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丈婿矛盾
魔尊寝宫。
帝王一怒, 本应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可伤病困人于狭小宫殿,有心无力, 只能借打砸来泄心头之恨。
一激动, 怒火自伤。
待陈洗和林净染赶到时, 暴虐之举已息, 寝殿内满地狼藉。
魔尊正捂着心口坐在矮塌上,靠着榻几闭目养神,榻几上的小香炉青烟飘扬,是这一方境地里难得的完好物件。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玄色里衣, 胸前浸透出一片深润,被黄金刃所致的贯心伤好不容易愈合,现下又裂开了。
魔尊正在气头上,无医者敢来劝慰治疗。
“父亲!”陈洗忙上前扶住人, “父亲,你心上伤口裂开了,快些躺下让人来医治。”
听到儿子的声音,魔尊神色和缓。
一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青玉仙尊,登时脸色大变, 他一把将陈洗推开,指着林净染骂道:“滚!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灵丰门安得什么心思,小洗年纪轻会被迷惑, 我可不会!我这便告诉你, 赤莲子不在这, 你们也休想打魔域的主意!!”
“父亲, 师尊来此并非为了神器, 更不是来探听魔域虚实的, ”陈洗走回林净染身旁,握上师尊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为了我。”
“我带师尊前来,也是为了向父亲禀明,当初我说的喜欢上了灵丰门的人不是玩笑话,是真的,我喜欢的人便是师尊。”
十指紧扣,感受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那是师尊的回应。
陈洗紧张慌乱的心稍稍安宁,更坚定地看向父亲。
如此情真意切的话,魔尊却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林净染,抄起榻几上的小香炉便砸了过去。
“滚回你的灵丰门去!”
幸好躲避及时,小香炉未伤到人,只摔在地上碰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可香灰四散,就算躲开了,林净染的衣角还是不免沾上污浊,灰蒙蒙的一片,在白衣上犹为突显。
“父亲!你太过分了!”
“小洗,勿要再被迷惑了!灵丰门惯常骂我们诡计多端,实则他们才是心眼比头发丝都多!将林净染留在魔域,无异于埋下了炸药!”
“父亲你太过固执己见,师尊才不是这样的!”
陈洗不满,瞧见师尊衣衫染上的香灰,正欲施术去除,却被拦住了。
只见林净染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魔尊:“我待小洗是真心的。”
“真心?呵呵,”魔尊嗤笑两声,“不知青玉仙尊口中的真心值几斤几两?”
“愿以命相待。”
“哈哈哈以命相待,好话谁不会说?往往说出容易做时难,”魔尊面上的嘲讽意味不减反增,“既然如此,也不需青玉仙尊自戕,若仙尊能在我面前自毁灵根,自散法力,我便信你所言。”
“父亲!你真是病糊涂了,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我都把人带来了,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为何不信?”陈洗忍不住质问。
“我为何要信一个灵丰门的人?”
“父亲你!”
林净染食指轻轻敲了敲交握之手的手背,阻止小洗说下去。
他面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只听他开口认真道:“若只有我散功可证真心,待神器之事完结,我定来魔尊面前自毁灵根。”
“师尊你瞎承诺什么?!父亲不懂事,你便由着他吗?”
陈洗烦躁地挠挠头,“父亲,之前你分明说不论我喜欢谁都会帮我争取,还会帮我将人绑来魔域,现在我喜欢的人自己来了,你为何反而闹开了?”
魔尊冷着脸:“小洗,现今神器已现,时局紧张,你真相信素来冷情冷性的青玉仙尊会动凡心?你太天真了,他来魔域就是心怀不轨!我绝对不可能让炸药便这么埋下的!”
“父亲你简直不可理喻!话已说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先告辞了。”
话毕,陈洗拉着师尊往外走。
只听身后之人闷哼一声,随即是摔在地上的闷响。
陈洗脚步一顿,回头便看见魔尊倒在血泊中。
“父亲!”
他慌了神,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为何会这样?父亲我这便让人来医治,”陈洗抱住人,擦着魔尊嘴角的血迹,大喊,“来人,快宣医者!”
“不,我不治!”魔尊气息奄奄,尚有余力较劲,“小洗,你若相信他,便同他走,不必管我的死活!”
陈洗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走了。父亲对不起,都怪我方才语气太重,只顾撒气反驳你,忘记了你还受着伤,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陈洗要把人扶回榻上,林净染见小洗因心焦扶不稳,上前帮忙。
魔尊脸色一变,使劲躲开:“你滚!我用不着你来惺惺作态,你这做戏给谁看呢?!”
然后看向陈洗:“小洗,魔域里有我没他!你若执意要将他留下,我走便是!”
“父亲你瞎说什么呢?”
当务之急是先治父亲的伤,见人对师尊还是这般抵触,陈洗只得先用缓兵之计稳住。
于是,他对林净染说:“师尊,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去找你。”
这般情景,林净染点了点头,施法安顿好魔尊后,转身离开。
魔尊安稳回到榻上,面露不悦:“小洗,你为何还要晚点去找他?你还要把他留魔域吗?”
为稳定父亲的情绪,陈洗只能顺着话说:“既然父亲不喜欢他,我……我回去便将他赶出魔域。”
“真的吗?”
“真的真的,”陈洗假意满口答应,怕惹怀疑,他加重语气道,“父亲于我有养育之恩,父亲才是我心中最要紧的人。”
“那你刚刚还为他顶撞我,”魔尊的声音委屈至极,“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为父很伤心……”
“对不起父亲,都怪我……可是父亲,你若气坏了身子,不正刚好着了灵丰门的道,我先叫人来为你治伤好不好?”
这么一说,魔尊答应了:“好,但你一定要把青玉仙尊赶出魔域!”
“好好好……”
外侧,林净染仍站在这,他刻意收敛气息,隔着屏风,里面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有私心,躲在这,不过是好奇小洗会作何选择。
很显然,小洗选择了魔尊。
得到答案,林净染敛下眸光,悄然走开。
没什么好伤心的,这般结果是在意料之中,魔尊对小洗有养育之恩,现今又身受重伤,自然要顺意为之。
如今灵丰门不能回,魔域也留不得,他需寻一个更好的去处。
知晓小洗不好意思出言赶他走,他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让小洗为难的。
但是走前,他想好好同小洗道别。
之前没有好好告别,小洗从灵丰门回了魔域,他只能孤身闯来。
他尝过个中艰辛,不愿小洗日后想找他时也吃苦头,所以要认真道别,将藏身之处和其余事项交代清楚。
幸好。
他来时只带了寻剑,走也只带寻剑便可。
不必大费周章。
林净染回去,拿上剑就在门口等小洗归来。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他依然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竹陪在一旁,见青玉仙尊神情肃穆,通身气派比平日里更为冷峻,即便猜到仙尊是在等少主,他也不敢开口劝。
少主在照看尊上,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
今日寝宫里的争端他略有耳闻,看仙尊这副模样,便知晓结果如何了。
白竹瞟了青玉仙尊一眼,印象中仙尊总是站得这般直,好似永远不会低头弯腰。
啊,也不是。
听少主说话时,仙尊倒是时常会低头……
夏日晚间的微风带着些凉意,白竹收回视线,紧了紧衣衫,轻叹一声。
陈洗一回来便瞧见师尊和白竹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活像两个守门神。
他笑问:“师尊,白竹,怎么了这是?你们是在等我吗?”
白竹见青玉仙尊没反应,便点点头回答:“是的少主,仙尊……貌似有什么事,一直在等你。”
陈洗看向林净染:“师尊,什么事啊,偏偏要在门口等我?”
林净染正对上小洗的笑眼,那眸中的璀璨远比星河耀眼,耀眼得让他想私藏。
可小洗并不只属于他,他不能让人为难。
林净染挤出一丝笑意:“我听见你同魔尊说的话了,等你回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想好好跟你道别。”
听言,陈洗的笑僵在脸上:“师尊要去哪?”
“无妄海,”林净染道,“当年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的决斗之地,不受各方管束。我会好好待在那的,等你来找我。”
看师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陈洗不禁扑上去把人紧紧抱住:“谁要你走了?那些话皆是我为让父亲肯治伤说出来哄他的,也就你听进去了,还信以为真……师尊,我若真赶你走,你难道都不争取一下吗?便乖乖走了?”
“我不想你为难。”
陈洗靠在师尊怀里,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吸吸鼻子装凶道:“不准走!你自愿留在魔域,便是‘上门女婿’了,哪有离开的道理。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可……魔尊那边。”
“我已想好对策,我命人换了父亲寝宫的宫人,严加看管,看谁还敢嘴碎泄露出去!至于父亲对你的态度……许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过于忌惮灵丰门。”
“师尊,你之前不是也被黄金刃所伤,沾染神器气息,应能知晓怎样会更快痊愈。我想的是,待晚些时候,父亲安寝时,我们偷偷进去,师尊你来查看医治一番,若能帮忙治好,父亲定不好意思再对你甩脸子了。可……要为魔域之主医治,师尊,你愿意吗?”
林净染脸色终于和缓:“当然。”
“师尊,午后我才跟你说,不管前路再艰险困苦,要携手一直走下去,共同面对的。”
说着,陈洗拿起师尊的手在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可你居然转头便不相信我了,哼,看我罚你!”
被咬了,林净染反而轻笑:“我错了,该罚。”
“师尊,你为了我同灵丰门反目,我真赶你走,那便是白眼狼的行径,”陈洗轻叹,“师尊,你不要光顾着为我着想,好歹为自己想一想啊……”
“幸好。”
听这感叹,陈洗不解其意:“什么幸好?”
林净染嘴角分明笑着,眼眶却微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可能!”陈洗立即否认,“我还怕师尊嫌我太烦,不要我呢!”
“不可能。”
*
夜色深沉。
魔尊寝宫中烛火已熄,不一会儿,卧房灯又亮起。
“师尊你的昏睡术必定谁也解不了,”陈洗看向躺在床上安睡的魔尊,“劳烦师尊看看父亲心口的伤,此伤反复,怕是一时难好。”
林净染点头,闭眼施法探寻。
赤金色的光芒一时笼罩住魔尊,朦胧又不真实。
林净染轻蹙眉头,带着些难以置信睁开眼。
陈洗心中不安:“怎么了师尊,是很棘手吗?”
“小洗,我要看伤口。”
闻言,陈洗拉开父亲的上衣,露出伤口。
伤口已止住血,重新缝合好,恰似匕首般短而细。
林净染捏诀,隔空对着这道伤口轻轻一画。
须臾间,伤口竟变了!
突然变长,从形状上看更像是剑伤。
陈洗不由得皱眉:“父亲为何要在伤口处施障眼法?而且这看起来并非是黄金刃所伤,像是剑伤,父亲为何要扯这个谎?”
“这伤,”林净染握住小洗的手,似是不忍说出口,“是寻剑所伤。”
“什么?!”
陈洗的手用力一攥:“寻剑所伤?”
忆起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手也微微发抖。
“近来被寻剑贯穿心脏的……”陈洗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只有于惩!”
震惊和愤怒之下,泪已涌上眼眶。
陈洗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我父亲,是于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到师尊的部分我就开始哭……特别内心独白那里,明明没几个字,搞得我缓了一天才缓过来,可能也是替他觉得委屈吧(笑哭)
现在魔尊的身份出来啦,之前的事也要解开了,临近尾声,希望能抓紧完结哈哈哈
其实关于于惩就是现在的魔尊之前有暗示,在第70章 时,于惩对昏迷的陈洗说“你的父亲早就死了!虽然我不是创造你的人,但我才是你的缔造者!”
还有在第72章 时,白竹用羊皮纸说“尊主被魔医贯穿心脏。”70章于惩逃走前就是被寻剑一剑穿心的。
第092章 八年前的真相
“他是于惩, 那我的父亲呢?我的父亲呢?!”
陈洗浑身发抖,顷刻间泪流满面,他急喘气, 痛苦地锤着头。
“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会是他?父亲, 我、我好像知晓, 可想不起来了……”
“小洗, 别激动。”
林净染出手制止陈洗的自虐行为,扶人坐下,轻捧小洗的脸,一边擦泪, 一边温声引导:“小洗不急,慢慢想,能想出来的。”
师尊的话陈洗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紧握拳头,死死盯住病床上有着他父亲的脸的于惩。
他好似知晓真相,但心间偏偏拢上了无形的雾,让他差一点点便能看透。
他使劲挣扎想冲破那层迷雾,可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内心的痛苦悲伤不堪忍受,陈洗大口大口的呼气。
泪水让眼前的景致逐渐模糊,他拼命地要驱散顽强的雾, 交困之下, 气血翻涌, 他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小洗!”
林净染惊呼, 忙抱住昏死的陈洗。
他用灵力试探徒弟的状态, 确认无碍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尘不染的白衣被吐上了血, 氤氲开一大片,他只顾轻拭去小洗嘴角的血迹,全然不管衣衫沾染污渍。
林净染探寻到刚刚的吐血是因为封印被强行冲破,如此一来,八年前小洗受伤的谜团应要水落石出了。
思及此,他瞥了瞥床上的于惩,施法在寝宫各处设下禁制,魔域往事远比想象中复杂许多,一切查明前不能让于惩醒过来。
布置妥当后,他抱紧小洗,在怀中人的额间落下一吻。
“无论如何,还有我在。”
迷雾驱散,陈洗穿过无尽黑暗,看见的却不是一直以来的莲池。
而是,父亲。
幼时,魔尊待他极为严厉,一直揪着他修习术法,不准许他踏出魔宫半步。
可那时的他性子顽劣,不服管教,于是被父亲打骂教训便成了家常便饭,挨打之后,唯一的慰藉就是魔医温声细语的开导。
于叔时常会同他描述魔宫外的世界,光怪陆离又无拘无束,以致陈洗愈发不能理解父亲的举动,反叛更甚。
十二岁那年,又一次与父亲的争吵之后,陈洗决意逃出魔宫,去看看外面的景象。
他耗费了整整半年的心血,经过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才躲过重重阻挠,真逃了出去!
他还特地留下封书信,控诉父亲对他的恶劣行径。
刚出魔域地界,来到人间,他便碰上了一队身着灵丰门服饰的人。
听闻灵丰门有派弟子下界收怨灵的传统,陈洗心生好奇,想见识见识收怨灵的场面。
但仙魔纠葛千年,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藏在暗处偷偷观察。
除了五个灵丰门的人,还有一个穿着寻常衣衫的少年,少年走在最前面,像是正为五人引路。
五人对少年很恭敬,说了些什么,但离得太远,陈洗听不清楚,怕被察觉也不敢施法偷听。
走到魔域与人间交界处时,少年忽然朝五人扬了把迷药,五人毫无防备,纷纷中招倒地。
这人使药的手法陈洗再熟悉不过,与于叔如出一辙!
于叔一直带着面具,从小到大他未见过真容,没想到居然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就在陈洗不解于惩为何要迷倒灵丰门的人时,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尚年幼的他头皮发麻,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看见一惯温文尔雅的于叔面露疯狂之色,活生生地将人扒皮抽筋,甚至故意用药吊住对方的最后一口气,让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被如何折磨致死的……
惨叫声不绝于耳,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对陈洗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忍不住作呕,手忙脚乱地转身便逃。
没跑出几步,于惩便挡在了身前,他浑身是血,脸上挂着温润的笑,犹如披了张人皮的恶鬼。
看见陈洗,他略微意外:“小洗,你怎会在此?”
陈洗吓得止不住地战栗,完全说不出话来。
“许是自己想办法逃出来的吧,真聪明,”于惩自问自答,伸出沾满血的手,“来,于叔教你如何将人皮完整地剥下。”
陈洗连退几步,哆哆嗦嗦地质问:“你……你为何……”
见此,于惩冷了脸:“真没用,小小场面便被吓这副模样,白养你这么大了!”
下一秒,他瞬移靠近,血手牢牢掐住了陈洗的脖子。
“若非你身上流着那魔头的血,我会费尽心思将你从无寻处带出来?可你竟没继承半分血性,留你何用?!”
“不过你的血日后倒是会派上用场,我这便抽干你的血,让你知晓,废物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
濒死的窒息感刺激得陈洗不停挣扎,忽而平地风起,脖颈上一松,他被人护在身后。
陈洗定睛一看,身前是熟悉的高大身影。
父亲来了!
魔尊质问:“你是何人?居然在魔域边界残杀灵丰门的人,还欲加害犬子?!”
父亲竟不知晓眼前人便是于惩,陈洗撑着被掐哑的嗓子,开口提醒:“父亲,他是于叔!”
“什么?”魔尊惊讶,“于惩,你这是……”
“仙魔两界平静太久,也该起些波澜了,”于惩勾了勾唇,“不过,还是要感谢魔尊这些年的关照。”
话音刚落,于惩施法袭来。
魔尊筑起结界抵挡,不明白好友为何突然变成这副疯癫的模样,他好言相劝:“于惩,你打不过我的,你是被心魔控制了吗?清醒一点!”
于惩嘲讽地大笑:“哈哈哈打不过你?心魔所控?魔尊你也太天真了!”
倏地漫天金光亮起,陈洗一时睁不开眼,猛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掀翻在地,他疼得倒地不起,吐血不止。
“怎么会?”魔尊难以置信,看清于惩手上的东西,脸色一变,“黄金刃?你何时偷走的!”
“呵呵,不然你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也不枉费我在魔域耗了十几年!”
魔尊盯着于惩,缓缓开口:“我以为……我们是知己,是莫逆之交……”
于惩阴沉着脸反问:“你配吗?”
一听这话,魔尊脸色刷白,面如死灰,他艰难地移着身子挡在小洗前面:“你放过小洗,魔尊之位和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条件?”于惩手持黄金刃逼近,“养了十几年,没想到养出个废物,留他何用?!”
于惩踹开魔尊,一刀刺向小洗。
陈洗被定身,根本躲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黄金刃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飞扑而来,接着是匕首入肉的闷响。
陈洗霎时怔住,泪水决堤——父亲舍身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看黄金刃扎错了人,于惩的手一顿,随即冷笑道:“好啊,你要替他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狠狠拔出黄金刃,又重重刺下,疯魔般扎了一刀又一刀。
陈洗被魔尊牢牢护在身下,他能感受到父亲的血渐渐湿了他的衣衫。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陈洗已濒临崩溃,他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哀求:“不……不要,于叔,求求你……不要伤害父亲……”
【小洗……】
神识中忽而传来父亲的声音,陈洗坍塌的意识聚集了一些。
【小洗,我看过你留给我的信了……很抱歉……一直以来对你太过严厉,其实你并非为我的亲生儿子,你是初任魔尊滴血所化,你身上流着的是魔域几千年来最强者的血。】
【一开始我是希望你能像初任魔尊那般带领魔域走向复兴,是我太急于求成,从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父亲错了,这重担不该强加在你身上,小洗,你不要怪父亲了,原谅父亲好不好?】
陈洗眼中的泪早已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拼命地摇着头:“不不……不,我不会怪……”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识人不清,害得你同我受罪……小洗,其它都不重要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洗拼命地点头回应。
神识中父亲的声音渐驱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陈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身上的重量蓦然消失,好像有清气闯入血脉,瞬间便游走至全身,一时舒畅无比。
陈洗还未搞明状况,就听见于惩咒骂道:“混账!居然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不要,宁肯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谁灰飞烟灭了?
突如其来的舒畅之意,让陈洗一时恍惚。
下一秒,耳畔传来恶鬼的低语:“你父亲倒也算称职,怕我杀了你,竟以魂魄为祭让你与黄金刃命脉相连。这般我若杀了你,黄金刃也便毁了……”
于惩意味深长地停顿几秒,随即癫狂大笑,“哈哈哈他还是太过天真,就算我杀不了你,我也能废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陈洗骤然惊醒。
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珠,额上皆是细密的汗,看见守在一旁的师尊时,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
“小洗别怕,我在。”
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开始流淌,陈洗紧紧回抱,埋在师尊怀里啜泣不止。
见小洗这副模样,林净染不由得心疼。
他猜小洗是想起了八年前受伤之事,或许此事还与魔尊的去向有关。
他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轻拍着徒弟的背安抚,直到怀中人的颤抖和哭泣慢慢停息,他才劝慰道:“小洗不哭,咱们有仇报仇。”
陈洗抽噎道:“师尊……我没有父亲了……”
“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真正的魔尊其实八年前陈洗受伤的时候就死了
第093章 掣肘
八年前受伤那日的经历, 陈洗全想起来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严父一夜变成慈父,而是他的父亲死了。
是为救他才死……
陈洗吸吸鼻子, 眼泪流尽, 该算算账了。
这八年, 他活在于惩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缠绵病榻,生不如死。
那些命人寸步不离的照顾,实则为监视。
他擦去眼泪,从师尊怀里出来, 走到床前。
陈洗居高临下地盯着伪装成父亲样貌的于惩,猛地出手死死掐住了昏睡不醒之人的脖子。
林净染下意识抬手欲阻止,又随即收回。
于理,现在杀于惩为时尚早, 还有许多谜团未解。
但于情,小洗这般反应,魔尊定死在于惩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没有道理拦着。
同时,他相信小洗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病榻上的人被下了昏睡术,遭受袭击也浑然不觉。
陈洗看着“父亲”的脸因窒息渐渐发紫, 想到什么, 松开手退后几步。
“不, 不能就这么让你死了, ”陈洗注视着于惩, “你假扮成父亲这么多年, 必定早在魔域埋下祸根。还有许多事不清不楚,我要在你死之前把你的嘴撬开,让你交代个清楚!”
“你不是惯会做戏么,骗了父亲十几年,那我也顺你心意好好演一场给你看!终有一日,我必让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按于惩的性子,为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会留一手。
现下魔域里,只有师尊能信了。至于白竹,还需观望观望。
陈洗撤走了魔尊寝宫里所有宫人护卫,让师尊下了三重禁制,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期间,白竹不解少主的做法来询问。
陈洗编了个合理的解释,也旁敲侧击试探了几回,未察觉出异常,才对白竹稍微放心,但仍没将于惩假扮魔尊之事说出去。
安排妥当后,陈洗拿了把匕首,对林净染道:“师尊,将他的昏睡术解开吧,然后你在旁先隐匿生息,好让他觉得我是独自前来对峙的。”
林净染点头,施法撤去昏睡术,退到了屏风后,收敛气息。
只见床上的于惩缓缓睁眼,看陈洗还守在一旁,他用魔尊的语气问:“小洗?你怎在此候着?是将青玉仙尊赶出魔域了吗?”
“是。”
“那便好,”“魔尊”轻笑,“如此我也安心了。”
陈洗走到床边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最后直视卧榻之人:“别来无恙啊,于叔。”
那张“魔尊”的脸一僵,随后笑开了:“你何时发现的?还挺聪明。”
这声音已变为于惩的,语气全然不见半点被拆穿的恐慌,如同平日里最正常不过的寒暄。
“我那七年卧病在床全拜于叔所赐啊,只可惜你杀不了我,”陈洗讽刺地笑了一声,“而且只有我能找到赤莲子所藏之地,所以你不得不想办法让我去灵丰门。”
“你借赤莲子帮我治伤的名义,假意要派人潜入灵丰门,然后故意将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因为你料准了我不会让他人以身犯险,定会请求自己去。”
“不错,猜对了,”于惩满不在乎,“既然你猜到这了,我索性再补充一点,羊皮纸传信也是我刻意为之,这般我便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你的血。对了,赤莲子是我偷走的,这可多亏你前期帮忙解界。”
“方安也是你派去揭发我的吧,为何逼我回魔域?”
“林净染刺伤我,我让他知晓爱徒的真实身份,也算是礼尚往来。”
陈洗冷笑,将锋利的匕首抵到于惩心口上的旧伤,稍稍使劲,未愈合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于叔,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到底是何身份,怎会知晓赤莲子内层结界的解法?那可是明华仙尊所为。”
“你猜啊。”
摆明了不会透露。
陈洗冷哼一声,把匕首移到于惩的胳膊上,狠狠扎了下去,血连绵不断的滴落到被褥上,氤氲出了一片诡异的深红。
于惩眉头微皱,眼中的戏谑之意却丝毫不减。
“既然于叔不肯说,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陈洗拔出匕首,沿着新伤口向下移了移,“于叔,你害得我父亲灰飞烟灭,我本想将你挫骨扬灰,又觉得这般太便宜你了,可惜当初没跟你学成该如何把人皮完整剥下……”
说着,陈洗又狠厉地刺下一刀,“所以还是删繁就简,先刺上个几千刀,让你的血慢慢流干,如何?”
于惩大笑不止:“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养大的!”
陈洗这般挑衅折磨是想逼于惩亮出底牌,没想到对方还不出招。
他没了耐心,直接把匕首移回于惩的心口。
“哎,可一刀一刀刺,手会酸,算了我还是直接杀了你吧,你这种人不配再多活一秒! ”
说着,陈洗刻意将匕首高高举起,蓄力猛地往下刺。
一团黑气凭空袭来,把匕首吞没得无影无踪,于惩终于出招了!
幸好陈洗躲得快,不然手就被吞了。
“天魔阵?这是改良后的?”
陈洗诧异,于惩居然能不靠其他施术者,仅凭法阵便在狭小的卧房里启动天魔阵,想来是有神器助力。
回忆起那日与灵丰门在南息山对峙时,他摆下的天魔阵被方安解开,陈洗明白了:“方安知晓天魔阵的解法,也是你告知的吧!”
他躲避密集袭来的黑气,捏诀施展流传下来的解法。
可改良过后的阵法难缠至极,原本的解法也只能消去一半黑气。
那边于惩已坐起身,悠哉悠哉地观赏着。
“去了灵丰门一遭,你确实长进不少。可惜林净染不在,若有他相助,应会容易些。”
“昨日你故意发脾气赶走师尊,不就是怕他发现你心上伤口有问题么。”
到底是得神器相助的天魔阵,陈洗根本消解不完黑气,那一道道黑气慢慢将他围困住,要形成实质化的囚笼。
时机成熟,他大喊:“师尊!就是现在!”
寻剑破风而来,与于惩缠斗。
林净染飞身至小洗身旁,学着天魔阵的解法施术捏诀。
赤金色的光芒霎时盖过黑气,黑气被困在其中,凭空消散。
林净染几步向前,握住寻剑,施法便将于惩控制住了。
“小洗如今说谎的技艺比以前高超多了,竟将我骗过去了,”于惩不慌不忙道,“青玉仙尊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啊。”
陈洗召来不然剑,架上于惩的脖颈,剑锋锐利森冷,划破肌肤轻而易举。
“我不信你当了这么久的魔尊,便只留了改良版天魔阵一个后手,”陈洗道,“我给你个机会,还有什么都使出来,好让你死得瞑目些。”
于惩笑了:“想杀我,你便杀好了。”
死到临头还这般趾高气扬,陈洗握剑的手一使劲,血便顺着于惩的脖子流了下来。
“你杀吧,”于惩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小洗,又看了看林净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晓前几日在南息山的仙魔对峙?真以为那些长老弟子被扔回灵丰门了?”
说着,于惩丢了个物件过来。
陈洗接下一看,脸色一变。
这是他送给司徒曜的南息山解界令!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把你的剑放下!”于惩言辞蓦然凶狠,“还想跟我斗?你真是同你父亲一样天真!”
他手一挥,半空浮现画面——昏暗的地牢里,掌门和司徒曜一干人等全被关在其中。
“若再敢轻举妄动,我便命人将他们扒皮抽筋给你看,让你好好学学!”
“你!”
局面反转,一时被掣肘。
陈洗咬牙,只得任凭不然剑被拨开。
白竹分明回禀过已把人都送回去了,难道中间出了差错?还是白竹便是于惩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于惩的视线移向林净染:“怎么,青玉仙尊还不肯除去殿外的三重结界吗?难不成要我把凌立的头颅抛到你面前,你才肯解结界吗?!”
有神器阻拦,林净染探寻不到众人被关之地,僵持一会儿,只能先把结界解开。
“很好。”于惩满意地咧嘴,随即拍了拍手。
只见一队护卫跑了进来。
看清带队的人是白竹,陈洗心中难过万分。可以说,白竹是他除师尊外最信任的人了。
但他仔细一看,白竹神情痴呆,双目无神,更像是被魇住了。
难不成是于惩下了药?
于惩好似知晓小洗在想什么,说道:“当了这么多年魔尊,控制人是再简单不过之事。”
算是变相承认了。
陈洗与师尊对视一眼,二人皆未反抗,乖顺地选择被侍卫擒住。
当下救人要紧,首先要稳住阴晴不定的于惩,如果能与灵丰门众人关于一处,也好想法子一起逃出去。
于惩发现了什么,朝林净染隔空一指,无方印便飞到了他手上。
他端详一番,仰天大笑:“哈哈哈果然是无方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要再耗上些时日,没想到八月之前便让四神器齐聚了!”
陈洗惊讶,于惩竟然已拿到了四件神器?!
赤莲子和黄金刃在于惩手上他是知晓的,可青白玉不是在人间皇宫里吗?
而且师尊说,人间皇帝有天道庇佑,如若不愿,谁都无法将青白玉带走的。
到底怎么回事?
陈洗直问:“你是如何拿到青白玉的?”
“那人间新帝有趣得紧,”于惩乐意分享自己功成之事,“我易容成青玉仙尊去借神器,他便把青白玉双手奉上了。”
陈洗无语至极,这新帝与赫连暄着实差了太多。
记得在人间时,司徒曜曾打趣新帝说“没准谁易容成青玉仙尊的模样去骗一骗,就能把神器骗走了”。
他当时还为新帝说话来着,谁料到如今事实被司徒曜猜得丝毫不差……
“今日就先不杀灵丰门的人了,”于惩心情大好,吩咐道,“将青玉仙尊和小洗带下去严加看管,八月八日好戏会准时开场,可不能缺了见证人。若是人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是。”
地牢昏暗,烛火低沉。
陈洗被单独关在一处监牢,除了守卫不见其余关押之人。
传音玉也被收走,四处又下了禁制,根本联系不上师尊。
他不由得怒骂于惩老奸巨猾,不过目前来看,于惩应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陈洗想不明白于惩为何要等到八月八日,他依稀记起八年前受伤那日也是八月八日。
八月八日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正思索时,牢外守卫忽齐齐倒地不起,下一秒,白竹现身,跑过来打开牢门,小声急切道:“少主,速速跟臣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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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绝处逢生
想起白竹先前被于惩控制, 而今居然来救人,陈洗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并不逃, 警惕反问:“你为何来救我?”
“少主你不信臣?”白竹急得额上汗珠直流, “之前尊上赏的补药我分给手下人吃了, 将青玉仙尊关押后, 臣便清醒过来了。”
“臣清楚各处关押之地,等天色暗下,先把仙尊放了出来。然后臣来救少主,仙尊去救灵丰门的人, 少主快随臣走吧!不然被魔医发现可不好了!”
说到激动处,白竹眼里不禁涌上泪,“没想到魔医居然会害尊上和少主,这些年……”
“好了好了, ”陈洗打断,这没出息的模样是清醒的白竹无疑了,“我们快走吧!”
*
夜色如墨,白日的闹剧飘散得不见踪影,无人知晓。
偌大的魔宫里, 仅剩各处宫门亮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黑暗中随风摇曳、忽明忽暗,像是在指引逃离的路, 又像是一场兴起的骗局。
二人走密道逃出了魔宫。
望着四处茫茫无尽的深沉, 陈洗问:“师尊说在哪里汇合?”
“青玉仙尊说, 在上次与灵丰门对峙时的神魔战后遗迹。”
“好。”
神魔战后遗迹不属各界管辖, 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也是个分道扬镳的好场所。
陈洗明白, 师尊选在那里,是想救出掌门他们后另寻去处,不会跟着回灵丰门。
之前师尊为了不让他为难,主动提出离开魔域去无妄海,想来这次出逃的目的地便是那。
一切出乎意料地顺畅,路上连个守卫的士兵都没碰到,于惩会这般放松警惕?
陈洗心有疑虑,屡次偷偷观察白竹,未发现异样才稍微安心。
一刻钟后,二人轻车熟路到达目的地,不一会儿,师尊也带着灵丰门的人赶到了。
看见师尊和灵丰门众人的身影,陈洗欣喜,不再多想。
好歹人逃出来了,只要司徒曜他们进入灵丰门地界便安全了。
他正欲迎上前,忽被白竹抓住了。
“少主。”
“怎……”
来不及询问,冰冷的刀刃毫无征兆地猛力扎入腹部,那匕首快而狠地刺了两下,掀起猝不及防又尖锐刺骨的疼痛。
陈洗一掌拍开行凶者,喉间涌上刺激的血腥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白竹,此刻,比起身上的痛楚,他的心里更难受。
身体支撑不住,陈洗踉跄地跪坐下去,嘴角血流不止,果然还是中计了……
“小洗!”
林净染目睹了一切,飞身而来将人抱住,忙施法止血。
他怒视白竹,要出招时被拉住了。
“师尊!不要伤他,他是被于惩所惑,此非他本意……”
陈洗额上冷汗直冒,声音飘摇不定,他推开林净染的手,忙道:“这是于惩的圈套!师尊不要管我了,快带他们跑!”
“不行,”林净染紧紧搂着小洗,轻擦去那嘴角刺眼的鲜红,眼神冷若万年不化的冰,“我要他的命。”
一旁被打到在地的白竹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受伤的少主,又不敢相信地看向手中沾血的匕首,颤抖着泣不成声:“少主!臣、臣居然刺伤少主……罪该万死!”
见白竹悔恨得要挥刀自尽,陈洗着急:“师尊,求你快拦住白竹!”
林净染脸色沉得可怕,捏了个诀直接让人昏死过去。
陈洗发觉不对,司徒曜他们怎么皆聚在原地,不过来也不赶紧跑?
“师尊,灵丰门的人为何不动?”
“自然是现在还未到他们出场之时。”
这回答的声音是——于惩!!
话音未落,寻剑已袭向西南方,寒光凌厉,竟比月色更冷。
于惩被迫现身,最后只能掏出黄金刃将寻剑打回。
四周亮起火把,一队护卫跑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有神器助力,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埋伏。
“真不愧是一等天灵根,次次逼得我用神器,”于惩凌空而立,他依然伪装着魔尊的相貌,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小洗,之前你刺我两刀,今日我算是讨回来了。”
“混蛋!”
陈洗怒骂,看远处灵丰门众人被禁锢住,偷偷传音嘱咐林净染:【师尊,于惩有四神器在手,我们打不过的。届时我来掩护,你趁机救司徒曜他们走,灵丰门地界就在北边不远处,只要过结界,他们便安全了。你……也随他们回灵丰门吧。】
林净染看了一眼小洗的伤口:“不行。”
陈洗无奈劝道:【师尊你放心,父亲以魂魄为祭,将我与黄金刃命脉相连,于惩杀不了我的……】
林净染并未回应,他瞟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侍卫,捏诀施术,赤金色的光芒霎时亮起。
光芒亮到刺眼,陈洗一时有些看不清,只感觉师尊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说了声“等我”。
身上的力道便消失了,他出手想把人拽住,却扑了个空。
光芒消散后,他发现自己被护在结界里,而侍卫皆倒地不起。
抬头一看,师尊持寻剑已跟于惩打起来了!
半空之中,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夜色浓重,月被吓得悄悄躲到阴云后,以致观战的人只能看见苍穹上两道飞速闪过的金色和赤金色,犹如两支疾驰而过却不留痕迹的画笔。
于惩虽灵力薄弱,但手握黄金刃如有神助,将青玉仙尊的杀招一一化解。
对战许久,林净染面容愈发冷峻,他躲过突袭的药粉,在避开黄金刃时寻剑微滞,因此被对方抓住时机,一刀刺进了肩膀。
林净染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他反手一转寻剑,于惩不得已脱手回避。
接着,黄金刃被逼出,直掉向灵丰门众人上方的禁制,禁制就被这么劈开了!
“你是故意受伤的!”
于惩大怒,掏出无方印对林净染便是一击。
林净染借机避回小洗身旁,可无方印神力浩瀚,还是引得他呕出了鲜血。
陈洗惊呼:“师尊!”
林净染半跪着,右手持剑抵地,左手拭去嘴角的血:“无碍。”
明白师尊故意挨了一刀,是为了打掉于惩手里的黄金刃并解了灵丰门众人的禁制,可现下禁制解了,那些人居然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怎会如此?禁制分明已除,他们竟还不动?”
陈洗看着林净染肩上的伤口,蹙眉道:“师尊,不要再同于惩耗了,按我方才说得做吧。”
“不行,他们已失去神智,逃不掉的,”林净染咬牙起身,“我不会放弃,更不会放弃你。”
陈洗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林净染便又飞至半空,赤金色的光瞬间亮起,照得这一方如同白昼。
面对更强悍的杀招,于惩笑了笑,并不躲,反而将无方印悬于一旁,身前祭出十颗赤莲子围成了一个法阵来抵挡。
寻剑毫不留情地劈下,第一颗赤莲子随即破碎,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陈洗看着一颗颗赤莲子碎裂消散,觉得很不对劲。
之前他在北面树林发现了十颗赤莲子,那时于惩假扮的父亲告诉他,只有一颗为真。
后来于惩偷走赤莲子,如今还将十颗都拿出来……
陈洗瞧见无方印也朝着赤莲子,心中一惊,大喊:“师尊快停下!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想借你之手试探出哪颗才是真正的赤莲子!!”
林净染持剑的手一顿,但已然来不及了,赤莲子被劈得只剩一颗。
而这颗便是真的。
“哈哈哈小洗可真聪明!”于惩仰天大笑,收了最后一颗赤莲子,煞有介事地朝林净染作揖道,“多谢青玉仙尊耗费苦心助在下一臂之力,这般八月八日的毁天灭地之举才能按原计划施行啊!到时必让你与小洗坐最佳之地观赏。 ”
说着,无方印被催动,强劲的神力直袭向林净染。
林净染躲开,下一招又至,堪堪避开,还是受神力翻腾,打落在地。
“师尊!你怎么样?”
陈洗强忍伤口的钝痛,跑到林净染身旁。
“无……”怕小洗担心,林净染本想撑着说无碍,可一张口翻涌的血气竟压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师尊!”
陈洗余光瞥见有人在靠近,他定睛一看,灵丰门众人开始动了,个个面露痴呆,应是被于惩控制住了,皆拿起武器朝他们走来。
二人搀扶站起来,警惕地退后。
于惩得逞的笑不绝于耳,只听他怪声怪气道:“小洗,你可知何为最痛苦之事?亲友反目,爱人离世。你总归是我养大,该教你领略领略生之苦楚了!哈哈哈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是杀你的恋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青玉仙尊刚刚帮我找出真正的赤莲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让凌立亲手杀了你,给你留个全尸,如何啊?”
话音未落,凌立就立剑攻来。
林净染本想施术让人昏迷,可并未成功,怕伤到掌门,只能抱着小洗躲避。
“你这个混蛋!”
陈洗愤恨地盯着于惩,发现对方腰间挂了块玉,看成色颇似青白玉。
但之前他摸过的青白玉分明比床还大,难不成还能变小?
“师尊,你看他那腰间的那块玉,是青白玉吗?”
林净染躲着掌门的杀招,匆匆看了一眼:“是。”
忽而想到什么,飞身与凌立拉开距离:“小洗,你是想……”
陈洗低声问:“师尊,你说青白玉性属温和,之前他护了沈黎的魂魄三十多年,那这次,它会不会帮我们?”
“我们去无妄海,”林净染道,“在东方。”
待到合适方位,陈洗点头示意,用尽全力召来不然剑朝于惩袭去。
林净染趁人分神无暇顾及的功夫,凝出一大团赤金色的灵力奔向青白玉。
青白玉顿时大亮,白光吞噬灵力后,一阵强劲的神器风力平地而起,吹得师徒二人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于惩这才反应过来,眯眼注视着早已不见人影的东方,神色一变:“无妄海?快追!”
须臾间,二人便被吹到了无妄海。
林净染边施法筑起结界,边解释:“此乃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的决战之地,有灵力留存,可借其抵挡一阵。而且此地玄秘莫测,传闻会有生机。”
“原来如此,”陈洗笑开了,“哈哈哈于惩定想不到我们来这么一出,绝对脸都绿了!”
无妄海波涛滚滚,广袤无垠。
月色慷慨,洋洋洒洒落于其上,给海浪镀上了一层淡泊的银。
陈洗吹着海风,腹部伤口在师尊的医治下已不疼了。
他帮师尊处理完肩上的伤后,两人便靠在一起看海,也不言语,四周寂静地只有海浪翻滚的声响。
忙里偷闲,危急中难得的惬意时光。
海风吹拂,带来一阵清爽,天地之间似只余二人。
这是陈洗见过最美的月色与大海,他偷偷看师尊一眼,蓦然笑了,眼眶里却还是不争气地涌上泪光,他下意识握紧交握的大手。
林净染感受到,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小洗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在……”
此时,结界乍然闪烁起赤金色的光。
是有人闯入的表现!
没想到于惩这么快便找到了。
见师尊设下的十层结界,一道道被神器破开,于惩带领灵丰门众人越来越近。
陈洗看了看身后的无妄海,与林净染十指紧扣。
“师尊你方才不是说,此地玄秘莫测,会有生机么,”陈洗道,“我们必不能被于惩抓回去,何不试一试老天的意思?”
林净染明白小洗意有所指,回握那微微颤抖的手:“好。”
在于惩破除最后一道结界时,师徒二人同时转身,紧握着手,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无妄海中。
广阔的海上掀起微小的波澜,随即又被海浪淹没,再看不出异样。
于惩气急败坏:“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跳入深海,陈洗便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师尊正躺在身旁,二人的手还保持着十指相扣的状态。
很奇怪,身上没有湿,他们像是来到了一处建造在深海的透明宫殿,抬眼便能看见通透的水。
“恭候你们多时了。”
陈洗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慵懒地坐在像是水凝成的椅子上,正眼带笑意地看过来,这不就是上次在小镇帮了他们的神秘人——阿朔!
陈洗不解:“你在等我们?”
“不然等谁?此事总要有个结果,”阿朔起身,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幸好你们也争气。”
陈洗拧眉:“什么意思?”
“天意。”
这时,林净染醒了过来,看见身旁的小洗一把抱住,松了口气:“幸好……”
见此,阿朔轻笑两声,识相地移开眼,等人腻歪够了,才出言道:“好了,人齐了。”
说着,他摊开手:“欢迎来到,玄天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朔是在71章出现过的哦。
第095章 村口玩泥巴
“玄天幻境?”
陈洗轻声复述, 他未听说过此地,于是看向师尊,只见师尊也微微摇头。
阿朔解释道:“玄天幻境顺应天道所辟, 有缘人方才得见, 四界中, 知晓此地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好了, 话不多说,此地幻境取材于前一位闯入者,你们中有一人会被幻境选中,该如何分辨, 顺利破境,便靠你们自己了。”
“我们经历的幻境取材于前一位闯入者?”
陈洗与师尊对视一眼后,开口问:“阿朔,不能直接告诉我们是谁的话, 可以说一些能透露的信息吗?”
听言,阿朔笑了:“哈哈,还知道问,比那俩小子机灵多了。其实千年来,在你们到达前, 玄天幻境只开启了两次。我不能告诉你们前一位闯入者是谁,但可以透露,第一次来的是尹回风和严凌。”
尹回风和严凌……不就是明华仙尊和初任魔尊么?!
陈洗惊讶, 一直流传的版本分明是, 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相约无妄海一战, 最后明华仙尊不惜身殉才除去心头大患, 保下四界太平。
难不成当年二人并没有死, 而是误打误撞从无妄海来到了这里?
经历符阵, 陈洗知晓各处传记中删去的明华仙尊的道侣,便是初任魔尊。
关于当年的决战,他不认为二人藏有私心,但无妄海一战定另有隐情。
“最后一事,进入幻境,灵力受到压制,无法施展术法,”阿朔道,“言尽于此,能否从幻境出来,全在你们自己。”
阿朔的话语像是蕴含了奇异的法力,引得陈洗不自觉闭上双眼,一闭眼,便瞬间陷入一种顿挫的黑暗中。
诡异又寂寥。
陈洗想睁眼却睁不开,心里掀起几丝慌乱不安。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触感霎时抚平了心间的动荡。
不论如何,还有师尊相伴。
再睁开眼,入目是满山的青翠,鸟鸣声不绝于耳,溪水潺潺,从身畔湾流而过。
他们好似误入了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什么仙魔之争,什么神器外泄,什么四界将毁,全然与他们无关了。
此刻,他们便像是两个在乡野玩闹半晌还不知归家的孩童。
陈洗惊讶又好奇地巡视周边的一切。
前半生他大多被困于富丽堂皇的魔宫中,后来到了灵丰门,灵丰门虽然崇尚古朴典雅,但是与这真正的山野相比,还是缺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韵味。
“师尊,你看……”
陈洗发现一处新奇景象,想同师尊分享,一看清师尊的模样,不由得顿住——
林净染变成了七八岁的稚子模样!与陈洗之前在符阵中看见的并无二致,完完全全是一个缩小版的青玉仙尊,那稚嫩可爱的脸上偏偏带着与孩童不符的冷淡严正,两颊上有婴儿肥,圆润得直想让人嘬一口!
陈洗想着,便也这般做了。
他微微踮起脚,在那严肃的小脸蛋上响响亮亮地嘬了一大口。
嘬完又把人抱紧,感叹道:“师尊!你小时候也太太太可爱了吧!!”
“小洗也很可爱,”小林净染笑了,他擦去脸侧被嘬后遗留的口水,摸了摸在怀中蹭个不停的小孩的头,轻声哄道,“好了,破阵要紧。”
陈洗这才发觉不对,师尊分明变成了孩童的身形,他刚刚为何还要踮脚,怎么还会被摸头?
光顾着沉浸在师尊变小后可爱的兴奋中,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也同样变成了孩童。
思及此,他神情一滞,往师尊怀里埋了埋,硬窝着不肯出来。
“师尊……不要看我,”陈洗闷声道,“我小时候长得可丑了,黑不溜秋的,跟个瘦猴一样……”
林净染轻拍小洗的背,语气认真:“不会的,我方才便见到了,不丑,很可爱。”
陈洗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
听师尊回答得这么笃定,陈洗不躲了,放心地从林净染怀里出来。
“哇师尊,这真不愧是顺天道而辟出的幻境,一般幻境能让闯入者与其间人物产生互动便实属不易,这玄天幻境不光构筑了一个毫无破绽的世界,还能掌控闯入者的身形样貌,简直深不可测!”
林净染眉眼带笑看着小洗,没有回应。
陈洗被盯得不好意思,故意避开师尊的视线,佯怒道:“师尊你别盯着我看了!”
“真的很可爱。”
“你不许再看我了!”
陈洗嘴上不乐意,但还是忍不住浮现笑意。
他望向远处聚散于山间的村落,有村民在田间劳作,便转移话题,猜道:“师尊,阿朔说,我们现在经历的幻境取材自上一个闯入者,不出意外,这般山野辽阔的境地,便是那人的故乡吧。”
“还须先探寻。”
也是。
见脚下仅有一条山路,陈洗拉着师尊火急火燎地沿路往下走:“耽搁了一些时间,师尊,我们便先沿这条路走吧。”
“好。”
山路的尽处是一方小村庄,村口有两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和泥玩。
师徒欲往村里走,却再进不去半步,想来此场景中最主要的就是这俩男童。
和师尊对视一眼后,陈洗兴冲冲凑上前与他们一起玩。
孩童的友谊来得最快最单纯,搓一颗泥丸的功夫,陈洗便跟他们混熟了,他借机问:“你们叫什么呀?”
“我叫于道远,”回答的男童眼下有一颗泪痣,他笑嘻嘻地指向同伴,“他叫二狗!”
“去去,谁叫二狗了?!”同伴反驳大喊,“我叫余征!”
“都姓‘于’啊……”
陈洗蹙眉呢喃道,一提到这,他难免想起于惩。
魔域中人名讳自取,于惩非其原本姓名,但一想到陈洗难免不舒爽。
“不不不,我们两个的‘于’不一样!”于道远解释,“我是二横一竖勾的‘于’,他是上面有‘人’的那个‘余’,万不能混为一谈!”
“好好,我明白了。”
于惩自己取的名字,与他们并无瓜葛,绝不能因为姓氏生了嫌隙。
陈洗摆正心态,搓出了个圆滚滚的大泥丸。
余征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净染,问陈洗:“他是你同伴吗?为何不来喃一起玩呀?”
陈洗笑了笑,朝师尊招手,见师尊看清他手上的泥渍后明显脸色一滞,他趁机把大泥丸扔了过去,看师尊忙不迭躲开,顿时笑得更欢了。
陈洗轻声道:“他呀,总是假正经,现在嫌泥不干净不愿意玩,但知晓好玩之后,便会忍不住自己想玩的!嘿嘿,待会儿看我怎么去逗逗他!”
于道远笑道:“我知晓了,这便是夫子说的‘闷骚’哈哈哈!”
“你们夫子都教你们什么玩意?”
即便现今成了个孩童模样,陈洗仍有颗大人心,开始问些小孩子会被问无数遍的事,比如,“你们长大后想干什么呢?”
“我们要修仙!”两个男童颇有默契的异口同声道,“要成为像明华仙尊那般顶天立地、流芳百世的大人物!”
明华仙尊啊……
千年来,明华仙尊早已被塑造成修仙界里最完美的象征,天资聪颖又舍己为人。
陈洗想起符阵中,会朝严凌撒娇的尹回风,那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才是真正的明华仙尊。
而这两个小童崇拜的,必定是美化后的形象。
陈洗无意打破孩童心中美好的幻想,笑了笑,没有多言。
“对了,黑瘦猴,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呢?”于道远问。
“黑……黑瘦猴?”陈洗不敢相信,“你是在叫我吗?”
余征答:“不然还有谁?”
什么鬼?
师尊方才明明说他可爱的!
什么黑瘦猴啊!!
陈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默念好几遍“童言无忌”,才忍住打人的冲动。
他扔下手中捏得正圆的泥丸,恼羞成怒道:“哼!你们自个玩吧!”
转身跑到师尊面前“兴师问罪”,气鼓鼓地质问:“师尊你何时学会骗人了?害得我被小孩取笑了!”
林净染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小洗额上玩出来的汗:“我没骗你。”
陈洗不满:“那师尊的审美可真奇特啊,竟会觉得黑瘦猴可爱?”
“我是觉得你可爱。”
又是那认真的语气,其实陈洗早被哄好了,偏还装作不领情地撇开脸。
林净染道:“还有。”
等了几秒,听不到下文,陈洗好奇:“什么?”
“你才不是黑瘦猴。”
陈洗终是忍不住捂脸笑了:“师尊,我逗你的,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再强调一遍了。”
林净染又道:“小时候的你,真的很可爱。”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
陈洗摆摆手,脸上漾起的笑意比春日的花还要灿烂,他看着眼前缩小版的林净染,那白净的小脸蛋总让人有恶作剧的冲动。
他问:“师尊,我们现在这般,算不算竹马对竹马?”
不等人回答,陈洗眼疾手快地将沾满湿泥的双手,重重拍在了那白净的脸蛋上。
猝不及防,林净染闻到扑面而来的泥腥味,感受到脸上的湿意,霎时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画风突变的标题哈哈哈哈
第096章 一同(一更)
脸上被拍了泥巴, 法力被幻境压制施展不了净身术,用手擦手会沾上,用衣袖擦会污了衣衫, 林净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人这副模样, 陈洗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师尊, 你现在成了个泥娃娃。”
林净染倒也不恼, 他盯着始作俑者,伸手一把将人拽过来,用沾泥的脸蹭了蹭对方的脸,看小洗脸上也有了泥渍, 他眼里浮现笑意:“你也是。”
“师尊,你!”
陈洗着实没想到会被这般“报复”回去,正想拉人去找个溪边洗干净,场景便发生了变化。
转眼间, 他们脸上污渍尽消,一同坐在了村庄唯一的私塾里。
这私塾十分简陋,四处皆是泥墙,地面也坑坑洼洼的。
堂上夫子正在讲述明华仙尊那举世闻名的传奇事迹,不过, 自然未提起仙尊的断袖之癖和神秘的道侣。
关于明华仙尊的光辉历史,陈洗在灵丰门听得能倒背如流了,最关键的三件大事无外乎统一仙门世家、创立灵丰门、舍身剿灭初任魔尊。
他没耐心再听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便四处张望找起人来。
果然, 余征和于道远就坐在不远处。
两个孩童皆认真听着讲述, 到激动处甚至发出惊呼, 眼神入迷又充满期待, 简直是明华仙尊最忠实的信徒。
不难猜出, 前一位闯入者就在余征和于道远之中。
陈洗注视着小余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余征看起来有些眼熟,可他之前分明没见过此人。
林净染顺着小洗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停在余征身上,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场景,陈洗见识到了一对逐渐相伴长大的乡野竹马。
此村名唤溪岸村,于家和余家是逃难到村里的外乡人,两家比邻而居,因此于道远和余征关系最好。
二人一同上私塾,一同放牛割草,一同闯祸挨打,一同立志成为像明华仙尊般名扬千古的修仙者。
山村时光安逸自由,风雨的催化下,孩童慢慢长成了少年。
在懵懂情爱意识萌芽的年岁,两个少年罕见地没有心仪的女子。
一切尚未明晰时,他们等到了拜师大会。
其实对于二人要修仙的愿景,两家都是反对的,祖祖辈辈皆为庄稼汉,修仙是平常想也不敢想的事。
像他们这种,就该老老实实成亲,再生一堆娃来种田。
好在俩人极力争取,好说歹说才走出山村,一路做活计攒路费,花了整整一年才如愿到灵丰门参加拜师大会。
灵丰门的拜师大会四年一次,年龄限定在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每次只收四十八个弟子。
若是幸运,十二岁那年便赶上一届,即便落选也还能参加两届。
不幸的是,余征和于道远直到十五岁才碰上第一回 。
瞧着脸上略微褪去稚嫩的余征,陈洗惊觉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八年前,他看见不戴面具的于惩的长相就同少年余征一模一样!!
难不成余征便是于惩?
细细对比琢磨后,他推翻了这个想法,主要二人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而且于惩擅使易容之术,当年应是故意伪装成余征的模样获取灵丰门五人的信任。
灵丰门拜师大会的最后一关是测灵根。
现下,师徒二人成了测灵根的弟子。
见余征和于道远并肩而来,陈洗感慨万分,他也算是看着俩人一路携手走到这。
灵根结果很快出来了,余征和于道远皆为三等天灵根。
但在他们之前已入选了四十七个弟子,这意味着,两人中只有一人能通过。
陈洗于心不忍,就没有办法将二人都选进去吗?
在他纠结时,林净染扮演的弟子开口了:“你们二人试炼所花时间相同,灵根资质也都是三等,现下只余最后一个名额,我将上报掌门再行定夺,或者你们之中可有人自愿放弃?”
看两人走到一旁商量,陈洗扯了扯林净染的衣袖:“师尊,不能让他们一同入选吗?”
林净染摇摇头:“此乃幻境,所有场景皆取材于前闯入者的经历,是已发生的无法改变之事。小洗,勿入戏太深。”
陈洗迟疑:“可……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这一步,如今却只有一人能走下去,师尊,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人生事大多如此,”见小洗神情执拗,完全没把话听进去,林净染轻叹一声道,“你若想试,便试吧。”
得到支持,陈洗对师尊笑了笑,转而朝余征和于道远大喊:“你们别纠结了,一同进去求求掌门能否将两人都留下吧,灵丰门虽无多收弟子的先例,但没准你们能开创历史呢?!”
二人听言,对陈洗鞠了一躬,继续并肩前行。
可须臾间,场景又回到了测灵根之时。
正如师尊所言,是无法改变之事。
陈洗的笑僵在脸上,这场拜师大会注定了余征和于道远的分道扬镳。
那边,余征神情严肃认真,于道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余征道:“阿远,你去吧,此番都是因为我拖了后腿,若不是在中途帮我,你早过试炼了。”
“不行,万一我这次去了,你下次选不上该如何是好?阿征,你也说了,这次是因为我帮你,但下次便没人帮你了,”于道远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余征的肩,“哎,没事,反正还有一次机会,我这么厉害,绝对不会落选的!”
余征:“可是……”
于道远打断:“没有可是,按我说得做!你拜师成功后一定要好好修仙,乖乖等我,四年后我会来找你的。不过到时怕是得叫你师兄了,可你明明比我小三个月,这点真让人不爽。”
“阿远……”
见人还在犹豫,于道远转身跑回了试炼结界里。
这般,通过的便只剩下了余征。
于道远一边挥手,一边喊道:“阿征,好好修仙!一定要成为像明华仙尊那样的大人物!还有……等我!四年后,我一定会拜师成功的!”
余征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死命的点头和挥手,直到阿远的身影消失,他还在点头。
看着余征独自前行的背影,陈洗长叹一声。
“师尊……”
“师尊?”
他唤了声师尊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听林净染也唤了一声。
陈洗愣住,好半天才问:“这余征……是我的师祖?”
林净染收回看向余征的视线,点了点头道:“无咎仙尊名唤余征,一开始听闻名讳便有所怀疑,但我不清楚他的长相,到现在才真正确认。名义上,我拜了无咎仙尊为师,但当年师尊捡到我后,不久便辞去掌门之位,不知所踪。”
“灵丰门历任掌门皆为二等天灵根及以上,师尊乃首个以三等资质继任的。他在那届拜师大会是最后一名,经过数年刻苦修炼,逐渐成为当时门派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原来如此,”陈洗问,“那……于道远呢?”
“不知,未听闻门派中有此人。”
一听这话,陈洗不由得心生伤感。
于道远放弃争取主动退出,说四年后会回来,看来最终是落选了……
此番过后,场景便以余征为主。
陈洗懂了,师祖便是前一位闯入玄天幻境的人,他和师尊经历的场景取材于师祖。
“师尊,如此说来,师祖当年经历的幻境岂不是取材自明华仙尊!”
陈洗问:“师祖对明华仙尊这般敬仰,师尊你说,当他看见一个有血有肉真实的尹回风时,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此事无法预料,但过度崇拜他人着实不可取。”
陈洗道:“可灵丰门中无人不崇拜明华仙尊吧,或许现今只剩下我们俩见过明华仙尊真实的模样。师尊,在符阵中,你看见尹回风对严凌撒娇时,是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幻想破灭?”
“不会,”林净染道,“我从未对他有过幻想。”
听师尊这样说,陈洗感慨地笑了:“师尊,他们说你冷情冷性,其实在有些地方你确实冷情冷性。”
说着,他凑近,伸手抚上林净染的心口,缓缓道:“不过,有些地方却又温暖得让人忍不住……幸好师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若非你当初追来魔域,我才不会……”
林净染握住小洗的手,摩挲着。
陈洗越凑越近,低声问:“那师尊,你知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别闹,”林净染提醒,“我们尚身处幻境。”
陈洗小声嘀咕:“可……我只是突然想亲你。”
听言,林净染俯身飞快地在小洗唇上啄了一下。
陈洗顿时笑开了:“哈哈哈逗你的师尊,我才不会这般不知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7章 道远且艰(二更)
师徒二人跟在余征身后, 慢步走向举行拜师大会的大殿。
余征一路都在哭,陈洗注意到林净染也一直眉头微蹙,不禁问:“师尊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一听这话, 陈洗紧张问:“为何?莫不是心疾复发了?可之前掌门分明说, 用我的心头血能治好。”
林净染面容严肃:“不是, 是我的情绪,好像会受到这幻境的影响……”
“什么?!师尊的体质不是从来不会被幻境影响么?而且为何我到现在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
见师尊难受,陈洗一边出手安抚,一边思索道:“玄天幻境高深莫测, 难道连师尊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吗?记得进来前阿朔说会有一人被选中,莫非幻境选中的人就是师尊?”
林净染闭目深深吸气,睁眼后像是恢复如常了,为了让陈洗放心, 他挤出几丝笑道:“小洗不要担心,我能压制住。幸好,受影响的只有我。”
“师尊……”
陈洗能看出师尊在强忍着情绪的翻涌,若论青玉仙尊的忍耐力,四界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就怕师尊一个劲的憋着, 为了破阵,有不适也硬撑着不说,以致身心俱伤。
“师尊你现在尚能压制, 万一后面波动更大呢?”陈洗强调, “你答应我, 若有不适一定要同我说!”
林净染微微点头, 他垂着眸, 长而细密的睫毛敛去了眼中受幻境侵蚀的情绪。
他攥紧小洗的手, 忽而道:“如果我失控,做出伤害你的事,你便杀了我。”
闻言,陈洗心中一惊,看来此幻境对师尊的影响比想象中还大,竟让师尊说出这种话。
“好,”陈洗答道,“若有状况,你偏独自强撑瞒着,我一定杀了你。”
林净染笑了:“好。”
陈洗万分不安,只能暗暗乞求这师祖后续不会经历什么情绪波动极大之事,不然师尊也会遭受牵连。
幸好,拜师成功后,余征便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
灵丰门对新弟子向来严格,不光课业安排紧,为保证弟子心境平和,免受杂念侵扰,刚入门的前三年是不允许联络下界故人的。
余征便这般同于道远失去了联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形影不离,没想到一分别就是数年。
相比其他人,余征根基较差,测验比试皆为垫底。好在他心性坚韧不拔,肯比同门多付出几倍的心血。
许是想成为明华仙尊那般人的目标在激励他,同时从某方面来说,这个修仙的机会是阿远让给他的,他不能辜负阿远的良苦用心。
看着余征的用功,陈洗简直自愧不如,原来有信念的人努力起来是这般不要命。
一晃三年过去,余征从同门末尾努力修炼到了中游,也终于能联系故人。
他分别给母亲和阿远写了一封信,奇怪的是,心有千言,落笔时却只写了寥寥几句。
母亲的回信来很快,而阿远迟迟没有回信。这让余征坐卧不安,于是他又写了封信给母亲,询问于道远的现状。
回信上说,于家人搬去皇城投靠亲戚,走前还在张罗于道远的婚事。
那天,余征看完信后,爬上了灵丰门里的最高峰。
他望着皇城的方向,从白日枯坐到了黑夜,又从黑夜枯坐到了白日。
山顶上的风猎猎作响,他已能用灵力护体,不会觉得冷,可他的心好似随风飘摇坠入冰窟。
这一天他没有修炼,这是他三年来唯一一次偷懒。
余征心存侥幸,因为阿远说过会参加下一届的拜师大会,好不容易等到大会召开,他特意自请去帮忙测灵根。
可直到四十八个新弟子全部入选,他还是没能看见阿远的身影……
原来,世事会变,而曾经约定永不分离的人也会叛逃。
余征心中的难受,陈洗作为一个局外人也能看出来,他小心留意着师尊的状态,未发现异常才稍稍放心。
后来,余征好不容易得到下界的机会,他去了皇城,找于家人却没找到。
他更努力修炼,对自己苛待到能称苦修,连他的师尊都看不下去劝他放缓脚步,但他不听。
这些艰苦的岁月,在幻境中不过是一个个快速回闪而过的微不足道的片段,个中辛苦只有他一人知晓。
如此,弹指须臾便过百年。
余征开创了历史,作为三等天灵根竟当上掌门,他会像明华仙尊那般有独属于他的传记。
百年来,他未寻道侣,而且每次去人间总会到皇城逛逛。
一般掌门为彰显资历威严,会特意展示出中年或老年的样貌,但余征毫不在乎,反而一直保持少年模样。
以致于陈洗看着余征还是不由得心惊,毕竟当年于惩便假扮成余征的样子害死了父亲……
林净染感受到徒弟的不安,一直握住小洗的手不放。
陈洗打起精神示意无碍,随即笑道:“师尊,我们好似被困风雪中抱团取暖的人,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可风雪何时会停啊?虽说历练最磨砺心性,但总要让人喘口气吧……”
“很快,”林净染语调认真的像是在承诺,“风雪很快便会停。”
话中说风雪,幻境里竟也下起了雪。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灵丰门山脚边的小镇。
各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天空灰蒙蒙的,还接连不断地下着雪,好似在盛装迎接谁的到来。
此刻,师徒俩成了两个最普通不过的行人。
陈洗看着雪落满了师尊的肩头和发顶,感叹道:“师尊,你就算成了白发也十分好看!”
林净染伸手轻轻掸去小洗肩上的雪,冰冷的触感让他一时失神。
“愿与君,共白头。”
听言,陈洗笑了,他拉过师尊的手,捂在手心,边哈气边搓了搓,郑重其事道:“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定能共白头。”
这时,陈洗余光瞧见余征行色匆匆地路过,忙拉着人追了上去:“师尊,师祖成掌门后,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匆忙,看来定有什么事!我们跟上看看。”
此地是人间离灵丰门最近的镇子,传闻有灵脉庇护,人丁兴旺,繁荣异常。
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人也多留宿于此,当年,余征和于道远在这被偷了盘缠,只得街头露宿了一晚。
拜师成功后,余征再也没来过这个小镇,此地确有灵脉庇佑,极少会有怨灵出现,属于不太受关注之地。
今日大雪,余征路过时见景象美不胜收,便忙里偷闲下来逛了逛。
雪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小时候他最喜欢下雪了,不用出去放牛割草,还能同阿远打雪仗玩。
他没有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但修炼和繁琐的门派事物早已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很少有时间追忆往昔,更很少想起那些与阿远相伴的岁月。
他习惯事必躬亲,也习惯独来独往。
一踏入小镇,余征敏锐地察觉到了怨灵的气息,而且那怨灵应已存在了几十年,法力不容小觑。
奇怪,此地有灵脉庇护,不该产生这么强大的怨灵才对。
按理说白日是怨灵最虚弱之时,不会随意出来,为何这怨灵反其道而行?
余征不再想那么多,他用法力试探,把怨灵引到一处荒地,祭出缚灵索便将其逮个正着。
怨灵现出了真容。
余征看清后,登时五雷轰顶,怔在原地,这怨灵恰是少年于道远的模样!!
人死后若成怨灵,会保持死前年岁的样貌。
阿远在少年时便死了?!
余征不敢相信,他以为当年于道远错过拜师大会,是因为娶妻生子后,不愿离家,再无修仙的念头。
他以为阿远选择了寻常人的生活,定能和美安康,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就算这么多年,他去了那么多次皇城都未能找到阿远,他也一直往最好的方向想。
谁料到,故人重逢时,两人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已咫尺天涯。
于道远被缚灵索捆住,他朝余征笑了笑,接着跪了下去。
“在下已被困此地百余年,从未伤人,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进入轮回。还请仙长网开一面,能帮在下轮回转世,在下无以为报,必时刻感念于心,结草衔环……”
一直看似无情无欲的掌门热泪盈眶,忙上前将人扶起,可怨灵无实体,他的手直接从于道远身上穿了过去。
“阿远……怎会如此?”
于道远依然低头跪着,雪花纷纷扬扬飘撒而下,但没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
他泪流满面,却笑了。
欲踏征途,道远且艰。
终是竹马失散,阴阳两隔。
再回首,你是天上仙,我是怨中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8章 悲恸
百年修炼, 余征的心早已沉淀死寂波澜不惊,此刻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磅礴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浑身颤抖, 泪流不止, 蹲下身去看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想将人拥入怀中。
于道远逃避地撇过头:“前尘往事已过百年, 不可追忆,仙长,我只求能轮回转世。”
听言,余征如梦初醒:“好。”
他召出解怨袋, 把怨灵收了进去。
故人消失,余征盯着手中的法器,无力地跪坐下去。
他一动不动,任凭雪积在身上, 与灵丰门纯白的掌门服饰融为一体。
漫天的雪不知疲倦地飞舞,朦胧了小镇繁华的景致。
雪大大方方地落满了陈洗和林净染的肩头发顶,恍惚间,并肩而立的两人似相伴到了白头。
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看客。
“唉, 真是造化弄人……”陈洗长叹一声问,“师尊,我记得之前学课上提过, 极少有超过八十年的怨灵, 而且年限越高在人间逗留越久越难被轮回接纳, 可这于道远之灵怕是已过百年……师尊, 他还有机会轮回转世吗?”
林净染道:“没有。”
陈洗不由得惋惜, 随即疑惑道, “他为何在小镇困了百年都未被灵丰门察觉?”
“此镇有灵脉庇佑,本不会产生怨灵。于道远死前执念太深,在生怨时又沾染了灵脉之气,与寻常怨灵略有不同,难被发现,同时他从未作恶,更难察觉。这状况,是千年来独例。”
“啊……那他不被轮回接纳的话,岂不是只有……”陈洗不忍心说下去。
“灰飞烟灭。”
“这轮回难免有些苛刻了。于道远分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只因成怨灵时受灵脉侵染,却要落得个不被轮回接纳,灰飞烟灭的下场。”
陈洗打抱不平,注视着仍旧跪坐在地的余征,“这么一说,师祖定也知晓了吧,所以才这般痛苦。”
原以为心心念念的故人能安康喜乐,谁料到再见时对方竟成了怨灵……
想起师尊会受幻境影响,陈洗看向林净染,见师尊只是脸微微发白其它并无异样,才放心。
陈洗不解问:“可于道远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年他不是要成亲了吗,也没有再来拜师大会,怎会死在这离灵丰门最近的小镇上?”
“个中缘由,并非那般简单。”
“师尊的意思是……当年师祖母亲回信上说的,也许不是全部事实?”
林净染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见余征完全被雪掩埋,堆成了个小雪丘,人全无要动的迹象,陈洗轻叹:“也不知师祖何时才会缓过劲……”
话音刚落,余征终于起身,捏诀瞬移。
幻境场景随之改变,师徒二人化为飞萤停在窗棂上。
陈洗扑闪翅膀,飞了没几下觉得没劲,又飞回来道:“这玄天幻境真是随心所欲,想将我们变成什么样便变成什么样,一点道理也不讲。”
林净染笑问:“那小洗想变成什么样?”
“如果可以,还真想变回以前在无寻处莲池里红鲤鱼的模样,单纯又平和,一心只想靠近红莲。”
林净染若有所思地附和:“是啊,单纯平和……”
陈洗好奇地张望着屋内,屋内陈设来看应是客栈,他略微意外:“之前师祖哪次不是马不停蹄地回灵丰门,这次居然没赶回灵丰门,而是待在客栈里……”
只见余征端坐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解怨袋,面露纠结之色。
十二个时辰内,可触碰袋口知晓怨灵生平所憾之事。
他在犹豫,要不要了解阿远的生前经历——一方面重逢后阿远疏离客气,显然不愿再提生前事,另一方面他想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他隐隐觉得若是知晓了,此事定会对他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陈洗看出余征的烦闷,不禁问:“师尊,你觉得师祖最后会选择触碰袋口吗?”
“会。”
“我也觉得会,毕竟这是师祖的心结。不过既然师尊猜会,那我便猜不会,”陈洗道,“于道远刻意疏离,不就是在告诉师祖不要沉湎过去吗?师祖定能明白他的一番好心。”
说着,他好胜心起:“这样,师尊我们来打赌,谁猜对了,便可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好。”
于是二人便静等结果。
日落日出,阳光不见踪影。
窗外仍下着雪,雾蒙蒙的,以致屋内也染上了浸润的深灰。
余征注视着解怨袋,保持端坐的姿势,从泡泡呀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
他好似回到了百年前,收到母亲回信后,爬上最高峰望断皇城的那日。
那日他没得选,现在能选了,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还有片刻,十二个时辰就过了,陈洗道:“师尊,我猜对了吧,师祖是不会触摸袋口了解于道远的过往的。”
林净染看着余征,没有说话。
时间渐渐流逝,陈洗屏住呼吸,待时效过去,他不由得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
最后一秒,余征伸出了手,解怨袋光芒大盛,把陈洗和林净染也卷进了那昏暗的过往……
当年,于道远将拜师机会让给余征后,回到了溪岸村,此时离家已逾一年。
起初,于家父母对儿子的归来欣喜不已,听闻没选上还出言劝慰,但当于道远提出四年后要再次参加拜师大会时,他们极力反对。
他们觉得于道远已到谈婚论嫁的年岁,再折腾四年还不如早日娶妻生子。
修仙,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他们敬仰修仙者,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若儿子真被选上,岂不是跟隔壁余家老大一样不能归家了?
那他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到头来人也见不到,岂不是白养了?
于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于道远据理力争,换来的只有无尽争吵,还被特意看管逃不出去。
几次挨打后,他学乖了,假装想明白,再不提修仙之事,三番四次装病逃过说亲。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于家父母决定去皇城投奔亲戚,并帮儿子张罗下一门亲事,到皇城便成亲。
于道远假意妥协,在去往皇城的路上,抓住时机成功逃脱,一路打零工攒盘缠,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来到了灵丰门山脚小镇。
明日便是拜师大会,能见到阿征了!
深夜,于道远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忽然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他没多想便翻窗出去救人。
这小镇繁荣兴旺,每次拜师大会召开之际,近万外乡人涌入,鱼龙混杂,易生事端。
面对四个魁梧大汉,于道远丝毫不惧,将人护在身后,几招后大汉们便被打得倒地不起。
于道远教训完,正想看被欺之人的状况,蓦然一阵刺痛。
要害被袭,他踉跄退后,终撑不住吐血半跪在地。
出手伤他的正是他救下的那个人。
“小郎君心地善良,身手极佳,只是不够聪明啊……”
“你……”
那人拿着匕首缓步走近,冰冷彻骨的刀锋毫不留情贯穿了于道远的心脏。
“小郎君有所不知,你爷爷犯下的杀孽有多重!真以为躲了这么多年便没事了吗?乖乖去见你那已成鬼魂的父母吧!”
天光微熹,于道远倒在血泊中慢慢失去意识,他抬起手想抓住什么,最后手无力地垂下……
今日是拜师大会,他等了四年,就差这么一点点……
灵丰门新一届拜师大会拉开帷幕,在宣告开始时那悠远飘渺的钟声里,于道远死了。
于道远相关的幻境消失,再到客栈场景霎时变得扭曲碎裂,大概此景象无需伪装,幻境让师徒二人显露真容。
陈洗头一回见识到如此破碎的幻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去看,他只能听见悲恸到极致的痛哭声。
碎像好不容易聚合了些,依稀可拼凑出余征抱着解怨袋泣不成声的画面。
陈洗长叹一声,随即想起什么,暗道不好,师尊会被影响的!
只见师尊正微阖双目,面色苍白,唇上不见半点血色。
他心中一紧,果然,此番师祖的情绪波动过大对师尊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师尊,你感觉如何?”
陈洗担忧,一入玄天幻境,法力便被压制,若受痛楚只能硬抗,师尊定难受极了。
陈洗有些痛恨自己帮不上忙,正一筹莫展之际,师尊倾身抱住了他。
怀抱温暖如春,驱走了幻境严冬的寒冷,熟悉的温声细语在耳畔响起。
“小洗莫担心,我没事。”
听出师尊语气里抑制不住的虚弱,陈洗着实放心不下:“真的吗?”
林净染不答,忽轻唤了声:“小洗……”
“嗯?”
他沉默几秒才道:“你不止有我,你还有司徒曜、凌傲月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我若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听言,陈洗心惊,小心翼翼地问:“何出此言?是因为于道远之死让师尊有所感触吗?”
没等到回应。
他故意板起脸,语调凶狠道:“你若真敢死,我定转眼便忘了你,然后找一个比你好千百遍的人做道侣!”
林净染低笑:“如此也好。”
“好个屁!”
陈洗眼里泪光闪烁,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自语:“世上根本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佯怒道:“怎么,师尊说这些话是反悔了?不想同我一起了?”
不给人回应的机会,他死死把人箍住:“我跟你说林净染,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方才的话我只当你是受幻境影响在胡言乱语。你要是真敢死,就算灰飞烟灭了,我也让你这灰飘不到别的地方去!”
林净染静静抱住小洗,缄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四五章就完结啦,这两天一直在想该怎么更好完结,总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决定还是先写完吧,反正之后还能修文,一定要在二十七号前完结!
啊啊啊好想完结,好想写甜甜的番外啊啊啊
第099章 甘之如饴
好一会儿, 破碎景象渐渐融合,幻境中悲痛的氛围消散了些,林净染也慢慢恢复过来。
方才的一番话, 让陈洗心有余悸, 他总觉得师尊有事瞒着, 他得想办法让师尊说出来。
陈洗道:“师尊, 刚刚打赌师祖会不会了解于道远生前之事,我输了。所以,你欠我一件事。”???
语气理直气壮的,好像当时不是说谁赢谁可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林净染倒也不反驳, 只道:“好。”
“师尊,之前说过,不管前路再艰难困苦,我们都要一同携手走下去, ”陈洗握住林净染的手,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在我生气前,老实交代。”
林净染垂眸:“有些事时机未到, 不可说……莫气。”
什么事是连他也不能告诉的?
陈洗明白师尊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听这温和的语气他着实发不出火,只得暂且作罢, 先把精力放在破阵上。
幻境后面之事如师尊所料。
即便经过解怨袋消解怨气, 轮回仍然不接纳于道远, 硬闯只会被吞噬, 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无法, 余征便暂将阿远安置在了灵丰门。
二人重聚, 于道远起初觉得身份有别,刻意疏离,坚称余征为仙长,时间一长便再狠不下心装作不相识。
余征把责任过错全揽到自己头上,觉得就是因为当初阿远把拜师机会让给了他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他寻遍各法查找如何能让被轮回排斥的怨灵转世,一无所获。
但他发现,以他的灵力相助,可供阿远虚像的魂魄维持一个时辰的实体。
于是,相伴长大的二人终于能久违地拥抱了,两人依然是少年模样,可中间已横亘了百年光阴。
陈洗不免为他们高兴:“师尊,一般怨灵根本不可能引出实体,这于道远……是因为灵脉之气吗?”
“是。”
陈洗感叹道:“因灵脉之气无□□回,但也因此能重现实体,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净染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轻皱:“是祸。”
“啊?为何啊?”陈洗惊讶,他着实没想到师尊会这般笃定的评价。
“你看。”
陈洗目光移向谈天说地乐得不亦说乎的二人,他仿佛看见了在溪岸村时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百年岁月似乎并未改变什么。
这不是挺好的,为何师尊说是祸?
陈洗疑惑地看下去,意识到了不对。
余征为了照顾于道远,把门派事物渐渐全都交由旁人去做。
不尽掌门职责还不算最要紧的,更要命的是,余征好像爱上了于道远!!
他形影不离地陪在阿远身旁,每日必耗费灵力助其显露实体,二人行为举止愈发亲密无间。
余征沉迷其中,连转世之法也不去寻找了。
余征的师弟发现异常,几次劝诫,皆被余征敷衍搪塞了回去。
陈洗不禁道:“这感情若是百年前还可说,如今他们一个是灵丰门的掌门,一个是怨灵……天差地别,之间隔着的可是生死啊!”
“情之事,说不清楚。”
听师尊的语气颇为感同身受,陈洗调笑道:“师尊挺有感触的啊,当初还封我记忆掩耳盗铃,为何后来不顾师徒之别、仙魔之分,死乞白赖偏要跟在我身边?”
“因为……”林净染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陈洗追问:“因为什么?”
“……情难自禁,”林净染顺手搂上陈洗的肩,“幸好,小洗也心悦我。”
“若我没有喜欢上你,你会如何?永远将这份情埋藏心底,当一个称职的师尊吗?”
见人点点头,陈洗颇恨铁不成钢地怼了一下:“我就知道!师尊,你不懂感情也是要争取的吗?”
林净染疑惑:“可若不喜欢,再争取又有何意义?”
“可你不争取一下,怎知对方不会喜欢上你呢?哎,算了,观念不同,说起来着实费劲。”
陈洗不再纠结无谓的假设,慨叹道:“师尊,其实我们够幸运了,至少都还活着,不像师祖和于道远……阴阳两隔之后才发现爱意……”
“我觉得他们一起长大,这爱百年前便存在,只是现在才开始明晰。”
余征沉湎在与阿远的相处中,灵丰门成了二人的桃花源。
一直严谨务实的掌门近来转了性子,不仅放手门派事物,还常留居所不现身,引得门内弟子议论纷纷。
余征一心扑在于道远身上,毫无察觉不妥。
直到无寻处异动。
那日,余征感受到南方传来的奇异纯正的灵力波动,他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得顺势追查过去。
他来到明华仙尊的故居,发现了荷叶上粉雕玉琢的婴孩,一时心中震荡,竟潸然泪下。
无寻处废弃千年,居然孕育出了如此生灵!
余征抱起婴孩,看见水池里还有一尾红鲤鱼,施法试探,却探寻不出什么。
意识到婴孩诞生的非比寻常,他先将其带离。
陈洗先前刚提想变回以前在无寻处莲池里红鲤鱼的模样,没想到玄天幻境真遂了他的心意……一旁不见师尊的身影,应是被幻境变成了那个婴孩。
此刻重现了百年前师祖捡到师尊时的情景,见余征触动得泪流满面,陈洗也不由得感叹,阿朔说得对,有些人生来便带着使命。
师尊自诞生那刻起,就昭示了此生的不平凡,只是不知,这不平凡是好是坏。
陈洗在水下看着,忽而想起师尊从未庆贺过生辰,他真想问问今日几何,到时出去了便能给师尊过生辰,只可惜他现在是条鱼,说不了话。
师祖把婴孩时期的师尊抱走后,场景好一会儿没发生变化,陈洗游来游去,憋不住心下大喊:“玄天幻境,你是睡着了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想当鱼了,劳烦把我变回人。”
下一秒,陈洗变成了养在屋里的金鱼。
陈洗:“……”
我谢谢你大爷的!
房中站着余征和凌立,那时的凌立不过十三四岁。
余征把怀中的婴孩交给徒弟:“立儿,这孩子乃无寻处莲池里集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生灵,日后便交由你照顾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赤红色的锦囊:“这锦囊与他有关,待合适时机,应自会打开。”
他将其抱出无寻处时,婴儿脖颈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锦囊,他尝试过打不开,才有此猜想。
变成金鱼的陈洗好奇地张望,之前他见凌立拿出过这个锦囊,当时凌立也说了这么一番话。
后来,锦囊在师尊受伤昏迷不醒时打开了,里面藏着的是揭晓身世的符阵。
“是,师尊,”凌立诚惶诚恐地接过,这婴孩可爱极了,还不哭不闹,“师尊,他叫什么名字呀?”
余征沉思片刻:“无寻处荒废千年,莲池满是淤泥污浊不堪,他的诞生是洗净铅华,一尘不染,名便唤净染吧。至于姓……你姓凌,那他姓双木林好了。如此,便叫他林净染。”
“好,”凌立低头去逗怀里的婴孩笑,“净染,以后你便叫林净染啦。”
陈洗听着师祖给师尊取名的由来,不由得想起他的名。
幼时父亲提过很多次,他的名是于惩起的。
因他出生在正月的最后一日,恰逢冬雪消融,于惩说是洗净铅华,一尘不染的吉日,便提议将他取名为“洗”。
父亲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想起便会同他念叨渊源,他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忆起父亲说到于惩时,眼里闪烁的光,陈洗一直没搞明白,父亲如此喜欢这个名字,是因为寓意深远,还是因为是于惩所起。
可如今纠结这些毫无必要,于惩接近父亲的目的一开始便不单纯。
终是满腔真心喂了狗。
想到于惩,陈洗恨的牙痒痒。
幻境不会给他发泄和缓的时间,一转眼,他便回归原样,师尊也重新回到了身旁。
林净染发觉徒弟状态不对:“小洗,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不好?”
“我想起父亲提过于惩给我起名时说的话,同师祖一模一样,洗净铅华,一尘不染,”陈洗不想情绪被仇恨裹挟,长出一口气,笑叹道,“所以,师尊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名字由来都差不多。”
林净染抚上徒弟的肩,安慰般摩挲着:“小洗莫再忧心了,破境出去后,我们便找于惩报仇。”
陈洗重重点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骗得我这般苦,我定叫他灰飞烟灭。”
陈洗缓了缓,把注意力集中回幻境,大吃一惊。
余征将婴孩托付给凌立后,才惊觉自己这段日子有多离谱,他跑偏太久,但现在已完全割舍不下阿远。
几番权衡,他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弟,孑然一身带着阿远的魂魄下界,去追寻转世之法。
当然,这一切他瞒着于道远,只道是去历练。
陈洗看得可谓是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师祖竟然为了于道远连掌门也不当了?!他不是要立志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吗?”
“名头称谓皆为虚妄。”
“可他努力了百年,吃尽苦头,一刻不曾松懈,才成功站到了灵丰门的最高处,如此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此乃寻心,至少他甘之如饴。”
“师尊,你可真是……”
听师尊的语气又是深有同感,陈洗本欲调笑,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一时如鲠在喉,再说不出打趣的言语。
其实师尊何尝不是如余征这般——不顾身份闯魔域只为见他一面,后又为了他不惜与灵丰门对峙反目……
陈洗心中五味杂陈,抬头飞快地在师尊脸上亲了一口。
“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林净染受宠若惊,略带不解问:“何出此言?”
反应过来,陈洗登时有些不好意思,瞎扯道:“嗯……师尊自个跑来魔域倒插门,定会遭受非议……我又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只能好好待你了……”
林净染笑了,眉目舒展开,原本万年不化的冰好似被消融殆尽。
“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最后的真相
余征和于道远的下界游历生涯快活逍遥, 虽借口寻找越过轮回的转世之法,但同住同游嬉戏打闹的旅程,分明是在游山玩水。
陈洗看他们开心的同时, 也不免担忧, 毕竟于道远尚不知晓师祖辞去掌门之位的事, 到时知道了必是要闹的。
除此之外, 于道远已死,是怨灵!
就算能现实体,也不过是暂时的,一个修仙者和一个怨灵的爱, 生死相隔,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诚然,纸包不住火。
时日一长,于道远心有疑虑, 留意到凌立给余征的来信,发现余征已辞去灵丰门掌门之位。
不用多想,便知是为何。
于道远觉得是自己害了阿征,当夜他决定偷偷溜走,还没出门便被逮个正着。
“阿远想去哪?”
“我都知道了, 你松开我!”缚灵索死死将人捆住,于道远挣扎质问,“你竟连掌门也不当了吗?!”
余征垂眸沉默几秒:“是。”
于道远被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怒了, 吼道:“余征!你还记得你的抱负吗?!你说你要成为同明华仙尊那般流芳百世的人, 你好不容易坐上灵丰门掌门的位子, 如今却抛下一切, 你扪心自问, 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对不起的, 是你。”
“我?对不起我?”于道远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重复了好几遍后却泪流满面,“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当年将拜师机会让给你,是我自愿的。没参加上下一年的拜师大会就死了,是我命该如此。余征,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别在那自作多情,回你的灵丰门去吧!”
“我不回去,若当年你不将机会让给我,也不会死,一切归因在我,是我对不起你。”
听这话,于道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的死又不是因为你,又不是你杀了我!余征收起你那没必要的自责怜悯,滚回你的灵丰门去!”
他闭眼缓了缓情绪,话再说出口,已变得疏离客套:“这阵子有劳仙长了,在下日后如何全与仙长无关,还请仙长将缚灵索收回。”
看人不动,于道远故意释放怨灵之气,缚灵索受到刺激收紧,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魂魄一时暗淡。
余征急忙将法器收回:“阿远,别闹了!”
“我没跟你在闹!”
于道远好言相劝:“阿征,当初我们都立志要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物,如今只有你能继续走下去,为何要放弃?若是为了我,也太不值当了……”
“值不值当,我说了算,”余征坚定,“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这些日子的相处,于道远怎么可能察觉不出阿征的心意。
他欣喜又害怕,往昔旧梦一朝成真,他贪恋相伴的温暖,同时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他早就死了,他是遭轮回排斥无法转世的怨灵啊!
没想到阿远居然连掌门之位也抛下了,他自责悔恨且痛心疾首,他无法面对疯代价这般巨大的真心,转身便要走。
见状,余征设下结界阻拦。
于道远走不了,恼羞成怒,回头指着自己道:“余征你他娘的看看清楚,老子现在是怨灵!是转不了世的孤魂野鬼!迟早怨气消散灵力尽退,灰飞烟灭的!”
“不会的,不会的!”余征施法让于道远显现实体,上前牢牢将人抱在怀里,“阿远不是孤魂野鬼,你看,我还能抱住你啊!”
于道远挣扎:“你有必要吗?你有必要为了只野鬼连掌门也不当了吗?我不求能转世了,阿远,别在自欺欺人了,放我走吧……”
“不不不!”
余征泪流满面,手臂箍得更紧,凑近与阿远脸贴脸:“不是的,你不是野鬼,我分明还能感受到你肌肤上的温热……”
于道远轻叹:“我已经死了,死了一百多年了。”
“不,你没死!你没死!”
这些日子余征一直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如今被迫直面,他已然崩溃了,像要求证什么似的拼命吻上阿远的唇。
“你疯了!”
于道远一把推开失去理智的人,他擦去眼泪,轻声道:“就当我从没出现过……”
说完,便去撞那结界。
“阿沉别走!”
余征忙解开结界,将人抱回来,困在塌上,不由分说就低头去吻……
气氛霎时不对,陈洗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之前在青白玉幻境里师尊还不让他看赫连暄和沈黎接吻,说非礼勿视。
怎的这回没反应了?
他好奇张望过去,正对上师尊那深沉的眸光,眼神里毫不遮掩的占有欲让陈洗心下一惊。
糟了,师尊情绪会受此幻境影响!
来不及细想,林净染便拽着他走出了房门,再回神时,他已被扔上了床。
“小洗别走!”
惊慌失措的语调响起,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林净染的举动是前所未有的失控暴虐。
陈洗害怕,出手要把人推开,随即双手手腕被人单手握住举过头顶,按在冰冷的墙上。
“师尊,这是幻境!你清醒清醒!”
陈洗大喊,林净染失了智,恍若未闻。
手腕被攥得生疼,陈洗挣脱不开,原来之前小打小闹师尊一直让着他,其实他根本不是对手。
师尊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在他身上又啃又咬,没有半分怜惜,一反抗,只会迎来更重的惩罚。
陈洗浑身发抖,难受得泪光闪烁,无论斥责、咒骂还是哀求对方皆充耳不闻。
身上一凉,感受到师尊已扯下里衣,他大惊,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
陈洗拼命挣扎着,吓得眼泪直流。
“师尊……这是幻境,求你……”
手上脸上蓦然有点点湿意,林净染身形一滞,心间失智的火被这没来由的水渐渐浇灭。
意识回笼,他看见小洗脸庞的泪痕和凌乱的衣衫,心头一震。
他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林净染松开禁锢:“对、对不起……”
见师尊恢复理智,陈洗怕他太过自责,忙将人抱紧:“我没事,师尊莫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都怪幻境!”
“我……”
看着小洗身上的伤痕,林净染帮忙穿衣的手都在抖,“对不起,对不起……”
“师尊,这不是你的错,我就手腕有些疼,其它的没事,只是瞧着吓人罢了。”
陈洗伸出手,手腕上被握久了不通血,青得发紫,指印清晰可见。
林净染轻抚上去,盯着伤痕沉默不语,灵力被压制,他无法施术治疗。
陈洗哄道:“就像我之前在福禄楼帮师尊吹伤口那样,师尊帮我吹吹,吹吹便不疼了。”
听言,林净染低头,真朝伤口轻轻吹起了风。
风轻扬又温和,陈洗还真不疼了,原来话本子上没有骗人。
见师尊仍有郁结之色,他勾起对方的下巴让人抬头,在好看的唇上吻了吻。
“师尊不许自责,我都说了我没事,接下来我们好好破阵,然后出去报仇。”
“好……”
林净染应声,双手捧住小洗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气息缱绻交缠,是不同与方才的温柔怜惜。
吻适可而止,他揩去陈洗眼角的泪痕:“我不想你走,更不想你死,小洗,相信我,一定有两全之策的。”
不知是不是幻境的缘故,陈洗觉得师尊的状态极为不正常——像是知道什么却暂时无法说出口,但师尊这般说了,应有解决之法。
陈洗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客栈场景坍塌,四周景象似蒙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
这夜之后,余征强硬地将于道远留在身边,阿远起初反抗挣扎,最后像是妥协了。
一日,于道远提出要去轮回看看,想试试轮回现今会不会接纳他,余征同意了。
玄天幻境构筑的景象是陈洗见过最为逼真的,看着轮回展现在眼前,绕是亲历许多大场面,他仍震撼到了。
轮回的虚像是一望无际之海,而海水是黑色的!
海面如死水波澜不惊,像是墨碟里沉静停滞的黑墨水,但它广袤无垠,茫茫不见边际,远处水天相接,看起来天也被轮回吞噬了。
陈洗不由得问:“师尊,这轮回是一直便存在的吗?”
“轮回乃两千年前尹家宗主顺应天道所辟。”
陈洗想起阿朔一直在提天道,说他们进入玄天幻境是天意,不禁骂了句:“又是什么狗屁天道。”
林净染笑了:“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
“尹家?”陈洗反应过来,“明华仙尊名唤尹回风,也姓尹啊。”
“确是同出一脉。两千年前,人间与修仙界尚未分离,受五大修仙世家掌控,尹家便是其中之一。一千年前,尹回风继任尹家宗主,打破世家局面,将两界隔开,创立了灵丰门。”
“如此说来,尹家是被天道选中的吧,只是千年来怎不见尹家后人了?难不成明华仙尊是尹家最后一人?”
林净染点头:“当年明华仙尊以身殉道后,尹家便后继无人了。”
“真是可惜了……”
言罢,陈洗瞥向在轮回前并肩同行的二人,余征将于道远护在身侧——怨灵太过靠近或硬闯,会被轮回吞噬,魂飞魄散。
陈洗发现于道远的神情不对,这神情他曾在放火时的云儿和跳楼前的沈黎脸上看见过。
绝望又释怀。
陈洗惊呼:“不好!师尊,于道远是来寻死的!!”
话还未说完,只见于道远凑到余征耳畔说了声什么,随即将人推开,直往轮回里闯。
余征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灰飞烟灭……
从此,世间再无于道远。
“天呐……”
头一回见人魂飞魄散,陈洗心中无法平静,轮回之力强悍可怕,只一瞬间魂魄便不见踪影了。
“于道远还是觉得,是他拖累了师祖吗?才用这么决绝的方式逼师祖清醒?”
林净染看着跪坐在轮回前的余征,没有说话。
陈洗问:“于道远闯轮回前在师祖耳边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师尊你听见了吗?”
林净染摇摇头。
想起师尊会受幻境影响,而此刻师祖悲痛欲绝,陈洗打量了林净染几眼:“师尊,你没事吗?”
“自那一遭,已无碍了,”林净染神情严肃,轻拉住陈洗的手道,“小洗,幻境中恰是八月八。”
八月八?
又是八月八。
八年前于惩伤他那日是八月八,于惩扬言要毁灭四界的日子是八月八。
原来,于道远灰飞烟灭之时也是八月八。
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巧合吗?
陈洗暂时想不通它们之间的关联。
林净染宽慰道:“暂且先看下去罢,此幻境会让一切明了的。”
“好,听师尊的。”
余征在轮回前一动不动跪坐了三日,泪已哭干。
阿远走了,用最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脑海里回荡着阿远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阿征,你要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余征兀自嗤笑一声,自他爱上怨灵的那刻起,便不可能了。
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物,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理想,而这理想被他亲手毁掉了。
是他心安理得接受了拜师大会上的退让,以致阿远遭受不幸,化为怨灵。
是他明知不会有好结果,还无法自控爱上已成怨灵的阿远,逼迫对方留在身边……
该死的明明是他啊!
该灰飞烟灭的明明也是他啊!!
余征讪笑自嘲,摇晃起身,来到了溪岸村。
这是他和阿远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选了块风水宝地,拿出珍藏的幼时阿远送给他的小玩意,立了一个衣冠冢。
石碑平整一片,什么都没刻。
余征在墓前守了七天七夜,最终吻了吻无字墓碑,清泪尽,眼角流出的是血。
“对不起阿远,要让你失望了。爱上怨灵实乃灵丰门大忌,我早就回不去了,更遑论能与明华仙尊作比……”
“我们皆将明华仙尊视为信仰……我这便去跟仙尊自请责罚,然后来找你……这般,你会不会原谅我一些呢?”
余征来到当年明华仙尊以身殉道的无妄海前。
无妄海波涛滚滚,海浪在夕阳的映照下染成了赤红色,好似百年前于道远被刺死那日满地的鲜血。
余征郑重跪下,对无妄海磕了三个响头。
“明华仙尊在上,弟子余征身为掌门,罔顾门派法规,爱上怨灵,造成无法挽回之局面,罪无可赦,这便自毁灵根,自散法力,自愿自裁!”
见师祖把散功法用在自己身上,陈洗一时不忍再看。
之前他身份败露,便被灵丰门判散功,虽最后不曾经历,但也了解过散功之痛,那慢慢折磨的削骨苦楚,还不如一刀抹脖子来得痛快。
陈洗心中感慨,这师祖太狠了,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啊。
余征经历散功后,灵力全消,虚弱无比,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跳入了无妄海中。
阿远,我来陪你了……
海面激起一阵微小的水花,又归于原样。
陈洗长叹一声,心里堵得慌:“如此结局其实在意料之中,他们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对方,唉……”
想起现下幻境取自前一位闯入者,他明白了:“所以……师祖跳入无妄海中并未死,而是误打误撞来到了玄天幻境!我们经历的幻境来自师祖 ,那师祖经历的岂不是……来自明华仙尊!!”
“那他会看见一个真实的明华仙尊,而非传记上美化过的,同时他会知晓仙尊不为人知的道侣便是初任魔尊啊!天呐,他和于道远将明华仙尊视为信仰,如此一来,岂不是信仰坍塌了?!”
结合刚刚提到三次八月八,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一闪而过。
陈洗不敢相信,紧紧握拳:“师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净染轻叹一声,摩挲着小洗的手背想让人放松。
陈洗再笑不出来,死死盯着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余征爬上了岸。
通过玄天幻境,他看见了,看见了千年前的真相。
明华仙尊的道侣居然是初任魔尊?!
这是多么天大的笑话啊!
余征笑得全身抖个不停,他和阿远奉为信仰的人物,结果是那么一副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样?!
他们被骗了!
所有人都被骗了!!
什么以身殉道、绝代风华的明华仙尊,到头来不过是对着初任魔尊忸怩作态的小丑罢了!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之前的一切算什么?
他和阿远的痛苦挣扎算什么?
明华仙尊都与初任魔尊成了恋人,他余征怎么就不能和怨灵相爱了?!
阿远为了逼他回灵丰门修仙,才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魂飞魄散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阿征,你要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可一切都是灵丰门的骗局,明华仙尊与书上所写分明判若两人!
他们傻,轻信了一百多年!
阿远甚至为了成全他的理想灰飞烟灭了!!
什么狗屁修仙,什么狗屁灵丰门!
一直以来为人称道的东西便是对的吗?
凭什么让轮回决定能否转世呢?!
他要为阿远报仇!
既然这一切皆是假的,那他便毁了所有!
若是阿远回不来,他便要四界陪葬!!
余征的神色已完全陷入癫狂,信仰的崩塌成了压毁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玄天幻境中,他将四神器的存在和去向了解了大概,一个颠覆轮回、毁灭四界的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可惜先前他自毁灵根,再无法修炼仙法,只能钻研药理、迷障、易容等无需多费法力之术。
他把玄天幻境里的见闻几番揣摩,将重要信息牢记于心。
计划开始了,首先他要有个安身之处和强有力的靠山。
灵丰门他不能回去,人间帝王太弱,而妖境皆为精怪化形难以伪装。
所以,他决定潜入魔域,接近魔尊……
凡进魔域者,前尘不论,可自取名。
陈洗被幻境变成了记名官,他愤恨地盯着走到他面前已带上可怖面具的余征,问:“你确定入籍魔域吗?”
“是。”
陈洗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情绪:“报上名来。”
“于惩。”
陈洗:“哪个余?”
“二横一竖勾的‘于’。”
余征似想起了什么人,生硬的语气变得有些温柔。
陈洗执笔的手气得抖个不停,完全无法写字。
林净染见状,拿拿过笔在名册上写下了“于”字。
陈洗咬牙切齿问:“哪个惩?”
“‘征’字下面有‘心’,‘惩罚’的‘惩’。”
林净染写完“惩”字,见小洗要追上去,赶紧把人抱住。
“师尊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陈洗拼命挣扎着,显然已被怒火冲昏了头。
林净染牢牢把人困在怀里,安抚道:“小洗,这是幻境。”
“去他大爷的幻境,什么狗屁天道!”陈洗挣脱不开,怒骂道,“余征就是于惩!这他娘的太好笑了!亏我还唤了那么多声师祖,还为他和于道远的事惋惜!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半分的怜悯!”
陈洗不管不顾地大喊:“阿朔你出来!快放我出去!为何要让我耗费时间精力去了解于惩的生平,他之前过得再悲惨与我有何关系?他杀了我的父亲,就是我的仇人!”
“从灵丰门掌门到猪狗不如的畜生,于惩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他凭什么把自己的苦难强加在别人身上,他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别人毁灭四界?!”
“他残杀同门,逼死我父亲,屠杀了一个镇子的人,”陈洗激动万分,“如此作恶多端,竟自诩‘征’下有‘心’,天道呢,天道有眼吗?怎么不直接劈死于惩那个畜生呢?!”
话音刚落,幻境中居然真电光闪烁、雷声轰鸣。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雷劈下,直朝陈洗而来!
林净染法力被压制,只能倾身抵挡。
谁料雷劈过他还是落到了小洗身上,陈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小洗!”
林净染急了,沉了脸冷声道:“滚出来。”
“哎呀,别着急,你这徒弟娇生惯养,口出狂言,我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调笑的声音中,那个清瘦俊朗的少年现身,他走近师徒二人,看陈洗沉睡的模样乖巧可爱得紧,忍不住出手去摸,尚离得远,就被林净染一掌拍回来了。
阿朔甩甩手,嘴角蓄着笑:“碰都不让碰啊?你小子这臭脾气跟严凌有的一拼。”
林净染懒得多说,直接问:“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去?”
“很简单,一个话本里绝境时总会遇到的选择……”
阿朔面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温度。
“留下一条命,你死或者陈洗死。”
作者有话要说:
余征:md明华仙尊居然这副鬼样,粉转黑!从无妄海出来我便是钮祜禄·于惩!!
陈洗:md师祖啊呸余征居然就是于惩,粉转黑!我生气了连天道都骂!!
余征就是于惩,其实前面还挺多暗示的……
“二横一竖勾的‘于’。”于道远对陈洗自我介绍时也是这样说的
玄天幻境结束啦,最大的伏笔谜团也解开了,应该还有三四章就能完结了
妈呀,发现我给了于惩好多马甲,又是灵丰门掌门,又是魔医,又是魔尊的哈哈哈
关于明华仙尊“到头来不过是对着初任魔尊忸怩作态的小丑罢了!”,在七十四章写到过他和魔尊的相处方式
至于详细的会在《仙尊他得寸进尺》这本书里写,求预收~嘿嘿嘿
其实最开始构思的是阿朔的故事,然后是明华和魔尊,最后才是师徒俩的
三个故事各相差一千年,算不同阶段的变革发展吧,没想到现在反过来写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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