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入闹市,车窗外依旧清冷。
平时如织的行人,因为过年,整条长街人影寥寥。
沈岁进没想到,她和单星回重逢后第一个跨年夜,居然是在出租车上跨的。
f交通广播里,电台主持人在进行新年倒计时。沈岁进看着车窗外天空里繁盛的烟花,偷偷闭眼许下心愿。
主持人倒数:3——2——1,新年快乐听众朋友们!
好像全世界的烟花都在这一刻绚烂开来了,即使车窗紧闭,依旧能听见天上烟花和地上爆竹的震耳爆破声。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嗯,这一天真是太美好了。
出租车停了下来,沈岁进有点奇怪,还没到家属院的巷子呢,司机怎么刹车了。
单星回拉开门把,先下了车。
沈岁进疑惑:“还没到呢,这才是哪儿啊?”
街上的灯影昏黄,外面气温真的好低。
“你下来,就知道这是哪儿。”
把手递给他,下了车,探头一看,原来是京大附中校门口附近。
这条街拐出去,就是京大附中的正大门了。
单星回让她在路边等一会儿,他先去跟司机结今晚的账。
他结完账回来,沈岁进马上把在冷风里冻红的一双手,委屈地递到他面前。
伸开十指,一一展示,每个手指头的指尖都是冻的通红通红的。
单星回笑纳了她主动递来的一双小冰手,扣紧,一边口袋揣一个,帮她捂热。
她的羽绒服有口袋,却故意在他面前卖可怜,是算准了他下车马上要跟她算今晚的账。
单星回摸着她冻得跟冰棍儿一样的手,眉头皱了皱,实在忍不住怒火:“真是被你气死。”
沈岁进:“嘿嘿。”
单星回:“嘿什么嘿,严肃点!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是开玩笑吗?”
在出租车上,任凭她在他身上拽拽小手、掖掖小衣角,单星回都绷着一张脸不搭理她。
太气了,越想越怕的气。气她,也气自己。
他不太懂她的心血来潮,但他却很懂如果今晚她真的遇到了点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这个傻逼,为什么不能早点自己去找她?明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却像平时一样由着她任性胡作非为。
沈岁进一双手在他大衣的口袋里,开始不安分地摩挲。
他把她的手紧紧扣在掌心,用全包裹式的热度将她的寒意包围。
沈岁进在脑子里想:该怎么跟他示好呢?
于是就很卑微地在他的掌间,用指腹不停轻蹭着他的掌心,小猫儿似的挠着他。
“别生气了吧,嗯?”沈岁进很快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跟司机说的,让他把我们载到附中这里来?”
单星回想在她的额头狠狠弹上一记,无奈眼下两只手没有空,于是改为用狠劲捏了一下掌间她不安分的手,“我打车来的时候就跟师傅说了,回来把我们撂附中附近。”
“你今晚打算带我来附中逛?可是我们进不去呀。”
“你觉得我和陆威,当初大半夜约了人过球瘾,是怎么溜进去的?”
沈岁进睁大眼说:“你和陆威大半夜还来学校打过球?”
单星回:“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我们男生初中那会儿,为了打球约球,法子可多了。”
单星回带着她在这条街上掉头往回走,拐进附中边上卖小吃的一条巷子里。
“这里每一家店的后厨,紧贴着附中西墙。有一家卖炸小串儿的店,后面栽了一颗大枇杷树,我和陆威踩两脚上去,就能够到西墙翻进去。”
“这么多年,枇杷树还能在吗?”
“砍不掉,为了这颗爬墙树,附中和这房主都撕了多少回了。一棵树房主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万,附中又不傻。围栏一加高就被学生想法子踹废了,我和陆威上星期路过这,还特地转进来看看。树还在,围墙还是那么破。”
两人说着,单星回真带沈岁进去了附中西墙的那颗枇杷树下。
枝丫上的叶子都快凋零光了,看来平时没少被爬墙。
沈岁进第一次爬树,觉得挺新奇好玩的。单星回动作特熟练,一下就翻墙进去了。
他在里头等她,等沈岁进跳下去站稳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问他:“一会儿我们怎么出去啊?”
单星回:“正大光明出去呗。”
沈岁进:“?疯了吧。会不会被当做小偷抓起来?”
单星回:“进都进来了,我们不偷不抢,大不了搜身呗。我们都毕业了,也不怕处分啊。再说,就冲一句大过年的,哪个中国人会在这节骨眼上为难别人啊?”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单星回摘掉了她头顶沾上的落叶,牵着她的手绕出西墙这一片的绿化带。
“先从哪儿逛起?”单星回问她。
“去我们当年的教室看看?”
说走就走。
学校放寒假,校园里的积雪都没有人铲了。
单星回在前面给她在雪地里开道,沈岁进在他身后借着月光,踩着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亦步亦趋地走。
教学楼还是老样子。
他们的教室在二楼,楼梯拐上去左手边第一间。
月光特别清朗,被雪地折射出一片清辉,照的楼梯间都好明亮。
在楼梯转角,单星回突然顿住脚步不前行了。
沈岁进以为他要使坏吓她,于是紧张地拽住他的胳膊,忙小声尖叫:“别吓我”
单星回忍俊不禁地说:“不吓你,你今晚已经被吓得够呛了。”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老把我想那么坏呢?”
“谁叫你老有事没事逗我。”沈岁进把腮帮子鼓成气球状,“你故意停下来干嘛?”
月光落在他一半的脸上,他对她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呀。”
他站在楼梯间的转角处,指了指上面二楼的走廊,“当时我爸载着我来学校报道,你和我同一天下午报道。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还没来,我和我爸就在走廊外面等着。我没见着你的人,但听见你和你姑姑在楼梯拐角这里说话了。沈岁进,你那一天的样子我永远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女孩儿,穿着洋裙像一个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你对班主任发号施令,你说你要和我做同桌。”
沈岁进轻笑了下:“承认了吧,你第一眼就觉得我长得好看。好可惜,我有点记不清那天的我们了。”
那天是什么样的?
沈岁进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但此时此刻,她站在原地,抬眼往走廊望去,便觉得月光之下,走廊那里应该站着一个朗朗少年。
那天她太伤心了,完全沉浸在失去妈妈的巨大痛苦之中。如果知道他们后来会是这样子的,她一定在那一天,用心记住他们相遇的最初模样。
单星回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记着就好。很多事情你记得,我记不得了;同样很多事情我记得,你却不记得了;还有好多事情我们一起记得,这样拼凑起来,就是我们完整的青春了。”
沈岁进有点感慨即将告别十几岁的时光,下个月,她就整二十岁了。
青春好像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得特别快,古往今来,除非死亡,否则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永远活在十八岁。
但只要一想到的身边的人,他十几岁的样子,她见过,心底就有一中隐隐的期待。期待他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还有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和他一起就这样老去,似乎一点儿不可惜。反而是一件充满力量,并且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和她一起趴在教室的窗外,探头往里面看。
玻璃在月光下有点反光,单星回抬掌遮在她眉骨的位置。
“哇,升级成多媒体了啊?我们那会儿都还没有投影仪呢。”沈岁进叫道。
“你看课桌椅,都不是我们那会儿的纯木头了,好像是可以升降调节的。”单星回也在观察教室里的变化。
“这庆元旦的黑板报,十年如一日的喜庆啊!就不能改一改这红色基调,每年都是大红灯笼……”
“你看卫生角,垃圾桶还是我们当年用的那中红色塑料水桶。每个班级洗拖把的水桶,最后都难逃成为垃圾桶的厄运。”
他们找到了当年他们坐的位置,目光默契地碰撞在一起。
“当年你就坐那儿,讨厌死了,上课装13睡大觉。说的学校里最讨厌的人就是你这样的,门门课满分,堂堂课睡大觉。”
单星回提醒她:“谁说我门门满分?你别忘了,我英语一直考98。”
沈岁进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我的天……单星回,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事!你是不是一直故意少考2分?干嘛呢你!”
她狡黠明亮的双眸拷问着他。
他的眼睛里装着特别耀眼的星光,熠熠凝视着她:“你说呢,沈小姐?”
沈岁进得意又骄傲地说:“你的喜欢,只值两分吗?就不能多让一点儿我?”
单星回掐了掐她的脸颊,“贪心了啊……”
沈岁进的那颗心,真的觉得好满好满。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从那么多年前,就那么温柔那么细腻地喜欢着她呢?
不,不能仅仅用喜欢来形容,那是对他这么多年一以贯之坚定的亵渎。
她想用爱这个字眼,去形容他对她用心的那些细节。
沈岁进认真地看着他,鼻子突然没由来的一阵酸涩,呢喃道:“单星回,你真好。”
对我真好,她在心里说。
单星回握着她的手,反问道:“这是沈小姐让我再接再厉的意思吗?”
手间渐紧的力道,是对她交出那颗心笃定的回应。
他们把脸凑在一起,挨在玻璃窗前,盯着教室里的一桌一椅、一黑板、一粉笔,每一样东西,都留恋不舍地凝视许久。
那些过往历历在目,打闹、拌嘴、置气、眼泪、喜悦、兴奋、呐喊……
他们觉得,这样饱含深情的郑重注目礼,好像会让这间教室里,曾经装着他们的那些青春全都重来一遍。
青春呼啸而过的日子,回头望去,真是剩下了一大堆的美好与不舍。
他们一起趴在教室外的脱漆栏杆上。
天上月光如水,皎洁得人心,如月一样温润通透。
沈岁进念起了那首北岛的诗,莫名伤感——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单星回帮她改了一下:
那时候真好,
我们一起聊天,谈文学谈理想,
趴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看夕阳渐渐沉下去,
而我们的未来一望无际。
他扣紧她的手,握在一起。
对着天地和夜空里的悬月,在心底默默说:他和她,属于他们的未来,一定会一望无际。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抱歉,这么晚才写了这么点。明天写完最后一章就正文完结了。
番外的话暂时想了三个:两只的婚礼、淼的,还有桃桃的爱情。
另外新文《乌列尼热恋季》马上开,我们可以下一本见哦。请多多收藏专栏新文和作者,希望能在新文看见老朋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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