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萧晗大惊,踏出一步,而后才惊觉自己殿前失了仪,忙压低声音,追问道:“陛下此话何解?”
辛齐指着殿下的某一位大臣说道,“因为朕已经将楚淮指给王大学士的孙女了。”
话刚说罢,一旁的李公公便呈上了一道圣旨,在辛齐的授意下,缓缓放到了那位王大学士眼前。
萧晗脸色骤变,眉宇间生了几分怒意。
她看向自己的皇帝舅舅,对方似乎有意逃避着她的视线,只问着案下的王大学士:“王大学士,接旨吧。”
萧晗握紧拳头,还在思索有何补救之法,忽见王大学士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抬起手,却没接圣旨,只是用双手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眼中含泪,双膝跪地,重重地朝辛齐磕了个头。
“陛下!您放过老臣吧!楚淮是个什么人,陛下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了,虽说老臣的孙女如今是个寡妇,可也是个恪守妇道,循规蹈矩的姑娘,老臣怎么能将她往火坑里推?老臣就是不要这顶乌纱帽也不敢接这道圣旨啊,陛下!”
有了王大学士带头,身后那几个被逼着来此的大臣也纷纷下跪。
林尚书:“陛下,求您也放过微臣的闺女吧,她便是一辈子去当姑子,也不可能嫁给平南王家的那位庶子的。”
陈都督:“望陛下开恩!”
辛齐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分明这些人在朝上答应地好好的。
但见又有人要下跪,辛齐喝道:“武统领,莫不是连你也要朕开恩不成?”
武行是禁卫军统领,一直便是跟在辛齐身边保护他的,并不在他给楚淮指婚的“人家”当中。
“……其实末将舍妹昨日刚过十岁生辰。”
若不是知道武行这人一向忠厚老实,辛齐当真以为他是来消遣他的。
“十岁……”辛齐气笑了,看着底下跪成一排的众人,再次施压:“朕再说一次,朕要为楚淮赐婚,你们今日必须给朕一个答复。”
李公公又将身子弯了几分,再次将那圣旨呈在了王大学士眼前。
“够了!”
萧晗陡然出声,将李公公手中的圣旨夺过:“错点鸳鸯可非明君所为,您如此戏耍晗儿,且莫怪晗儿无礼了,陛下的这道指婚圣旨,萧家接了。”
含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在长明殿中响起,等辛齐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萧晗早便一只脚踏出了殿外。
辛齐紧皱着眉头,可当看到萧晗离去的背影时,辛洛的身影却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目光由一开始的责怪转变成了惆怅。
萧晗不仅模样随了姐姐,没想到这性子,竟也随了姐姐……
辛齐心道,愧疚和心酸疯狂涌上心头,最后闭上眼认命地叹出了长气。
罢了,由她去吧。
“你们真是……”见着还跪在地上的几人,辛齐恨不得将他们拉下去打几十大板,可最终还是想起了辛洛临死前的嘱咐,无奈地靠在龙骑上,撑着额头拂袖送客。
……
此时,平南王府内,一向被楚耀光所看重的楚昭今日竟也在请安的时候吃了闭门羹,楚耀光那声“滚”,全府上下听得一清二楚。
“唉……”
被赶出书房的楚昭无奈,他方才不过只提了楚淮母亲的名字,便引得平南王勃然大怒,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就被赶了出来。
梅氏听着声音,上前劝道:“昭儿,你定是又在你父亲面前提楚淮和他娘亲了,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性子,还非要在他面前提这两人惹他生气。”
梅氏,正经的侯府嫡女,虽已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着倒像三十出头的模样。
“娘,你有空也帮着我劝劝父亲吧,二娘死了这么多年,咱们连个正经的葬礼也没给人家办过,难怪二弟这么多年心有怨气。我敢保证,若是父亲肯给二娘办葬礼,二弟一定不会再去外面惹事是非。”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娘当初背着王爷在外边偷人,投井自杀,对外传是自证清白,实际上呢?王爷肯不计前嫌将楚淮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你闹着要给你二娘办葬礼,不是将你父亲的面子里子都丢在脚下踩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梅氏继续劝说。
“可是二弟他……”
“大哥!”
楚淮不知何时冒出,对着楚昭喊了一声,与往日的装束不同,今日的楚淮,胸前竟挂了个铜锣,右手还拿着个棒槌。
“淮儿,你这模样莫不是看上了戏班子的姑娘,要给人敲锣唱戏去不成?”梅氏出声,一贯的温柔,只是细听之下,却能感觉到话里暗含的几分耻笑。
“大夫人缪赞了,我的确要去唱戏,只不过,不是给姑娘唱戏,而只给楚耀光唱戏。”
未理会两人脸上的不解神色,楚淮便朝着书房门口“铛铛铛”敲响了铜锣,刺耳声响惹得梅氏频频皱眉。
“楚耀光!杀人犯,还我娘亲命来!当初你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而后又污蔑我娘清白,逼得她投井自尽,今日我便要为我娘讨个说法!楚耀光,滚出来!”
楚淮大声吼着,楚昭与梅氏听后脸色大变,一个急着去捂楚淮的嘴,一个惴惴望着紧闭的书房,来回踱着步子。
都期望楚耀光听不到。
可楚淮喊得如此大声,楚耀光又是个好面子的,几乎是在楚淮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书房大门轰然打开。
一个宽脸小眼的中年男人手持长棍,迈着臃肿的步子,气势汹汹地逼近楚淮。
“爹……您别生气,二弟他不是有意的。”
楚昭一边拦着楚耀光,一边还不断用眼神暗示楚淮快走。
“昭儿,你让开!今日我不教训一下这个孽障,我就不姓楚!”
可楚昭却恍若未闻,依旧拦在楚耀光面前,还是梅氏生拉硬扯将楚昭带走。
“昭儿,你别管了,没事的。楚淮他从小被打习惯了,王爷知道轻重,你莫要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牵连上去。”
楚昭无法,只好让楚淮快跑。
“孽障!”只听楚耀光呵斥一声,如往常一般用足了力气打下去,偏生楚淮这次不躲也没闪。
“楚耀光,今日你便是将我打死,我也要为我娘亲讨个说法。”
平南王怒极,猛地又是一棍子袭下。
痛感瞬间弥漫全身,楚淮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地,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留下,身体都隐隐有些发颤,他紧抿着嘴唇,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还不够……
“楚耀光,抛妻弃子,你不怕遭报应么?”
楚淮脸色苍白至极,可直视楚耀光的目光,依旧是那般倨傲。
面对楚淮的故意挑衅,楚耀光宛若疯魔似的,一棍又一棍打在他的肩上,背上……胳膊上……大腿上。
王府的人早被这声响吸引,一个个围在了不远处,但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甚至有些人好在一旁看起了好戏。
楚昭站在一旁,不住地劝道:“父亲,别再打了,二弟会被打死的。”
但很快,就被周遭人的闲言碎语掩盖。
“活该!真希望王爷现在就打死他,省得在外败坏了我们王府的名声。”
“可不是么,这还不知道是不是咱王爷的儿子呢,每天就知道在外面惹是生非,哪里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模样,简直就是我们王府的耻辱。”
“嘘,小声点,仔细王爷拿你出气。”
嬉笑声和怒骂声交杂在一起,一起袭向楚淮耳膜,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周遭围上来的人,目光看向王府大门方向。
她……应该要到了吧?
那棍子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鲜血,但楚耀光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在楚耀光举起棍子,准备一举将楚淮打死之时,一道红色的靓丽身影忽地闪现至自己眼前,利落干脆地一脚将手持长棍的平南王踢开。
够了。
楚淮嘴角勾起,然而每动一分,都牵连着内脏,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姓楚的这次,打得还真够狠的……
楚耀光被萧晗一脚踢翻在地,当场懵在原地,连带着围观的众人也懵了。
自打他被封了异姓王后,谁见着他不是点头哈腰?莫说打伤他了,便是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他怔怔看向来人,是个极漂亮的姑娘,螓首蛾眉,亭亭玉立,可对方眼中对他的不满和憎恶却不加掩饰。
楚耀光火气上涌,浓眉竖起:“你是何人?”
萧晗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平南王,转而扶起了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楚淮,眼里尽是心疼:“为何不等我来?”
在离开皇宫之后,萧晗便着手开始准备迎亲事宜,分明已派人提前告知楚淮,让他安生等着。不曾想,当她带着圣旨来到平南王王府准备正大光明将楚淮从大门接走之时会看到这番场景。
楚耀光的狠辣,手足的漠视,满府的嘲笑,还有……
还有遍体鳞伤的楚淮。
早便知道楚淮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可她今日才知道,这个“不好过”,竟是能要楚淮性命的“不好过”。
楚淮在萧晗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身,嘴角溢出的鲜血将那张漂亮的脸衬得惨白一片。
“这是楚家家事,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牵连到你。”
这句话一出,却让萧晗更是心疼。
“今日我便是来接你回萧家的,从此以后,你便是萧家的人,是我的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谁都不可以欺辱于你。”
萧晗再度许下承诺,楚淮心思微转,安静退到一旁……
他想看看,萧晗是否真能说到做到。
若是能,于他来说,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萧晗将楚淮护在身后,不满地瞪了一眼楚耀光。
“你到底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护着这个畜生?来人,把她给本王拿下。”楚耀光爬起身,再次质问着萧晗,而楚昭,却从萧晗出现的那一刻起便讷在了原地,等萧晗抬起头,看清她模样之时,一股狂喜占据全身。
“萧姑娘!”
“长公主殿下?”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梅氏的诧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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