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轻南回来的时候简东已经走了, 他没有一直待在走廊里,而是去了尽头的阳台吹了会儿风。
其实春节之后天气就在慢慢变暖,而且重庆是一座没有春天的城市, 依照晏轻南的经验, 炎热的天气马上就快来了。
沈景远一个人坐在床上有点无聊地发呆,听到有人开门才动了动。
晏轻南眼圈有点红,他也没问,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
他又坐到旁边椅子上, 但是把椅子拉得更近一些,枕在沈景远手旁边。沈景远一下一下慢慢地摸着晏轻南头发。
“我走了你怎么办?”沈景远问,“简东有贺梓了, 我最担心你。”
晏轻南虚虚握着他手腕, 嗓音沙哑地说:“那你别走。”
晏轻南这么趴在床边睡了一夜,沈景远的手掌一直盖在他头发上。
那天之后手术的方案被默认了,晏轻南不知道沈景远是怎么说服简东的,总之简东没有再提反对手术的事情。
病房里带了一张床,晚上的时候晏轻南都会陪沈景远住。
他酒店的事情也不处理了,沈景远问他他就说交给卓寻了,别的也不想提。
他们决定之后就一起和何谨详细地谈了这件事,晏轻南当时握着他手, 只说:“出国的事情我来安排。”
这段时间沈景远状态不太好, 每天几乎都在昏睡, 没什么精神和晏轻南说话。
更多时间里是沈景远躺在病床上, 身上没仪器没针管的时候晏轻南就坐在床边抱着他,让他舒服地靠进自己怀里。
晏轻南身上总是有一股安神的香味, 很好闻, 让沈景远在梦里屡屡想起春天。
有时他会呓语一般问:“南哥, 春天什么时候来啊?我想去坐轻轨……”
晏轻南知道他以前看过一个视频,上面拍的是重庆很有名的穿楼轻轨,春天的时候轨道两边开满桃花,很美。
但现在还不是出院的时候,晏轻南只能把人抱着,说:“我以后带你去看。”
进来之前沈景远看着还好些,医院里接受治疗以后,每天常规的检查就把沈景远折腾得够呛,更别说吃饭一样的吃药打针,沈景远一天比一天瘦。
有一回沈景远想去洗澡又不想下床走,就抬着手臂让晏轻南抱他。
唯一能让晏轻南心里好受点儿的就是沈景远总算开始学着依赖他。
晏轻南弯腰去抱人,差点儿连自己都往后摔了,因为沈景远瘦得是在太多,体重轻得晏轻南完全没想到。
从前晏轻南其实也不太能抱着沈景远走很远,他一般都是直接把人扛肩上。毕竟沈景远也高,骨架子在那儿基础是有的。
现在却不同了。
他脸色当时就阴沉下来,沈景远还以为是自己太久没让他抱过,这么一下他不习惯,就抬手摸着他脸颊哄人:“所以说你是不是还是得出去走走?现在都没力气了啊。”
话里其实还带点劝的,沈景远在医院里住了多久晏轻南就多久没回去过,天天在病房守着他。晏轻南不在的时候沈景远还偷偷问过护士,平时他去检查的时候晏轻南去哪儿了,护士就说他会去楼下花园转一转。
那好歹还算出去过,但这么两个多星期下来晏轻南变化也挺明显的。
他还是每天刮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摸起来一点不扎手,但却没剪过头发了。
黑眼圈长出来了,晏轻南虽然和沈景远一起,每天会睡得稍微早一点,但沈景远知道他大多数时间都睡不着,因为有几次沈景远半夜醒来会看到他半靠在床头望着自己。
“嗯,”晏轻南看着沈景远苍白一张脸,答应下来,“我会去的。”
于是每天早晨沈景远做最早的那次检查时,晏轻南会和简东一起出去跑步。
简东还要上班,只有早上和晚上才有时间,但婚后贺梓刚刚怀孕,孕期反应太大,也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沈景远和他说了几次,有一回被简东的固执气到喘气喘不上来叫医生,就是劝他走。
都这样了简东能不走吗?
他在兄弟面前哭太多次了,晏轻南当时蒙了下他眼睛,小声在他耳边说憋着。
于是沈景远在一群医护人员里抬起头的时候没看到简东哭。
简东早上和晏轻南跑步,两人聊一会儿沈景远的病情,再一起回病房。
简东陪沈景远聊聊天,给他削个水果什么的就走了。
以前他是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刚来的时候削个苹果能削掉一半,现在已经逐渐熟练了。
晏轻南在卫生间里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看到简东手里的皮,说:“挺不错啊。”
“是,在这儿削晚上回去还要给家里的削,你俩都是我祖宗。”简东笑。
这会儿在医院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沈景远精神好了不少,至少白天基本都是清醒的,能开几句玩笑了。
简东走了以后晏轻南接着他位置坐下来,他低头削水果,沈景远看着他发顶,忽然就有些难过。
他抬手按在上面,问:“南哥,你不回去看一下吗?”
“回去过。”晏轻南头也不抬地说。
他倒是没撒谎,好几次换洗衣服都是他亲自开车回去带过来的,但回了跟没回差不多,他根本没停下来过,店里的事情全撒手了。
沈景远不想看他这样。
“现在我情况基本上稳定了,再说医院里医生护士都在,不会出什么事的……”沈景远还没说完,晏轻南忽然打断道:“我回去没什么用。”
“哪里没用?你酒店才刚刚开始做,现在就放手给你投资的人怎么想?还有叔叔阿姨打了多少个电话来了,我听到好多次了,你回去看看他们。”沈景远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其实挺平淡的,也没在和晏轻南生气。
“我想留下来,我还会陪你出国,你要推开我吗?”晏轻南半抬起头。
沈景远的手还放在他发顶,但实际上没有用力,晏轻南头发被他压着,又仰了仰脸在他掌心上落下一个吻。
没削完的苹果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果盘里,晏轻南说我今天晚上就回去。
走之前晏轻南换了身新的衣服,还穿好了外套。病房里一直开着很高的暖气,他一般只穿一件毛衣。
晏轻南站在床边俯下身和他亲吻,沈景远知道他真的要走了,手勾着他脖子,难得很想缠他一会儿。
晏轻南也没表现出不对,他难得不在这种事情上和沈景远闹别扭。
哪里知道不是没闹别扭,是自己冷静去了。
第二天早上只有简东过来,还是坐他旁边给他削水果。他应该已经知道晏轻南昨天晚上没在,所以也没问。
简东给他削了好几种就去上班了。晏轻南不在,沈景远一个人坐着根本打发不了时间,就拜托小护士在对面保亭给他买了好几本经济学的杂志。
何谨说暂时不让他玩太长时间手机,沈景远没怎么碰过,只有今天一直放在手边。
拿起来好几次都是系统推送,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晏轻南才给他发消息,问:【吃饭没?】
沈景远把那三个字看好几遍,给自己的盒饭拍了照片,说:【正在吃。】
晏轻南:【在吃还看手机?】
沈景远没回答这个,问他:【你在干什么?】
晏轻南:【不是让我回去看我爸妈吗?在成都了。】
晏轻南竟然真的听了他的话,沈景远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几秒,心里酸涩多过欣慰。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知道,也敢面对。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后晏轻南要习惯没有他的生活,目前看来好像也不会那么难过。
沈景远一边给自己编些话来安慰,一边又忍不了地觉得好难受。
那边晏轻南关上手机。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小山,他光着上半身,坐在窗帘半开的房间里抽烟。
还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在自家客栈随便开的一间房。因为之后沈景远还要回来,他怕烟味消不掉。
什么成都不成都的,外边路牌上还写着南山,这里是重庆。
沈景远还是每天会和晏轻南聊几句,光是打字,其实沈景远还是想他,但谁也没提要发语音或者开视频。
一到晚上医院里就会更安静,从前晏轻南在的时候沈景远耳边还会有被刻意压低的轻缓呼吸,现在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心跳。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沈景远现在的情况远比刚来医院时好,至少只是维持每天的检查和治疗,何谨说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之后要出国去那边的医院里接受手术前的检查,确认情况以后会安排手术,整个过程大概还要三个多月。
沈景远在黑暗里打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二月的尾巴。
第三天晏轻南还是没回来,简东过来的时候给沈景远带了一束花,是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我昨天去南哥那边看了眼,隔壁花店老板娘给我的,说好久都没看到你了让我给你带来。”简东一边说一边坐下来。
沈景远的神色这会儿才有了点波动,想起自己和好多人都还没有说过,比如阿易和慢慢,小姿,赵老板,柏宇,还有还在学校里等着他讲题的柏椿。
沈景远眨了下眼,垂眸抚摸着向日葵的花瓣,说:“等我出院了就去看他们。”
简东硬生生忍下一口叹气,道好。
从病房里出来,简东走远了才给晏轻南打电话,喉头酸涩得要命,靠着墙问:“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沈哥眼神都空了,你是没看到,我可心疼坏了。”
晏轻南说我知道了,又问了一些沈景远的情况,才小声地说了句:“每天晚上我都去看的……”
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简东听的,他只是随口把心里想的念了出来,但简东听见了,听见了他就捂着脸,真没法儿忍得想哭。
他一个一米八几体重一百八十斤的大个儿,捂着脸躲转角里哭得脸都红透了,咬着牙不敢出声。
吃饭都没用上这么多劲儿,他咬得牙都快碎了,想起大学的时候他和沈景远在校门口喝骨头汤,他非要啃里面的骨头,特别难啃,沈景远就在旁边给他递纸。
那会儿两人都没钱,两个大学生家里又没背景有什么钱,每个周沈景远去打工挣学费,就攒那么一点儿,周末还带他去吃东西。
现在简东想起这事儿,不咬着牙了,改成咬着自己手掌侧。他记错了,那会儿沈景远有什么家啊,他连家都没有。
他从小到大就一个人长的,那么努力,总算觉得累到头了,有好生活了,命运却要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简东身子一侧靠着墙,手握成拳朝墙壁打了下。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
沈景远又一个人看了一上午书,何谨下午来陪他聊了会儿天。
没说什么别的,都是讲一些开心的事情,有人来和他说话,沈景远就觉得心情好了些。
晚上和晏轻南道晚安之后他就自己睡了,因为这些天他一直是一个人,所以病房里留着一盏小灯。
快睡着的时候他察觉有人推门进来,一翻身,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睁开眼,笑出来,问:“怎么那么晚回来?”
晏轻南走过来脱了外套,说我洗过澡了,躺床上去抱着他。
这怀抱沈景远想念太久了,他蜷着身子,让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在晏轻南怀里,拉着他衣领鼻尖凑上来一阵闻。
晏轻南手兜着他后背,轻笑着说:“小狗啊你。”
沈景远摇摇头,那几个字舌尖绕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好想你……”
“好想我干嘛让我走?”晏轻南慢慢拍着他背,声音挺冷的。
沈景远知道他还是生气了,但他没办法。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根本不敢去做手术。”
晏轻南沉默着,手指却在他肩膀抓紧了,他什么别的都没说,就说:“我爱你。”
沈景远听得眼角泛了点泪花,埋头在他胸前,其实是把一点点眼泪抹掉了。
“你别走了,真的,就放你走这一次,”沈景远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虐是无法避免的,要治病嘛,没办法很轻松,而且我之前垫了那么久的病情,我想稳稳地把这个情节放下来。
抱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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