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有孕之后便整日在永和宫不怎么出门去,很快紫禁城便下了一场大雪。
六阿哥被宫女抱着在雪地里头玩了玩,崽崽也闹着要出去,但是高嬷嬷死死掮着她,不容置喙道:“公主可不要为难老奴,你还太小了,不可玩这么冰凉的东西,待你长得同你六哥一般大了,娘娘才肯放你出去呢。”
崽崽挣着身子,满心都是:我听不懂听不懂。
积雪已经十分的厚重了,六阿哥极少这么欢快,在外头玩着玩着便一时胡闹,在宫女没注意到时候一口便吞了一个雪块。
“没长眼的东西!怎么看六阿哥的!”高嬷嬷厉声斥责,大宫女忙强行抱起六阿哥,将他带回殿里仔细查看,见无什么大碍才敢跪在高嬷嬷面前请罪。
高嬷嬷抱着崽崽哄着,腾不开手,只能狠狠剜了宫女一眼,“还不好生喂六阿哥喝些热水暖暖身子,仔细他病了又伤了身子。”
宫女忙去了,六阿哥因顽皮吞了一大口冰凉的雪团子后开始咳嗽,崽崽对他十分紧张,见他这个模样,十分担心他又因此大病一场,赶忙便挣扎着要去看她六哥。
高嬷嬷对这小公主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还常常同德妃感慨小公主就是个人精,皇上来了便百般的讨好皇上,同时还是永和宫中最最关心六阿哥的人,六阿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要闹着去仔细瞧呢。
德妃倒很喜欢他们兄妹二人这般心无旁骛的挂念的模样,这在宫里几乎是前所未有的难得。
喝了些热水,六阿哥才止住了咳嗽,小脸红扑扑地坐着,手里头揣着宫女塞给他的小小暖炉,上面有只珐琅做的镂空小兔子,恰是他皇阿玛差内务府专门给他做的。
崽崽进来后便由高嬷嬷抱着,距离六阿哥咫尺远近仔细打量他有没有什么不适。
六阿哥哧哧笑着,妹妹总是这样喜欢瞧他。
很快,崽崽有些心事重重的。
宫里的孩子不知为何身子骨儿总是很弱,六阿哥虽然止了寒冷,但是崽崽清楚地看见,他的胳膊、脖子上都暗暗起了些细小的红疹子,虽然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高嬷嬷和伺候六阿哥的大宫女甚至都没有发现,因为那实在太过微小,且便是看见了,也不会当作什么大事。
如今的后宫只有出了痘,也就是震慑整个古代最可怕的天花,才会引起重视,普通的小小红疹,在出痘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崽崽很快想起,六阿哥很可能是过敏体质,对什么东西过敏。
在这个时代没有肾上腺素和抗组胺药品,一旦发生严重的过敏,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死亡几乎是唯一的结局。
想到这里,崽崽不禁紧张起来,她连忙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哭闹大计,非常明确地伸出手指指着六阿哥脖子上的小红疹,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指,高嬷嬷自然是瞧见了,却拍了拍崽崽的背道:“老奴当是什么大事呢,公主莫怕呀,那不就是小小的红疹子,小孩子都爱长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来是没引起重视,崽崽憋足了嗓子,不依不饶地嚎啕大哭起来。
果然,哭嚎了好一阵子,德妃终于过来瞧了,此时德妃在永和宫中只穿着柔软的棉布鞋子,皱着眉走过来,除了上次中毒的时候,崽崽很少这般不休不止地大哭。
高嬷嬷忙道:“公主瞧见了六阿哥脖子上的小红疹,这便一遍指着红疹一遍哭嚎,老奴怎么也哄不住。”
德妃疑惑地走过来,翻起六阿哥的领子瞧了瞧,果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红疹。
但是想起上次崽崽也是这样无理由的哭嚎,才让他们将那般隐晦的下毒手段揪了出来,德妃便觉得自己女儿多少有些灵气,不会无缘故这般哭闹,便差高嬷嬷道:“上回的事儿你可还记得?若不是她这般哭闹,恐是咱们就被那居心歹毒之人蒙蔽了呢。以防万一,还是请太医给六阿哥瞧瞧。”
外头的增喜儿自然得了令,踏着雪便速速去了。
常为六阿哥诊治的太医来了,且带来一个同僚。德妃赞赏地看了增喜儿一眼,明白这孩子是顺带将六阿哥的情形也说给了太医听,因此专治疗外伤的太医也带来一个有内方经验的同僚。
崽崽也放下心来,这个增喜儿还真是妥帖,她还担心那看跌打损伤的太医瞧不哦了这个红疹子呢。
果然,外伤太医对这红疹只诊断道是年纪太小,身上正常出的,不必挂怀。
但是他的同僚却摸了摸胡须,皱眉道:“娘娘,臣可能需要六阿哥脱去衣裳再瞧瞧。”
德妃见他面色微微凝重,便不敢怠慢,她如今最是信奉尊重这些术业有专攻之人,便点点头:“如何诊断全凭你们做主。”
宫女帮忙脱去六阿哥的衣衫,一个浑身光溜的孩子便红着脸摆在床上由大家瞧着。
太医皱眉,仔细检查了六阿哥的身子,发现除了脖子、手腕,还有大腿、臀臀上都有些细细的小疹子。
他又请求道:“娘娘,六阿哥此症状恐怕并非那么简单。可容臣冒犯六阿哥,在他身上微微划上那么几道?”
德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自是应允。
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今日看顾六阿哥的宫女,她怎么能知道不过吞了一口雪团子,六阿哥便得了怪病了呢。
太医从小箱中掏出一柄琥珀长板来,竖着它对六阿哥的两只小胳膊、两只腿、肚皮等处各轻轻划了一道。
没待多久,那些划过的地方,都渐渐红肿起来,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红印子。
崽崽心里当下明白了,六阿哥果然是过敏体质,这么小的孩子就会长荨麻疹了,若是在医药发达的世界倒是还有很多药品可以缓解,可在大清,他的病可以预见是治不好的。
过敏体质也分很多种,若是仅仅发在皮肤上倒还好,不过就是受些啃痒之苦,但严重的还有过敏性鼻炎、过敏导致的哮喘、甚至突如其来的过敏性休克……
崽崽不敢想了,这全是要命的病。
太医是个有经验的,此时已拉着同僚跪在德妃面前,低头道:“臣不才,从前也见过类似的病例,此病古怪,诱因也是千奇百怪,有的不过是闻了闻花粉,亦有人是吃些鱼虾海味便发病,若是一旦发病,浑身奇痒无比,十分难熬,虽然不是出痘那般严重,也不会传染,但是如今此怪病几乎无药可医……”
德妃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身子颤了颤,高嬷嬷发觉了忙扶着她坐下,她紧张地问道:“你便老实告诉本宫,从前犯这病的人,还活着吗……”
太医顿了顿,“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此病虽痛苦难捱,但无生命危险。只是从此往后需要十分注意饮食与接触的东西……”
崽崽心中有些失望,果然这个时代的医术如此落后,太医们也没见过更多的病例,只见过发在皮肤的,若是过敏性休克、哮喘这种程度,恐怕他们都不明白是过敏症。
崽崽忧心忡忡地看着傻兮兮地光着臀臀的六哥,哎,只能崽崽来努力守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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