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来的第二个年头,顾客慈与东方不败终于过上了宅在黑木崖不出门的日子。
隆冬月份,黑木崖上向来要比山下还要再冷一些,这几日连续下了两三日的雪,教内院外的积雪早已扫出了许多雪堆等着太阳出来尽数化开。
日月神教自然是不会缺少碳火地龙的,哪怕只是个江湖门派,可但凡是顾客慈和东方不败想要的东西,不出三日就会有人送上黑木崖。
顾客慈其实没多冷,甚至可以说基本感觉不到什么冷,但他和一年四季都是单衣外袍的东方不败不一样,甭管自己冷不冷,顾客慈出现在黑木崖其他人面前时,永远都是应季的衣裳。
夏天薄衫纱衣配折扇,冬天狐裘大氅带暖炉,黑木崖上上下下算上喂马烧火的小厮,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不像江湖人的。
用顾客慈的话说,这叫享受生活——他不仅自己享受,还要拉着东方不败一起,明明是一年四季在黑木崖,总能被不消停的顾客慈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都玩出不同的花样。
就比如这会儿,一般真正怕冷的人,是不会在下着鹅毛大雪的天,在屋外廊下一个炭盆都不放就这么赏雪的;
而不怕冷的人,也不会像顾客慈一样用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埋在毛绒绒的皮毛里,半个身子侧卧在东方不败的膝上,将东方不败整个人都哄得暖洋洋。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懒还是假咸,正事不爱干,其他的倒是来劲。
“夫人,饿了~”顾客慈就像是一条不愿意翻面的咸鱼,裹着大氅懒洋洋地朝着自家媳妇儿撒娇。
东方不败也没惯着他,淡淡道:“要么起来,要么忍着。”
顾客慈闻言,环着东方不败腰身的手臂更紧了一分,委屈又小声地道:“冬天这么冷,我才不要离开夫人……忍忍就忍忍吧。”
东方不败的手指抵着顾客慈的额头,将这人的脑袋往旁边戳了戳,随手拿了旁边的茶盏正递到唇边,垂眸就见肤色微深的手指轻轻搭在杯沿边,内力蒸腾间微凉的茶水顿时升温成了恰好入口的温热。
下方膝上是顾客慈含笑的注视。
哼。
东方不败呷了一口温度适中茶水,暖流顺着喉咙缓缓而下,这才好心情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小叶子的荷包,抽了细绳,捻了里面微微干瘪的红枣在指间捏了捏,随手塞进了顾客慈的嘴里。
晒过的枣没有饱满的水分,甜意却更胜从前。
顾客慈将枣卷进嘴里的同时,还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东方不败的指尖,调情般的舔舐了一瞬,一触及分,在东方不败眯着眼低头时一脸无辜的抬头看着他。
东方不败不喜欢出门,不喜欢接触生人的,顾客慈同样也不喜欢,他甚至都懒得出主院,除非是和东方不败一起做点什么。
两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但却将所有的柔软包容都留给了彼此。
只不过唯独有一样,东方不败和顾客慈还是不那么和谐的。
“看样子即便是冬天,夫君体内也躁得慌,还是让平一指开些清热败火的药让含春熬了罢。”东方不败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从顾客慈的唇边划开,指尖微微泛着湿意。
顾客慈嘴里含着枣,含含糊糊道:“宝贝儿,那不叫清热败火,那叫羊尾。”
东方不败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顾客慈额角的碎发,语气里带着温和的威胁:“那夫君想吃什么?鹿血还是虎鞭?”
顾客慈略带笑意的抬手握住东方不败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若是吃了那些,夫人就不给吃了,这交易可不值当。”
一顿饱和顿顿饱,顾客慈心里还是有数的。
“油嘴滑舌。”东方不败挣脱了顾客慈的手,顺手在顾客慈的额头上弹了一个红印,“前几日下棋之时便定了,若是夫君输了,这半个月都要消停,夫君这是要耍赖不成?”
顾客慈沉默了一下,不甘心地小声抗|议:“夫人要是不用美人计,那我也未必会输……”
东方不败唇角微弯:“夫君也是美人,也可以同我用美人计。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就要认罚,乖一点,嗯?”
“啧,乖巧的绵羊饿肚子,耍赖的老虎才有肉吃……”顾客慈把自己一米九的一坨愣是往东方不败怀里有塞了塞,心里不知道在转什么坏心思。
院外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好在今日无风,廊下倒也干净,省的两人挪地方。
就在顾客慈的手指不安分地骚扰东方不败时,一脸古怪的童百熊跟在含春后面进来了。
两人的表情都带着说不出的怪异,甚至因为匆忙震惊而忘记了撑伞,从院门走过来早已经大雪落了满头。
两人前后到了廊下却不知该说什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含春默默后退了一步,见东方不败没有反应,便低着头碎步退下了。
童百熊:“……”
童百熊不说话,东方不败也不会问,就由着老大一只的童百熊杵在那扭扭捏捏。
顾客慈懒洋洋地转了转脑袋,见童百熊这难得一见的烫嘴模样,不由得戏谑道:“哟,童大哥这是怎么了?终于想开了要同桑大姐提亲了?”
“我和那婆娘能有什么事!别瞎胡说!我有我家的婆娘,她有她的汉子,我们可没关系!!”童百熊听见顾客慈的调侃下意识就提高嗓门怼了回去,这么一声吼出来也畅快了不少,索性一跺脚,捏着拳头大声道,“外面来了个小孩,说是顾兄弟的儿子!”
顾客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东方不败搭在茶盏盖上的手指一动,抬眸看向童百熊,那一瞬间的压迫让童百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脊背寒毛耸立。
“哪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杀了扔去后崖。”
童百熊却是在后退一步之后愣是:“回|教主,没……没人敢动手。”
东方不败挑眉,凤眼微冷,不怒自威:“童长老是在提醒本座,日月神教的黑木崖上养的都是一群废物?”
——就是这双眼睛!
童百熊额角的青筋一动,在东方不败明显不耐的表情下用最快的语速交代道:“那孩子长得和教主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几乎……如出一辙。”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含在了童百熊嘴里艰难发出了声响。
“嗯?七分像夫人?”顾客慈来了兴趣,“那还有三分呢?”
顾客慈一开口,东方不败身周的气势顿时中和了不少,童百熊顿时感觉到一种呼吸顺畅的被解救之感,连忙又后退了两步,默默看着顾客慈。
“看我|干嘛?”顾客慈不解,“我不是问……不是,等等。”
顾客慈表情诧异地抬手指向自己:“剩下的三分,随我?”
童百熊默不作声,表情古怪,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雪中同撑一把伞走过来的两人一白一红,红衣的东方不败手里被顾客慈硬是塞了个暖炉,肩头火红的狐狸毛衬得皮肤越发白皙,眉眼如画。
顾客慈撑着伞,另一只手伸出去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捻了捻见冬意在手中化为微凉,抬眸与不远处站在日月神教大殿门口,面瘫着一张小脸的孩童四目相对。
那小童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白嫩的包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那双颜色纯净形状好看的凤眼眼尾上挑,因为承袭的另一个父亲在日月神教积威深重而令教众颇为忌惮,可下半张脸上那哪怕不笑时也勾着弧度的唇,却像极了平日无害温和模样的顾客慈。
“爹爹!”小崽子远远见到两人就是眼睛一亮,一把扔了手里的小伞,拔腿就朝着顾客慈与东方不败的方向跑过来。
这么一个缩小版的东方不败朝着自己跑过来的画面,对顾客慈来说冲击力绝对是巨大的,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东方不败的手,转头捕捉到了东方不败看着小崽子时眼中复杂难辨的神色。
那是一种看着十分不可思议存在的惊疑,却也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柔软。
下雪天的地本就松软湿滑,日月神教殿前又都是大理石的光滑地面,小崽子没跑两步就吧唧一声栽进了尚未清扫的雪层里,整只崽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往前滑了好一段。
哪怕有松软的雪堆垫着,大理石的地面仍旧冷硬,这么一磕寻常的孩童早就大哭起来,但是面前这个小童却只是跪坐在原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两只小手,互相搓了搓将沾染的雪甩掉,然后整只崽十分坚强地站了起来,拍打干净自己身上的雪花再次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
唔……
顾客慈低头看着这个抱住自己大腿,小脑袋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崽子,抬手将小崽子明显是出门前仔细找人疏了小辫子的发型揉成一团乱,低笑道:“瞧瞧这小短腿,怎么变成人了跑起来还是用下巴刹车呢?”
崽崽一听,小脚丫直接踩着顾客慈的靴面整个人挂在了顾客慈的腿上,两只手拉着顾客慈的裤子就往下拽,憋着一张小脸和顾客慈较劲。
“你才小短腿!我以后会长高的!比你还高!!”
“嘶你这倒霉孩子,把我裤子放开!等会裤子给我拽下去你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顾客慈连忙伸出手要去抓崽崽,结果手习惯性地伸到崽崽的后脖颈时才意识到,拎小孩子好像不能这么个拎法,于是视线开始在包裹圆润的人类幼崽身上找着可以下手的地方。
东方不败终于看不下去这两人的闹腾,示意顾客慈撑好他的伞,将手中的暖炉塞进崽崽怀里,掐着崽崽的咯吱窝将实心崽轻而易举地抱在了怀里——和从前一样自然而然。
“怎么过来了?”东方不败轻声问他。
不论是东方不败还是顾客慈,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化形不是原本主神系统的模样,而是明显能看出花费了不少功夫心思捏了这么一张脸出来,还因为能量不够只能凝聚成这么一个小不点的柔弱身躯。
但既然他回来了,那么他们就会接纳他。
接纳这个将自己与曾经的主神系统决绝分成两个独立存在的小家伙。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当大人的都可以跑路咸鱼,那我还是个宝宝呢,为什么不可以?”崽崽抬手抱住东方不败的脖子,白嫩的小脸贴在东方不败的颈间朝着看过来的顾客慈做鬼脸,得意洋洋地用小奶音道,“我现在可是主神唉,想要做的事发布任务去让有本事的人去做就好了啊。老顾就说过,不会用人就要自己干到死~我才没有那么笨。”
主神空间最不缺的是什么?
任务者。
再不济还有那些曾经被关进副本的天之骄子们,那些人都是曾经能够破碎虚空的天才,一批转化成任务者,一批转化为监督者,两相制衡,一起干活,多棒!
“没大没小的,叫我什么呢?”顾客慈轻哼了一声。
崽崽愣了一下,当即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小奶音里裹了甜滋滋的蜜糖:“爹爹?”
“嘶。”顾客慈吸了一口凉气,牙疼般的捂住腮帮。
崽崽又转过头蹭着东方不败欢快又响亮的叫道:“父亲~”
“嗯。”东方不败应下了这声称呼,冷冽的视线扫过周围候着的教众。
面色骇然又呆滞的教众婢女们连忙退下。
……
“爹爹,父亲,我想要个名字~”
“顾希还是东方希?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
“……爹爹早就起好啦?”
“不然呢?我又不像某个小貂崽子,临了就想着坑爹退休返聘,算计一把年纪的老父亲挂职干活。”
“爹爹不老的,爹爹还年轻,还可以和父亲一起去副本度蜜月呀,亲亲~”
“一边去!这黏黏糊糊的劲儿都跟谁学的!看我|干嘛?我教你这个了?夫人!宝贝儿!!不是……你笑是几个意思?算了,要我说这崽子还是别要了,送去临安府给花满楼算了……”
“爱爹爹哦,亲亲~”
“啧,小破崽子……谁让你亲我老婆的?嘴拿开!”
两大一小在一把伞的遮挡下往主院缓缓走去,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将东方不败与顾客慈的后背肩头都染了霜雪的颜色,却没有触及到两人中崽崽的分毫。
来时初春,柳条抽绿,花影前移照窗前。
如今隆冬飞雪,红尘情暖,岁岁年年,与尔白头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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