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东临太液池、西接西宫墙,是大周举行宫宴、接见外臣之地。


    今夜皇帝在此地设宴为南诏使臣接风洗尘,殿中灯火通明,殿外宫女内侍往来秩序井然,为稍后的饮宴做准备。


    慕容澈行至殿外,恰好和端王慕容淳、宁王慕容润遇上。


    慕容淳序齿大皇子、慕容润序齿二皇子,都比行三的慕容澈年长。


    但慕容澈是皇帝发妻、已逝的昭惠皇后所出嫡子,如今又是储君,身份凌驾于众皇子之上,他们二人也须得对慕容澈行臣子之礼。


    慕容澈五岁时出宫前往药王谷,十岁时回宫,中间有五年的时间没有在宫中生活,和他这些兄弟没什么感情,平日里素来没什么往来。


    慕容淳二人向他行礼,他也只淡淡地叫了起,然后随口问道:“二位皇兄这是刚从翊坤宫出来?”


    慕容淳和慕容润一母同胞,都是如今摄六宫事的李贵妃所出。


    李贵妃居翊坤宫,慕容澈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正是翊坤宫,故有此一问。


    他难得对他们多说了两句话,慕容淳和慕容润都有些诧异。


    慕容润只长慕容澈两月,平日里性子也跳脱,他看了看面色虽淡、但眼神里流露出愉悦之色的慕容澈,壮着胆子打趣道:“是啊,刚给母妃请了安。今日瞧着太子殿下眉目舒阔,想来心情不错?”


    慕容澈刚在盛纾那里讨了甜头,心情当然十分不错。


    听了慕容润的话,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勾起嘴角先他们一步往麟德殿走去。


    落在他身后的慕容淳兄弟俩面面相觑。


    慕容润奇道:“大哥,他今日是怎么了?”


    慕容淳微眯着双眼,看着慕容澈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听说近日东宫进了一个绝色美人,你说会不会和她有关?”


    “他会因为一个女人心情好?”


    慕容润不信。


    慕容淳但笑不语。


    慕容澈一出生就是尊贵的嫡出皇子,五岁时被立为太子,十岁回京后便一直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众人的称赞也好、皇帝的重视也好,慕容澈都是等闲视之。


    慕容淳还从来没见过慕容澈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慕容澈新得的那个美人身上。


    他现在对她可是感兴趣极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慕容澈动凡心?


    慕容澈对她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情根深种?若是后者,那一向冷心冷情的慕容澈可不就有软肋了?


    一旦慕容澈有了软肋,他还愁没办法对付慕容澈?


    慕容淳越想心情越好,迈着轻快的步子,跟着进了麟德殿。


    今日三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各勋贵都受邀饮宴了,众大臣见慕容澈兄弟几个进殿,纷纷起身行礼。


    受过他们的礼后,慕容澈径直走向他的位置,并未私下与谁闲谈。


    皇帝没来,慕容澈就是这殿中身份最高的,他在上首正襟危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三五成群聚在一处闲谈。


    慕容澈的拥趸也就罢了,其他皇子的拥趸或是那些中立的大臣,见慕容澈寡言少语,往那儿一坐,殿中气氛瞬间凝滞,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有这么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储君,臣工的日子可不好过。


    众人不尴不尬地坐了半晌,皇帝慕容祈终于来了。


    内侍的唱喏方罢,以慕容澈为首的众人皆离座下跪,口呼“万岁”。


    比起慕容澈这个储君,慕容祈待臣工就和气多了。


    刚一落座,他便与几个上了年纪的宗室寒暄起来。


    “有日子没见梁王叔了,王叔身体一向可好?”


    梁王年近七旬,听到慕容祈的话,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中气不足地答话:“劳陛下记挂,老臣这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不能为陛下分忧,老臣惭愧。”


    慕容祈一听,命内侍搀着梁王坐下,又命人去库里取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让梁王一会儿带回去。


    梁王对着慕容祈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关心完梁王,慕容祈又与其他宗室、大臣闲话,君臣之间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众人叙完话,慕容祈给鸿胪寺卿张壑使了个眼色,张壑会意,起身去偏殿,把一直在那里候着的南诏使臣团带了过来。


    使臣团以南诏的一名三品大臣呼延懿为首,共有五人。


    他们在张壑的带领下步入麟德殿,恭恭敬敬地给慕容祈行礼。


    自大周建朝起,南诏就对大周俯首称臣,每年纳岁供,百年来两国关系一向融洽。


    慕容祈之前对他们的到来也无甚戒备,但那日慕容澈回宫和他密谈后,他也派人暗中监视南诏的人。


    只是他们行事谨慎,每日都待在驿馆里,少有出门,慕容祈倒是没有查出什么。


    但既然慕容澈说他们有问题,慕容祈自然也不会怀疑,如今对南诏的人是存了戒备之心的。


    心里有了计较,慕容祈却仍旧笑容满面,和气地叫了起。


    慕容澈和慕容祈对视一眼,随后起了身,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对呼延懿等人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诸位不必拘束,须得尽兴而归才是。”


    呼延懿等人到京城已经数日了,一直没得到召见,原本心中不虞,这会儿见殿中席面盛大,慕容祈和慕容澈父子俩对他们也算客气,心里才舒坦了些。


    呼延懿见慕容澈身着皇太子冕服,思及他们此行的目的,对慕容澈更恭敬了几分。


    “谢皇帝陛下、太子殿下。我等进京数日,有鸿胪寺的官员为我等介绍大周风土人情,我等受益良多,只恨不得多留几日,能亲身领略一番才是。”


    慕容祈笑容不变,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朕准你们再多留三日,让张卿派人带你们四处转转。”


    刚坐下的张壑听到慕容祈点了他的名,又站起来躬身应是。


    慕容祈让他坐下,又问呼延懿:“你们国君如今可好?”


    周围的小国向大周称臣后,都改称国君,南诏也不例外。


    呼延懿道:“有劳陛下垂问。国君此前抱恙许久,幸得有王后悉心照料,我等离开南诏时,国君已然好全了。”


    慕容祈点点头,没再多问,让呼延懿等人坐下,正式开宴。


    众人刚一坐定,就有数名身段婀娜的舞姬伴着悦耳的丝竹声踏入殿中。


    殿中的氛围顿时热烈了起来。


    慕容澈对舞姬不感兴趣,一眼也没往那边瞟。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回两句。没人理会他,他就独自饮酒。


    想着出来前盛纾的媚态,他只觉得心中有把火在烧,盼着宴会快些结束,他好回东宫抱他香香软软的纾儿。


    酒过三巡,呼延懿起身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我等此番前来,除了领略大周风光以外,还有一要事。”


    南诏要送公主入大周,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南诏是奔着慕容澈来的。


    呼延懿此话一出,殿中众人或明或暗,都看了慕容澈好几眼。


    慕容澈只当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四平八稳地坐着喝酒。


    慕容祈无奈地看了这儿子一眼,转头看向呼延懿,假作不知地问:“何事?”


    呼延懿便将南诏欲让朝瑰公主与大周皇子联姻的事禀了一遍。


    说起此事,呼延懿也是头疼。


    王后建议国君送公主入大周,若是能嫁给太子慕容澈,那以后就是皇妃,两国的关系也可更进一步。


    可是南诏没有适龄的公主,国君本想从宗亲的女儿中选一个册为公主,但王后却从民间寻了一个少女,对外说是国君的沧海遗珠,给她赐名萧霁月,封朝瑰公主。


    这个少女是不是国君的沧海遗珠,众人不得而知,但他们都听说她十分貌美,皆以为此女入大周,必能得到慕容澈的青睐。


    呼延懿也是这般想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路上逃了。偏生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最后只得拉了个婢女来充数。


    那婢女的相貌最多只能称得上一句讨喜,和美貌可完全沾不上边儿,也不知大周买不买账。


    慕容祈听完,沉吟片刻才道:“大周与南诏虽相交百年,但还未有过联姻的先例。”


    这话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呼延懿也不觉失望,左右他离开南诏前,国君说了,能联姻最好,实在不成也无妨。


    不过联姻本来也就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虽然慕容祈婉拒了,呼延懿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有了呼延懿的坚持,慕容祈才松了口,让“朝瑰公主”先入殿拜见。


    片刻后,新的朝瑰公主玉竹在半夏等人的陪同下,神色紧张地入了殿中。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和光洁的额头,按着南诏的礼节向慕容祈行礼。


    慕容澈状似不经意地往殿中看了一眼,认出这位新公主正是前世伺候盛纾的婢女。


    名字他倒是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盛纾对她很是信赖。


    还有她旁边的三个婢女,前世也都是伺候盛纾的。


    当然,那时慕容澈就已经查出,她们都和盛纾一样,是南诏派来的细作。


    “来人,给公主赐座。”


    “谢陛下。”


    得了慕容祈的令,很快便有人给玉竹加了座,正在慕容澈的斜对面。


    她落座后,下意识地往前看去,恰好和慕容澈四目相对。


    见慕容澈剑眉星目、长相俊美、气度不凡,玉竹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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