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嵇安安的面色也难看得紧, 她站在裂隙前,仔细观察观察着裂隙的位置,那里有一截红绳。 她低下头, 将那红绳连带着其后连接着的东西拽了出来。
外面闹成一团, 一时没人看到嵇安安的动作。
“联系到先生了吗?先生,先生怎么样了?”影妖被沈晏欢拎着领子, 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 他的眼睛里涌出像墨水一样的泪滴来, 看到同伴拿出卷轴, 眼睛像是看到了最后一跟稻草一般, 期待地看着同伴。
他的同伴却是面色发白,死死地凝视着手里的羊皮卷。
这种反应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影妖浑身发软, 死死地拉着同伴的手臂:“先生……怎么了?”
“先生……没事,只是暂时没有联系我们。”同伴放下卷轴安抚般地替他抹掉了眼泪, 一边朝着嵇安安鞠躬, “能不能请您陪我们找找先生。” 嵇安安着这个影妖拼命忍耐的表情, 又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已经完全失去影子气息的羊皮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应该的。”
“影妖之间有内部联系的法子。”影妖用匕首划自己的手腕,却并没有血流出,而是慢慢溢出了一点点黑色的丝絮。
他将那些丝絮收集起来, 系在了沈晏欢和嵇安安二人的小指上:“这样的话, 只要在一定范围内看到同族,就能通过线指引他的位置了。”
“一定范围内?”嵇安安正想问到底是多大范围, 却看见影妖有些羞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的学艺不精, 还只能覆盖附近一百公里的距离。”他看上去失落极了, 手慢慢往下移遮住自己的眼睛,“要是,要是我能再强一点……”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极了,到了这样一个关键时候也只是拖先生后腿,他默默咬紧牙关,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忽然感觉到一个力道轻柔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伴。
刚才是他安慰同伴,现在转过头变成同伴安慰他来了,同伴伸出手将他死死握着的拳头掰开,又将自己的手送进去和他握在一起:“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影妖握着同伴的手,看着身周苍茫大地皑皑白雪,觉得自己越发渺小,这世界如此广阔,先生又要在如何才能寻得到呢?
他心下凄然,痛苦的喊道:“先生!我一定以后好好修行,不再拖先生后腿了!”
同伴牵着他的手,也极为痛苦的重复了一遍:“先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偷偷半夜吃零食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嵇安安看着眼前两人悲怆的场景,默默伸出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她其实并不想打扰他们子侄交流感情,但实在是眼下有要紧的事情。
她朝着他们伸出尾指,原本影妖给她绑着的丝絮散开,牵引着她指向一个方向。
嵇安安往那个方向望去,风雪之下,依稀有个小小的黑点缓缓靠近。
那个黑点实在太小,嵇安安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黑点缓缓放大,是一个大一点的黑团子,大概比嵇安安见过的这几个影妖稍微大一些,但是前进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走到了嵇安安面前。 嵇安安伸出手,让那个团子站在自己的手上。 团子发出一个温柔的男音:“你好。”
周围登时一片寂静。
嵇安安好像完全没察觉出那两个妖有多尴尬一样,还十分关切地问道:“你就是四区负责人——掠影?”
实在不怪她犹豫,在她的印象里影妖向来不擅长争斗,能正经修炼成妖怪的更是寥寥无几,而这位前辈却能在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带领着影妖一族步入大妖的行列。她原以为会是个骁勇善战的形象。
但他这个样子,配合他圆滚滚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掠影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没有领会嵇安安想把他举高一点的好意,站在原地化成了一个俊逸的青年,青年偏过头,将自己面向旁边两只缩在一起的影妖:“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叫我。”
影妖痛苦地遮住眼睛。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比先生丢了更痛苦的事情,那无外乎是被先生公开处刑。
还未等他们回答,掠影先把自己下一句话说了出来:“你们有这份觉悟,我很满意,这样看来,你们的旅途总结,还能再加上一点阅历。” 嘭!影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变成了一个小黑煤球,并默默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雪里。
“先生,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困先回去睡觉了。”他的同伴也同样尴尬地笑了笑,也化成原型和影妖并排把头埋进雪里。
掠影脸上还挂着微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两只影妖瞬间变回了人形,倒栽葱趴在雪地上,脑门被雪冰得惨叫起来。
摔在雪里哪有多疼?但是一想到先生还看着自己,影妖干脆一闭眼嚎叫起来。
嵇安安被这两个影妖吵得脑袋疼,礼貌的朝着掠影颔首:“兴陵,嵇安安。”
掠影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影妖的不靠谱,挥了挥手,这两个干嚎的小崽子登时闭上了嘴:“欢迎来俄罗斯,嵇安安。”
皑皑白雪之下,两只影妖跟在先生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影妖借着先生和嵇安安谈话的间隙回过头,深深的看了身后那漆黑的建筑一眼。
家乡就在身后,可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线是什么时候被毁的。”嵇安安皱着眉头,却不是在怪掠影守线不利,她只是在单纯的想着一件事——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怎么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又要下去?
只不过她这副严肃的表情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这个意思,甚至让两个不是很擅长看人脸色的影妖都若有若无的刻意靠近,挡在了嵇安安和掠影面前。
两边都是他们喜欢的人,如果可以,他们不希望他们起冲突。
沈晏欢回过头看了眼嵇安安,眼眸登时染上了星点笑意:“怎么?才这点山路就不行了?” 嵇安安登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将起来:“你说谁不行了?像这样的山路,我还可以再爬shi、四座!”
十座就算了,要让她再爬十座雪山不如直接打断她的腿。
“那倒是我招待不周了。”掠影也没想到这茬,他微微垂下眼眸,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事情发生的太快,我还来不及”
他是个极为温柔的人,说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节奏都让人觉得舒缓无比。
美人落难,总让人分外怜惜。
更何况嵇安安见惯了贺雪轻这样的奇葩守线人,甫一遇到正常的,还朝着她低头,嵇安安一时无法适应,见他情绪低落,连忙安慰起来:“你没受伤就好了,线的问题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沈晏欢看着两人的互动,挑了挑眉。
影城被毁,几个人暂时居住在俄罗斯边陲的小镇旅馆里。
嵇安安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人,理所应当的被分配了一个空房间。
“心情不好?”沈晏欢斜靠在柱子上看她。 嵇安安将手搭在沈晏欢的手腕上。
冰冷的铜钱和着柔软温热的触感对比明晰,沈晏欢能感受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张开口想要安慰几句,那只手却很快离开了他的手腕,他的手里被放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那是一个玉佩,只不过表面已经被煞气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只能看出一点轮廓。
不过也不需要看清,因为在场的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嵇安安亲手雕的,送给云楚生的诞辰礼物。
那会儿嵇安安刚刚习剑,就急不可耐地给云楚生雕了一个兔子玉佩。虽然雕工的确不可恭维,歪歪扭扭只能看出大概模样,云楚生却极为喜欢,甚至穿了个绳日日戴在脖子上。
可眼前这毁线的手段,嵇安安也极为熟悉,毕竟三年前她才经历过一次。
“我有时候在想云楚生当初为什么要收徒。”嵇安安看着沈晏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他是不是早就规划好了这一切,所以才要收我为徒。”
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承载煞气的容器,于是教出了一个愿意傻乎乎把自己炼制成器皿的徒弟。
那这么多年的相处又是什么呢?尊尊教诲,悉心教导,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嵇安安垂下头,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她觉得有些冷,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凉感觉。
“嗯。”沈晏欢盯着她头顶的发漩,有些迟疑地停在原地。
他很明白嵇安安的感受,但是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样的嵇安安。
他们实在是当了太多年的宿敌,彼此之间最大的困难就是今天也没能打哭对方,至于安慰是什么东西?技不如人需要安慰吗?
这样的实践显然是不科学的,这直接导致沈晏欢如今的窘迫。
沈晏欢努力回忆着自己先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内容,慢慢伸出手打算摸一摸她的发顶。
他的手还未碰到,嵇安安却忽然清醒了。
她猛然想起来,沈晏欢并不如自己那般喜欢云楚生。
云楚生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被年幼的小嵇安安折腾到心力憔悴,当年其实并没有再收一个徒弟的打算。
包括在山洞里捡到小狐狸的时候,也只想着不闻不问再把它放归山林,最后虽然迫于嵇安安的反复恳求勉强同意收留这狐狸,在日后对待他的态度也没有变得热络多少。
云楚生对待妖族的态度就像是大部分人族对待妖族那样,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教习的时候也不阻拦沈晏欢围观,却也不会指点沈晏欢。可以说沈晏欢能够学到如今的成就,全靠他自己天资过人。
自己居然在他面前说云楚生先前有多疼爱自己,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嵇安安心虚极了,猛然抬起头。
沈晏欢手伸到一半,被直接吓得缩了回去。
嵇安安自己也在慌,当然没有注意到沈晏欢的异常,她胡乱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翻个面朝着墙,迅速说:“我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沈晏欢其实并不介意她提云楚生。
当年云楚生对他虽然百般防备,不过自己对人族的态度也同样如此,彼此彼此,他当然不至于怨恨云楚生。
当年他本来打算养好伤就离开小汤山,奈何总有个不知好歹的丫头闯入自己的洞府,用个没开锋的桃木剑朝着自己下战书,久而久之,自己竟然就留在了那里。
沈晏欢靠在门扉,还在闭着眼睛组织着安慰的语言,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说给嵇安安听,却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男声。
沈晏欢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之前才见过面的影妖。
“我以为绅士可不会半夜去女性房间。”掠影的语气温和,说话的内容却毫不客气。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在走过沈晏欢面前的时候,沈晏欢感受到一阵真切的杀意,他皱了皱眉,茕独出鞘,一瞬间抵在了掠影的喉口。
“慢着,你手里端着什么?”
掠影笑了笑,表情还是一以贯之的温柔:“一杯伏特加而已。”
他伸出手,忽然将这杯酒扔到了地上,于此同时,他避开沈晏欢指向自己脖子的剑,反手藏在袖套里的□□掏了出来,直直指向沈晏欢的太阳穴。
沈晏欢的反应也极快,他的剑直接向前,再次抵住了掠影的脖颈。
酒杯摔碎在地上发出啪得一声巨响,酒液散落一地,很快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水洼。
“什么东西?”沈晏欢在这东西上面感知不到一丝灵气,应当不是什么法宝。
“人类最近发明的一些新式武器。”掠影举着枪,面上带着嘲弄的笑意,不过声音却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屋里的嵇安安察觉到异样一般,“如果我扣动扳机,他就可以一下子穿过你的头颅。”
“那你尽管试试,是你的武器快,还是我的剑更快。”沈晏欢同样压低声音,警告道。
“外面有人吗?”屋子里传来嵇安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传来。
屋外两人不约而同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掠影默默将□□藏回了袖套里,看着面前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迷惑。
面前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嵇安安打开门,看到了蹲在地板上捡拾碎片的掠影。
“掠影?你在这里干什么?”嵇安安似乎是真的已经准备睡了,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
掠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精致的眉眼萦绕着淡淡愁绪,配合着本来就温和的气度,更加惹人怜惜:“我原先是想请你一起喝酒的,却一不小心将酒洒了。”
掠影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捡起这些碎片,在捡起碎片的过程中,还一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珠登时滑落在了白瓷杯上,更显得他整个人可怜无比,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帮他。
嵇安安却只是依在门框上,动也不动的看着和一切,然后开朗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受伤了,医生说我不能喝酒。”
掠影看着嵇安安,嵇安安看着掠影,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掠影觉得自己的笑容都快僵硬在脸上了,他实在是忍不住,干脆开口道:“我还想和你谈谈。”
嵇安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早说啊,我站在门外多冷。”
掠影嘴角抽了抽,好歹嵇安安终于肯让出一个位置给自己进去。
掠影刚一进屋,嵇安安就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掠影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四下观望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放在门口的狼牙棒上,嘴角的笑容登时僵硬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嵇安安斜瞥了那个角落一眼,不是很在意的解释道:“刚刚店主送来的,说门锁坏了,很容易进居心叵测的流氓。”
店主是个俄罗斯本土姑娘,还会说几句中文,非常热情,三番两次来找嵇安安叮嘱独自居住旅馆的不安全性,并且强行在她手里塞了两三个狼牙棒,铁棍之类的工具。
"出门记得防身是应该的。"掠影就快要笑不下去了,干巴巴的开口附和道,“不过确实也有些过了。”
“所以我拒绝了她。”嵇安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和她说我带了剑。”
掠影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什么——一把很锋利的剑,甚至没有插在刀鞘里。
雪亮的剑锋晃得他眼晕,掠影勉强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笑意:“有防备心是好事,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遇到的就是好人。”
“嗯哼。”嵇安安将剑收回了剑鞘中,冲着掠影笑了笑,“你要找我聊什么?”
掠影整理好情绪,重新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是云楚生的徒弟?”
“是的。”嵇安安坦然承认,这个身份的确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但她却从来没有否认过,一次也没有。
“云楚生对你不错,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在小汤山会过得很好吧”掠影缓缓将自己的语气放得更加柔和,他的嗓音是极为好听的,低沉的像是引诱猎物误入陷阱的塞壬。
嵇安安的眼眸中逐渐涌起一阵水雾。
“那他有没有向你提过 ”他的眼瞳颜色缓缓变深,由灰蓝色慢慢向着紫罗兰的颜色靠拢,像是织成了一个网,缓缓将猎物收拢,包裹进他这瑰丽至极的眼瞳之中。
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嵇安安眼底那一丝迷惘的雾气瞬间消失,她好奇的看向门外,用眼神示意掠影去开门。
这次又是什么?!
掠影怒不可遏,猛然推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不比拳头大的小煤球。
小煤球们看到他,欣喜地小声欢呼了一声:“先生也在欸!”
掠影用力揉了揉眉心:“你们来干什么?”
“睡不着,有些害怕。”其中一个煤球不是很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另一个煤球显得坦率一些,直接开口道:“想通宵,想听嵇安安讲鬼故事。”
当然,坦率是需要代价的,他很快就被自己的同伴扇了一脑袋。
不过已经来不及找补了,他们很快就看到自己最不想看见的先生的笑容,先生明明笑得和之前一样,他们却觉得先生现在的笑容瘆人极了,就连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起来。
“你们既然这样害怕就别睡了,去把心法抄一百遍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两章之内狐狸下海!!!
还有掠影纯纯被云楚生和他两个徒弟玩弄于手掌间,笑死了。
第42章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掠影端着餐盘走到嵇安安身边。
这个酒馆很小, 一般都是站立的台子,也就只有嵇安安那个位置有座位。
嵇安安嘴里还塞着店主姑娘刚刚烤好的香肠,闻言点了点头, 一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沈晏欢:“不吃早餐就让别人先吃。”
沈晏欢眉心跳了跳, 不是很情愿站起身开口道:“装模做样。”
在场的这些修士,也就只有嵇安安需要摄入食物, 他端个盘子站在这里难道还跟两个影妖一般是嘴馋了不成?
掠影微微皱了皱眉, 却看也不看沈晏欢一眼, 而是盯着嵇安安, 他的眼眸这几天都是极深的紫色。看上去颇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味道, 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愁绪,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委屈一般:“我身体受伤,需要外界的营养。”
嵇安安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 多吃一点。”一边悄悄瞪了沈晏欢一眼。
沈晏欢被这一眼瞪得血压飙升,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当场发怒, 干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我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情?”掠影看着沈晏欢的背影, 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嵇安安。
“不管他, 他就是比较变扭,实际上也是很关心你的。”嵇安安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喝起面前的索良卡肉汤来,不得不说店主姑娘给的食物用量真的特别富足,满满一碗, 嵇安安吃得有些撑。
她爬在桌子上, 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掠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嵇安安冲着他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继续吃了?”
掠影微微垂下自己深紫色的眼眸:“没什么胃口,你吃完了吗, 要不要先去休息?”
“啊, 那劳烦你送我了。”嵇安安面露微笑, 和掠影一起离开餐桌。
两个影妖看着桌子上一口没动的汤,还有一块被丢弃的手帕,有些担忧的看了同伴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嵇安安几乎和掠影形影不离。
掠影的确就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影妖本来就不是很强大的妖怪,主要依靠出众的天赋才能在人间界立足。而如今,线刚刚被毁,影城损失惨重,嵇安安愿意留下,也有原因是希望能够帮掠影的忙。
只不过,他们的相处委实有些 太过亲密了。
哪怕是最迟钝的影妖都察觉了异常,他看着自己的同伴,希望在同伴那里听到解释。
同伴摇了摇头:“这次是先生的错。”
先生怎么能拿种族天赋引诱嵇安安呢?
古籍有记载,影妖可以通过阅读他人的记忆塑造出自己的形象,从而达到降低他人心防,进一步获取信息的目的。
虽然他们做不到,但是先生那么强大,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先生就是嵇安安喜欢的集合体。嵇安安当然会很快就陷进去。
影妖有些懊恼的垂下头,他有些后悔带嵇安安来见影妖了。他们的确希望先生能留住嵇安安,但他们并不希望先生用这种方法。
现在能制止先生的只有一个人——影妖悄悄看了沈晏欢一眼。
沈晏欢抱着手臂靠在围栏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影妖朝着自己投来的视线,他缓缓拧眉:“她是失忆,不是弄坏了脑子。”
“我听说你怕黑,今晚我们要不要宿在一起?”掠影摸了摸嵇安安的头,温声道。
嵇安安笑得不见牙齿:“那就多谢啦。”
紧接着,两人就进了厢房,还关上了门。
影妖慌忙回头去看沈晏欢,却看见沈晏欢握剑的手上跳出几个青筋,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门踹开,再把里面的人都挨个砍上几剑这样子。
但是里面毕竟还是他们的先生。影妖尝试缓和沈晏欢的情绪:“嵇安安她心里会有数的。”
她有数个屁,别等会儿被别人卖了个干干净净还得给人数钱呢。
沈晏欢盯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
……
嵇安安坐在床上,掠影站在床头,帮她松开发髻。
嵇安安歪过头看他。
掠影温和但从来不逾矩,所以她对待他的态度也同样尊敬有礼。
掠影被她乖顺的小表情弄得笑了笑,及其温和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想休息吗?”
嵇安安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不困。”
掠影的笑容更深,他坐到嵇安安的身边,小声的开口哄诱道:“今天要不要做一些特别的?”
“什么事情?”嵇安安笑了笑,任由他将手扣在了她的头顶。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掠影托在嵇安安后脑勺的手缓缓用力,二人之间距离被拉得极近,呼吸交相可闻。
所以掠影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浅棕色的,混合着一点点碾碎了的光芒,却不像什么可供把玩的琉璃玉器,它是锋利的,像是随时都能割出伤痕来,带着点疯狂的劲头,让人明白,乖顺只是伪装,它从不曾被人掌握在手里。
掠影盯着那双清醒无比,还带着若有若无嘲讽笑意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这眼神给他的感觉很糟糕,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男人。
“嵇安安,你早就知道?”掠影迅速和嵇安安拉开了距离,一只手藏在袖口已经扣上了保险栓。
他敢相信,如果自己的反应再慢上一点,嵇安安的剑就能把他戳个透心凉。
“算是那么一回事吧。”嵇安安坐在床上,抓了抓脑袋,她终究还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没有把掠影最近扮演的这些都是自己看话本看来的这件事说出去。
她回忆了前几天掠影几乎算得上是行为艺术的做法,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话本子里记载的东西应用到现实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掠影听,她只是笑了笑,放松的躺在床上:“我还以为还要和你演一会儿。”
她歪了歪脑袋,瞳仁里倒映出掠影嫌恶的表情:“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温柔的守线人,只要她还是云楚生的徒弟,她就永远是这些人憎恶的对象。
掠影勉强扯起一抹笑容来:“你和云楚生真的很像。”
“就连应付我的手法,都用的一模一样。”
嵇安安不是很想接他的垃圾话:“你应当知道,我是他徒弟,不过我和他要做的事情相反就是了。”
“那你要如何证明呢?”掠影盯着嵇安安的眼睛,他其实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谈判嘛,当然是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才放心,“你来找我想找回记忆,我当然也需要确认,你的决心。”
“那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嵇安安压根不想反驳,“我就算向你证明我的决心,你又会开始怀疑这是我失忆前的想法还是失忆后的想法……”
到时候只会陷入逻辑闭环。嵇安安可不喜欢这种标尺拿捏在对方身上的感觉。
“而且,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掠影垂下头,他的天赋在嵇安安面前已经失效了,再维持法术也没有意义:“我只是派他们出来历练。”
嵇安安趴在床上,盯着掠影的表情,“你守的线已经毁了,如果你不想再次牵扯进我的事情,我也可以就当我来这一趟是为了给他们送行。”
……
送走了掠影,嵇安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吃夜宵。
做错事的是四区守线人掠影,和热情好客的店主姑娘可没什么关系。
店主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听到她想吃东西,连忙帮她准备了热腾腾的烩牛肉。
嵇安安端着那盆牛肉,哼着歌走在走廊上。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人影依靠在房门口,嵇安安又看了一眼,认出来了。
是沈晏欢。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洗了澡,将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浸湿了后背薄薄的衣料,他将手揣在袖子里,倚在门框上垂眸看她。
他的眸色浅淡,犹如氤氲着云烟的江南山水画,长长的睫羽低垂,在烛火的照耀下投射出橙黄色的剪影,透过自己手里那点烛光,嵇安安眼见地看见有一捋淡青色的头发还垂在他胸前,一滴水珠从发梢滚落,顺着他胸前匀称的肌理滑下,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沈晏欢明明是那种极艳丽又富有攻击性的长相,偏偏配了一双格外冷淡的眼眸,越是这样越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更何况,现在天色深沉,孤男寡女,衣衫不整,面前又是一个实打实的绝色美人,是个人都难免会引起些遐思,嵇安安她……
嵇安安她也……
不能免俗。
面前的美人轻启朱唇:“进来。”
嵇安安被沈晏欢迷得五迷三道,听到美人提出要求,本能的就要遵从,不过理智上还在迟疑,他搓了搓手道:“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美人极其没有耐心,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磨叽。”
见到嵇安安脸上露出疑惑地神情,美人又露出一个如花隔云端的笑容来:“不用担心,没有人会看见的。”
“快随我进来吧。”美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的檀木香气萦绕在她鼻尖,嵇安安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管点头。
沈晏欢关上房门,看着嵇安安熟门熟路的摸上自己的床,心头一阵火起。
中了幻术的人只能用幻术来解,而他身为狐狸修成的精怪,天生就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他当然不想勾引自己的宿敌,但是这蠢货明明是个心思澄明的剑修,却被外面随便的一个小猫小狗戏耍成这样,他实在是觉得生气。
这份生气到嵇安安进来后达到了顶峰。
现在他用自己的魅术覆盖了影妖的幻术,嵇安安就陷入了自己制造的魅惑里,如果自己不解开,嵇安安就会永远处于这种状态。
他现在应当要做的是替嵇安安解开幻术,然后再狠狠嘲讽她一番。
但这想法在他看到嵇安安躺在自己床上之后,沈晏欢忽然改变了主意。
光是教训还不够,他得让她吃些苦头。
无数恶意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沈晏欢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猩红血色占领住了他的眼瞳,他坐到嵇安安旁边,将嵇安安的双手反剪在头顶,压了上去。
嵇安安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任由他不断靠近自己。
他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用凶恶地眼神盯着嵇安安。
然后恶狠狠地,咬了咬她的脸颊。
这动作似乎嵇安安也没预料到,被按在身下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不是很自然的扭了扭。
但这轻微的挣扎唤回了沈晏欢的理智。
他眼睛里的红晕褪去,迅速收回手,有些惊慌地盯着嵇安安。
嵇安安还维持着被自己压住时候的动作,只不过眼神似乎有些难以言喻。
看来还在被魅惑期,沈晏欢微微松了口气。
在媚术解除后嵇安安并不会恢复被魅惑时的记忆。所以自己刚才的动作并不会被她发现。
还好还好,沈晏欢盯着嵇安安脸上多出来的自己的牙印,陷入沉思。
脸上挂个牙印还是会被人嘲笑的。
这样……就算是报复了吧。
看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很明显也是知道错了。
等等,表情。
一个被魅惑住了的人,从刚才开始哪儿来那么多的丰富表情?
沈晏欢刚才只是太过慌乱才忽略掉了这么明显的漏洞,如今清醒起来仔细一想哪能不明白发生什么?
感情从一开始嵇安安就在戏耍自己。
“嵇、安、安。”沈晏欢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名字,他垂下头,从旁边的台子上摸起剑,直接朝着嵇安安劈了过去。
嵇安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还在那里装被魅惑呢。被沈晏欢一剑戳得猝不及防,险之又险才避开了剑锋。
“你不能这样吧”嵇安安拼命抱住门框,一边躲闪,免得真的被沈晏欢的剑戳到,一面反驳“,我那天在餐桌上分明给了你一个眼神。”
沈晏欢回忆起那天餐桌上发生的事,本就不是很美丽的心情更加差劲。
他捏着剑,心里快被自己刚才做过的事情折磨得羞愤疯了,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死对头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
另一边,掠影正在自己的房间勾画影城的图纸。
旧的影城已经不能再住了,必须要建个新的出来。
对他来说,影城可不存在毁不毁灭一说,因为这影城当初本就是他建立的,他就是维持影城的核心,只要他不死,影城就永远不可能毁灭。
忽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掠影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进来。”
门被咯吱一声推出一道缝隙。
两个影妖团子站在门口,你挤我,我挤你,就是不出声。
掠影看着这两个团子,最终还是放下笔,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是也很希望我把她留在影城吗?”
他不止一次在羊皮卷上看这两个影妖夸这个云楚生的徒弟,两个幼小的影妖还没学会掩藏自己的目的,文字里表达出来的含义非常明显。
影妖们还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不过他们还坚持站在门口,这本就是一种表达。
“你们走吧。”掠影凝视着这两个小团子,他眼眸中的深紫色消失了,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在看到自己瞳孔颜色后变得震撼的影妖。
刨去之前在嵇安安面前的伪装,他本身其实就是个极为温和的男人,既然影妖有了自己的判断,那他也不会阻拦,更何况他们并没有看错人。
“嵇安安并没有被我的天赋吸引。”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并不是面对嵇安安那是的冷淡笑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你们的确交了个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嵇安安想法belike:沈晏欢不行啊……
以及不能欺负纯情狐狸啊(指指点点.JPG)
第43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影妖盯着嵇安安的脸,有些呆滞。
虽然他们很不想把先生往坏的方面去想。
但先生该不会勾引不成恼羞成怒咬了嵇安安吧?
谴责是绝对不敢出来谴责的,毕竟上次的一百遍心法已经足够杀死他们这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影妖了, 但嵇安安毕竟还是他们的朋友。
他们还可以用眼神稍微抗议一下的。
没人关心也没人知道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团子挤在一起做什么。罪魁祸首沈晏理直气壮地站在嵇安安身边, 甚至还从嵇安安桌上顺了个杯子出来。
嵇安安回头怒视。
“就你这身体还想喝酒?”沈晏欢直接无视了嵇安安愤怒的目光,将那杯子揣进了自己手上。
俄罗斯这个客栈里的人早餐都是伏特加配肉肠, 肉肠嵇安安在吃, 这杯子里的当然就是酒了。
掠影找店主姑娘要了杯水, 放在了嵇安安身旁。
嵇安安抬起头看了一眼, 嘴里还塞着食物就要往里灌:“谢谢。”
沈晏欢斜挑了挑眉, 像是极为嫌弃嵇安安一般,后退了一步。
嵇安安看着沈晏欢嫌弃的样子,起了坏心思, 趁他不注意就想用油腻腻的手往他背上抹一把。
“你如今几岁了?”沈晏欢眼疾手快捏住她伸到半空中的爪子,认命的拿出一方巾帕帮她擦干净。
掠影看着眼前这一幕, 缓缓眨了眨他灰蓝色的眼眸。
他一直有些猜想, 不过还需要一点证明。
……
嵇安安看着窗外的晚霞, 阳光投过浓厚的云雾投射向这个安详宁静的小城,暖洋洋的橙光织成一片,蔓延向远处更辽阔的天空,眼前的景色漂亮的像是一场神话。
云楚生说仙界就在那里,天道也在那里, 每次天有变化的时候都是神在观察人间, 所以嵇安安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一种热爱许愿的癖好。
比如希望懒洋洋的云楚生快点支愣起来,比如希望沈晏欢被她打哭, 或者能在走路时候摔上一跤……
嵇安安不确定未来的自己还会不会做这些幼稚的举动, 不过她毕竟也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反正哪怕被人发现, 也是丢未来自己的面。
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年纪的嵇安安明显没什么道德,还是个逻辑鬼才,狠起来甚至连自己都想坑一把。
她看着眼前这片红云,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的话,希望能够降下一点垂怜。
至少给那头小狐狸一点运气。
一点就好。
嵇安安用力攥住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那里藏着她辛苦收集来的半块妖丹碎片,像是察觉到什么,她猛地把那小瓶子又藏进心口,回头看着门外多出来的人影。
掠影也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扶了扶额头,笑了一声:“抱歉。”
他最近显然有点沉浸在他之前扮演的角色里了,竟然还会下意识跟到这里来。
“没关系。”嵇安安非常大度,实际上她其实根本想不出来影妖在干什么,只当他还在试探,“你做好决定了吗?”
掠影摇了摇头。
这在嵇安安的意料之内,嵇安安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到掠影补充了一句:“我不能帮你。”
不能和不想,是有区别的。
嵇安安挑了挑眉。
掠影叹了口气:“你是从华夏来的,那你应该不知道卡莲娜的名字。”
嵇安安没听过什么外国人修者,不过前几天刚好见过一个,随口说道:“死神?”
没想到掠影居然点了点头:“她胸口的项链里是我的一块影子,只要我动用术法,她就会立刻察觉到我的位置。”
嵇安安见过那条链子,看起来对这女人十分重要,掠影说那居然是他的影子,让嵇安安有些好奇起来。
“项链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果她出现在俄罗斯,我也会察觉到。”掠影解释道,“这影子可以随机变化颜色,我骗她说这是个测运气的吊坠。”
“她就信了?”嵇安安挑了挑眉。
好歹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别告诉她她还是个热爱星座热爱占卜的小姑娘。
“卡莲娜几百年前就已经疯了,我让她把我认成了她最愧疚之人的样子。”掠影说的毫无心理负担,“所以她接受了这条项链。”
嵇安安想起来前几日他的眼睛,问道:“天赋?”
“是天赋。但我的天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效,所以比之起云楚生,我更不愿见她。”掠影解释道。
他愿意全盘托出显然出乎了嵇安安的意料,嵇安安思索了一番,提出他话语间的漏洞:“可若你一直藏着,云楚生也发现不了。”
影城和其他地方可不一样,他的从不和外界对接,换言之,影妖的城堡就像是皑皑白雪间一朵阴云,旁人很难察觉出踪迹,掠影要是一直待在影城里,又天生有天道庇佑,她不信云楚生能找到他的位置。
“躲藏没有意义,云楚生会发现的。”掠影盯着嵇安安,“你应该知道,公司本来就不安全。”
如果那个人的份量在公司足够重,那线的位置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机密。云楚生也迟早会知道。
逻辑上说得通,嵇安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掠影没有看嵇安安的反应,在说完这一切之后,他抬头望了望灿烂的晚霞,看上去有些惆怅:“如果我不说清楚,你会如何?”
嵇安安颇有君子之风地拱了拱手:“不强求。”
掠影脸上的笑容不变:“是吗,我不信。”
嵇安安:“……”
“如果我不说出口,你一定会采取别的措施。”掠影笑容依旧,咋看上去还有些狰狞,“就和你的师父一个样子。”
嵇安安用脚悄悄踢了踢藏在角落里的狼牙棒,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哈哈哈哈。”
眼看掠影表情里的谴责意味更浓,嵇安安连忙转移话题:“那卡莲娜要是追上你怎么办?”
掠影面无表情:“当然是杀了我。”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起来,掠影看着嵇安安的表情,越看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嵇安安扭捏了几下,开口道:“那你最好还是把我记忆弄回来吧。”
掠影:?
“你可能跑不掉了。”嵇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那个要追杀你的死神,碰巧也在追杀我。”
掠影定定地看了嵇安安一眼,扭头就走。
“别走啊!咱们再商量商量。”嵇安安连忙拦住他的动作。
沈晏欢和影妖看到的就是嵇安安“欺男霸女”的场景。
嵇安安狞笑着不断朝掠影伸出手。
而掠影则不断推拒,灰蓝色的眼眸中透着悲愤。
活像是个被霸凌的小媳妇。
影妖们之前觉得先生不讲武德,欺压柔弱女修,现在看起来可能是他们弄错了,被欺压的难道是先生?
这样一想也有道理,毕竟先生除了天赋特殊,影妖的限制摆在那里,又怎么能够打得过身怀煞气的剑修嵇安安?
影妖们挤在一起,目光里隐隐约约透出谴责的意味来,但又不敢直接反抗嵇安安,就逐渐将悲愤的目光转移到了沈晏欢身上。
沈晏欢被这两个影妖的视线盯得发毛,又想了想嵇安安的计划,觉得嵇安安可能是下手不够狠辣,没把人一下敲晕。
于是暗戳戳地在掠影身后比划了下角度。
掠影的身体察觉到本能的危机感,他果断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沈晏欢:“还是先商量正事吧。”
……
掠影坐在桌子上,盯着面前两个虎视眈眈的剑修,笑得很是勉强。
他先前被云楚生威胁,现在又被云楚生养的两个小崽子威胁,心情实在不是十分美丽。
什么剑修?外头把剑修传得神乎其神的,在他看来不就是土匪头子带两个小土匪。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很清楚,重建影城也需要使用术法,作为没有攻击能力的影妖,他只能选择两条路,云楚生,或者嵇安安。
云楚生就不用考虑了。
嵇安安倒还有点意思。
明明是个没什么理智的疯子,内心深处却还偏偏藏着什么珍重至极的东西。
掠影的眼神转了一下,在沈晏欢身上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
这人分明很想动手,但是嵇安安一个眼神就止住了他的动作。
看来也很会训犬。
作为合作对象也不是毫无益处。
这一头,嵇安安还在问死神的实力。
掠影在心里有了决断,说话的语调就温和许多:“你们打不过她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但我知道她最害怕什么,等她过来的时候,我发动天赋,而你就趁她沉湎的时候杀了她。”
计划听起来还可以,嵇安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顺便问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杀你?”
公司雇她来杀自己还情有可原,俄罗斯的线已经毁了,又何必再去杀这个影妖?
掠影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我看天赋对她有效,影妖又没什么攻击的手段,就让她帮我守了会儿门。”
嵇安安:“……”
那你这他妈不是纯纯活该吗?
嵇安安觉得对比眼前这人,自己是何其无辜。
……
死神比他们预想中要来得快上许多。
等晚上嵇安安叼着块肉看月亮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丝凉意。
嵇安安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沈晏欢站在她身后,直接拔出了剑。
雪越下越大,于风雪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女人用空洞的眼眸看她,然后慢慢伸出手,从脖子里取出项链,看了一眼,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来这次的结果让她十分满意。
嵇安安盯着女人的眼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可没忘记掠影对她实力的评价。
至少自己别想着从正面打过她。
她思考着出手的时机,却忽然看到那女人尖叫了一声:“伊萨!现在在下雪,你不可以出来!”
掠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眸是能够沉溺一切的紫罗兰色。
他发动了天赋。
女人似乎很想让雪停下来,但是她显然并没办法做到,又害怕直接靠近会吓到扮成伊萨的影妖,她不顾自己还穿着贴身的旗袍,直接跪在雪地上,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东西。
她的武器被随意丢在地上,她却珍视的捧出几颗糖果来:“我帮你买了糖,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现在的表现哪还像什么死神,而像是个面对自己的孩子而手足无措的普通母亲一般。
掠影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朝着嵇安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下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嵇安安拎起日月安,却是小声叹了口气。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她叹气声很小,沈晏欢照理来说不可能听见。
沈晏欢却停了下来,他看着嵇安安,非常认真的问:“想救她吗?”
嵇安安迟疑着,却不敢点头。
不管从和掠影的协议上还是从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考虑,都该在这个时候杀掉那女人。
可……临到关头,她却非常丢人的不想下手。
如果是未来的自己会怎么做呢?顾全大局,果断地直接下手吗?
嵇安安心想,试图通过模拟出未来自己的方式给自己洗脑。
“不用考虑后果,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救她。”沈晏欢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他好像是无边风雪里唯一坚定不移的东西。
嵇安安看着跪在雪地里仓皇失措的女人,点了点头。
“那就救。”沈晏欢抬起一只手,束在肩头的发丝垂落,他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莹莹微光点亮在嵇安安眉心,“去吧。”
嵇安安走到女人身边。
女人看着她,似乎很是迷茫,对着她小声叫了一句伊萨。
嵇安安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走。”
女人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咬了咬唇,再次开口:“离开这里。”
女人的目光在眼前两个伊萨身上犹豫不定,但是她是听伊萨的话的,所以她捡起自己的伞,三步一回头地起身离开。
掠影就站在原地,深紫色的幽暗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嵇安安。
嵇安安看着他,缓缓鞠躬:“抱歉。”
掠影的眼睛眨了一下,恢复了以往的淡蓝色,他非常罕见的露出那种疑惑地表情。
他看着嵇安安,像是在盯着白色羊群里的唯一一只黑羊。
不过这种疑惑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他脸上重新绽开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关系。”
“我会帮你解决麻烦的。”嵇安安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刚才放走女人的就是她。
掠影摇了摇头,开口道:
“卡莲娜以前很喜欢参加人类之间的斗争,好像还成为了雇佣军的头领,因为杀的人太多,久而久之就有人给了她一个称号——死神。”
“她一直这样以杀人为乐,直到她在战区遇见一个得了肺结核的小女孩,可能是在炮火下艰难生存感动了她,又或者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她似乎第一次明白了生命的脆弱无力,她将那女孩视为珍宝悉心照料,她几乎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要做的事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神明这才有了弱点,那帮人类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们干脆趁着女人出门的时候,把女孩绑架起来。”
“他们原本想要利用女孩胁迫死神为自己做事,但是那女孩身体实在脆弱,等不到卡莲娜赶到现场就死了。从此以后,卡莲娜就疯了。”
嵇安安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居然在安慰她。
但这安慰的方法实在是太古怪了,嵇安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
制定那样的计划。
“因为没有理智的疯子弱点很好找啊。”掠影理所应当地说。
“幻术能玩弄人心,越是唾手可得就越不会珍惜,所以擅长使用这一便利的我们对待感情就更加淡漠。”掠影的笑容依旧温和,“伪装,欺骗,这就是我们最擅长做的事情。”
沈晏欢原先冷淡的表情僵了僵,愤怒地瞪着掠影。
这老妖怪刚才看到狐族幻术是认出他的身份了吧?现在是在指桑骂槐骂他吧?
沈晏欢觉得手痒极了,很想削一削什么东西磨一磨爪子,却顾及着嵇安安并没有出手。
掠影看了沈晏欢一眼,笑容更深:“我们妖族可是很危险的,嵇安安。”
嵇安安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
你在嗯什么?你为什么不反驳?
沈晏欢走在路上,越想越气,抄起剑就要往嵇安安的房间走去。
掠影端着杯红茶走在走廊上,他看到沈晏欢,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沈晏欢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笑得实在讨人生厌,看着他又要想去自己的家一样踏入嵇安安房间,沈晏欢终于忍耐不住,将剑鞘抵在了掠影的脖子上,低声威胁道:“离她远点,你蹩脚的幻术在她身上起不了作用。”
“安安以诚待我,我当然也要以诚待之。怎么会用幻术呢?”掠影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行径很不理解,“我和安安是朋友,平常聊聊天有什么不可以。”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里面的嵇安安显然也是听见了,房间有脚步声传来。
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然她肯定要嘲笑我。
沈晏欢快速收了剑,就要转身离开。
“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太阳。”在走过掠影身边的时候,他听到耳畔传来掠影戏谑的声音,他这次的音量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我也很想要呢。”
第44章
嵇安安其实已经做好了听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毕竟她放走了人,总得承担些代价。
但是掠影却没有,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看着掠影温和的笑容, 联想到他昨天的发言, 心里越发警惕。
既然不开口算计,看来他要图谋的显然要比这件事能带给他带来的利益要大上许多。
得多防备才行。
掠影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嵇安安那里被判了死刑, 他将红茶递给嵇安安, 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
嵇安安揉了揉眉心:“卡莲娜来得太快了。”
俄罗斯那么大的地盘, 她和掠影两个人只是随机停留在一个偏远酒店里。
公司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哪里, 卡莲娜更加不可能知道。
是追踪之类的法术吗?
掠影之前宁愿毁掉线也不愿意使用术法, 她甚至压根没和卡莲娜交过手,如果这也能放追踪术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嵇安安向掠影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公司为了牵制人族和妖族,做了许多筹备, 其中大部分意见,都是一个人提出的。”掠影沉思了一会儿, 开口道, “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如果是他,那也有可能。”
“是谁?''”嵇安安盯着掠影的表情,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
掠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只是远远的和他对视过一眼,并没有见过他。”
见到嵇安安还在烦恼,他伸出手揉了揉她脑袋:“四区的守线人应当都和他都有过接触, 你要是记忆起来了也会知道, 现在不必太过烦恼。”
嵇安安沉默下来。
掠影看着她的反应,心下了然。
她破坏了自己和掠影约定, 又害怕自己不出手, 现在应当是在纠结和自己解释的措辞。
掠影知道这时候当然是讨好嵇安安的好时机, 正要开口,却听见这人说:“他是不是对狐狸有什么特殊的偏好?”
掠影被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应当不会,他自诩为天道的喉舌,行为都遵循着天道法则,不应当存在偏颇。”
嵇安安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掠影微微靠近她,温声道:“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对付卡莲娜。”
嵇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说:“只要她不出手就可以吗?”
掠影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她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嵇安安咧开嘴,露出八颗齐整的牙齿。
见到掠影还愣在原地。
嵇安安伸出手,在他手里放了一颗糖:“记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掠影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他当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糖和卡莲娜那天掏出来的是同一个牌子。
或者说,这压根就是卡莲娜的东西。
掠影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景,还是没想明白嵇安安到底做了什么。
他缓缓拆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
入口是绵软的奶糖,但如果用牙齿咬破外芯,内里的汁液就会涌入舌尖,辛辣酸涩无比。
掠影一点点的等待口中发麻的感觉过去,内心却越来越兴奋。
他原先只是想逗弄门外守着的那条愚蠢的狼犬。
但他现在真的觉得嵇安安有些意思了。
……
嵇安安倒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解决起来比她设想的要简单许多。
彼时,她正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雪花看。
女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下好几天的雪,这次也不例外。
这点寒冷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人间界的生灵而言却可能有致命的危险,店主姑娘显然也在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给她房间烧足了炭火。
雪下得实在是枯燥无聊,屋子里的温度又委实有些高了,嵇安安半眯着眼睛,将睡未睡,睡意朦胧之际,却看见院子里似乎藏了一个人影,就静静地站在雪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嵇安安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彻底没了,她仔细地盯着那个方向,认出是卡莲娜之后,居然松了一口气。
在嵇安安这里,能描述出来的威胁总比不可名状之物要好上许多。
卡莲娜的眼神十分奇怪,她好像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还带着怀念和好奇。
嵇安安走到窗前,和卡莲娜对视:“我不是伊萨。”
“我知道。”卡莲娜开口道,她的中文不是很好,说起话来有一种奇怪的腔调,“你和他一样,都用了东方术法。”
嵇安安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你没中掠影的天赋?”
卡莲娜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会变成伊萨的样子。”
“那你要杀了他吗?”嵇安安问。
卡娜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她提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帮他守门,他变伊萨给我看,后来我太忙了,就暂时离开了。”
嵇安安悟了,感情人卡莲娜压根不想杀掠影,只是想领工资,纯粹是掠影自己误会,还为此丢了一条线。
她的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没有放下警惕:“那你是来杀我的?”
“有人雇佣我要我杀掉你。”卡莲娜看着嵇安安,缓缓地摇了摇头,“可你已经死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那个雇佣死神的人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
嵇安安不至于还要去帮敌人解释,揉了揉额角接着问:“雇佣你的是谁?”
“不能说。”卡莲娜摇了摇头。
“那雇佣你,要花费什么代价?”
卡莲娜还只是摇头。
嵇安安没问题了。
她转身坐回床上,拉下窗帘之前还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房间:“掠影住在那里。”
反正掠影也死不掉,让他去应付这女人就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嵇安安只想睡觉。
嵇安安闭上眼睛,窗外如有实质的目光却仿佛能够投过厚厚的窗帘,直直得投射到她的身上。
她受不了了,坐起身来拉起窗帘,那女人果然还在:“我看起来很像伊萨吗?”
女人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你很不像她,你很讨厌。”
嵇安安嘴角抽了抽,她总共就和这女人说了几句话,但这女人每句话都能把她噎到说不出话来。
风水轮流转,这大概就是她不断让别人吃瘪的报应吧。
卡莲娜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塑,她分明很漂亮,浑身上下的压迫感却让人很容易注意不到这一点:“你很像我。”
“我和你这种杀人狂可不一样。”嵇安安被这句话激得像个炸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她现在又有点理解掠影的想法了,大半夜的门口守着个神经病盯着瞧谁能挨得住。
卡莲娜压根没理会她无理的语言攻击,只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嵇安安翻了个白眼:“那我该那时候出手杀你,然后被你反杀?”
这女人分明已经认出来了,还配合着他们一起演戏不就是想等自己出手,然后再反杀。
卡莲娜摇了摇头:“你那时候不知道。”
嵇安安:……
嵇安安被拆了台,愤怒地躺了回去。
酒店外面的花园是公共的,嵇安安窗帘拉也拉了,劝也劝过了,就是赶不走这女人。
她干脆直接睡觉。
卡莲娜撑着伞沉默地站在窗外,她不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嵇安安的身影瞧,似乎这样就能看透嵇安安的命运,期盼着她能有与自己不同的未来。
……
嵇安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居然真的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一夜好眠到天亮。
还是被店主姑娘吵醒的。
店主姑娘站在花园里,声音听起来兴奋极了:“雪停了!”
她高兴地挎着小竹篮在花园里四处观望,检查有没有植株被冻坏。
在路过嵇安安窗前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惊叫了起来:“啊,这是安安的房间,她怎么这么粗心,昨夜那么大的雪,她居然就开着窗帘这样过了一夜?”
她踮起脚尖要从窗外帮嵇安安把窗帘拉下来,手肘却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来捡三个小东西,那是三颗糖果,上面还沾着点未化的积雪。
“啊,这是我们小时候那会儿爱吃的糖果,现在很多公司都停产了,只有部分工厂还在生产,可难买到了。”
店主姑娘碎碎念着,还有些好奇,“安安在哪里买到的?”
“不是我的,你拿去吃吧。”耳边传开一个声音,店主姑娘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从窗口支着脑袋看自己的嵇安安。
嵇安安冲着她打了个招呼:“早安。”
店主姑娘也甜甜地笑了起来道了早安,她拿走其中一颗,却是将剩下所有糖果都放进了嵇安安的手心里。
嵇安安愣了愣:“我不吃甜……”
“你就收着吧。”店主姑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可能是精灵送好运来了。”
……
“好运啊……”送走了掠影,嵇安安捏着剩下的两颗糖,思索片刻,放进了嘴里。
然后她的脸就直接皱成了流泪猫猫头。
死神给的糖似乎和她理解的糖在概念上有很大的偏差。
嵇安安盯着手里剩下的糖纸,想了想沈晏欢,忽然起了一个坏心思。
“你在干什么?”沈晏欢的声音忽然响在她背后。
“没,没什么。”正在算计呢,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嵇安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这颗糖连带着刚才的糖纸都收进了怀里,迅速转过头看沈晏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沈晏欢的眼睛猛然睁大。
他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掠影手里拿着糖纸还没想到什么别的。
可他怎么又在嵇安安这里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虽然嵇安安收得很快,但剑修的眼力非比寻常,她要藏的东西当然是瞒不过他沈晏欢。
嵇安安收了那黑球的糖。
还藏起来不给自己看。
这一认知让沈晏欢愤怒起来,他皱着眉头,愤怒地看着嵇安安。
嵇安安见他皱着眉头,生怕他猜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连忙岔开话题:“掠影答应帮我修复记忆了。”
掠影,掠影,又是掠影。
嵇安安离他很近,所以沈晏欢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气息,和寻常不同,还带着一丝不同的甜味。
你还吃他给的糖?
沈晏欢的桃花眼都要瞪没了。
嵇安安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还在接着说自己的事:“掠影说……”
沈晏欢老听到这两个字,又想到那个蠢煤球说过的话,整只狐狸都要气炸了:“你尽管都和他商量就是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嵇安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沈晏欢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
……
沈晏欢靠在柱子上,怒视着两个化成原型靠在一起哼歌的影妖。
哼,黑不拉几一团,有什么好看的。
看来宿敌最近眼光越发差劲了。
两只影妖被大佬愤怒的目光瞪得浑身一抖,又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平白无故惹了大佬生气。
难道是不应该唱俄罗斯本土的歌?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换了首中文歌唱了起来。
……
掠影和嵇安安走到大厅之后看到了一副非常混乱的场景。
沈晏欢不知道去哪儿了。
两只影妖一妖抱着一瓶比自己还大上不少的伏特加在那撕心裂肺地演唱《友谊天长地久》。
店主姑娘好像也喝醉了,看到两个黑煤球光天化日之下唱歌都还没惊讶,甚至还在给他们按着节拍鼓掌。
掠影揉了揉眉心,把躺在地上的店主姑娘扶到了椅子上,又走到两个团子面前,一把将两个酒瓶抽走。
影妖抱着的伏特加被抢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也在顺着惯性掉到地上,还极有弹性地弹动了几下,但这显然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热情。
“先生不在,再给我一瓶酒!”一个影妖大声喊道。
可先生就在你面前啊。
嵇安安默默在心里吐槽。
“喝他丫的!”另一只影妖也毫不逊色,“好不容易才抄完课文,就得放松一下。”
快别说了啊,再说你们可能又要抄了……
影妖抬起一只爪子,在空中比划出干杯的动作,掷地有声地说:“学习就是狗屁!”
“对,学习就是狗屎!”另一只影妖和他干杯,两只爪子碰在一起。
看着掠影铁青的脸色,嵇安安充满同情地给他们递了两杯橙汁。
今天多喝一点吧。
你们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抄课本渡过了。
“子侄顽劣,让你见笑了。”掠影朝着嵇安安道了歉。
嵇安安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没关系。”
掠影颔首,将影妖拎了起来,倒过来晃了晃。
几捋影子从影妖的身上掉了下来,一落到地上就变大化成了别的东西。
小零食,小玩具,杂七杂八堆了一地,嵇安安扫了一眼,里面还有个眼熟的东西,好像是那个羊皮卷。
掠影挨个看了一遍,没找到。
这一发现似乎让掠影有些惊讶,他换了只影妖倒了倒,又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还是没有。
他不动声色,悄悄地往嵇安安的方向扫了一眼。
嵇安安知道他在找自己的记忆,所以心里越来越慌。
毕竟影妖们平时表现得实在是有些不靠谱,可别到了这个地步,把她的记忆存丢了啊。
而且显然掠影也是这个想法。
不然他为什么老悄悄看她。
掠影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伸出手往影妖的圆嘟嘟的身体掏去。
他显然就没准备从那里掏出什么,所以当他手碰到一缕影子的时候,很明显愣了愣。
他又把之前的那只影妖拎了起来,在同样的位置摸出了一缕影子。
自己这个种族特殊,有很多别的种族都不知道的秘密。
就比如影妖的身体里一般还藏着一个内囊,容量很小,可以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夸张点说,就算他们死去了,除非杀他们的也是影妖,不然他们藏在那里的东西永远也不会被别人察觉。
所以说,能藏在那里,说明这东西对影妖来说非同一般的重要。
影妖虽说可以帮助嵇安安保存魂魄,其实说粗暴一点就只是在进食记忆而已。
而这一部分记忆太过痛苦,小影妖消化不了,对他们来说,这是累赘,丢弃就好了。
但是影妖们帮嵇安安妥善保存了起来,还放在了最核心的位置,揣着这些小包袱跨越了一整个城区,等着他们的先生来。
来帮嵇安安融合回去。
看来这一趟旅行,他们的确成长不少。
“学习就是狗屎……”影妖被摸了口袋,动弹了一下,捂住肚子,嘴里嘟囔道。
掠影稍微缓和一点的脸色登时阴沉起来,他沉着脸帮他们两个把那些滚落一地的小玩意儿整合起来分别塞了回去,又发动术法将这影子溶和成了一团能量,放进了嵇安安的手里,交代道:“你将它溶进眉心,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这段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可能是一整天,每个人恢复的时间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吃糖,搞点肉吃,有五千字,少了就是被迫改了,去我作者签名看看!
无责任小剧场:
一人一句高燃台词混剪
bgm,起~
云楚生:世人皆是棋子,你我皆在局中。
掠影:黑暗里的生物才会更加渴慕光明,你的太阳,我也很想要呢。
嵇安安:我不想要未来,我只想争取现在。
卡莲娜:我的伊萨已经死去了,希望你不要步我后尘。
沈晏欢:你收了他给的糖。
沈晏欢:你居然吃他给的糖?!
沈晏欢:你&*#^#@(捂嘴,拖走。)
……
这一章作为亲妈的我都要不好意思写了,沈晏欢你是哪里来的小学鸡?
第45章
掠影把那两只醉酒影妖强行拎走了。
嵇安安把喝醉了的店主姑娘送进了她的房间。
现在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嵇安安一把将那黑球拍进了脑门里, 低下头,凝视着放在地上的几瓶酒。
自己给未来的自己找得麻烦已经足够多了。
应该也……不差这一回了吧。
……
沈晏欢四处找不到嵇安安。
大煤球在书房里装模作样的练字,两个影妖被强行灌了醒酒汤, 委委屈屈地垂着头抄课文, 店主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大厅里一片狼藉, 浓郁的酒味冲进沈晏欢的鼻腔, 臭死了。
可是嵇安安呢?
沈晏欢动了动鼻子, 快步走出了酒店。
异国他乡, 他从出生起到现在一辈子见过的外国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多。
陌生的长相,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气味,陌生的灯光, 以及完全没见过的陌生街道。
他穿过了无数条街区,才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嵇安安。
不看还可以, 一看沈晏欢都快被这讨人厌的小祖宗气炸了。
“你能喝酒?!”沈晏欢气急, 将酒壶从嵇安安的手里夺了回去。
他顺便在手里垫了垫重量。
还好, 还剩半瓶,没喝多少。
嵇安安伸出手要还要跟他抢。沈晏欢镇压了几次之后又被抓了一下,愤怒至极,干脆当着嵇安安将那壶酒喝下了肚。
嵇安安看上去还颇有些惋惜,过了半晌后抬起头傻傻地朝他笑。
十足的醉鬼模样。
这点酒怎么能让她醉成这样?
沈晏欢皱起一双秀气的眉头, 一边朝着嵇安安伸出手打算把她抱起来一边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多余的空酒瓶。
然后他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拉得栽倒在了嵇安安身上。
果然是装的。
沈晏欢暗自磨牙, 开口道:“你……”
后半句话他并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沈晏欢的瞳孔微微放大。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嘴里似乎被送进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颗……奶糖?
舌头还没品尝到些许奶味,尖锐的犬齿已经先行划破了奶糖的外壳, 酸涩的汁液登时流遍他的口腔。沈晏欢用力拧眉, 试图缓解这种酸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沈晏欢几乎立刻联想到嵇安安早上躲躲藏藏是在干什么了, 放松之余,差点被给她气笑。
多大了,嵇安安你多大年纪?怎么还在做这种恶作剧?
喝醉了的嵇安安显然报复心也很强。
沈晏欢原本不打算和醉鬼计较,但他察觉到贴着自己唇舌就要离开,一时恶劣性起,伸出手按住了嵇安安的头发。
“呜呜呜?”嵇安安自作自受,拼命想要推开沈晏欢,可等她真的推开的时候,两人口腔里的酸味都快没了。
嵇安安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脸颊,怒视沈晏欢。
沈晏欢心情却是好了不少,甚至大发慈悲的没有找嵇安安计较弄赃自己衣服的事情。
沈晏欢张开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被一阵轰鸣声打断。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沈晏欢来不及反应,迅速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嵇安安面前。
远处传来一连串咒骂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过分吵闹的轰鸣声。
两个人相互对视,都愣了一下。
嵇安安懵逼的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歪起脑袋道:“店主姑娘好像说过最近有个烟花展。”
她下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烟花声打断了。
他们这次看来终于成功了。
绚丽的花火照亮了半片天空,他们现在的距离近得要命,所以嵇安安能看到沈晏欢的表情,自上而下,凝视着自己。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里头藏着水墨一样的漆黑瞳眸,他看向你的眼神认真而又缄默,百年之前是这样,现在看来过了百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有花火都映照在他眼底,璀璨的世界完整的朝他展开,那是和你截然不同的世界,你早就明白,你和他的未来注定重合不到一起。
他也应当明白的。
可这一切好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还是会在一个肮脏的巷子里找到你,会一遍一遍把你护在身后,会永远像个傻瓜一样去追寻你,一次又一次。
就比如现在,他把喧嚣全都抛在身后,眼眸中,只藏了一个你。
嵇安安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抬起手,盖住了眼睛。
这实在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她分明刚刚才接受自己的命运轨迹,才接受要一个人奔赴地狱的凄惨未来。
他怎么能来?
嵇安安吸了吸鼻子,开口小声道:“我可能要做一件让未来的我后悔的事情了。”
“什么?”烟火声太大,沈晏欢没听清,靠近了些。
嵇安安低低的笑了笑,俯到他耳边说:“我说——你听到我心跳声了吗?”
这么大的烟火声哪能听见什么心跳,沈晏欢还得应付醉鬼,嘴里哄了哄就想把她抱去酒店。
嵇安安却挣扎了一下,她就这烟火声,缓慢,而又鉴定的开口:
“它在说,我心悦你。”
下一轮烟花在沈晏欢身后炸开,那是一片巨大的烟花,一直升到顶点才爆裂开来,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整齐的圆,再一点点消逝在无际的夜色里。
沈晏欢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他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嵇安安。
烟花照亮了她的脸颊,沈晏欢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喝醉了才脸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可她正在看自己。
十岁,抱着暖炉的小姑娘俯下身,蹲在气息奄奄的小狐狸面前笑着伸出手:“你愿意做我师弟吗?”
二十岁,拎着剑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站在他洞府门口,插着腰下战书:“你等下可不要被我打得哭鼻子。”
三百岁,小姑娘垂头跪在小汤山前,听到动静,回眸迷茫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小狐狸,我没有家了。”
三百零一岁,浑身浴血的小姑娘这次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执着剑,走入了漫天雷光之中。
之后又三年,他在不丘山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他的小姑娘回来。
人们都说小姑娘以身殉道,求得人间界一线生机。
所有人都说他在做无用功,所有人都在说她不会回来。
……
而现在,嵇安安靠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耳畔。
对他说:“我心悦你。”
……
沈晏欢审视着嵇安安。
他分不清她的想法。
是喝醉后随口而出的戏语还是漫不经心的随意诱哄?还是又像之前那样在自己当真之后不负责任的跑掉,然后让自己苦苦寻觅三年一无所得?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张开。
他听不清嵇安安的心跳声,但是他能感知到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自己的心跳。
火热,滚烫,似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
嵇安安被眼前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那一点伏特加给她的勇气似乎已经用完了,嵇安安甚至不用等到未来的自己苏醒,现在自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已经后悔了。
嵇安安尴尬的笑了笑,打算开口掩饰住刚才自己多余的举动。
“我开玩……”
这次轮到她说不出下半句话了。
因为沈晏欢垂下头堵住了她的嘴唇。
……
烟花会确实十分好看,尤其是看烟火的时候,开始总是缓慢的,先是徐徐升起,慢慢的升到高处。
到天空中再疯狂的炸裂开来。
俄罗斯的夜晚是冷的,但是烟花却是火热的。
看烟花的人似乎也被这些璀璨的烟火迷惑住了眼,但是这烟花显然并不是普通的烟花,而是改良过的烟花,持续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看烟花的人显然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看了一会儿就疲惫起来,奈何烟花展并没有结束,她不得不分出心神接着观看。
等到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爆裂,四散开来之后,黎明已经近在眼前。
……
沈晏欢有点头疼,昨夜实在荒唐,他躺在酒店的床上,第一反应是去摸身旁的人。
身旁的位置是冷的,他的外袍被丢在地上,凌乱不堪。
不过赃是正常的。
巷子实在不干净,他只能把它垫在下面。
沈晏欢现在比昨天清醒不少,洁癖也跟着回来了,他只穿了里面的衣服,然后起身去看这件外袍。
但这外袍显然沾了不止泥土这些脏东西,他拎着这外袍沉默一会儿,干脆直接施术毁尸灭迹。
“你必须要把这件事报给公司。”
嵇安安的声音响在门外,沈晏欢揉了揉眉心,推门走了出去。
她和掠影他们坐在一起,不过气氛显然并不是很愉快。
掠影皱着眉头,审视着嵇安安。
两只影妖垂着头站在嵇安安的旁边,他们似乎怕极了,两个小团子挤在一起,愣是离她具有十米远。
沈晏欢张了张嘴打算开口:“我……”
“闭嘴。”嵇安安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嵇安安向来霸道,但是也没有霸道到不让他说话的程度。
沈晏欢原本应当接腔讽刺回去,但是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做过的事情,摸了摸鼻子,破天荒得没有反驳。
确实过分一点点。
沈晏欢想了想,又心虚地摩挲了一下剑柄。
可能不止一点点。
嵇安安并不清楚沈晏欢在想什么,如果她清楚,现在高低得和他打上一架。
不过沈晏欢的沉默显然是让她满意的,她收回视线,接着和掠影谈判。
如果说失忆前的嵇安安还有些逼着自己长大的稚嫩,如今的嵇安安就像是一把已经磨好了的锋利的剑,和她谈判的时候会有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削下一块肉的错觉。
掠影显然也很不习惯如今的嵇安安,他皱了皱眉,还有些犹豫:“公司那边……”
守线人的位置在一定意义上也代表着权利和地位,如果线被毁这件事暴露出来,这意味着影妖好不容易争出来的地位可能因此受到极大的打击。
作为一个战斗力不高的异族,以后在人间界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
“公司不会说出去的,相反,他们还会尽全力帮你隐瞒。”嵇安安笑了笑,笃定的开口。
左右和公司博弈了五年,公司的底线在哪里她清楚的要命。
对公司而言,重要的可不是人间界的稳定而是公司的绝对统治地位,他们要是知道线被毁,第一时间要做的肯定是去思考如何隐瞒下这件事。
“可若是他们说出去了呢?”掠影盯着嵇安安,淡灰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眼前的姑娘。
“那是你的问题,你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嵇安安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她显然并没有要给掠影承诺的意思。
毕竟,他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这样说话显然太过于生硬,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掠影显然很不满意:“如果我不说。”
“你当然可以不说,我只是提出建议。”嵇安安缓缓凑近,看着他放大的眼眸笑着开口,
“当然有什么后果,你自己考虑。”
作者有话说:
因为耳背而失身的小狐狸。
第46章
腾蛇等在门口, 看到嵇安安下来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嵇安安的不同,低声说:“你回来了。”
嵇安安点了点头:“把最近的没办的文件都整理一下等会儿给我。”
“对不起,我不该出去的。”腾蛇并没有离开, 而是垂下头道歉道。
哪怕是出于担心嵇安安的理由, 他也不应该擅离职守。
擅离职守的代价是很严重的,兴陵里纠集了不少妖物, 品类繁杂不好管辖, 往日有嵇安安的积威镇着, 腾蛇帮忙管辖还能勉强压制住这些妖怪。
两个能够制衡兴陵的管理员都不在, 一些妖物起了心思, 吃了一个误闯入线的人。
“知道了,你让他们等着,我等会儿去处理。”嵇安安板着脸, 直接往自己家中走去。
腾蛇盯着嵇安安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她怎么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
嵇安安走在街道上, 感觉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她虽然已经把头发批下来挡住自己的后颈, 但她还是觉得周围人都看到了。
抱着这一心理的嵇安安用一种极为阴沉的表情走了一路, 其间吓哭了三只刚来兴陵而且心态不好的小妖怪,吓跑了五个被长辈派来历练的修士,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低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样子。
到处都是这条狐狸狗留下的痕迹,脖颈上肩膀上更是重灾区。最可怕的是嵇安安掀开发帘, 还可以看到后颈上有一个渗了血的咬痕。
嵇安安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凄惨模样, 忍了很久,终于没绷住骂了一声。
沈晏欢真不愧是犬科动物, 她先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咬人?
也不知道被成了精的狐狸咬了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门口传来敲门声, 嵇安安连忙放下头发, 看向来人。
腾蛇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看着嵇安安,开口道:“柔城线破了!”
嵇安安拧了拧眉:“知道了,我去看看。”
屋漏偏逢连夜雨,影妖的事情还没解决,柔城又出了事,才找回记忆的嵇安安不得不打起精神,着手解决起来。
包括眼前这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嵇安安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捏着文件,一目三行,感觉有人靠近连眼睛都懒得抬。
“你找我什么事?”
沈晏欢表情严肃,像是在探讨什么事关人间界兴亡的大事:“嵇安安,你要对我负责。”
嵇安安手一抖,文件掉在了地上。
作为四区守线人之一,嵇安安自然承载了不少责任。
四区住户的命运,人间界的命运都压在她嵇安安身上。
所以嵇安安暂时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人找上门追着要负责的时候。
她硬着头皮开口:“你想怎么办。”
沈晏欢似乎真的在思考:“道侣契……”
“结不了。”嵇安安直接反驳。
她现在顶多算是一个器灵,想和沈晏欢结契最多也就能结个主仆契。
“成亲。”
嵇安安猛然抬起头看他。
沈晏欢非常冷静,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心魔操纵的样子。
他执拗地盯着嵇安安,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成亲。”
嵇安安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烦心事不少,能让她头疼的事情却没有几件,以前的自己着实给自己摆了一道。
嵇安安盯着沈宴欢那双漂亮又认真的桃花眸,眉头慢慢拧紧,最后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的回答。”
沈晏欢将嘴唇抿到发白。
嵇安安想了想沈宴欢在柔城说的话,提起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沈宴欢当初说过的话劝他:“你我缘分至此,何必强求。”
被众多烦心事扰着,嵇安安都不清楚上一次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是在多久之前。宗门被毁,人族妖族相争,上层沆瀣一气,线自始自终就没有安稳过,她身若浮萍,随着时局飘忽很久,所做的每一步都不得不殚精竭虑,做尽一切打算。她早不清楚上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在多久之前。
沈宴欢这样一提,嵇安安才想起来这茬,有些恍然。
沈宴欢心悦嵇安安。
嵇安安扪心自问,也不敢说自己不喜欢沈宴欢。可……
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沈宴欢喜欢的是那个嫉恶如仇明媚张扬的小师姐,而不是如今这个修习邪道毫不知悔改的嵇安安,拿那点小时候的恩情裹挟,逼着对方和自己同生共死,嵇安安自觉自己虽然过得落魄,却也没有下贱到这个地步。
这些话打死嵇安安都不可能会说的,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剑修傲骨,主要那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养成了不向外人诉苦的习惯,她只看着沈宴欢,希望他能够想明白。
迷途知返,知难而退,这很好。
可这不是沈晏欢。
唰,雪亮的剑光闪过,一把剑直接架在了嵇安安的脖子上。
嵇安安有些讶异。
她能从他的剑意感受到,沈晏欢刚才是切切实实起了杀心。
“你想独身赴死,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魄力。”沈晏欢剑尖用力,挑破了嵇安安的皮肤,“既然想死,不如让我现在成全你。”
“修剑应当修心,不该被心魔所扰。”嵇安安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口,淡淡开口。
“我不在心魔里,嵇安安,我现在很清醒。”沈晏欢知道对面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不能真的杀了她,气到恨不得变成原型挠她一脸花。
可他也明白,此时要真变成狐狸才是正中嵇安安下怀,于是他硬生生忍住了,开口道:
“你我本来就有缘分,嵇安安,修真之人讲求因果,你想同我断开,也可以,你去算,把东西一桩桩都算清。”
这着实是在故意刁难了。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想要裁断因果基本是不可能的。
可他却看到嵇安安仿佛恍然大悟般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我会补偿,等我走后,你就可以接替兴陵负责人的位置,腾蛇会帮你处理事物,你想离开去妖族就去妖族,想留下来也可以……”
沈宴欢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从台子上拿起来那本小册子。这小册子显然是准备了有段日子,边角都有些泛黄。
他翻开来一看,觉得自己气早了。
这小册子与其说是计算他和她的因果,倒不如是一封早就准备好的遗书,涵盖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计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其中,沈。
沈宴欢盯着那行“一截炼化好的脊骨法器——沈宴欢”,感觉脑袋都被气到突突的疼,他用随便一条尾巴想都能想明白这是谁的骨头,骨头能做专属法器,那在炼化之时就得镌刻拥有者的名字还有种种咒文。
嵇安安这是在干嘛?拿身体炼器还不够,还想着在自己的骨头上雕花??
“你还欠了我千两银子。”沈宴欢盯着嵇安安一脸你看我能还清能还清的丑恶嘴脸,气到口不择言,怒吼道,“你体内还有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周围登时寂静一片。
嵇安安一愣,沈宴欢的话让她想起来自己刚接管身体时的异样感觉,看向沈宴欢的表情里带上了显著的杀意。
沈宴欢自觉失言,讪讪然闭上了嘴,一抹绯红却从他耳廓爬到整张入碧玉般润白的脸上,更显得色如春花,平添几分艳色。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枝干碎裂声。
下一瞬,房门洞开,?独钉在地上,发出声声震鸣,两枚铜钱直接齐根没入了庭院中的树干中。
两枚钱一把剑刚刚好把站着庭院里的小妖围在正中。
““嵇姑奶奶饶命!嵇姑奶奶饶命!”
小妖捏着截树枝哭得稀里哗啦,他是个从地里长出来的土精,本源最贴近自然,气息也很接近,哪怕是大妖如果不去特意探查都很难发现,是个天生就适合偷听八卦的小妖怪。
若不是刚才听到的消息太过于惊骇,他也不至于一失手捏碎了一块树枝导致偷听墙角被嵇大姑奶奶直接抓包。
他看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又想想嵇姑奶奶流传在外的声明,心里越发绝望,自己这怕不是要被灭口。
小妖怪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半死,哭到双眼红彤彤,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信,有信呜呜呜呜……”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上面显示着嵇安安收。
也不等嵇安安去接,沈宴欢忽然抢先把这封信打开捏出了一个漆黑的东西藏到嵇安安视野盲区。
嵇安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表情淡定的开口:“有个野生动物可能一不小心混进来了,我去给腾蛇,让他送去动物保护协会。”
嵇安安愣了愣,一旁围观的小妖也惊呆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愧是嵇姑奶奶看上的人。
嵇安安的表情实在太过一言难尽,沈宴欢也清楚自己没糊弄过去,僵持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一个黑团子,不过这黑团子比之前的团子大上一圈,还散发着令沈宴欢有些讨厌的气息。
不是,应该说是十分讨厌。
沈宴欢表情淡然,不过他手里圆滚滚的黑团子硬生生被捏成了椭圆形。
嵇安安:“……”几百岁的狐狸了。
她默默把视线移向的影妖,显然是在等他做出解释。
“线没了。”被捏在别人手里,影妖也没有挑衅,诚实的说,“我没事干。”
言下之意是不如来嵇安安这里找乐子。
掠影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惊天八卦,吧咋了一下嘴。
确实乐。
嵇安安听不见他内心的腹诽,却也很意外堂堂守线人怎么能离谱到这个程度,委婉开口提醒:“重建影城……”
掠影挺了挺腰,无所谓的开口:“有子侄。”
言下之意是子侄负责建设,他负责摸鱼。
嵇安安用看黑心资本家的目光看掠影,不过他好歹是守线人,是自己的同事,没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当然还是要给面子。嵇安安还是帮忙把这团煤球从狐狸爪下救出来,免得他真的被动物保护组织当成什么新品种的生物关起来。
说到动物保护局,之前还不清楚高铁不能带管制类刀具,如今成长了,动物保护协会都会说了。嵇安安看着沈宴欢,表情显然是十分欣慰。
啧,恋爱的酸臭味。
黑团子看在眼里,不屑的扭过脸去。
两个人做都做了还在这边拧巴个什么劲,换成他们影妖有这功夫崽子都生十七八个了。
掠影来这里当然不止是为了找乐子,自己能搪塞云楚生一次,不一定能搪塞过去第二次,如果糊弄不过去云楚生肯定要对自己动手,对自己动手之后影妖没了自己作为噱头,余下两个没成长的影妖不知又会引来多少觊觎。
影妖又向来没什么战斗能力,他只能四处去找个好些的靠山避避风头。
可怜守线人就四个,除去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修邪道修到神志不清的疯子和一个被自己骗过的黑熊精。思来想去,也只能来嵇安安这里。
更何况他对嵇安安还有点兴趣,最重要的若嵇安安真和自己有了什么联系,和影妖一族也就有了联系,嵇安安又是个板正的人类剑修,也会护佑影妖一二。
妖族没什么人类的礼义廉耻,也没什么一夫一妻的制度,如今沈宴欢告白被拒,掠影觉得刚好也是他的机会。
两个人在一起拧巴,说不准三个人就可以治好了呢。
他察觉到沈宴欢的目光,有点觉得这狗是不是想咬他,又往嵇安安身边贴了贴。
大家都是露水,也就一个成了一个没成的区别,起点也很平均。
沈宴欢没容人之心,不如自己上位,做大。
作者有话说:
本文正式更名成《后宫.宴欢传》(不是)
缺更好久,捂脑袋跑路
第47章
腾蛇这次确实捅了大篓子。
嵇安安原先出门有腾蛇守家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可之前腾蛇和嵇安安都不在,兴陵失了人管辖,就有些管不住嘴的妖怪, 吃了一个误闯进线里的人。
吃人的妖怪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吃人之后,他仿佛失去了神智, 本体分明是只鹰, 却偏偏在街道上阴暗地扭曲爬行。
那么大的本体整天占着街道, 十分有碍观瞻, 周围有别的妖怪实在看不下去, 就把他绑了暂时关进了街道办里。
嵇安安现在头疼的就是这桩事。
吃了人的妖怪和不吃人的妖怪截然不同,没吃过人的还可以算是灵物,吃了人的就只能算是妖物。
只要是妖物就为天道所不容。对于这些妖物而言, 人肉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越吃业障就越多, 直到被天道盯上, 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不过……
嵇安安看着眼前被捆在椅子上, 还不断蠕动的鹰,表情凝重。
影妖的表情和嵇安安截然不同,他笑的特别开心。无他,眼前这个生物说是鹰拉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全身都肿得不成鹰样, 倒像是个打了激素的走地鸡。
嵇安安从口袋里取出两块木牌, 贴在了这个鹰的鸟头上。
那鹰好像因为这个动作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浑身痉挛着, 挣扎好久, 这才陷入平静。
嵇安安又等了一会儿, 这才把木牌收起来,转交给一旁的小道士。
小道士苦着一张脸接了过去,这木牌上全是煞气,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清得干净。
那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呸呸呸了好几声。
但很快他就呸不出声了,他眼前赫然是外出归来的嵇大姑奶奶,看着他的眼神跟看烤鸡没什么区别。
鹰缩了缩脖子,还觉得自己怪委屈的。冒着被嵇姑奶奶打死的风险吃个人,结果吃到的却是只有一层人皮,里面全是粉末的奇怪东西。
简直恶心死鹰了。
他一个没忍住,又呸呸呸了好几声。
老玄龟盘着个核桃坐在旁边,抠搜了好几下才勉为其难从身上抠出一块碎布料,表情却是罕见的严肃:“你不在的时候,就有很多这样的人误闯进来。”
这是从那些“人”身上薅下来的碎步,上面沾着嵇安安最熟悉的气息。
嵇安安冷笑一声:“过了五年毫无长进,还在搞这老一套。”
玄龟微微一笑:“其实人家还革新了。”
嵇安安挑了挑眉,眼看着玄龟又扣扣搜搜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个缠满封条的不明物体。
封条是真的那种封条,白底黑色,光伟严正,旁边还印着着公安局的字眼。
玄龟看出嵇安安的疑惑,解释道:“符箓太贵,将就一下。”
是有流传那种说法,民间这些执法机构得百姓信仰,自身便带了些正气可抵御邪祟不侵,有些道士便拿他们抵做符箓封印妖物。
其实这东西消磨许久已经没有什么煞气,还被缠起来主要是玄龟觉得辣眼睛。
可问题并不出在这里,嵇安安又揉了揉脑袋,问:“你从哪拿来的。”
“不太好拿嘞。 ”玄龟说的理直气壮,“还是请的冥府的小兄弟忙帮拿的。”
说的客气,实际上冥府的小兄弟不就是鬼,驱鬼做事,也就这样的大妖不怕反噬。
至于警局失窃会不会被凡人查出不对劲,玄龟是一点没去想,嵇安安看着他澄澈且愚蠢的眼睛,最终是什么话都没再提,摆了摆手道:“打开吧。”
在场的都是大妖怪,嵇安安不觉得这种邪物能够影响到他人。
打开之后,嵇安安觉得她想早了。
封条底下是一个巴掌大的人面狐狸雕像。
人面是十足的美人面,虽是雕像,神态却十分灵动,仿佛随时都可以活过来,九条尾巴像是钢针一样竖起来,看起来异常的扭曲畸形。
这东西对人来说都是纯纯的邪物,对狐狸来说那就更加邪典了。
嵇安安眼皮一跳,余光悄咪咪往沈宴欢身上瞟。
果然,沈宴欢的脸色阴沉,表情活像是闻见鲱鱼罐头的猫。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传开的,人们拿它许愿,它就能帮人实现。”玄龟搓了搓手,道:“不过毕竟不是正经神明,许愿都是要收取代价的,许的愿多了,就会把人变成之前那种塞满煞气的空壳。”
嵇安安想起来了,她之前是见过这个雕像的。
过了这许久,雕像也成长了许多,如今它实打实的在‘帮助‘人类完成愿景,比之前生孩子就单纯多给几个木雕的糊弄样子升级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它收敛了身上的冲天的煞气和血气,反而真真正正的带上了一丝佛性来。
“实现愿望?”影妖盯着狐神雕像的美人面,起了兴致。
玄龟轻蔑地笑了笑,说:“这东西就是邪神,也就能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灵验,若是那种能牵动命运的大事,它当然不行。”
“但这种邪祟最为贪婪狡黠,善于抓人言语上的漏洞,比如有人许愿一夜暴富,它当晚就能变出一屋子冥币来。”
生人花不得,死人能花。它也算‘实现‘了许愿人的愿望。不过它完成愿望完成的偷奸耍滑,代价却实打实是许愿人的命。
“你说流传很广,广到什么程度?”影妖问道。
信邪祟不稀奇,自古以来总有些人脑子不好要信这些有的没的,出于邪神性质限制,很难形成规模,除非是有人有意传播。
“人族基本上人手一个,这东西还是小宋给我的。”玄龟说的坦然。
小宋说的是宋平丞,整个兴陵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类,同时也是兴陵的在编员工,前几天刚好放假回家探亲,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这东西。
好在他周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妖怪,连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这东西有什么用途,就被玄龟骗到了手里。
“传播的人造这个有什么用?”影妖对这东西显然感兴趣极了。
玄龟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混淆线。”一个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影妖还想抬杠,待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时候立马噤了声。
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她看着手里的雕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十分平静:“煞气可以混淆线的感知,如果让人间界充满煞气,界限就不重要了。”
怪不得当初不去毁柔城的线,反而不惜绕远路慢慢吞吞的去毁掉俄罗斯的线,引着自己出去,若真的放任这邪神走下去,界限都不复存在,到时候还有什么毁线的必要?
“混淆线。”一个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影妖还想抬杠,待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时候立马噤了声。
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她看着手里的雕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十分平静:“煞气可以混淆线的感知,如果让人间界充满煞气,界限就不重要了。”
怪不得当初不去毁柔城的线,反而不惜绕远路慢慢吞吞的去毁掉俄罗斯的线,引着自己出去,若真的放任这邪神走下去,界限都不复存在,到时候还有什么毁线的必要?
现在只有一个疑点。
邪祟进化到神明需要非常庞大的血肉和生命维系,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发生过如此大的灾难,大到可以让一个邪祟获得神位的地步……
不,其实她听到过。
定迁。
还有什么遮掩的法子能比蚌珠制造的幻境更好用?
定迁的活人血祭,就连绘制祭坛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血祭的对象不是那个可怜的小蚌精,而是这位害人不浅的九尾狐仙,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可笑她亲自去的定迁,却没有揪到幕后这只大狐狸,放任它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嵇安安揉了揉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让她冷静下来。
如今人面狐狸成了气候,有了极大的气运在身,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循着这份气运找到操纵这狐狸的主人。
不过发生了那么多事,那秃子领导早该打电话进来了,可如今她都来兴陵两天了,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有些不好的预感,嵇安安掏出手机聪黑名单里挖出领导的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听。
又响了几声,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领导熟悉的声音:“嵇安安,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
是领导的语气,但嵇安安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你把他如何了。”
对面一愣,笑了笑:“我当然是你领导。”
“你不是他。”嵇安安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攥紧,如此叫她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云楚生。
“我当然是在”对面领导的声音逐渐拉长,变成了人面狐狸那掐着嗓子的尖细嗓音,可到最后又变成了云楚生那清冷悠远的话,
“小安安,我设了宴,你敢不敢来赴局?”
……
嵇安安已经很久不见云楚生了。
自从立场调转,她原以为和云楚生再次相见会是怎样难看的场景。却从未预想到是这般平和。
云楚生着青衫半躺在竹榻上,脸上一派风轻云淡的笑容,一如小汤山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
看见来人,云楚生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线:“小安安,有没有记得给为师烧纸钱?”
称呼也未变。
当年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可嵇安安私心里对云楚生终究还是尊敬的。
她想不通云楚生为何要做出如此种种,不过这并不妨碍嵇安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俯下身,对着云楚生行了一礼,从腰间拔出剑。
“蠢不蠢?”云楚生看不惯她板正的样子,扬了扬手。
也不知他在说她不该行这拜师礼还是在说她这三年执迷不悟,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
嵇安安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起身,接着开口道:“徒弟愚钝,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果然很蠢。”云楚生微微皱了皱眉,飞快从腰间抽出软剑,直直抵上一道剑光。
拿自己手把手教给她的剑去对抗自己,也不知是在异想天开还是还在盼望自己迷途知返。
这是他教导出来的个性,古板,不懂变数,云楚生自认为的完美艺术品,自己给她留了条退路,她也不知道后退。
云楚生颇为平淡的抽剑。
嵇安安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云楚生愣了愣。
不对。
紧接着,一团浓烈的黑气从云楚生身旁爆裂开来。云楚生此身最怕沾染因果,迅速往后疾退。
等漫天煞气消散时,这周围,哪里还能看见嵇安安的身影?
云楚生笑不出来了。
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从他前襟滑出,掉在地上。
云楚生弯下腰将那小镜子捡起来,那镜子样式古拙,器表雕刻着精细的纹络,漂亮的不似凡物,可如今,这镜子镜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裂痕的中央,正死死嵌着一枚铜钱。
嵇安安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云楚生,而是这个小小铜镜。
云楚生盯着眼前的镜子,愣神许久,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
从他假死不敢直接面对嵇安安的时候他便明白,他对这个徒弟是向来没有什么办法的……
沈宴欢的表情委实不太好,任谁看到自己看顾的病人连夜出逃还留了封遗书给自己想必心态都不会很好。
内丹被妥善安置在一个小小布袋子里,就在他床头放着,旁边还妥帖的留了封书信,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绝笔信,嵇安安内容十分详细的交代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顺便叮嘱小狐狸好好待在兴陵,别再弄丢了自己的内丹。
但显然对于沈宴欢而言,嵇安安独自一人去找云楚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沈宴欢盯着被匆匆塞进布袋子里的那些团成一团的狐狸毛,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嵇安安气飞升了。很显然这女人就是有收集自己换下的毛的癖好,他甚至还能在其中找到他小时候换下的绒绒毛。
但他找嵇安安要的明明不是这个
“你瞧见姑奶奶没有?”腾蛇抱着一叠册子推开沈宴欢的房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被褥空空荡荡,早就凉透了
“你来晚了。”云楚生挑眉看向来人,故作沉思片刻,开口道,“好像之前也是一样。”
他向来不喜眼前这头狐狸崽子,偏生粘自己的徒弟粘得紧,他也无法太过干预嵇安安做出的决定,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沈宴欢动了动鼻子仔细在空气中找寻嵇安安的位置,这里没有嵇安安的血味,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嵇安安最后的气息消失在这老不死的身上。
确认好位置,他才正眼看云楚生:
“嵇安安在小汤山给你留了个棺材,我送你过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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