟漪般播散开来。
那些早就预定中选的新生，是可以稳如泰山地吃饭，大部分新生还悬而未决，对他们来说，本来好吃的鸡蛋饼吃在嘴里也有些食不知味了。
十分钟后，第一名新生，张大牛，来到了报名桌前。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俺是张大牛，俺是真心想学武的，俺也有基础。”
商乐羊将张大牛的报名表递给他：“这是你的报名表，你核对一下没错吧？”
张大牛咽了口唾沫：“俺不识字，不过，这个名字挺像俺的。”
商乐羊回头看宋明理，别说张大牛了，他都有点紧张。
“嗯，结果是……”宋明理看向手机，他抬起头，“抱歉，你没有通过考核。”
“啥？”张大牛呆住，接着，他的脸涨红了，“你说俺、俺没通过？”
“是。”
“凭啥说俺没通过？！俺钱都准备好了，凭啥不让俺上？”张大牛恼火起来，用力一拍桌板，“俺肩上能跑马，胸口能碎大石！凭啥那小姑娘都能通过，俺就没通过！”
徐冲冷下脸：“再拍一下试试。”
张大牛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把手从桌上拿下去。
宋明理人虽然长得斯文，但处理矛盾冲突的经验很丰富，毕竟是律师，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见张大牛稍微冷静下来，便开口说道：“我们的考核标准是真心想学武，以前已经通知过，但是很遗憾，经过这两天对你表现的综合考核，我们发现你并不是真心想学武，至少没有在我们学校里表现出真心想学的态度。”
张大牛不服，想要争辩，宋明理却一条条列出了他这两天在上课过程中偷懒耍滑、自以为有武功底子就不把基本功当一回事的表现，甚至连他休息时跟人吹牛打屁说的那些暴|露真实想法的话，都一条条复述出来。
张大牛打了个哆嗦，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好可怕，明明两人见都没见过，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摸得清清楚楚，就像在他身上装了摄像头一样。
事实摆在眼前，张大牛无法反驳，只能拿回自己的报名表，垂头丧气地离开。
“嚯，厉害呀。”等张大牛走远，商乐羊一脸惊叹地盯着宋明理。
宋明理笑了笑：“我只是照着土土教的说。”
徐冲看向放在宋明理面前的自己的手机，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也可以说……
土土在桌子底下躺平挨夸，作为校董事会主席，在招生这块她可一点没闲着，为了不漏掉一个真心想学武的人，她不仅要观察他们会不会掉光，还要综合考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此，才能给出公平客观的考核接过，让大家心服口服。
“下一位，过来吧。”宋明理扬起声音。
商乐羊坐直了身体，有点感觉了，执掌生杀大权的招生办工作人员的感觉！
第二个本来是刘翠花，不过刘翠花已经主动放弃，接下来就是张铁蛋的好兄弟刘刚。
没什么悬念，刘刚通过。
张铁蛋和刘刚击掌，两人喜气洋洋地离开。
一张小小的活动板桌上，录取与否的命运就此决定，新生们一个个惴惴不安地过来，离开时有人欢喜有人丧气，但没有人提出异议，流程推进过半，一切还算顺利。
“下一位。”
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系着皮带的青年走过来，一来到桌前，青年就呲着牙冲宋明理笑，态度上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商乐羊和这个青年核对完信息后，宋明理照例看向手机，向他通报结果：“很抱歉，刘光明，你没有通过考核。”
刘光明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为什么？”
宋明理：“是这样的，你……”
宋明理还未说完，刘光明忽然大声嚷道：“骗子，你们这就是骗子学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骗人来做白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根本没见过你，你凭什么决定我们这些一心想学武的学生的去留！我们辛辛苦苦在学校干了两天活，睡的地板，吃的是大锅饭，凭什么就这么被撵走？”
刘光明一边说，一边从活动桌板前掉头走开，不断有煽动性的话语从他口中涌出，他走向那些还在等着考核结果的新生，来到他们中间：“兄弟们，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打发了？”
地上蹲着的、台基上坐着的几个汉子，听到这话，都面色不善地站起来，阴沉沉地盯着报名桌这边。
那些已经拿到不通过的新生，本来已经被说得心服口服，这时看见有人带头挑事，也不甘心就这样白白地回去，一个个蠢蠢欲动，小声咕哝着不满的话语，密切观察刘光明的动向。
“刘光明，你不要这样——”张铁蛋还好心地上去当和事老，忽然被旁边的人一把推开。
刘光明带着四五个新生，气势汹汹地回到活动板桌前，猛地一拍桌子：“你们必须给我们个交代，我们不会这么走的，按照市场价，一天500，两天1000，给我们结了账，我们就走，要不然，谁都别想好！”
本以为会看到宋明理心虚的样子，刘光明的预想却落空了。
宋明理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轻蔑地看着刘光明，就像刘光明心里的阴谋诡计，他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光明，按理说，应该谁雇你办事，谁给你发钱吧？”宋明理冷笑道，“你不去问刘主任要，到我们这儿来撒什么野？”
“你、你说什么？”刘光明的眼神顿时漂移起来，“我怎么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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