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把厨房打扫干净后,黍辞又去煎了碗药汤。
陆驭躺在浴桶中,正闭眸浅憩,倏然间有轻风吹过,他冷不丁掀起眼皮,略是不耐地投眸看去。
只见艾施趴在窗边,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她弯着眼眸,欣赏了片刻,才道:“太子果然凤骨龙姿,叫小女子心动不已。”
陆驭被人这么瞧着,倒也不慌,定定瞧了艾施两眼,认出来了:“你就是今天打黍辞的……”
艾施道:“小女子姓艾,单名一个字施。”
陆驭表情不善:“哦。”
并没有很想知道。
艾施也不在意,挑起眉尖来热情地介绍自己:“小太子娇生惯养的,我们也不好亏待你,小女子特来帮忙。”
陆驭:“……”
他垂着双眸,漠然道:“不必,我自己能洗。”
他说他的,艾施却根本不听,翻了个身便跃进屋里,噙着淡淡笑意走过去:“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全天下有几个男人不拈花惹草的?黍辞他在煎药没空过来,你还不把握这个机会……等我自己来么?”
纵横情场多年,艾施自认为把握住了每个男人的心,他们一个眼神,艾施便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就连那个最难搞的宫主,也同她维持了五年的关系。
宫主人是不错,长得好看武功高,还有身份地位,倘若在他身边能有个名份,倒也能叫艾施定下心来。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宫主并不打算娶她,她自然厌烦了现在。
陆驭算是她见过,长得最不错的了。
艾施很满意,但陆驭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掀唇冷斥:“滚。”
艾施:“……”
陆驭伸手捞过一旁桌子上的茶杯,浅呷一口:“你们宫主这么快就换了戏码,打算用美人计了?”
艾施慢吞吞踱过去,没走两步,漆白的茶杯突然抵到她面前,她脚步一顿,看了陆驭一眼,却把这当成邀请,笑起来:“倘若宫主叫我,哪还有今天黍辞站在这的份?你放心,这是你我私事,我不会要你负责,我只不过馋你皮囊,事后便走,决不给你惹麻烦,如何?”
但那茶杯却不移半步。
艾施眸子一转,伸手去接。
却在这时,陆驭陡然抬手扬去,有茶水因杯子倾斜而泼洒出来,溅了几滴至艾施身上。
艾施尖叫一声,将茶杯打到地上,人也跟着转过身。
有水声高起高落,等艾施反应过来,再抬眸望去时,陆驭已经披上了件衣服。
陆驭垂眸,瞧着被打落在地已经四分五裂的茶杯,眯了眯眼。
“太子。”艾施眨眨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太子何必这么着急?这衣服,小女子也能帮你穿。”
她一脚迈过茶杯,朝陆驭走去,这时屋门突然被人一推,两人齐齐望向门口。
只见黍辞端着药汤,盯着两人看了一眼,脸色难看。
陆驭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开口唤黍辞:“你来得正好。”
他绕过艾施,走到黍辞面前,身上未擦的水迹洇了一地,可陆驭并不在意,只伸手去抓黍辞,那手被冷得轻颤,指甲根部甚至泛了点紫:“这人一直待在我房间不走,还把你给我沏的茶打翻了。”
艾施:“……”
黍辞抬眸扫过去。
果然见地上散着数瓣碎瓷。
艾施横了陆驭一眼,心觉他不解风情,居然妄图和同样不解风情的黍辞结盟。
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黍辞来的目的,其实和她一样,甚至比她还不纯粹。
“艾姑娘,再有一次,我不介意告诉宫主。”
艾施薄唇一抿,巧笑道:“黍辞,别动不动就拿宫主说事,你若是不想要,早些让给我不就好了,我这是关心你,也是关心太子。”说着,又向陆驭抛去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陆驭烦不胜烦:“我喜欢男人。”
艾施:“……”
她剩下的话卡在了半道,闭上了嘴巴。
艾施对漂亮男人感兴趣,但对喜欢男子的男人,却是半点想法都无。
她遗憾地看了眼陆驭,又看了眼黍辞,分不清两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在逢场作戏。
本该否认的黍辞少见地闭上嘴巴,转头把快凉了的药汤搁到桌子上,接着瞥了一眼艾施,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现在还在。
艾施举起双手,微笑着点点头,一边往门口退一边道:“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黍辞,期待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她满含深意地望了黍辞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人走了,陆驭慢吞吞地落到黍辞身侧,问:“她这样就能放弃了么?”
黍辞头也不抬道:“她没这么快放弃。”
不然不就白来了么。
黍辞轻嗤一声,复又抬眸,将药汤递过去:“趁热喝了,稍后换一身衣服。”
陆驭却半矮着身,就着他的手喝药。
黍辞一愣,却不好立马收手,直到陆驭喝完药直起身来,搓着手解释:“刚起来得急,没擦水,太冷了。”
那滴水声已经停了,风从门外吹进来,将衣服粘在肌肤上,又带走几分热意。
陆驭说完话,突然偏开头,重重打了个喷嚏。
黍辞心道没见过像他这么傻的,本是假装没看见,身体却先一步捞过一旁挂在椅子上的外袍给他披上。
不过披上的刹那,黍辞便回过神来,皱着眉转过身:“既然冷了就去换衣服,再得个风寒我才不管你。”
说罢,便面不改色抬步出去,只余下陆驭一人站在屋里,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掩了掩外袍,思索着是要发个热好,还是乖乖换衣服。
只是不等他想,身体却已经诚实地给出了选择。
半个时辰后,陆驭裹着被子,哆哆嗦嗦望着进来添柴碳的黍辞,小心翼翼地问道:“黍辞,今晚——”
不等他说完,黍辞已经猜到他要说的话。
“你染了风寒,还是好生歇息。”黍辞睨他一眼,“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陆驭:“……”
陆驭忧心忡忡:“那你不来,万一那个叫艾施的,趁我之危怎么办?”
他现在后悔赶人赶得太早,又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你不来陪我,我半夜渴了饿了,做噩梦醒了,想你想得睡不着,可怎么办?”
黍辞看他一眼,哦一声:“你有手有脚,又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东西都给你摆在桌子上,要就自己拿,至于艾施——”
他微微蹙起眉头,犹豫了下,道:“我可以替你盯着她。”
陆驭:“……”
他想要的是这个吗?
不是,
他想要的是黍辞啊!
陆驭咽下心上梗的那口气,继续卖可怜:“可没有你,我就睡不着。”
像是不明白陆驭在说什么,黍辞脸上浮现出困惑:“你若睡不着,一定是风寒侵体所致,大夫说可以加大剂量,亦或者若你需要,可以给你加点其他的药,如何?”
陆驭:“……”
他果断闭嘴。
黍辞见他焉了,便扬起唇角来,将地上碎片收拾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接着,走进自己的屋里。
衣服脱下,在镜子上露出自己的后背,黍辞侧眸,瞧见背上那一抹暗色,眸色跟着深了深。
因视角所限,他无法看清自己那暗印上的伤疤,只能凭着指腹摩挲出大概。
他想那个太子妃从小受万人宠爱,捧如掌心宝,连这个太子都至今难以忘怀,更是不会让他受丁点的伤。
再者,倘若自己就是太子妃,说明当年劫掠的人就是宫主。
宫主又为何要他亲自来扮演自己,去接近陆驭?
所以如此想来,一定不可能罢。
黍辞敛下眸子,心情说不上失落,却也说不上踏实。
他并非为那位年纪轻轻便生死未卜的太子妃担忧,只是为自己陷入这种无端的可能而烦燥。
许是正因为如此,宫主才有意让他过来,以磨炼他?
黍辞把衣服穿上,用力盖住暗印,转身出门打算去找艾施,谁知刚到门口,余光陡然瞥见屋里大开的窗口处,陆驭正一只手夹捏着被子,另一只手笨拙地攀着窗台,试图爬进屋来。
他艰难无比才攀上窗台,正要弓腰往屋里跳,冷不丁和黍辞撞上了视线。
陆驭紧了紧被子,从善如流地解释:“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跟你住比较好,我也能接受打地铺。”
黍辞闻声,眉睫轻颤了下。
他还记得前两日,某人分明说的,太子从不打地铺。
“怕艾施怕成这样?”黍辞抱着胳膊站在原地。
“不是怕她。”陆驭咳了两声,因为发热,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他稳住微微晃动的身体,才继续哑着声音开口,“我就是怕你误会我和她有什么。”
他瞧起来虚弱无比,像是随时都能被风撂倒,却还坚持着一点一点挪进黍辞的屋中:“毕竟,即使你不是我的太子妃,也是我在意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听到这句话时,黍辞感觉自己唇角好像不受控制地扬了扬,他试图不让自己多想,可身体却已经往前踏出一步。
陆驭期待的目光扫过来,黍辞愣了一秒,绷起脸色,脚步却下意识加快:“过来传染我,这可真是好想法。”
说罢,伸手一拉,将人从窗台拉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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