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都得不到陈尽的回答,白芒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跌入了谷底。
他虽不似寻常男人那般脆弱,但流露真情被抗拒,仍是禁不住有些泪湿眼眶。
但白芒硬生生忍了下去,并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线。
“让公主为难,是卑职的罪过。”
“这不过是卑职的一个奢望罢了,以往身份低微的卑职便已不配和公主相提并论。”
“如今卑职身体有残缺,不用说是实现,便是有这种想法,都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公主愿忍着脏了耳朵的风险听卑职说这些,卑职已经极其感恩了。”
将自己视为尘埃的人,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那刻,便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给别人找台阶下。
如此贬低的话语入了陈尽的耳中,竟是让她混乱的思绪停滞了一瞬。
“...你不必如此轻贱自己。”
“是我让你说出来的,也是我承诺会实现你任何愿望的。”
强逼着他将心剖开的人,是陈尽,而这颗心的终点,也是陈尽。
她能清晰得看见白芒眼尾的嫣红之色,如覆于雪上的梅点,无法忽视。
一直格外被动的陈尽,忽然通透了。
此前发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暗中推动着陈尽走向这最后一个选择。
白芒的断手是必然,她心生歉疚也是必然。
循环往复如同一个障眼法,一次次让陈尽的承诺加深加重。
从最初的好好补偿,到现在的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她开始能够合理怀疑,这个梦境真的是因为外力导致的。
因为陈尽日常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不轻易承诺,但若是说出口了,那必然会做到。
梦境中发生的事好似对于口头上的承诺格外重视,指向性太明确了。
陷入沉思的陈尽没有看到,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白芒原本幽暗的眼眸倏地染上光亮。
没有受到她的排斥,便已经是意外之喜,陈尽甚至还重复了一遍她的承诺。
眼底深处紧紧藏匿着的东西险些就要破出,白芒长睫颤了颤,调整了一下因为兴奋而骤然急促的呼吸。
他是不是...可以再鼓起勇气试一试?
因为他真的,好想得到那个人的青睐和疼爱。
“公主...真的可以实现我的任何愿望吗?”
白芒不厌其烦地将陈尽的话又重述了一遍,期望得到她好的回应,以便自己再勇敢一次。
陈尽避无可避,也无路可退,只能轻轻颔首,认了。
白芒藏在薄被下的手猛地攥紧,掌心已被汗水濡湿。
他喉结滚了滚,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公主....”
“您可愿娶卑职?”
即便他无权无势,即便他身有残缺,即便他心如微尘。
可私心亦是滚烫得无法阻挡,甚至在承诺面前愈发变本加厉。
陈尽抿了抿唇,知道她没有选择了。
虽然白芒和现实中的那个他有着同一张面容,怪异的背德感也时时刻刻萦绕在陈尽周身。
但在梦境中并不具备主动权的陈尽,无法预测她反抗之后会面临的下场。
因而陈尽只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而眼前的白芒,和现实的白芒,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将情有可原。
“好。”
“我娶你。”
想清楚的陈尽已不再陷入两难之中,而是平静地给出回答。
她看见白芒先是难以置信地凝固住神情,而后反应过来,便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他望来的目光中含有能将人烫伤的热度,熠熠生辉的眼眸竟让他平添了两分明媚颜色。
好生炽热真实的感情。
陈尽心沉了沉,挪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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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尽本以为嫁娶的流程会被跳过,直接来到婚后。
没想到就在她答应之后,转眼整个公主府都被打扮得喜气洋洋,红布高悬。
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陈尽,在进行完整个繁琐的婚礼流程后,人都还是懵的。
她置身于人海之间,麻木地接受着来宾的道贺。
锣鼓喧天之声,人群纷杂之声,真实得就不像一场梦。
可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面容模糊,以及那永远踏不出去的府邸大门,却又在昭示着这一切的虚假。
陈尽意思意思喝了点可乐味的酒,而后便被小丫头一路领着带去了洞房那。
门前贴着刺目的大红喜字,小丫头站在门侧,浑身洋溢着喜悦之色。
“公主,您快进去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尽放平心态,抬脚缓缓进屋。
屋中陈设同陈尽曾在电视剧中见过的相差无几,总之什么寓意吉利,便摆放什么。
白芒正安静地坐在床侧,头上盖着红布,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陈尽摸不透那些繁杂的婚礼流程,只知现在好似该由她去掀开白芒的盖头了。
她行至白芒身前,抬手捏住红布一角,缓慢地朝上掀开。
陈尽先是看见那玉白的下巴,而后是染了胭脂红的唇,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温柔缱绻的眼眸。
白芒精致昳丽的面庞露出,竟叫屋中所有华彩都失了色。
饶是陈尽见惯了这张脸,亦是难免被晃了眼,连忙移开视线不再多看。
见陈尽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白芒眸中流光一暗,长睫微微垂下。
“公主,是卑职不好看吗?”
“还是卑职那空荡荡的右侧令公主害怕了...”
他的嗓音恢复清润,此时轻声开口,隐约竟能听出一丝委屈和自卑。
陈尽瞥了眼他瘪下去的一侧袖子,攥拳置于唇边,假意清咳了两声。
“没有,你很好看。”
“我只是要去拿酒而已。”
洞房前好像得喝什么合卺酒,这恰好给了陈尽一个借口。
她走至桌边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白芒。
而后特意将酒杯换成左手拿,才好进行交杯。
两人臂弯勾在一起,距离相近得只剩下两个拳头大小。
白芒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尽,连在喝酒时视线也不曾移动分毫。
他唇上沾着亮晶晶的酒液,娇嫩的薄唇令人遐想万分。
陈尽默了下,坐在白芒身侧酝酿了片刻,准备和他说洞房的事。
婚可以结,但床就不要上了。
只是这话还未出口,她却是突兀感觉有一团热源从腹中开始烧灼起来。
陈尽长眉皱起,不消片刻就感觉大脑突然混沌了起来,眼中景物也逐渐变得模糊。
浑身发软的陈尽再也支撑不住,很快就失了力气,倒在了白芒怀中。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腰上缠绕过来一只手臂,不由分说将她死死掌控在手里。
有人慢慢覆在她的耳畔,热烈的气息不断沸腾着。
他轻轻启唇,声色甜蜜。
“公主,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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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尽猛地睁开眼,寝室内灰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到慢慢坐起身来狠狠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激烈的心跳平复一些下来。
梦中的烧灼感那般折磨,即便她现在脱离梦境回到现实,那种感觉也仍旧残留在脑海深处挥散不去。
天外已经大亮,寝室内只剩下一个打游戏的人。
陈尽抵住自己的额头,庆幸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
否则舍友若是怎么都无法将她唤醒,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来。
陈尽揉了揉脸,决定还是尝试着主动去寻找梦境产生的原因,否则一直这么被动,情况对她来说很不利。
起身三两下爬下了床,陈尽路过打游戏的舍友身边时,余光扫了眼她的游戏界面。
“哟嚯,一早就搁这儿玩李白呢,在带哪个妹妹啊?”
舍友只戴着单边耳机,听到陈尽的话,她看了眼陈尽挑眉一笑。
“一早打游戏,当然是在带最喜欢的妹妹了。”
“诶话说你游戏也没少玩啊你,不戴眼镜都能一眼瞄出来我玩哪个角色,已经资深到能够看色块分辨英雄了?”
舍友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调笑,说完便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沉迷在激烈的对局中去了。
然而将她的话尽收耳中的陈尽却在刹那间止住了进浴室的步伐,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是啊。
她明明是个近视眼,刚才却非常清晰明了地将舍友的整个手机界面纳入眼中。
不是色块,也不模糊,甚至说一句非常高清也不为过。
陈尽手搭在金属门框上,面色逐渐变得越发凝重。
她的身体极有可能出问题了。
本以为这场诡异的梦境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影响,并不会将虚假的东西带入到现实中去。
如今看来,是陈尽太天真了。
但该庆幸的一件事是,目前梦境带来的影响并不是负面的,现在还是抓紧找到原因为重。
迅速调整好心态的陈尽动作利索地洗漱完,而后坐在桌前将这周的课业任务先解决掉。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将短时间内可以处理掉的事情先处理完之后,陈尽才开始去想梦境的事。
目前来看,两个毫无关联的梦境,唯一能够抓到的共通点就是白芒。
只是她也曾在第一个梦境里试探过,一个堪堪成年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做到毫无破绽。
除非他从生下来就开始学演戏,能够做的到将一个与本身性格毫无相似点的人演到融入骨血的那种。
但实际白芒并不具备这种技能,所以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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