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
楚淮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犹疑,但在见到萧晗苍白的面庞时,逼着自己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好”字。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萧晗卸下一口气,就见楚淮忽地将她打横抱起,身子陡然紧绷,楚昭原本给她围上的披风也落了地。
楚淮嗤了一眼,报复性地看了一眼楚昭,而后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楚昭想出声唤住,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自己愿意回到楚淮身边的。
低叹了口气,目光不舍地看向萧晗。
“总之,好好活着。”他轻声呢喃。
萧晗被楚淮抱上了马背,似有所感,恍然将视线转了过来,朝着楚昭微微勾起唇角,眼里带着感激。
“你放心,我会的,我答应你,为了能再见到你,我会好好保重自己。”
楚昭眼眸浮上亮色,紧接着便松了口气:“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够了么?”
楚淮视线冷下来,当着楚昭的面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萧晗整个裹住,而后利落上马将其环在了怀里,用手臂阻断了两人在空中相汇的视线。
“李统领,送楚公子回家。”
话罢,便见李平带着一群人上前,挡在了楚昭面前。
“楚公子,请。”
此时,楚淮已经骑着马带着萧晗走远了。
楚昭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大雨终于停了,夜晚凉风无孔不入钻进体内,惹得萧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旋即,便见楚淮拉起她的胳膊放在了自己腰际。
“抱紧。”
萧晗想收回,却发现对方态度很是强硬,覆在她的手背上的手掌压根让她不能动弹半分。
“……”
萧晗不再挣扎,她累了,已经无力与他较劲。
随后,悄悄抬头审视着眼前将她环得更紧的男子。
他脖颈间的血痕还在往下滴着血,贴在她耳边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他离她这般近,近到假若自己手上有武器刺出,楚淮将绝无可能有还手余地。
或许,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
楚昭说的对,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亲手将眼前这个人送入地狱。
她受过的万般苦,皆要一一还给他才是。
想通了的萧晗一下子便释然了,深呼吸了一口,鼻尖回荡着的,尽是属于他的气息。
如北境之上万古不化的雪山一般,冷的彻骨。
和那晚一样……
想到此处,萧晗心猛然一阵钝痛,拳头微微收紧。
“我父亲的骸骨,你从哪里得来的。”
目光往下,落在腿上的盒子处。
“之前去俪国借兵时,顺便要来的。”
半年前……
“所以,这也是你早早便算好用来威胁我的么?”
楚淮没说话,萧晗便当他是默认。
“你还真够卑鄙的。”
冷风将她柔声的话语送入楚淮耳中,良久,一道轻佻的语声在她耳边响起:“只要对夫人有用就行。”
萧晗敛眸,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对付楚淮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果然留在他身边,才最有可能达到目的。
待得楚淮将她送回凤阳宫门口时,因着答应了萧晗,楚淮便没想进去,只是临走时,再次派了重兵把守,认真叮嘱着萧晗:“明日便是封后大典了,夫人好好休息,莫再想着离开。”
“我知道夫人最在乎什么……”
他倾身上前,与她耳语着。
萧晗心中冷笑,并未搭理,径直往殿内走去。
楚淮轻哂,看着萧晗的背影,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来日方长。”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萧晗突兀唤住了他。
“你有在乎的东西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令得楚淮有些许惊讶,回头看着脸上带了几分戏谑的萧晗,不由笑道:“没有。”
“难怪。”
问完,萧晗的身影便再度没入夜色当中。
伺候的宫人适时打着灯笼上前,躬身道:“陛下,小心路滑。”
楚淮收回视线,走了两步,薄唇紧紧抿起。
而后自嘲一笑。
他在乎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
翌日,盛大的封后大典在长乐殿举行,她站在楚淮身边,手捧着凤印,接受百官朝拜。这一番打量,她这才发现朝中的许多大臣竟都是一些老面孔。
有些大臣,甚至都是在辛齐执政时可以说是“忠心”的老臣子了
她不由转头看向一旁是身穿着龙袍的楚淮,心下一沉。
看来他早早地便布下了棋子,难怪舅舅会被群臣逼成那般模样。
接受过百官朝拜后便要去祭天酬神,一路上,老百姓跪了一地,端坐在金玉马车之内,耳畔时不时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陛下仁义啊,萧家反贼都死了,饶了这萧大小姐不说,居然还封了皇后。”
仁义?
原来,这才是楚淮要封她为后的原因。
他不杀她,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垂下的羽睫轻轻颤动一分,再抬首时,眼底的那抹湿润已尽数被她敛去。
明知他是个冷心冷血的薄情之人,可当事实明摆在她面前,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碎成一片的心被碾压成齑粉。
她能做的,唯有将这些疼痛尽数掩藏,不让人窥见半分。
萧晗规规矩矩地跟着楚淮走完了封后大典,转眼便到了国宴时分。
或许是因愧对家人,心藏旧事,与楚淮饮完合卺酒时,忍不住让伺候的宫人再斟了一杯。
只是在她欲要端起一饮而尽时,一只手劝伸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善饮酒。”
萧晗好笑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腕间的大手,伸出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往喉咙灌了下去。
见萧晗一饮而尽,脸色却毫无变化,楚淮眉心蹙起。
“打仗之人,谁能不喝酒?”萧晗将空酒杯放在案上,抬眸看他:“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一语双关。
楚淮闻言,微微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只是转头便吩咐人去准备了醒酒汤。
萧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鼻尖泛酸,他连她以前不善饮酒这等小事都记得,为什么就独独忘记她家人于她而言的重要性呢?
她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入口冰凉,喉咙却烫的仿佛在被火烧。
就在她以为今日的国宴就这般平安度过时,忽见长乐殿外有几个太监担着一条宽板凳上了殿。
扒在宽板凳上的人,她认识……
程方!
握着杯子的手陡然收紧,眼里迸出嗜血火苗。
他哥哥的下落,便在此人身上。
楚淮见着来人,眉头紧紧锁起:“程将军,朕念你有伤在身,已经命你在府里养伤,你此番衣衫不整,不加通报,擅自闯入长乐殿,坏了朕与皇后及众位大臣的兴致,该当何罪?”
“陛下!陛下!老臣有急奏上呈陛下啊!”
程方撑着老腰,翻滚下凳,脸上已经有冷汗冒出。
“老臣知道该死,但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老臣也顾不得这些规矩礼节了。”
程方看着楚淮,而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萧晗身上,见对方眼中杀意涌现,心中大骇,忙道:“陛下,天星监刚刚算出,帝星周生异像,有妖星伴侧,其势汹汹,帝星恐受其害。
陛下,此乃上天警示,如今妖异在侧,不可不防,若不除此妖邪,只怕会有损国祚,毁及吾朝啊!”
他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在针对萧晗。
楚淮更不例外,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正要说完,哪想萧晗却自己站了起来,呵斥道:“笑话,程将军这番话可是在意指本宫是危害陛下的妖星不成?”
程方本就看不惯萧晗,如今见她竟理所当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后斥责自己,楚淮还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当即便怒了:“你这萧家女子好生狂妄,一个反贼之女竟也敢以本宫自称,老夫在一日,便绝不承认你会是我大易的皇后。”
“本宫看你才是狂妄至极,见到陛下不行礼不说,对本宫也敢出言不逊,本宫是不是大易的皇后需要你来承认?还是说,程将军暗指自己比陛下更高人一等不成?”
好大的一口锅扣下来,吓得程方脸色都变了。
“胡说八道!老夫对大易忠心耿耿,对陛下更是一片赤诚,哪里由得你来挑拨离间!”
“好了,别说了。”楚淮站起身,直视着程方,“程将军对大易的忠心,朕是看在眼里的……”
程方眼中大亮,磕头道:“陛下英明。”
同时,楚淮凑近萧晗,轻声笑道:“夫人这般挑拨离间的手段着实幼稚了些。”
萧晗脸色一青,鼻尖忍不住溢出一道冷哼。
见萧晗计划被看穿后一脸的郁闷模样,楚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只听程方又道:“还请陛下准了臣之所请,尽早驱除妖星才好啊。”
闻言,楚淮微微挑眉,视线投向底下的程方,幽深的眸子眯起,将手负在身后,凛然道:“程将军所言甚是,朕便准了程将军所请。”
“陛下英……”
程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楚淮话音陡然一转,将他打断。
“来人呐,将程方拿下,夺去兵符,革掉官职,即刻起不得再踏入大易国土半步。”
“什么?”程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陛下……你要把我流放?”
正在吃宴的文武百官一片瞠目结舌,萧晗也忍不住转头看向楚淮,不明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不是说帝星周围今日亮起了一颗妖星,依朕看,你便是那颗妖星,故这才敢如此胡作非为,诋毁皇后。既如此,那朕便依了你,驱除妖星,还我大易安宁。”
“陛下!陛下!”程方大喊着和,本就因上次撞坏了脑袋落下了病根,如今着急之下,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恨铁不成钢道,“陛下,您当真要如此维护这萧姓女子么?老臣……老臣看着陛下您长大,所作所为均是为陛下着想啊,又怎么会是灾星呢?陛下难道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置老臣于死地么!”
楚淮表情不变,冷声道:“朕没想置你于死地,离了大易,朕自会给你盘缠上路,让你颐养天年。”
“陛下……咳咳。”程方痛苦不堪,佝偻的身子倒在了地上,只那目光看着楚淮,满是心痛和失望。
有人上前求情,说程方年纪老迈,为大易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有战功加身,请陛下饶了他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楚淮均未搭理,直让人将程方拉下去。
“等一下。”萧晗突兀出声,叫住了那几个侍卫。
“陛下,这程方方才顶撞了臣妾,不妨将这程方赐予臣妾可好?”
此话一出,连带着程方本人,都住了嘴。
而后便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落在萧晗手上,还不如个赶出大易。
楚淮挑了挑眉,看向萧晗,意味深长道:“皇后会杀了他么?”
“不会。”
答得斩钉截铁。
“那……便依了皇后。”楚淮挥了挥手,让人将程方放了,旋即倾身覆在萧晗耳畔念着:“皇后记得,千万不要杀了他。”
萧晗笑着点头应下,只是眼神在掠过楚淮的脸时,多了一分讥诮。
国宴结束,借由程方的事,朝中无人再敢置喙萧晗为后一事,便是连私下嘀咕,也是不敢再有。
凤阳宫中,程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到处都是鞭笞的伤痕,萧晗将泡在盐水中的鞭子拿出,这还是萧聆的遗物。
“我问你,我哥呢!”萧晗冷着声音,将手上的鞭子往程方身上挥了过去。
程方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可面对萧晗的质问,说出去的话,却只有那么一句。
“妖女……你处心积虑混到陛下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担心他?”萧晗轻哂,“对他那么忠心作什么,他都已经把你交给我了,显然就不在乎你的生死。”
“哼,那是陛下受你蛊惑,待有一日陛下明白过来,老夫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倒是你,你以为你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你们萧家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萧晗脸色沉下,这一鞭,是朝程方脸上挥去的:“我哥呢?”
“死了。”
萧晗收紧了手,将鞭子扔到了一旁的盆子里,瞬时,血色在水中晕开,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咬着牙,举起了一旁的弓箭,“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脑袋射穿。”
程方一副求死模样,咧开嘴笑:“我说死了就是死了,那可是万丈悬崖啊,即便他是大罗神仙转世也不可能活下来,谁让他姓什么不好,非要姓萧呢。”
“你住嘴!”
虽然知道萧丹凶多吉少,可当她从程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跟着湮灭。
而程方还在喋喋不休:“萧天泓当年反叛大易,杀我大易先皇先后,如今报应到你们萧家来了,罪有应得。”
“我不准你侮辱我父亲,我父亲不是反贼!”
说着,萧晗已经举起了手边的弓箭,对准了程方的脑袋。
“哈哈哈,是不是你自己不会去查么!?老夫戎马一生,早便见惯生死了,临死之前还用得着骗你么?萧天泓他死有余辜,你们萧家人也……唔……”
程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箭矢他眉心贯穿,血液顺着脑门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萧晗抖着手放下手中弓箭,将守在凤阳宫外面的禁卫军侍卫唤进。
几个侍卫进入庭院,看到如此血腥一幕,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娘娘,是要末将将这尸体处理掉么?”
萧晗无力地垂下手,视线转到一边,冷漠道:“不,本宫要你们把他的尸体送去长明殿,送到陛下面前,一定要让陛下……亲自过目。”
楚淮不让她杀的,她偏要杀。
不仅如此,她还要告诉楚淮,总有一天,她也会这般亲自了结他的性命。
几个侍卫应下,而萧晗则踉踉跄跄进了殿内。
萧家的灵堂已经建好,萧晗关上门,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她瘫倒在蒲团面前,脑海中不由回荡起程方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思绪胡乱纷飞,十指紧握成拳。
她父亲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在宫内她早便有所耳闻,只不过,三人成虎,她只当这是楚淮故意散播的谣言,是对她父亲的恶意抹黑,是他残害萧家所找的一个借口。
只是刚才,程方眼中看她的恨意不似假的。
那绝不是一个臣子看不惯皇帝身旁的女子所该有的不满和埋怨。
而是切切实实的憎恶和忌恨。
不……不可能,若他父亲真的杀了楚淮的父母亲。
楚淮又怎会留她到现在?
不可能只是为了一点名声。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就如她时刻想杀了他一般,他早该急不可耐地对她下手,永绝后患才是。
盯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萧晗手掌缓缓松开:“父亲,原谅我……当这个皇后实非女儿本意,但萧家的仇,女儿一定会报,只是那楚淮的命,女儿要晚些才能给你们送来了,在此之前,女儿要查清楚一件事,还父亲你一个公道。”
她父亲,绝无可能会是叛国的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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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女主实际上比男主心更冷啊,她的立场想的一直都是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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