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阎二人顶的是贺家嫡少爷的身份进的贺府,但是两人在这府中毕竟是外人,贺府的变动,他们还是从再一次跑过来的贺夕亭那里得知的。
“西院那边又关进了二十几个血仆……”
“……都是晗少爷身边伺候的,好像是因为照料不力,”贺夕亭悄悄地看了沈询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用比更小的声音补充,“是花园池塘的那件事……他们……”
——他们都活该。
贺夕亭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又想起眼前的仙人是个仁善的仙人,大概不喜他这说法,便在出口之前又险险止住。
不过他心底的想法却是依旧。
谁都知道府邸里晗少爷身边伺候的虽是危险,却都是让人在这个府里,就是在整个江宁,都无人敢惹……
别看他们在晗少爷跟前都伏低作小,对着其他人派头可足了。
而且贺晗平日做下的那些事,起码有半数是这些人的功劳——
少爷要“骑大马”、是他们上去把“马”按下,
若是不愿意跪下当“马”,那就狠狠地踹膝弯,贺夕亭曾亲眼看见他们生生的把人的小腿骨踹断,却仍旧要那人伏趴在地、继续往前爬;
……
少爷要抽人,他们递过去鞭子;
少爷觉得无聊了,他们帮忙找“新乐子”……
……
…………
虽然心里憋着许多话,但贺夕亭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他们在西南角那边修祭台,说是那个‘假仙师’要的。”
又说了那祭台的大略样式和完成时间。
但别说阎铭了,就连常常去宗门藏书阁泡着的沈询对于这种祭祀之事都没什么了解,只是听说“要得今晚前完成”,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最后,贺夕亭拿着一块玉质的护身符和“今晚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去”的嘱托,非常放心地离开了雪院。
他当然是不担心的。
有仙人在、必定不会出事。
沈阎二人住进贺府本来就准备攻其不备,如今知晓内情了之后更不打算提前打草惊蛇。
他们商议过后准备晚间在祭台处动手。
阎铭奉行“干活之前得要吃饱饭”的准则,晚上吃得着实不少,就是等那桶米饭干下去一半之后,突然咋嘛了一下嘴,有些奇怪道:“今天这饭……味儿怎么、有点不对?”
他这会儿倒是显出修士五感过人了。
沈询闻言,看了两眼,又嗅了嗅,倒是很轻易地辨别出来:“迷药。”
阎铭“原来如此”地点了一下头,又接着塞了四分之一桶,这才真正反应过来:迷药?!!
阎铭愤愤:“他们这也太不要脸了?!”
拿外面儿子的命换养在身边的儿子就不说了,居然还用这么阴损下流的手段?!
——气得阎铭吃完了以后又多要了一桶饭。
沈询:?
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那些凡尘界的迷药对修士来说还构不成什么困扰,不过阎铭吃得太饱,饭后居然真的有点犯困。在沈询又要往他身上贴符篆的时候,差点没看见——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给挡住了。
阎铭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真诚、再真诚点。
他解释了:“我虽然敛息功夫确实不行,但是装晕还是可以的……这些符篆就先不用浪费啦。”
等到看见沈询确实明白地点了头,把那一沓符篆收回去,阎铭这才大松一口气——也被这一下子吓得彻底清醒里。
等到了入夜,装睡的阎铭被抬到了祭台处,沈询也在旁边贴了隐身符跟着。
一路晃晃悠悠到阎铭差点真的睡着,终于到了目的地。
等察觉到自己被放下,阎铭悄悄传音给沈询确认过后,才眼皮掀开一条缝小心地扫视周。
见的确没什么威胁,他索性大大方方的睁开眼。
但是这睁眼之后,却看清了另一边的人堆。
他忍不住小小地吸了口气:哪里是先前贺夕亭说的二十几个?这起码翻了个番,四十个……不、约莫五十个也有了!!
这数量听着有限,但是这可都是人啊!
近五十个人在一起,场面实在足够壮观。
又想到这些都是一会儿要填进去的人命……
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阎铭甚至都忘了传音,他小声喃喃:“这贺家……”
——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阎铭身上的气息剧烈变动,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那张隐身符最后还是用了,只不过没用在阎铭身上、贴在了他的佩剑上),直到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臂,清凉的灵力直冲识海,阎铭这才从那火气上头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他神识传音道了句谢,侧了头转开了看着那边近五十个人的视线,继续阖眸假装昏睡。
不过这一系列作为却惹得沈询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可不像敛息功夫不好的样子。
沈询和阎铭两个人在外面这儿生生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才终于等到赤云被贺父毕恭毕敬地引过来。
同时来的还有后面被数个健壮家仆连床一起抬过来的贺晗,白氏也由几个侍女打着灯扶着手走在旁边,显然是因为放心不下儿子也跟了过来。
不过阎铭这会儿注意力却不在同样是“儿子”,却如此差别待遇的贺晗身上,察觉到赤云气息的一瞬间,阎铭全身上下立刻就绷紧了,半点都不像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沈询:……?
在紧接着对阎铭之前“敛息功夫不行”的说法后,沈询对他的“装晕还可以”同样表示了质疑。
……
好在赤云并没有太过注意着这边——虽然是珍惜的活傀儡材料,但也只是凡人而已,他并没有太大的戒备心,只大略扫了一眼,确认人还在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赤云显然对这筹备已久的活傀炼制早有准备,到了祭台之后片刻都没有迟疑,直接往那四十九人处去。
显然是想吸足了血气调息之后再行炼制。
沈阎二人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如此戕害人命。
在沈询抛出一个保护用的玉符的同时,阎铭也动了。
那柄早先被沈询修补过后显得光华灿灿的长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亮芒,直向着赤云的脖颈而去。
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却被后者侧身避过。
这一剑最后斩到了赤云的手臂上,却不是什么剑刃入肉的动静,而是一声金戈相碰的脆响。
反震的力道让阎铭手臂都有些发麻,而赤云那被斩断袖子后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一条明显的伤痕,但却诡异的没有任何鲜血溢出——与其说像是“伤口”,不如说是一道横亘其上的裂缝。
这可都不像是个人了。
阎铭下意识地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赤云自然不会给他回答,但是阎铭这话问的也并不是前者。
一旁隐着身形的沈询在片刻的停顿观察之后,给出了答案:“是傀儡。”
原来这赤云也知道自己的修习之法阴损,一个不慎便可能招致正道追杀,也因此长久以来一直以傀儡示人,并不显露真身。至于他到底怎么以这具傀儡,非但骗过了贺父、竟连沈询和阎铭二人也瞒过去,除了他的修习之法特别,恐怕也有这些活人血肉填补的原因。
在赤云那显得怪异阴森的“桀桀”笑声中,沈询的那几个字清晰的传入识海中,阎铭剑势一顿,眉头皱起——他倒不是畏惧于这具傀儡,只是和傀儡缠斗并没有意义,得找到本体才行……
二人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沈询立刻就接着,“你拖住它,我去找本体……和小黑一起。”
在这里惊动了对方,恐怕去的晚了那本体就要逃遁远去了。
阎铭:“……”
虽然这会儿确实是对战的紧张时刻,但是阎铭还是忍不住一阵好长的沉默。
小黑……
是那个魔修残魂的名字。
更准确的说,是沈询给那道魔修残魂起的名字。
先前在询问名字的时候,那道残魂傲气道“本君名讳岂是你们这等无知无礼的小儿能听的?”,紧接着这就被沈询安上了“小黑”这个接地气的名字。
(沈·善解人意·询:不想说就不用说,没关系的真诚.jpg)
阎铭觉得再给那个魔修一次选择,他一定会老老实实报上家门。
在数度挣扎、几次恐吓威逼无果之后,这个名字就这么被牢牢安在了那位昔年魔修大能的脑袋上。
说实话,阎铭一开始还对这道残魂存着一些戒备之心的,毕竟这怎么说也是个魔修,而且还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但是自从有了这么一个名字之后,阎铭就连戒备也很难完全提起戒备。
按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遇到十条黑狗里面起码有三条得叫“小黑”,剩下的七条……
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叫“大黑”。
——比“小黑”还大一个辈分。
还别说这种糙名儿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听久了……还怪顺耳的。
阎铭那儿还兀自心情复杂,沈询却已经带着魔修残魂去那日两人前进去的院子里寻本体。
要想如此灵活控制傀儡,本体距离的位置不可能太远,他必定还在贺府之中,而最可能的位置,当然是那个被重重阵法保护的院子——安全确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按照沈阎二人那天看见的灵力运转痕迹——那绝对是他的老巢。
而祭台这边,一旁的贺父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转为满面怒容,他气冲冲地向着阎铭的方向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抬手做了个欲抽巴掌的动作。
——“你个孽子!还不快给仙师赔罪!!!”
阎铭这会儿哪有空搭理他。
而且这种人渣真是一剑捅死了也不冤。
但是想想沈询之前给出的处理办法,阎铭又觉得就让这种畜生轻而易举地死了、也实在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阎铭手臂一抬,正正好抓住了贺父伸出来的手臂。
他就手扯起来,在空中抡了两圈、顺势扔了出去。
阎铭还是记得控制着力道,不至于摔死人。
至于残不残的……干他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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