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下,一辆马车飞快从平南王府驶向萧府,车夫面色严峻,跟着跑出来的楚家父子二人,脸色皆不甚好看。
路上来往行人瞧见那马车上的图腾,纷纷朝两边侧让开来,只是在看到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人抬着一口棺材时,不由侧目多看了两眼。
“那不是萧家的马车么?”有人问出声,“那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没人答应。
……
萧府内
楚淮换掉那身沾了血的衣裳,脸色刚恢复正常,便听下人禀告说萧晗回来了。刚踏出晗院没两步,便见到了急匆匆向他跑来,满脸苍白的萧晗。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着萧晗眼眶一红,朝他奔了过来,而后扑到了他怀里。
她的身子很冷,衣裳还带着水,耳朵被风吹的通红,鬓边额角还有细密的水珠滴落,落在他的衣裳上,手背上。
冰凉刺骨。
她的手正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染了桃色豆蔻的十指微微泛白,手背上还有青筋冒出。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头,她的脸正贴着他的胸膛,随着低低的呜咽声在耳畔响起,怀中人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怀中女子肩头抖得厉害,每一声低咽都像是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忍不住让人想将其拥住,给予她安慰。
楚淮讷在原地,任由怀中女子将他的肩头哭湿,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其他动作,悄悄将其负在了身后。
池边落了几片花瓣,荡起湖中阵阵涟漪,引得两只水鸳不停地在水中扑棱着翅膀,来往的下人见了萧晗和楚淮这般模样,纷纷低着头绕路而行……
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须臾过后,萧晗停止了哭泣,离开了楚淮的胸膛,站定在他眼前。
感受着肩口的一阵热意,楚淮正欲询问发生了何事,忽然对上了萧晗抬头望向她的目光。
她说,“楚淮,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母亲……”
那双极其干净漂亮的眼睛因着哭了太久略有一丝红肿,眼角处还挂着两滴未落下的珠泪,鼻尖泛着微微的红色,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翕一翕的,极其怜人。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楚淮微微蹙眉,抿起薄唇,默默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了萧晗身上。
鼻尖涌起一阵淡淡的清香,衣袍所带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楚淮的动作细致温柔又认真,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可面对这样的楚淮,萧晗心中愧意更深。
“楚淮,你的母亲……她死了……”她低垂着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无尽的歉意。
如果……她不带沉雪茹去平南王府,如果……她能将沉血茹看得更紧一些,如果……她进府找的是楚耀光……如果,她能更快地将沉雪茹从水里救出来。
楚淮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楚淮的动作一顿,将罩在萧晗身上的外袍拢的更紧了些,语声平淡,“她不是早就死了么?十几年前,跳井自杀……”
“不是的……她……”萧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说,她在想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
楚淮看出了她的两难,除了好笑之外,心头却不经意泛起一丝酸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他还没来不及细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她是第一个考虑到可能会伤害他,所以斟酌再三,不敢与他说出真相的人。
看着还挂在萧晗眼角舍不得掉下的珠泪,楚淮甚至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将其拂去。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在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大拇指已经停在了萧晗的脸上。
她的脸很冰,触感却很细腻,楚淮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竟可以覆上她的整张脸。眼前女子似乎对于他突然的动作有些愕然,却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两团红云默默攀上了她的两颊,羽睫轻颤,如蒲扇般的蝶翼轻扫过他的指腹,又酥又痒。
任由他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去。
墨色的眸子里,尽是她不知所措的娇羞模样,这模样,倒真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白兔,可惜,这只小白兔竟然傻傻地……往猎人的陷阱里跑。
不知想到什么,楚淮视线再度变得暗沉,默默收回了双手,就在他的手离开萧晗脸颊之时,眼前女子却忽地上前拽住了他的手指,似乎是感觉一只手圈不住他的掌,笨拙地又将另一只玉手伸出才堪堪将他的掌心包裹。
萧晗咽了下口水,表情认真,“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还有我。”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丝丝温度,对于萧晗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诺,楚淮失笑出声。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知道她待她好,他也愿意去相信她的承诺,只是……他并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萧晗认为自己才是小时候救她一命的恩人的前提上。
她的承诺和保证,是给那位救命恩人的,可惜他并不是,他生来便只会是她的仇人。
他要做的,便是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晗似乎是觉得楚淮听够了她的承诺和保证,不愿意再相信,着急说道:“虽然……我之前也像你保证过很多次……但是……但是……”萧晗一咬牙,“我真的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这是她这一生中,最为大胆的表白了。
“可夫人曾经不是也承诺过么?我若想走,绝不强求。待得我日后离开萧家,难道夫人也要跟着我一起离开萧家?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那……”你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
萧晗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直到楚淮将手抽回,替她去叫大夫时,望着楚淮离开的背影,她才缓缓将后半句话轻吐出口,可惜,楚淮已经走远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还是会走的,是么?
没由来的失落感自心底涌起,闷在了胸口,难受极了。
萧晗深呼吸了好几口凉气,一个猝不及防的哈欠忽然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想起了还停在门外的那口棺材,脸色突变,楚淮母亲的事情,她又该怎么和他说?
“来人。”她喊了一句,裹紧了身上的衣袍,迅速作出了决定。
萧大急忙跑过来。
“萧管家,速去准备丧葬事宜,设灵堂,摆灵位,再去寻个风水好的山头,萧府明日要办葬礼,人手财物今晚便要备好,此事不得马虎!”萧大愕然,却听萧晗又道,“还有……”
她看了眼已经落山的日头,声音冷厉:“明日起早,去顺天府报官,状告平南王楚耀光谋杀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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