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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前世的时候,钟应常听夫子们夸赞莲中君“敏而好学,天资聪颖”。


    能百年之内合道,成为仙道第一人,站在众前辈不敢想象的高度,君不意何止是“天资聪颖”四个字能概括得了的?而今日,钟应也见识到了君不意的好学。


    连扎个结都要学的一丝不差,甚至坦然承认,搞得钟应都不知道该如何嘲笑了。


    将手中的木柴折成两截,钟应只憋出两个字:“搬树!”


    君不意甚是认真的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弯下腰身,握住一截手臂粗的树干。才碰到树皮,白净柔软的指腹便沾染上淤泥,君不意手指微颤,下意识便想扔开,抬眸看到钟应后,又硬生生忍住。


    钟应虽然几百年没干过粗活了,但是他做事利索,一掌劈向枯树,跟捏死个敌人一般,毫不拖泥带水。


    而钟应那双手,早就沾了无数泥土和灰尘。可是钟应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将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


    见君不意磨磨蹭蹭,钟应还颇为嫌弃的撇了撇嘴:“做个事也慢吞吞的,亏你还是什么太子。”


    君不意:“……”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才不需要干这些。


    君不意没为自己辩解,轻声嗯了一下后,果然投入起来。


    他能在幻境制住钟应,自然不会真的搬不动枯树,他如此小心,不过是怕脏罢了,如今强忍住洁癖,速度自然便快了。


    “把树木劈成一截截的,堆墙角,说不准以后有用。”钟应再度吩咐。


    “好。”


    君不意看了眼钟应劈的树木,确定了长短后,给劈成了一模一样的。


    水井上压着的树木很快清理干净,连院落中杂七杂八的树枝也清理了大半,压在房屋的枯树钟应没动,一是树木过于粗壮,大概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二是压着房子,怕贸然动手导致房子塌了。


    钟应到处找扫帚时,闻到了淡淡的腥味,便望向了君不意:“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君不意手指微微蜷曲,淡淡回应:“不小心在手上擦了道口子。”


    被老树皮擦破了手指……


    钟应看着面前才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君不意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容貌,但是依旧能看到瓷白的皮肤,若不是衣襟捂的太紧,大概可以直接去当小倌了,不由一阵的无语。


    他到底是怎么输给这樽瓷娃娃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真娇气。”钟应嘀咕,眉眼不屑,“你可别哭着要我给你包扎伤口啊。”


    “不会的。”


    钟应懒的管他,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两把扫帚后,扔给了君不意一只:“把枯枝扫了。”


    君不意握住了扫帚,眨了眨眼,眸中透出几分微不可查的迷茫。


    钟应继续清理剩下的枯树:“从屋子里向外扫。”


    君不意:他听不懂。


    “钟应。”君不意低低换了一声,不耻下问,“请问这……怎么用?”


    “……”


    钟应猛的回头,额头青筋便是一跳:“你傻啊,扫帚拿反了。”


    “扫帚?”君不意低声重复,立刻扶正了扫帚,礼貌回应,“多谢。”


    钟应看了眼天色,觉得这么磨蹭下去,今晚估计没得睡了,便打算把这乱糟糟的院子放一边,先打扫屋子,清出一块休息的地方来。


    洗了一下木桶和盆子,钟应从井里挑上了一桶水,井水飘着几片枯叶,但是水却极为清澈,估计能直接喝。


    “你跟我来。”提着木桶,钟应朝着他心中的“废柴”招了招手,然后进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接下来,未来的魔君手把手教导未来的仙道第一人如何扫地,抹桌子。


    两个少年挤在一间旧屋子里头,非常“热闹”。


    具体便是钟应偶尔暴怒,君不意虚心求教。


    “除了这张瘸了腿的桌子和这张床,其余东西都扔出去。”


    “抹桌子不是这么弄的。”


    “你怎么这么蠢,弄得到处都是水!”


    面对钟应的叽叽歪歪,君不意倒是一应虚心接受,便是心里头不赞同,也不会对明显火气上头的钟应说。


    后面扫地时,君不意力求跟钟应做到同步,钟应扫到哪里,他便扫到哪里……


    钟应本就讨厌君不意,面对他时脾气格外不好,气的直接将扫帚扔在了君不意面前:“你别干了,净给我添麻烦。”


    扫帚落地,一声重响,仿佛重重拍打在心头。


    君不意垂下眼帘,静默不语。


    在钟应不耐烦时,他弯腰将扫帚捡起,递到了钟应面前。


    钟应愣了愣,蹭蹭蹭上涨的火气仿佛遇上了一场绵延细雨,稍微冷静了些。


    他突然想:重生之后,自己都没看过君不意发过一次脾气,便是在幻境中打起来,君不意也最多有些气急败坏罢了。


    不过是个少年,却总是能淡然处之,清清淡淡站在云端,俯视众生喜怒哀乐,也不奇怪他最后会选择那样冷漠的道,孑然一身站在巅峰……


    面对这样一个人,钟应气消了一半,指着屋子里唯一完好的一张凳子:“你给我坐在这里。”


    “嗯。”


    没了君不意帮倒忙,钟应干活利落多了。


    君不意坐了一会儿后,离开了房间,不久之后,端着一盆清水放在了桌面,声如冷泉:“钟应。”


    “干嘛?”


    “洗一下手吧?”


    “不洗。”


    钟应拒绝,却被君不意握住了手腕,碰到了盆中之水,让他意外的是,水是温的。


    “我用灵力温了一下水。”君不意回答。


    真是娇气,洗一把手还要温水,钟应想,这次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也格外的令人舒心。


    “指甲的淤泥也洗干净。”


    钟应又想:规矩也忒多。


    钟应才洗完,面前又多了一块雪白的手巾。


    “擦一擦。”君不意半阖眼睑,浓密曲长的睫毛下,眼中落了点点星光。


    钟应迟疑接过,胡乱擦了两下,擦去手上的水珠子后,面前又多了一双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手套。


    “戴着这个干活吧。”君不意抿唇。


    “你……”钟应梗住。


    “天蚕丝水火不侵,这样便不会划破手指,也不会觉得冷了。”


    “……”


    “我去清理院子,你打扫的时候,可以帮我打扫一下房间吗?”君不意歪了歪头。


    “……”


    “多谢。”


    君不意端着水盆出门,钟应握着雪白柔软的手套,觉得手指头都烫到了。


    “等等……”谁要帮你打扫啊!


    然而君不意已经消失在了门槛。


    钟应没有叫住人,也没提高音量,而是揉了揉鼻子,觉得今天一整天跟撞了邪似得。


    钟应将卧房清理出来时,房间内基本就剩下一张床,一张桌,一张凳子了。他犹豫了一下,认命的去君不意房间时,窗棂被敲了两声。


    君不意站在窗外,戴着跟钟应一模一样的手套,手臂撑着窗框,询问:“你想在院子里种上什么花木?”


    钟应不明所以:“随便。”


    “紫藤萝可以吗?”君不意又问。


    钟应从脑海里搜了一下,居然没记起来紫藤萝到底是什么花,想着君不意擅琴棋书画,又擅长种花养草,品味应该不会太低,便胡乱点了点头。


    征求钟应同意后,君不意又去忙了,钟应推开君不意房间的门时,脑海里一直回旋着君不意刚刚的模样。


    跟着钟应忙乎这么久,他衣袍依旧一尘不染。


    可是刚刚的君不意衣袖似乎沾上了黑点和水滴,柔顺贴合衣裳的墨发也有点儿凌乱,一缕发丝甚至沾到了唇角……


    想必他是真的尽力了。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院中洒下最后一抹余温。


    钟应踏出屋子,累的直接往台阶上一坐,懒的想会不会弄脏衣服这件事了,手撑着下颌,往院子中看去。


    下一刻,眼睛睁大,下巴直接从掌心滑下,钟应惊讶的望着院落。


    院中原本的枯树杂草通通被清理了,连树根都没留下,土壤中生着细嫩的幼苗,似乎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长出来的。


    而君不意站在墙角下,俯身去看那灰白瓷缸,白裳乌发仿佛同这青墙旧瓦融为一幅清淡的水墨画。


    “钟应。”君不意回头。


    “怎么?”


    “我们在瓷缸里,养几尾鱼吧?”


    钟应默了默:“我不会养鱼。”实际上,他养什么死什么,也就他娘亲给他留下的一只兽宠皮糙肉厚,钟应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我会。”


    敲定这件事之后,君不意指了指那几株幼苗,又道:“我已经将紫藤萝的种子催生了,但是我这几日不太舒服,暂时只能让它发芽……”


    “你今日话有点儿多啊?”钟应打断他的话。


    君不意委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钟应还记得自己害得他滚了几十台阶,他没说一句抱怨的话。钟应幻境无理取闹,他也基本不回答。


    钟应疑惑:“为什么要处处征求我的同意?”


    简直莫名其妙啊!


    君不意微怔,似乎被钟应问到了:“我们同住一间院子,我不该和你商量吗?”


    需要商量的事太多了,便是君不意是个闷葫芦,也需要一件件去询问,更何况君不意并非闷葫芦,他仅仅只是冷淡了些罢。


    因为正当年少,这份清冷便如风中的雪花,还未像日后一般,凝结成隆冬大雪。


    大多时候都蛮不讲理,遇事基本自己蛮干,喜欢强硬命令别人的魔君彻底呆住了。钟应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么“温柔”、又合情合理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靠着墙壁的少年询问懒洋洋坐在木阶上的少年。


    “什么?”


    “能教我铺床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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