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见旧人, 林蕴愣了会子才起身。
“珠大嫂子,好久不见。”
李纨浅浅福身,面上带着轻笑。
“确是许久不见, 曹夫人好。听闻你回京城, 想着会到程府,就过来碰碰运气, 果真遇见你了。”
当年那个躲在自己院子里老老实实的李纨, 如今明显瞧着多了底气,带着从容笑意。
林蕴点头回礼。
“大嫂子这些年过得可好?瞧着倒比当年爱说爱笑。”
想当初住在贾府,有什么事顶在前面的都是王熙凤,后面王熙凤病了也有探春,这个大奶奶就好似透明人,很少有人主动想起她, 她也绝不会去掺和别人的事。
现如今看她主动上门, 林蕴还有些不习惯。
程夫人早从程潜的口中听过贾家些事, 拉着林蕴坐下。
“你不在京城,不知你那侄子贾兰如今正在户部。到底算挂着几分转折亲, 你哥哥便照顾一二。”
“原来如此, 那真是恭喜珠大嫂子, 兰哥儿从小就是爱读书的,人也上进,往后可有你的好日子。”
林蕴忙道贺。想起当初最后一次见贾兰还是个半大孩子, 如今竟在户部任职。贾家儿孙里终究有个争气的,再看李纨面上得色, 也能理解。
“不知你们在京城, 没备下礼物, 好歹是做姑姑的, 兰儿可还好?”
“妹妹哪里话,咱们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兰儿也好,只是他如今到年纪,我正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偏总也瞧不到好的。”
才说三五句话,就扯到贾兰亲事,果然还如当初,无利不早起。
林蕴不接话,转头看向程夫人。
“嫂嫂可告诉三妹妹?我匆匆过来还没派人给她传信呢。”
“不急,她上个月诊出身孕来,如今正要静养,得空咱们去瞧她。隔了这些年才要第二个,她对大姐儿宠得很。”
程夫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幼年便练出来,后与程潜夫妻恩爱,自然向着林蕴。瞧她神色便知对李纨不似探春等人亲近,自然懒得惹事上身。
姑嫂二人说话,李纨在旁陪笑,时不时插上两句,总想着将话题引到他们母子身上。
直到曹同轩过来,才不情愿告辞。
“大妹妹难得回京城,改日请上门喝茶。”
等她出去,林蕴立时道。
“兰儿是个好孩子,他母亲却最会明哲保身。归根结底程、贾两家不是亲戚,面上过得去就算了。”
“妹妹放心,我省的。”
且不说林蕴与李纨之间关系如何,单凭她急切上门的行为,就叫人很难喜欢。若真穷困潦倒,林蕴不介意帮忙,但事实并非如此。
程夫人提起桌上热水沏茶,似乎随口说道。
“说起贾兰,贾环也考中了,只是名次不好未能进入殿试。卫将军走动给他安排个地方小官,定当地县令女儿为妻,去年年下,夫妻二人还给卫夫人送年礼来。”
凭贾环本事,能在地方做个小吏已是不容易,若强行找高门媳妇只会引来祸事。倒不如找个地方官做岳丈,还能管束。
相较之下,李纨未必有探春拎得清。
“陛下恩赦,贾家子孙才能参加科考,卫夫人是个聪明人。不说这些,好容易回来该说些高兴的,我给煦哥儿带了礼物来,咱们同去看看。”
“正巧,我也给思思和延哥儿备了礼物,自他们出生,我还是头回见。”
二人相携往前面去,程潜和曹同轩正在说话,孩子们早被奶嬷嬷带到别处玩。
果然,父亲带孩子,从古至今都一样。
“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皇上说什么?若是不赶着回去,我想在京城住些日子,福建可没有这样大雪。”
看着外面堆了一尺厚却仍旧在下的雪,即便林蕴不爱吟诗作赋,也忍不住感慨雪景之妙。
曹同轩拧着眉,有些为难地凑过来。
“怕是不成。先有福建战事,后有倭寇进犯,陛下想要重整水师,欲命我为水师提督,待与东海沿水师商议军政后,便要回去整治。不过想来要耽误些时候。”
这个耽误些时候,就不知要耽误多久了。
林蕴别有深意看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商量。若是商议的好了,说不得开通海上贸易,皇上还能记你一功。”
“海上贸易?”
曹同轩没说话,程潜却眼睛一亮。
“这些年与西南一直保持往来,他们的贡品着实没什么好东西,海外倒是据闻有不少,那些琉璃杯盏,我瞧着不错。”
户部就是朝廷钱袋子,只要略微盘算就能想到其中好处。只是□□上国的思维根深蒂固,说是贸易,倒不如说图个稀罕。
“他们好东西多与少且不论,咱们的好东西他们定没有,与其让他们留着银子发展军务再来骚扰我们,不如将他们的银子都赚过来,给咱们将士做军饷不更好?”
林蕴摊手,选择他们最能接受的说法。
果不其然,两人对视都能看见彼此眼中兴奋,晚饭也不吃,转身就往书房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请来其他官员。
程夫人命人准备茶水点心送进去,又命人在隔壁屋子点上炭火给官员随行侍从歇息等等,当真是贤内助。
林蕴左手抱着延哥儿,右手拥着思思。
“你爹爹今日又要商量要务,没时间陪咱们。走咯,回驿站,明日带你们去看姐姐~”
若要住在程府并无不可,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驿站最为稳妥。
曹同轩忙着政务,林蕴与程夫人短短几日熟悉起来,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更迅速升温。等到去看探春时,几个小的“姐姐弟弟”互相叫的亲密,见到探春家姐儿更自来熟。
“我叫思思,姐姐你叫什么呀?”
“她是文姐儿,娘亲说她读书可厉害。”
煦哥儿两边都认识,小嘴吧嗒吧嗒,口齿不清也要互相介绍。延哥儿听不懂,但不影响他“啊啊”配合。
文姐儿虽然六岁却年纪最大,看着几个小不点立时升起做姐姐的职责,板着肉嘟嘟的脸小大人模样。
“娘亲说,多读书,明事理。”
“哇——”
思思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
林蕴嘴角微抽,看向倚在贵妃榻上的探春。
“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被你教成这样?”
“幼年我受制内宅万事不能如意,便想叫孩子快活些,谁料她父亲纵容,骑马打猎不说,还教她射箭。我没有办法,只好挑些教导为人处世道理的书给她读。”
说到这个,探春脸上无奈更甚。
“去年她就有把木质小弓作玩具,我能怎么办?只盼着她将来不要越过你才好。”
“我怎么了?习武练剑又不为非作歹。平阳昭公主、梁氏夫人、毛皇后,哪个不是巾帼英雄?卫家世代武将,保不齐出个女将军,到时看你怎么说!”
林蕴哼一声,从不觉得女子爱武是什么不好。
探春捂着肚子笑。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她先急了。早年可惜我非男儿,不能出去立番事业,若文姐儿真能成巾帼之姿,我死也瞑目。早前宝姐姐入京,凭他多少男人,还不是要恭敬称一声薛大人?”
常叹女子身不由己,薛宝钗却用自身的经历让她们看到,前程并非灰暗。
程夫人看着院中孩子们玩耍,眼中羡慕。
“生在武将之家,大约是姑娘们最大的幸运。”
在京城这些日子,林蕴带着孩子不是去程家,就是去卫家,除非大雪不能出门,否则总有热闹。直到某日曹同轩说他们拟折上奏,才恍惚发觉,已经到京城半月有余。
“陛下对我们的提议很有兴趣,只是军、政不能都握在我手里,想必明年或后年,陛下会召紫英进京述职。再过几日,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去。”
“这么快?我还想着去看看琏二嫂子。”
林蕴皱皱眉,住着的时候不觉什么,提起要走,才发现还有好多事没做。
“接下来两日我没事,陪着思思他们,你去吧。难得回来,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此番隔了五年,下次又是几个五年?曹同轩在林蕴额头上亲一下,很是贴心。
接下来两日,林蕴在卫府见到平儿和小红。
她们都已为人母,如今也是乡绅太太。又在她们陪同下去给王熙凤上香、添香油,亦见到巧姐儿和芝哥儿。
巧姐儿隐约记得这位姑姑,芝哥儿却有些认生,不大像王熙凤的性子。
“巧姐儿去年刚和板儿定下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板儿又中了会试。尤姨娘盘点二奶奶的嫁妆,都给巧姐儿,其他给芝哥儿留着。”
平儿解释两句,抬头正瞧见尤二姐和尤氏回来。
她们姐妹无儿无女,养着巧姐儿和芝哥儿,既合身份又有人养老,竟也算得两全其美。
贾家败落不似当年,巧姐儿和芝哥儿也不再是少爷千金。林蕴作为姑姑,给他们各自留下礼物,却并未留下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任何物件。
站头给尤二姐和尤氏留下不少银钱。
“这些有当年琏二嫂子相赠的,有另妹托我带来,还有些是我给巧姐儿、芝哥儿留着做嫁妆、聘礼的,也算与琏二嫂子相识一场。”
看过她们,林蕴又去祭拜贾母。无论贾家如何,贾母当年对她们姐妹的照顾真实存在。
匆匆忙忙回顾旧人,便要收拾东西回福建。坐在离京船上,远远似乎能瞧见望山亭。
“我有种感觉,往后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曹同轩并非京城人士,亦未在此久住,对京城没有什么感情。见林蕴情绪低落,命奶嬷嬷将孩子抱出去。
“今儿你生日,还记得吗?”
“什么?咱们在京城耽搁这么久?”
林蕴大惊,掐着手指算算,果然已到冬月。
“年前怕是赶不到福建,江水寒冷,走不快。”
“你还惦记福建?这样慢悠悠走下去,说不得在扬州过年,你不该先犒劳我一番?”
得不到注意,曹同轩叹口气,决定自己索取报酬。扛起林蕴往室内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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