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已数遍走过的红墙,在此刻的凌莫眼里突然变得高大不少,隐隐倾压过来,让凌莫有些喘不过气。
凌莫在青砖小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江羽柔。
江羽柔今日穿的是凌莫的一件宫装,以她喜欢的素白色为底,外面罩上一层淡蓝色纱裙,更显得她神情淡然。
她微微低头,只远山似的眉毛和长长的微卷睫毛能够映入凌莫眼底,此时江羽柔微垂着眼睛,看不见其中神色。
但凌莫灵敏地从空气中的冷漠气压中捕捉到,江羽柔好像……生她的气了。
待凌莫又一次惴惴不安地转过头去,江羽柔才将头抬起,眸中却并没有凌莫所担忧看到的愠色,她唇角忍不住扬起轻轻的弧度,连带着脸颊左侧的小小梨涡都生动起来。
看来这个皇姐,胆子是真的小。
又拐过一道小门,凌莫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继续向前的脚步顿下,微微侧身过来,眼眸中盛满着诚恳的水光,
“羽柔,我……”
“小公主,您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
凌莫道歉的话刚刚出口,便被不远处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凌莫抬眼看去,正是不远处的徐公公。
他几步往这里走过来,看到凌莫,脸上堆满了笑容,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小公主倒准时,陛下刚下朝,歇息在太明殿中呢,老奴带你们过去。”
“好,那麻烦徐伯伯了。”
“小公主,二小姐,你们先喝茶,陛下在楼上,片刻便下来了。”
旁边的江羽柔坐姿端正,正优雅地举起茶盏,小口轻抿着。
凌莫本就心中忐忑,此刻看到江羽柔如此平静,心里更是没底,她右手无意识将茶水举起,就往嘴边送,
“嘶~好烫!”
茶水虽不至于太热,但基本温度还是有的,猛然接触到娇嫩的唇上肌肤,便瞬间烫出了一个小小水泡。
凌莫嘴上吃痛,更是泪水汪汪,显得楚楚可怜,江羽柔转头看过来,也是被凌莫吓了一跳,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降温的东西。
还好徐公公听到声音,赶紧让小太监去拿了些冰块,用手帕包着,给凌莫敷在唇上降温。
正大家手忙脚乱之时,宗献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空气中,
“墨儿还真是厉害,那阿努尔王子竟真的将婚事……”
宗献帝走下阶梯,发现凌莫正坐在椅子上,徐公公在旁边焦急打转,
“父、父皇。”
凌莫嘴巴被烫伤,江羽柔正举着冰块小心贴在她的唇际,她小心开口,却还是含含糊糊。
“墨儿这是怎么了?”
宗献帝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江羽柔,只专注看向凌莫的伤势,
“陛下,小公主刚喝茶水时不小心将嘴巴烫伤了。”
“哦,怎的这么不小心,父皇看看。”
宗献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将一手背在身后,微弯着身子,一手想从江羽柔手里接过冰帕子,却不小心看到江羽柔的正面精致容颜,瞬间呆立在当场,连冰帕子都忘了接过去。
看着宗献帝伸出的手,江羽柔将帕子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宗献帝瞬间回过神来,他掩饰性地将左手攥成拳头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后又背到身后,右手上的冰帕子就糊上了凌莫的脸蛋。
宗献帝心中慌乱,连带着手上,也不听使唤起来,凉飕飕的帕子就这样糊在了凌莫的鼻子上,冰得她呲牙咧嘴,凌莫又不敢反抗,毕竟不是亲爹,她将身子后仰了下,才勉强将自己的嘴唇送到帕子手下。
感觉到凌莫的动作,宗献帝又慌乱地将帕子移开,直起身子想将帕子交给江羽柔,刚一有眼神接触,他的眼睛又瞬间移开,僵硬得将帕子交给一侧的徐公公。
徐公公小心接过,又看了一眼宗献帝的神色,面带担忧。
看到宗献帝坐到了远远的对面,凌莫知道时机到了,她先起身见过宗献帝,又向他介绍,
“父皇,这就是儿臣之前提及的好友,淮王府里的二小姐江羽柔。”
江羽柔见此,也从座位上起身,朝着宗献帝福了福身子,
“羽柔见过陛下。”
“哦,嗯,长得很漂亮,不,不是……”
眼见着宗献帝有些语无伦次,神色也恍惚起来,徐公公立刻上前,对着凌莫她们道,
“陛下近日身体微恙,加上今日上朝太耗费心神,小公主和二小姐不若先行回去,待到陛下身体好些了,再同你们说话。”
“这……”
凌莫表面上装出一副为难模样,她轻轻皱着眉毛,看样子对宗献帝的身体很是忧心,
“不若儿臣留下来陪陪父皇?”
“墨儿先回去吧,父皇改日再陪你玩儿可好?”
宗献帝勉强扬起一抹笑容,状似和煦地看向凌莫,
“好,那儿臣就先告辞了,父皇保重身体。”
说罢,凌莫带着江羽柔先后脚离开了太明殿。
明明殿中还有两人,却陷入了良久的平静。
宗献帝沉思久久,待从自己团团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已是过了几刻有余,他抬眼望向殿外,午时灿烂的阳光正透过点点窗户的缝隙倾洒下来,大殿一时半室明亮。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但作为帝王,这些情绪都是不属于他,导致一瞬间他英俊的脸部,竟然颇为狰狞。
徐公公默默立在殿中一角,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塑,此刻见献帝有所动静,他缓缓向这里走来。
一壶清茶冒着热气被注入茶盏,宗献帝看着这腾腾的热气,本就温热的胸膛更加升温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他的脑海,却又挥之不去,因着他渴求多年。
“徐宣,你说……江羽柔她是不是……有几分朕当年的影子?”
虽宗献帝说得含蓄,但徐公公还是轻易听出了他所要表达的含义,他微微弯了弯腰,知道献帝此时并不想要他的阿谀奉承,他看向这位快要进入不惑之年的帝王,语带诚恳,
“老奴第一次见她,便觉如此。”
看到徐宣眼中的肯定,宗献帝更觉自己猜测没错,心中的雀跃与兴奋险些要冲出胸膛,
“此事,你偷偷去查,不要让旁人知道。”
“老奴明白。”
徐宣将身子弯了又弯,头低低垂着,看向地面,目光透露出坚毅,他知道,此事说小了事关皇族血脉,说大了便是事关国家社稷,绝不容许马虎。
凌莫和江羽柔并排走着,她一手用冰帕子轻轻捂住嘴巴,眼珠子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江羽柔那里瞥去。
“皇姐的手不冰吗?”
路走到一半,身侧一直沉默的江羽柔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凌莫一脸疑惑,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问号,
“啊?”
江羽柔终于忍不住了,面上化出一抹笑容,这世上,竟真的有这么傻的人。
她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连眸中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凌莫见她如此,也嘿嘿傻笑起来,江羽柔顿时哭笑不得,她将凌莫一直举着冰帕子的左手拿下,换成右手,仔细一摸,整个手心都是冰凉一片。
“皇姐的手都是没有感觉的吗?”
江羽柔面上又有些冷凝起来,她看向凌莫的手,此时刚一接触外界温度,原本白皙的手掌,瞬间变得红通一片,怕不是都麻了吧。
“噢,没事,我皮糙肉厚。”
眼见着江羽柔又要生气,凌莫赶紧出声解释,她顺势甩了甩左手,
“你看,灵活得很。”
看到江羽柔再次被她逗笑,凌莫不要脸地开启了厚脸皮功能,
“羽柔,对不起嘛,我错了,我以后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你原谅我好不好嘛?”
虽然嘴巴上肿起的晶莹水泡有碍观瞻,但凌莫语气软软,拉着她的手不住摇晃,江羽柔心里不可自抑地还是掀起了小小涟漪,她不自在地转过脸去,似是对这样的场面有几分无措,
“好,我原谅你了。”
看着凌莫脸上又绽放开的大大笑脸,江羽柔心里也开心起来,她看向凌莫欢脱的背影,长睫微眨,这个人……总能让和她在一起的人这么开心吗?
“公主,你回来……”
“咦,怎么有这么大一个水泡?”
檀儿看着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公主,回来就多了个水泡,心疼极了,虽然自家公主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像……像什么来着,檀儿在她匮乏的语汇词库里面找了又找,才找到了贴切的形容词。
像……春天里迎风开放的喇叭花。
凌莫:……你才是喇叭花,你全家都是喇叭花。
江羽柔:喇叭花不错啊,很好看。
凌莫:嘿嘿,我就是喇叭花,羽柔你看好不好看?
檀儿:……
说罢,檀儿就要接过凌莫手中的帕子,给她敷上一敷,凌莫刚下意识地想递过去,却接到了不远处飙过来的凉凉眼神,顿时连天灵盖都清凉起来,她立刻将檀儿的手拨开,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檀儿狐疑地看向凌莫,但看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
“那奴婢去太医院找些药膏来?”
檀儿抬脚刚要走,凌莫却突然眼尖地瞟见了桌案上放置着的大红色物事,看样子,好像是一封请柬。
“那是什么?”
顺着凌莫的手指看过去,檀儿才算是想起这个事情来,她猛地一拍脑门,吓了旁边的凌莫一跳,
“檀儿,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不要自残啊。”
檀儿没有听懂凌莫的陌生话语,但也知道公主是在关心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奴婢这不是记性不好吗,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无事,想不起来就慢慢想。”
江羽柔轻飘飘看了檀儿一眼,话语中带着肯定,和些许的同情。
檀儿:同情?
江羽柔:有不少的精神病患者,都是从轻微自虐开始的。
檀儿:卒。
“这是国公府送来的请柬,说要请公主和二小姐过去呢?”
凌莫和江羽柔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国公府,这不是颜倾的娘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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