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消瘦了些……◎
晌午时分,大雨刚停,一抹光晕从云层中显现而出,楚昭收了伞,整理好自己的衣袍在萧府门口等着,不过片刻功夫,萧府管家萧大迎了上来,在前面为楚昭引路。
萧府的前院今日有不少下人进出,他们面色沉重,衣着朴素。一个年长的妇人从屋内搬出火盆,而后接过身旁年轻丫鬟手里祭祀用的黄纸,将其一摞摞叠好放入火盆当中。
家丁取来烧红的炭火将其倒进火盆,只片刻功夫,炭火便包裹在外的黄纸烫出了个窟窿,一簇簇火苗顺着黄纸边缘四散开来,逐渐将盆内黄纸吞噬殆尽。
乌色的残渣在雨后的空中轻盈飘荡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气息,中间还夹杂着几分淡淡的檀香味。
楚昭被萧大带到了晗院,在晗院守着的只有萧聆一人,见着他来,伸出手在萧晗在门口拦住了他。
“你就是楚昭?那楚淮的兄长?”
“是……”
见着萧聆面色不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楚昭做好了被打一顿的准备,默默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道鞭笞声,但身上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楚昭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眼前双眼微肿的萧聆。
“我萧聆做事一码归一码,楚淮的事情我不会记在你身上,你大可放心。”
楚昭松了口气,旋即有些紧张地又问,“那,我可否进去看一眼萧姑娘?”
自从知道萧家出事以后,他便在家中心绪不宁,如今听说萧晗已经回萧府了,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萧聆横了一眼过去,楚昭面色坦然,眼里是真切的恳求。她冷哼一声收起了鞭子,让开了路。
“若不是看在你小时候曾救过晗儿一命的份上,我断不会让你这个姓楚的来见晗儿。如今晗儿还未醒,你若要进去看她,定不能将她吵醒,还有……”萧聆郑重提醒道,“不要与她说我爹的事情,至少……不是现在。”
最后几个字说完,萧聆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眉眼间再没了光彩。
楚昭一一应下,在踏进房间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对萧聆低头致意了一番。
“萧姑娘,节哀……”
萧聆苦笑一声,上前将房门关上,而后不自觉仰起了头,可眼泪还是眼角不听话地往下掉。
……
萧晗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着自己的父亲举起了手中的剑欲要自刎,她想跑过去,却被一个人死死拦着,那人还在他耳边一句又一句说着,“夫人你会后悔的”“夫人你会后悔的……”
而后,眼前便被一片血色包裹。
“不要!”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额上冒出涔涔冷汗,抬眼打量了四周,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后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梦里的场景,背后依然一阵发凉。
这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醒了?先将这安神汤喝下吧,你嫂嫂特意嘱咐过的。”
萧晗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楚昭后,有些愣神。
“怎么是你?”她皱着眉,而后看向楚昭身后,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我爹爹呢?”她问。
楚昭被萧晗问住了,好在这时,门被推开,听到萧晗惊叫声的萧聆冲了进来,眼中含泪,上前猛地将萧晗抱住,“晗儿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从萧聆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抚平了萧晗在梦中受到的不少惊吓,她轻抚着萧聆的背,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嫂嫂,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们……我们就都没事。”
萧聆吸了下鼻子,又忍不住将头微微上仰。
楚昭见这这般场景,便悄悄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正准备退出去,忽听萧晗松开萧聆,再次问道,“嫂嫂,爹爹呢?”
萧聆心中一阵刺痛,可面对着浑然未觉的萧晗,笑着说道:“爹爹……爹爹他……他和丹哥哥有事出去了。”
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好在萧晗刚从噩梦中醒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爹爹没事就好……”萧晗呼出一口气,叹道,“嫂嫂,你不知道,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爹爹没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萧聆手忙脚乱,着急打断道,“怎么可能!梦都是相反的,爹爹他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才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爹爹,还好好的……好好的。”
许是萧聆急于解释,忘记掩藏自己的表情,让得萧晗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她黛眉微蹙,伸手抹掉了沾染在萧聆眼角的泪痕,突兀问道,“对了,嫂嫂,昨日在天牢里,我问你们陛下为何会忽然放了我,你们也不回答,直接将我打晕给抱了回来,如今我醒了,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原因了?”
”……”萧聆又犯了难,正想着如何解释,好在楚昭站了出来,“关于这事,是因为那俪国大皇子的毒已解了,如今,萧将军如今正护送着他们回俪国,陛下念在你不是故意为之,这才将你放了。”
“真的么?”
萧晗等着萧聆的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只见萧聆弯起唇角,眼中隐约泛滥着泪光,重重地朝萧晗点了点头,“真的。”
“那……嫂嫂你为什么在哭?”
“我,我是激动的。”萧聆转身抹了把眼泪啊,再次与萧晗保证着,“总之,事情都过去了,晗儿你就不要多想了。”
萧晗从床上起身,打开窗户,天际刚露出天光,地上的水渍还未干,柳条上还挂着未落下的水珠。
“嫂嫂,爹爹可是今日下朝后送俪国使臣他们回去的?”
“是……啊。”
“雨天不好上路,我估摸着这雨是刚停,爹爹他们极有可能是等雨停了再出发的,若真是如此,他们应当还未出城,我若是现在赶去城门口,说不定还能与爹爹道个别。”
萧晗自顾自说着,而一旁的萧聆和楚昭脸色大变,特别是萧聆,不顾三七二十一上前拉住了萧晗的胳膊,阻止道,“不行!”
萧晗再度皱起了眉头,等着萧聆的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
萧聆脑袋空空,放开了萧晗的胳膊,两根食指缠在一起,显然是紧张了。
这一个小动作落进了萧晗的眼底,望着眼前一直不敢直视她眼睛的萧聆,她将眉头锁的更深。
……
马厩之中,萧聆死也不肯放开缰绳,苦口婆心劝着,“晗儿,大夫说了,你忧思过度,应当静养,便是不去告别,爹爹也不会怪你的。”
“是啊,萧姑娘,而且我听说萧将军他们雨没停就出发了,如今应当已经不在皇都城内了。”
“他说的对,晗儿你就别去了……”萧聆继续劝着。
谁知两人越坚持越让萧晗心中起疑,见萧聆不肯放开缰绳,她叹了口气,假意下马,萧聆心松一口气,可就在这个时候,萧晗忽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挥鞭扬长而去。
“嫂嫂,抱歉了,等我见着爹爹了,我再回来任嫂嫂处罚。”
“晗儿!萧晗!”萧聆急得在后边大声喊着,可风中传来的,只有马儿的嘶鸣之声。
要出皇都,势必要经过天香楼,因着换了东家经营,天香楼的装修也一改往日的华丽奢靡,多了几分古朴厚重,连带着席面也多出了不少花样,如今的天香楼,没有上百两银子,连门槛都是进不去的,不过一月时间,它成了继百花楼外的另一个销金窟。
如今,在二楼的雅阁之上,正对街道的地方,楚淮等人正倚窗往下看。
浩浩荡荡的一群骑兵队伍由云雷在前打头,中间有不下十人在抬着一具棺材,奇怪的是,在那棺材上方,还放着一个木盒,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血迹从那木盒的缝隙中溢出。
楚淮看着这一幕,冷着声音问向一旁的白心,“如今萧天泓已除,他的兵权,宣朝皇帝可收回了?”
白心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刚接到邱梁的来信,皇帝准备将兵权交给萧丹,如今已经召萧丹入宫了。”
”萧丹?”楚淮嗤了一声,“这萧家,当真是隆宠不断。这萧丹的确是勇,可惜……”
有勇无谋,和萧天泓没法比,楚淮不甚在意。
“邱梁已经唆使范轩去上谏了,但是……被皇帝拉下去打了一顿,如今正在太医院躺着。”白心又说。
“萧丹的事情先往后放,你让邱梁先将此事压下,莫在范轩面前露了马脚,再把这个消息知会给封将军,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白心应了一声,而后又有些为难地再次出声,“还有一件事……主子,咱们的人一直都进不去禁卫军,那云雷很谨慎,只用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人,不会启用新人。”
“云雷……”楚淮喃喃着,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窗檐上,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而他的目光也从那具棺材上的木盒上落到了正前方骑在高头大马的云雷身上。
“既然进不去,那就替代他。”
一道淡漠至极的声音响起。
白心侧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主子,云雷是与辛齐是旧识,颇受皇帝信任,一时半会儿,咱们的人可能很难顶替他。”
“碰到底线,信任也是可以被打破的,你猜,在萧家和云家面前,皇帝会更偏向于谁?”
楚淮轻笑一声,似乎已经预见了结局。
正准备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驾马赶来的女子身上。
喧嚣的风将她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发髻松松垮垮搭在脑后,万千青丝随风飞舞,脸上未施粉黛,却说不清的淡雅动人。
几日不见,她好像消瘦了些。
这是楚淮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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