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脱逃◎
上前的脚步顿住,楚淮脸上原本松懈下来的笑意陡然凝固在嘴角。
他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她,可不是让她当着他的面问别的男人的。
“这么关心他?”他戏谑问着。
“楚昭呢?!”萧晗又问,声嘶竭力,因着刚醒来,身体还有诸多不适应,这话说完便开始不断地咳嗽着。
楚淮眉头陡然皱起,冷声睨向一旁的宫人:“宣太医。”
“已……已经宣了……”
有人答着,只感觉周遭温度又低了几分。
没人敢抬头去看楚淮,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太医说……说,娘娘一醒来就把请娘娘喝下去……”
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方,正是冒着热气的汤药。
楚淮瞅了一眼,没理会萧晗吃人般的眼神,端起药碗,坐到了床边。
萧晗下意识床尾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握着被角。
一双潋滟水眸死死瞪着他。
有恨,有怨,有杀气,独独没有往日看他那般的温暖情意。
“喝药。”
“楚昭呢!”她又重复了一句。
楚淮拿着汤匙的手停滞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眸子闪过一丝晦暗。
药香袅袅升起,将二人环绕。
难言的苦涩在空气中飘荡。
良久,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
“他还活着。”
萧晗心头大石落下,握紧的拳头稍稍松动。
楚淮再一次将药碗递了过来。
话语里带着不容忍拒绝的强势:“喝药。”
萧晗将头扭向一边,并不想再多施舍他一眼。
楚淮见此,蓦地将药碗中的汤药灌入口中,强硬挑起了萧晗的下巴,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覆上了萧晗的唇。
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口中弥散。
萧晗眼睛瞪得滚圆,被迫咽下那些汤药后,用尽全力推开了楚淮,抬手,一个耳光落下。
清脆响亮……
“楚淮,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的行为着实吓坏了在旁伺候的宫人。
特别是那端着药过来的小宫女,见到这一幕,吓得打了个激灵,手中一抖,托盘忽地从手上脱落。
“哐啷”一声,恰好追着那道清脆的巴掌声。
“陛下饶命!娘娘饶命!”
小宫女忙不迭跪倒在地上,身上直冒冷汗。
与此同时,凤阳宫伺候的所有宫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将头伏得更低。
而此时的萧晗正抹着嘴唇扶在床边干呕。
楚淮脸颊还在发烫,但奇怪的是,面对萧晗厌恶的眼神,他痛的地方居然是在心口。
“与其这样被你折磨,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萧晗抬起头,眼角不知为何盈出了泪珠。
她不仅没能亲手杀了楚淮为家人报仇,反倒还被这般欺辱。
或许,死,对她而言才是解脱。
眼角的泪珠滚下,深深刺痛了楚淮的心。
见萧晗倔强着一张脸,一副求死模样,他声音软和下来,忍不住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夫人,你是大易的皇后,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分。”
“皇后?呵,呵呵。”萧晗嗤笑出声,一把拍掉楚淮的手:“当初我便说过,你若对不起我,我此生再不会原谅你,如今你害我全家,竟然还想让我当你的皇后?”
她唾了一句:“痴心妄想。”
“我便是死,也不会做你的皇后!”
楚淮眼中柔意散去,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他冷笑一声:“那便由不得夫人了,夫人与我已有夫妻之实,生与我同衾,死也要与我同穴。便是夫人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便是夫人心中还装着其他人也没关系……
“朕的皇后,只能是夫人你。”
楚淮强硬道,旋即站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冷声吩咐着跪了满地了宫人:“伺候皇后沐浴更衣,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后半句话,是对萧晗说的。
萧晗心头一震,朝他的背影吼道:“你难道要封一具尸体为后么?”
楚淮脚步不停,只是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皇后最好珍重自己的身子,若这三日皇后出了什么意外,朕即刻就杀了楚昭给皇后陪葬。”
话罢,人已经去得远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萧晗投掷过来放在床榻边上摆设用的翠玉花瓶。
花瓶碎片散落在地,凤阳宫的宫人又跪了一地。
齐齐对萧晗说着:“娘娘息怒。”
萧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手心,落下了好几道白印。
楚昭说的对,她要逃……
她必须要逃。
现在的她,根本杀不了楚淮。
如果不想办法离开,被封了皇后,那她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己已经死去的亲人?
萧晗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着离开的法子。
同时眉头紧紧皱起。
可是楚昭还在楚淮手里……
到了这种时候,楚淮没有骗她的必要,既然他没杀楚昭,应该便不会对他下手。
只是……
她要怎么让楚昭出大牢呢?
毫无血色的下唇被她咬住,眼珠子四处转着。
这时,方才打摔托盘的小宫女战战兢兢来到了萧晗面前,颤着声音询问着:“奴……奴婢伺候皇后娘娘沐浴更衣……”
萧晗抬眸看去,愣了好一会儿。
忽地敛起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待得她再次抬起头时,眉头陡然皱起。
“滚!”
她吼着,同时将床榻上的枕头,被褥,手上能抓到的东西全部朝地上扔了过去。
“都给我滚!滚!”
自此,这一天,萧晗都在不停地摔东西,骂人,摔东西……骂人……摔东西。
事情传到楚淮耳中,他一句话没说,只让内务府再去将萧晗摔碎的东西再送过去一份。
第二天,萧晗依旧发着脾气,只是把脾气转移到了伺候的宫人身上,所有在凤阳宫伺候的宫人无一不是瑟瑟发抖,生怕触了凤怒。
然而,即便他们伺候的再小心,一天之内,萧晗依旧教训了凤阳宫不下二十个宫人。
当天晚上,楚淮提着灯来到了凤阳宫外,果然见到不少宫女哭哭啼啼从殿内出来,萧晗正大声嚷着绝对不会当什么皇后的话。
楚淮笑了笑,便没再管她。
一旁的内侍忽然问道:“陛下,咱们不进去么?”
“不进。”
楚淮心思稍定,他不怕萧晗发脾气,就担心她什么都不做。
任她闹吧,闹腾过了,也就安静了。
第三天,萧晗依旧在发脾气,光是一上午,那些宫女太监就已经换了三波了,只是到下午的时候,萧晗开始绝食。
此时的楚淮正在长明殿拟圣旨,斩了一群前朝的官员,总要有新人顶替上。
各部官员已定,就是这丞相之位让他颇为烦恼。
柳中堂虽然降了,但他是宣朝的老臣,况且年事已高,楚淮是绝无可能让他再担任丞相的。
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案桌,正思考时,有宫人急急忙忙来禀告说皇后娘娘不肯吃饭。
楚淮只说:“随时备好饭菜候着,一切随皇后心意。”
这道命令一下,那些伺候的宫人太监看不懂了。
要说陛下宠皇后,不可能看着皇后娘娘绝食不管啊。
要说陛下不待见皇后,又怎么可能任其胡乱发脾气,甚至扇陛下一耳光。
他们不懂,但萧晗却看懂了。
一连三天,无论她怎么闹,楚淮都没有再来过凤阳宫找她。
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管她怎么做,结局都不会改变。
听到宫人回报后,萧晗自嘲了一声后便不再闹脾气,吩咐人上膳。
当晚,凤阳宫便有人来告诉楚淮,萧晗要见他。
楚淮前脚刚踏进凤阳宫,萧晗的冷笑声便传到他耳中。
“你赢了。”
楚淮笑笑,看着满地的狼藉,捡起她扔到地上的发簪,走过去替她重新簪到发上:“夫人戏演完了么?可是已经准备好当我的皇后了?”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萧晗坐在镜前,身后的楚淮温柔且耐心地替她整理着满头的青丝。
这一幕,曾是她以前最为向往的。
只是现在,她却只觉得讽刺。
“楚淮,你知道么?半年前,我明明可以杀了你的,但我没有,因为我下不去手。”
楚淮动作停了一瞬,望向镜子中的萧晗,女子眉如远黛,面若芙蓉,只是眉间,蕴着淡淡的哀愁。
“夫人,没想杀我?”
话问出口,连楚淮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潜意识中,竟还藏着几丝欣喜。
萧晗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拨开了自己的右手的衣袖,如白玉凝脂的胳膊上,有着被利刃划过的道道疤痕。
“那天晚上,在刺中你心口之前,我怕下不去手,便先用匕首划破了手臂……”
见着楚淮脸上闪过震惊后,萧晗心中冷笑,面上表情不变,“你骗了我,利用我了我父亲,可我却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下狠心去杀你,你痛,我却比你更痛……”
楚淮讷讷地看着萧晗手上的疤痕,眉头陡然皱起,这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从未有过真心。
“写下那封休书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没有害死我的父亲,只是单纯用救命恩人的身份骗了我,我会不会原谅你……”
“那……夫人会么?”
此刻的楚淮,竟像个要糖的孩子一般,很是急切。
萧晗从镜中回头,怔怔看着楚淮,重重朝他点了点头。
“会。”
她说:“当初招你入赘,报恩不过是一个幌子,其实我有私心,我想陪在你身边,想让你也喜欢上我。”
“也?”楚淮抓住了重点,“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
看着如大梦初醒的楚淮,萧晗藏在宽袖中的十指蓦地收紧。
他难道从来就不知道她的心意么?
她斟酌着,继续出声:“我喜欢了你八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她曾经,是那么认真地喜欢着他。
楚淮大惊,猛地将萧晗搂进怀中,抱得极紧,恍若她是什么世间珍宝。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说。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不是么?”
“是……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么?
任由楚淮抱着,她的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涌现,听着这话,心脏仿佛在往下滴着血。
“放了楚昭吧。”她陡然出声。
冷风从窗外透进,一道闷雷忽然自上空响起,白得吓人的闪电落下,映照着萧晗死寂的面庞。
楚淮没有应声,她也不急,只是静静望着窗外在大风中努力摇摆着身姿的海棠花。
那么努力的盛开作什么?一阵大雨过后,终究是要被打落枝头的。
冗长的沉默过后,她听到他说。
“好。”
话落下的瞬间,窗外的大雨也轰然袭来,宛若从天际泼下的一盆水。
那么着急,又那么轰轰烈烈地扑向地面。
……
楚淮去天牢释放楚昭,离开时还留下了一群禁卫军在凤阳宫殿外守着。
他说的是,保护她的安全。
萧晗笑不做声,临走时,还亲手为他搭上了披风。
天牢当中,楚昭正蜷缩在角落,身上全是淤青,似乎是怕被人发现,那群狱卒并没有朝他的脸下手。
一个多月的日子,他早已习惯了牢里的阴冷和潮湿,只是不知为何,今晚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
他下意识抱紧胳膊,忽听耳边有拉扯铁链的声音响起。
两个狱卒上前,替他解开了脚上的镣铐。
“陛下有旨,你可以出去了。”
“楚淮……”
楚昭心思转的极快,这么多天楚淮都没放他,偏偏大晚上的放他出去,一定和萧晗有关。
他打起精神:“我要见你们陛下。”
“呵,陛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狱卒笑着,谁知话音刚落下,便有人小跑着到楚昭面前:“陛下有旨,请公子去刑房一见。”
狱卒愣了,楚昭则急不可耐地跟着那人去了。
见到楚淮的第一眼,楚昭就问:“她怎么样了?”
楚淮心底嗤笑一声,这两人,第一句话问的竟还都是对方。
若不是刚才听见萧晗的一番表白,他定要以为这两人心中早就有彼此了。
“她很好,明天就要被封皇后了。”
楚淮笑着,宣誓着主权。
楚昭则皱紧了眉头,气郁道:“你这般逼她,她会疯的!你已经伤害她够多了,就不能替她多想想么?”
“做我的皇后,怎么就是伤害她了?”楚淮逼近,声音含着几分冷厉。
“你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要她执意与你在一起,你让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人?她不仅要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每天都受着良心的谴责,这难道不是伤害么?”
“……”
唯有这件事,楚淮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这将会是萧晗和他心里永远的疙瘩。
“你倒一直很会替人着想。”
楚淮转移了话题,笑看着楚昭。
“我在说事实罢了。”
楚淮转着心思,上下打量着楚昭,长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打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禁卫军统领李平急急忙忙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楚淮面前。
面色惊恐。
“陛……陛下……皇后……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了?”
“她怎么了?”
楚淮和楚昭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平将头伏到了地上,抖着身子:“皇后娘娘……不见了!”
声音回荡在刑房之中。
楚淮站起身,森冷的寒意从他身上逸散而出。
假的,全是假的……
他冷笑。
不见了……
好一个不见了。
原来……她的戏还没演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行,那他陪着她演。
“传旨下去,封锁皇宫,封锁城门,便是把整个皇都都翻过来,也要给朕把皇后找到!”他咬着牙,目光露出几分嗜血的寒意。
“执意将她留在身边,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你,她既走了,你就放了她吧。”楚昭出声。
“放了她?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是他的!
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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