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远处的山丘上,临历背着手,看向不远处的一对“苦命鸳鸯”,眼神冰冷,沉声道,
“你们先去无名城。”
他的身后,几个穿着潜行衣的男人半跪在地,气息近乎于无。
听见吩咐,几人迅速后撤,双脚轻点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远处离去。
此刻,山丘上便只有临历一人了。
男人身着玄衣,一头暗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有着深邃的眉眼,剑眉微敛,将眼窝压得很深。
看着远处,临历眼神明灭不定,狭长妖冶的凤眸此刻情绪莫测。
身为蜂族摄政王,临历位高权重,最爱收集珍宝。
月光下,少女的肤色越发莹润,带着些微光泽,就像他收集的人族瓷器一样娇贵。
没想到偶然地路过,竟然又遇见个好东西呢。
临历开始兴奋起来。
这里距离山脚下的小道很远,但中间缺少树木阻挡。少女生疏的手法,眉目间的焦急便暴露无遗。
她守着重伤的同伴,眼神里有着无措,仿佛迷路的羔羊,急于寻找母亲的怀抱,亦或是找个依靠。
临历勾起薄唇,眉毛轻挑,唇角绽放出一抹邪肆的笑容,像是罂粟花般,充满了邪恶黑暗的诱惑。
——看来,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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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将侧面的狰狞伤口止住血,苏橙便发现,瓷瓶里的药物开始见底。
而格瑞芬的四肢和背部,同样布满了杂乱的伤口,随着时间流逝,伤口甚至开始外翻。
而背部那双折断的羽翼,虽未流血,却无力地垂落在地,无法收拢,那从前只在天空翱翔的羽毛此刻却与尘□□舞。
格瑞芬毫不在意,他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这样光便可以把少女的身影送进来,被他印入脑海。
此刻,格瑞芬完全忘记了自己追求的天空与梦想。
手顿在半空,苏橙看着瓷瓶,神色为难。
她开始考虑,是否需要现在独自前往城镇,买些伤药回来。
但格瑞芬伤势如此严重,将他独自放在此地,苏橙并不放心。
一时之间,她陷入两难。
看着少女蹙起的眉头,格瑞芬很想为她抚平。
可惜他四肢沉重,根本无法抬起。
就在格瑞芬内心焦急、暗自蓄力之时,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请问需要帮助吗?”
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他身量高挑,彬彬有礼。
男人恪守礼仪,为了不打扰他们,甚至保持着五米的安全距离。
——这是苏橙的第一印象。
男人五官立体,极为深邃,他的瞳孔泛着暗红,和他的发色一样,在月光下显露出几分神秘厚重。
见两人望着他,并不说话,男人也不觉得被冒犯。他看着苏橙,彬彬有礼,再次出声询问,
“请问需要帮助吗?”
他看着苏橙,直直地,浓密的睫毛遮住眸光,隔着五米,苏橙无法辨认出他的情绪。
格瑞芬歪着脑袋,模样凄惨,却还戒备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苏橙看着男人,声线澄澈,
“你想要什么?”
苏橙已经不是几天前的单纯花仙了。
她已经初步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规则。
或许她之前运气足够好,遇见了不求回报的人,也成为了要好的伙伴。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更多的是弱肉强食。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围攻,敌人凶残冷血,性命在这些人眼中微乎其微。
这里和荧光之森一点也不一样。
经历了那场战斗后,苏橙不寄希望于遇见一个纯良的好人。
她现在遇见帮助,首先思考的是自己能够拿出什么作为报酬。
比如此刻,听见了她的话,男人凤眸微睁,似有些惊讶,他好脾气地笑笑,嘴里却毫不犹豫地吐出目的。
“我缺一个侍女,你愿意跟我走吗?”
侍女?
苏橙疑惑。
她从未担任过这种工作,荧光之森也没有这个职务。
“我需要做什么?”
男人薄唇微挑,无视狮鹫沙哑的嘶吼,轻轻吐出几个字,
“照顾我。”
“可以。”
苏橙点头。
在荧光之森里,种子们也会统一由人照顾,想必她的工作也差不多。
而且照顾一人应该更轻松。
虽然…苏橙并没有照顾过人。
但她想,自己会采集花露,也一直独自居住,应该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只要能够救格瑞芬,照顾人的工作实在算不得什么。
听见这话,男人满意地笑了。
他无视格瑞芬的嘶吼,轻拍掌心,便出现了两个人。
“救他。”
男人下颌微点,言简意赅。然后他便朝着苏橙招手,仿佛对待一只小宠物般,语气漫不经心,
“我们走吧。”
见围过来的几人训练有素,拿出专业仪器开始给格瑞芬治疗,苏橙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格瑞芬一眼,走到他的头边,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毛发,然后语气里含着几分认真,
“格瑞芬,保重。”
“嗷、嗷呜”
格瑞芬拼命地扭动着头颅,却只能无力地侧着头,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渐远去。
留下来的两个人神情冷漠,快速地为狮鹫处理着伤口,很快来到他的颈部,正要将伤口缝合,却见这只巨兽眼部的毛发早已湿润。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布满血丝,仿佛在水中浸泡过一般,说不出的凄惨,最重要的是里面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绝望,在这黑夜凝聚,久久不散。
男人手一顿,继续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
很快,两个人完成任务,毫不留恋地撤退。
浩瀚的月亮下,这空无一人的土道旁,便只留躺在地上、周身涂满药物的格瑞芬一人。
.
“怎么,舍不得?”
见苏橙频频回头,男人调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似是不经意般,带着长者的温和与从容,丝毫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苏橙摇了摇头。
两人便继续飞行,不再交谈。
“我叫苓聿。”
突然,经过一片湖泊时,一直在前面默不作声飞行的男人开口道。
?
苏橙没当过侍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试探道,
“我叫苏橙。”
“哼。”
男人鼻子里哼笑出声,他回头,望着苏橙,意有所指道,
“侍女不需要介绍自己。”
在虫星,奴隶市场里的仆人都不会拥有自己的名字。他们只有一个代号,被人买走后,才会拥有主人赐予新的称呼。
苏橙并不知晓这一点。
“不过既然你有名字,也省得我再取名了。你就叫橙儿吧。”
男人漫不经心道。
“橙儿,去给我接点水。”
苏橙还未熟悉这个称呼,便见男人停了下来,选了最高的一棵树,脚尖立在树梢,背对着她吩咐道。
“…是。”
苏橙朝下飞去,这片湖泊极其宽阔,呈现圆形,蓝色的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月亮,像是一场盛大的梦境。
苏橙停到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观察片刻后拿出半途摘的巨大叶片,折成一个小碗。
她轻扇翅膀,便轻巧地飞到了湖面中间,一个俯身,纤细的手腕朝着湖面伸去,顺利舀了一碗湖水。
苏橙看着碧绿叶片里的一捧湖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想到什么,她飞到湖边,摘了一片粉色的花瓣,伸进叶碗里舀了一勺品尝。
“…”
苏橙苦着脸,感受着口中寡淡的滋味,扔掉了花瓣和叶碗。
这水有点难喝…
喝惯了荧光之森里甘甜的翠湖水,在苏橙眼里,这种滋味的湖水是不合格的。
察觉湖面水雾渐起,月亮开始移动,苏橙有了主意。
她重新做了一个叶碗,便飞到湖边那片花田,开始收集花露。
花露在凌晨时分便会开始凝聚,现在正是采集的时候。
这项工作苏橙已经十分熟练,她在花丛间飞舞,瞄准饱满的花朵,便飞到花朵旁边,娴熟地抖动着花瓣,用叶碗盛着,将颗颗晶莹的花露收集起来。
树梢上,临历看着苏橙的动作,眼中有几分兴味。
同时,他通过意识,对着联络器对面的人吩咐道,
“查一下,袭击的人是谁。凌桀和苓聿那里,不能松懈。”
苏橙朝着他飞了过来。
少女透明的翅膀在月光下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辉,一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发披在身后,随着靠近,一身长裙也在空中肆意飞舞。
“请喝水。”
停在临历旁边的树梢后,苏橙开口,将手中捧着的树叶递了上去。
临历并未伸手。
他看着苏橙,从来没收过侍女的摄政王大人突然来了兴致,纠正道,
“叫我主人。”
单纯的小花仙并不明白人类社会的各种规矩,也不知晓这个称呼里面的主仆尊卑。
她老老实实道,
“主人。”
轻灵的嗓音在临历耳边响起,他满意地接过叶碗,喝了一口,瞬间惊艳地看着碗底那层晶莹的液体。
“这是什么?”
临历从未喝过如此可口的饮品。
在他小的时候,能喝一口溪水就觉得很甜、很满足,但自从一步步爬上来,成为摄政王后,他再也没拥有过这种满足的情绪了。
而这个简陋的叶碗中装着的平平无奇的透明液体,让他重温了当年的满足感。
“主人,是花露。”
花露?
如此直白的名字,加上苏橙之前的动作,让临历轻易明白这种饮品的来源。
原来花朵上的露水竟如此美味么?
临历若有所思。
那他招的厨师也太失职了,竟从未发觉这般美味。
临历看着苏橙,凤眸里有着一丝赞赏,
“橙儿,你不错。”
“?”
苏橙看着临历,眼中有着疑惑。
这是在夸她吗?意思是她将这份工作做得还不错?
仅仅是因为…她拿出了所有花仙都会做的花露?
一瞬间,苏橙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生财之道。
临历将叶碗里的花露喝得一干二净,到后面,甚至不顾形象地抬起叶碗,让最后一滴花露滑入他的口中。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薄唇上染上水液,在月光下泛着晶亮,越发显得诱惑。
“橙儿,我们走。”
临历看了一眼湖边最普通的粉蝶花,不知想到什么,随即便开口,唤苏橙离开。
苏橙早就在采集花露时喝饱了,此刻精力充沛,跟在临历身后,朝着远处飞去。
两人朝着东面前进,很快,便看见了一片巨大的花群。
这些花有着粗壮的茎干,成片生长,花朵大而平滑,在高高的空中肆意绽放。
苏橙甚至不需要特意降落,便可以轻易地停留在一朵花上。
她随着临历飞行,看着这片高大的花群,难掩眸中惊艳。
对于一只花仙来说,这种花屋吸引力也太大了!
很快,临历飞过一片环形湖泊,到达最中间的那片花群,然后在最高的那棵花上停了下来。
男人站在红色的花瓣边缘,身子随着花瓣轻灵地上下起伏,暗红色的头发长及腰部,几缕发丝调皮地随风晃动。
男人回头,凤眸中泛着暗红,在月光下显现出妖魅的色泽,他薄唇微挑,格外性感,对苏橙道,
“小橙儿,你就在旁边那株花上休息。我有需要时,自然会唤你。”
大红色的花仿佛是花中之王般,张扬地绽放,在花群中高高抬起。
它的周围生长着一圈各色花朵,临历指着的,就是红花旁边略矮的一株橙花。
刚好和苏橙的名字匹配。
苏橙点点头,目送男人朝着花瓣内部走去,随后离开,飞到了橙花上。
苏橙站在橙色花瓣边缘,躬身轻轻抚了抚花瓣,内心的喜爱满溢而出。
“你真可爱。”
她喃喃道。
花瓣柔软而轻薄,却韧性十足。
起初苏橙轻轻扇着翅膀,脚尖略微离开地面,不敢完全踩在上面。
毕竟对于贫穷的她来说,拥有一座美丽精致的花屋,诱惑实在太大。
她生怕将花瓣踩坏,毁了这件大自然的杰作。
好在后来,随着苏橙朝花瓣内部深入,她也发觉,花瓣材质特殊,生命力十分顽强。
她完全踩在上面,身子的重压之下,花瓣上甚至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苏橙仿佛探险一般,花瓣内部的景象逐渐朝她开放。
已是深夜,进入花瓣后,清冷的月光散去,苏橙仿佛自黑夜来到白天。
只见内部呈现椭圆形,空间极大,最顶端挂着一个花苞状的薄膜,有柔和明亮的光线从内散发而出。
花苞灯下,有一个嫩黄色的花蕊。
…哦不,这不是花蕊,苏橙走近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张花蕊形状的床。
柱状的花蕊朝内拱合,中间的床材质柔软,苏橙将手放了上去,竟然还会微微弹起。
就像是成熟以后的绵绵果,蓬松柔软。
苏橙轻轻剥开花蕊柱子,坐在床边,观察着这座花屋。
花屋内部是淡淡的绿色,内壁圆润光滑,里面摆放着各种家具,有藤条编制的摇椅和木桌,有花朵做的小碗和台灯,旁边甚至还摆放着一排衣架,上面挂满了各色裙子。
而在衣架旁,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有绒毛做的发箍,有小花形状的发夹,甚至还有晶莹的项链。
“...”
苏橙检查了一遍房间,确信,自己不是来当侍女,是来享福的。
这些可可爱爱的装饰也太合她的口味了!
.
另一边,摄政王进入暗红色的室内,他这里的画风和苏橙大相径庭。
他随意地坐在一个沙发上,然后便有一株花自椅后游来。
它朝上伸平花瓣,托着一个本子,送到临历手边。
临历取走本子后,它才将花瓣恢复原状,也露出了花盘上一排狰狞的牙齿,在暗红色的灯光下,格外可怖。
临历毫不在意,他一手翻越着本子,一手抓起一只兔子扔进食人花的花盘,随意哄道,
“谢谢小红。”
红色的食人花这才开开心心地咧着一口利牙,回到椅子后面,啃起吃了一半的兔子。
临历将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拿起一支笔,开始记录。
他的字迹笔走龙蛇,张扬恣意,与他呈现出的温和截然不同。很快,一行字便出现了。
【1008,橙儿,变异的精灵,侍女。】
停笔后,看着这行字,临历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继续补充道,
【…五颗星,目前很喜欢,坚持天数,1。】
.
成为侍女的第二天,苏橙开始担心自己被解雇。
目前的生活她很满意,有单独的漂亮花屋,甚至架子上还有各色糖果。
…对于从未吃过糖果的苏橙来说,这实在太美味了!
——虽然在吃过糖果后没多久,她又变成了一株花。
变成一株花后,苏橙身上那朵橙色的小花有些焉。
这表示她很不开心。
因为苏橙突然明白过来,变成一株花以后,她压根没法照顾主人啊!
于是白天就在苏橙的提心吊胆中缓慢逝去。
幸运的是,一直到她变成人形,主人都未传唤过她。
一直到夜晚,屋子里的橙色铃铛花才开始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橙出门,飞到最大的红花上,走进去礼貌地敲了敲那层暗红色的薄膜。
“主人,我可以进来了吗?”
“进。”
临历言简意赅,回答完苏橙后,便和对面的人继续谈话,
“凌桀那里情况如何?”
凌桀?
熟悉的名字让苏橙抬头。
她将托盘上盛着花露的琉璃杯放到临历手边,便站在他身后,自觉地当起背景板。
——不是苏橙点亮了侍女技能,只是在别人谈话时保持沉默是她一贯的素养。
对面的人垂着头,腰身挺直,看着脚尖。
他有着一头齐肩发,此刻凌乱地刺在脖子上,垂着的眼底一片晦暗。
男人开口,语气冷漠,
“这是他第二次去无名城,不知道大祭司的行动是否和他有关。”
多余的,他便不知道了。
凌桀这次的行程十分隐秘,他将花献给大祭司后再次出发去无名城这件事,他甚至今天才知晓。
作为护卫长的近卫,不会有人比他提前知晓凌桀的行程。
因此,这件事到昨天为止只有凌桀和大祭司知晓。
就连今天,要不是凌桀在城主府发疯,动静太大,消息甚至还传不到东樾。
也是那个蝶族城主离开了无名城,无人主事,那些低等虫族才会恐慌不已,进而暴露凌桀行程。
“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听二号汇报的时候,临历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杯花露。
他将杯子放了下来,修长的十指摩挲着杯壁,通知二号退下,同时对苏橙道,
“备水,伺候我更衣。”
二号听见这话,转身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看见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少女。
她的面容和那夜一样动人,他也终于看见了她睁眼时的模样,如此生动。那双碧绿色眸子,仿佛可以将他的魂魄吸走。
二号站在原地,神色呆滞。
但他的耳朵却尽职尽责地接收着信息。
只听少女用悦耳的声线道,
“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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