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说要走,小竹子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带她回房间。夏旅思进房里一看,外室放着茶台,香案上摆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书写用的长案雕刻着镂空花纹庄重大气,一侧檀木书架上整齐摆着书卷。
墙壁上挂着山水丹青图,书案侧面还挂了一幅红衣乌发、肤白如雪的工笔画像,是段泠歌!室内整体陈设,各处精巧玉器、雕刻等摆放雅致。一幅檀木镶嵌贝壳织锦刺绣花卉屏风隔开内室和外室,缀以淡黄色的丝质帘幔,室内穿堂微风一吹,轻轻拂动,显得娴雅有品位。
这一看就是个女子长期居住的房间,是段泠歌的房间吧。夏旅思满意地点头,笑:“公主在哪里?”
小竹子不禁露出迟疑的神色,然后滴溜一转眼珠子笑说:“呃……这个。大婚后,因为公主政务繁忙,兼且要督导皇帝陛下的生活与学业,所以长公主一直住在昭阳宫内的绯烟阁内。嘿,嘿嘿……倒也不远,绯烟阁就与我们这融秋宫毗邻,您推开那边那扇窗户,往外一看,还能看到呢!”
夏旅思吸气倏地转头看他,“在这里公主也是和我分居的?”
“呃呃,也不叫分居,只不过就是各过个的罢了……”小竹子赔笑。
夏旅思心想,她怎么就不觉得意外呢。毕竟,出入不同车,在离宫不同住,而且她还知道了,她和段泠歌的婚姻不过是政治婚姻,更甚者段泠歌是被逼成为她的妻子的。
这样一来,又怎么可能认为段泠歌会在长公主府里和她日夜不离,同塌而眠呢?段泠歌应该是视她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吧。
一想到这里,一想到段泠歌或许讨厌她、厌弃她,什么良好心理素质,什么心脏强大不受任何压力波动,都抛到了脑后,夏旅思不禁生出莫名烦躁感来。
夏旅思知道,她穿越到这里来,这便是她的宿命了。来到这里,回去已是不可能。她失去了过去的所有,朋友、同事、亲人、甚至生命,她的车冲出公路掉下山崖,她,已经牺牲了。
在这陌生的地方孑然一身,茕茕孑立,断掉了和过去二十七年的生命所有的关联。这让人顿生一种苍凉的孤独感。而她唯一熟悉的,似乎只有段泠歌。
她想她,却发现……欲靠近而不得。
夏旅思烦闷地扯开外袍:“算了,睡觉。明天再说!”
可是这古装实在太繁复了。南滇国的服饰俊秀飘逸,因为处在南方,多以轻薄的丝绸、丝织轻纱和缎子为布料,以丝带、绸束带和腰带等绑束衣服,勾勒纤细的腰身。看起来广袖飘飘,华丽潇洒。
好看是好看了,可是夏旅思不过是想脱个外袍,系带解半天,烦躁得她一甩袖子:“这什么衣服,那么复杂,穿着动不了,脱了还不方便!”
小竹子赶忙说:“世子稍安,宫娥们来伺候你更衣。”他心里暗自抹汗,世子长那么大,也从来没自己穿脱过衣服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夏旅思还是不解气,莫名的烦躁让她迁怒这可怜的衣服:“你去给我叫裁缝来,我要把这衣服给改了,这样也太不好穿了。”
您还会改衣服?!大半夜的。小竹子没办法,毕竟主子以前是小孩子心性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要求都提过,每次还不是只得应允了。他匆匆去把织造司值夜班的织造给请来,让他听候夏旅思的差遣。
小竹子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世子倒是不生气了,反而把外袍铺在长案上在等他们来。夏旅思迁怒以后,索性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是铁了心和这外袍杠上了,她指着衣服说:“这外袍样式我不喜欢,你近前来听我说,然后给我改。”
织造上前,拿出纸笔勾勒线条,记画下夏旅思说的话。再用细炭笔在衣服上根据夏旅思的比划画上各种记号。
夏旅思讲了一通,气也消了,挥挥手让织造和小竹子都回去休息,她也爬上床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小竹子捧着她的外袍来了。夏旅思拿起衣服惊讶:“这么快就做好啦?”
“世子是尊贵的长公主驸马,织造自然不敢怠慢,连夜让绣娘给您改好了,您看可合适?”
夏旅思三两下穿起来了。小竹子和前来伺候的宫女们都忍不住称赞:“世子穿什么都好看。”
原来,这外袍原本是立领对襟浅蓝色绣浪花波纹罗玉锦,长度一直到脚踝。夏旅思让织造把它剪短到臀部的长度,然后用布制盘扣缝在衣服上,这样一穿起来,竟然就成了一件类似长款衬衣的样式。
夏旅思一穿上,扣好扣子,拿一条同色长穗腰带束在腰上,只穿裤子,不再搭配襦裙。一眼看去,长款丝绸衬衣配腰带,穿搭长裤配金丝线绣羊皮短靴,妥妥的一个都市时装丽人的打扮啊,还带了浓郁的典雅古风。
夏旅思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满意地笑了:“这就好了,穿着舒服,穿脱方便,还便于行动。走,昨天不是说没吃过红果子吗?我带你们去多摘两篮回来,我教厨子给我们做番茄大餐!”
番茄在历史上食用的时间并不长,传入中国后很长的时间都是做观赏用,直到现代之前一两百年才作为食物。夏旅思在南滇国的皇宫发现番茄,是皇家作为珍惜植物栽培来供最尊贵的公主观赏的,不能不说是歪打正着。
让夏旅思这个现代人看见了,让这几十株番茄进入食用历史的时间提前到了千年之前。夏旅思兴致盎然地招呼了一大堆的宫娥侍卫吃起全番茄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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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泠歌秘密地突然动身回昭理城是出于安全考虑,在发现了刺客的情况下,突然起驾,不给有心人动手的机会。她比夏旅思早走了半日,并且虽然是轻车简从秘密回宫,可是最终却没有比夏旅思早到多少,也是这天的日暮十分才回到皇宫。
究其原因,是走到半路安营休息的时候探子回报说夏旅思带着随从坐马车来追她了。段泠歌又恼又无奈,马上调了两队禁卫军折返到夏旅思的马车附近,左右暗中保护。
第二天再出发的时候,段泠歌思忖了一番决定放慢速度,万一夏旅思的马车遭遇到危险,首尾呼应,也便于相救。朝局诡变,谁都难言绝对安全。
原来,段泠歌为了大局屈从夏孟辅的要求和夏迟成婚以后,夏孟辅发现段泠歌破釜沉舟,对朝局的把控有一日比一日加强的趋势。他不禁开始怀疑,让世子和长公主联姻是错误的,怎么的,还得和皇帝在一起,拿捏七岁的身为帝王的孩童比较容易。
于是夏孟辅开始积极派人除掉长公主,没想到长公主反手就把他女儿推出来挡枪,一次一次的,害得他投鼠忌器。
而南滇国的政局复杂就在于,还有另外一股强大势力,十王爷要夺权,也必须除掉夏孟辅和长公主,于是三方想要取胜都需要除掉两方势力。十王爷于是开始对夏旅思动手,结果一时间打打杀杀,阴谋四起,各自都凌乱了。
段泠歌虽然刚成婚的时候一直亲自谋划要除掉夏旅思,可是发现了她可以挡来自夏孟辅的枪。又发现十王爷也要对她动手,达到毁灭联姻,让夏孟辅和她结死仇的目的。出于种种多方牵制的原因,段泠歌又无奈地只能保住夏旅思的安全了。
连蓝陌都忍不住问了句:“公主,您怎么突然愿意花那么大力气保护驸马?”
“对诶,公主变得对驸马那么好了!”小娥也说。
段泠歌被问得有点不自在,清清嗓子别开眼:“我自是出自种种考量,得出的最佳选择。何况这次这痴儿也够倒霉的了,前一天才从悬崖上掉下来,如果回宫的半路上还出事未免说不过去,还是照拂一下她吧。”
小娥掩嘴笑说:“痴儿驸马也是有福之人,能嫁与公主,从悬崖上摔下来痴病又好了大半,如今还能得公主怜惜,也不枉痴傻一场了。”
“再胡言乱语,差你去做杂役去。”段泠歌淡声,理了理袖子。
“公主莫要,驸马嫁公主才没有福,驸马才没有得公主怜惜。小娥再也不敢笑了。”小娥捂起脸嘤嘤哭起来。
“你还说!”段泠歌哭笑不得地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哪句不爱听偏说哪句,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
“唔唔。”小娥双手把嘴唇捏成鸭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段泠歌自然不会真的惩罚小娥,被她刻意的耍宝逗笑了。
“呵……”蓝陌也给逗笑了。
段泠歌回到昭阳宫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马不停蹄地处理起政务来。直到午膳时间,回到居处准备用午膳的时候,坐在三楼的亭子上的时候,竟然听见隔壁的院子里人声震天响,以至于都传到绯烟阁来了。
段泠歌皱眉,叫人唤了小娥和蓝陌过来:“那边,是融秋宫吗?为何喧哗?”
蓝陌回禀说:“是隔壁园子里,据说是宫娥们穿上驸马设计的新衣裳了,中午休息时间,大半的宫娥们仆役们都跑去看去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需要我派禁卫军驱赶吗?”
“驸马?”段泠歌淡声沉吟:“她在搞什么?”
这人,怎么尽给她惹事啊?!
小娥是过了好一会才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她气喘吁吁的,蓝陌禀报完了,她才着急忙慌地说:“公,公主,乱了乱了,先皇帝赐给你的那些漂亮红果子,被驸马摘了吃了,现下已摘去大半,再晚点恐怕叶子都要薅秃了。”
段泠歌一阵无语,她蹙着眉捏捏额头,冷声说:“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一开始想见公主还求而不得的夏旅思,这下要光明正大地被“请”长公主殿下的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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