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很愧疚
“师尊, 你怎么还在睡?”
“师尊,山下的春花又开了,你一定很喜欢。”
“这里的灵兔也不比师尊以前养的差,活蹦乱跳地满山跑, 前些日子还啃食了不少我种的药草, 念着师尊喜欢, 我才忍着没有将他们杀掉。”
“还有这些仙果树,好些都是我亲自培育的, 一年四季果实不散。”
“师尊……”
那声音低低柔柔, 向心爱之人诉说着盼望, 到最后泫然若泣。
温热的水珠从他的脸颊滑落,滚在怀里青年的手背上, 大片的皮肤像是被火灼一般泛起疼痛。
鱼忘时想要抬手去拂,手指却仿佛被千万斤重的石头压住,让他动弹不得,他想要出声安慰那人。
可他张不开口,只能像根毫无生息的木头一样, 作不出任何回应。
石头压在了他心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终于挣破了桎梏,推开了石头。
他睁眼,却发现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似乎有水光挡住了视线。他抬手去擦, 擦了个空, 才缓缓伸向自己的眼角, 那里温热一片。
鱼忘时看着指尖的水珠, 表情比落泪还难看。
是梦吗?不,不是。
脑子里有个极快的声音反驳了他。
这一定不是梦,这就是真实。
可若是能选择,他却宁愿那是一场梦。
门外传来了「咔咔咔」的脚步声,让鱼忘时猛地清醒过来。
他记起,他现在是跟随着段怀啼来到了天邪宗的另一处分舵。
天邪宗。
鱼忘时身侧的手指不由地握紧,但想到门外正向他走来的人,五指又有些放松。
“段怀啼……”
鱼忘时喊出这三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可走入烛火中的人不是段怀啼,而是……灼耀。
鱼忘时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
“别过来。”
灼耀脚步一顿,他挑挑眉,似乎有些讶异鱼忘时的反应。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好像是我天邪宗的俘虏?”
鱼忘时眉头皱起,看他的目光除了身体下意识的紧张,还有深深的厌恶和恨意。
“这不是一个俘虏应该有的眼神。”灼耀道。
鱼忘时闭了闭眼,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与灼耀硬碰硬。
他进天邪宗以来,灼耀未曾找过他麻烦,也许是因为段怀啼的缘故,而如今段怀啼不在。
可按照段怀啼的性子,就算他不在,也会让九尾蛟蛇看守。
不对……
鱼忘时再次睁眼,他方才陷入睡梦之中,又因为梦中所见心神紊乱,竟一时忘了查探周围的情况。
仔细一看,他所在的这个屋子跟他来休息的屋子长得很相似,但却在墙壁的那边竖有一架很大的屏风。
屏风很陌生,之前他并没有见过。
这不是段怀啼给他安排的屋子。
尽管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没有了任何印象,鱼忘时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干什么?”
灼耀不答,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又笑起来:“你身上有魅骨是吧?”
鱼忘时眉眼一颤,仿佛见到了梦里的灼耀对他勾唇,“听说你也有魅骨,很好。”
门外再次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脚步声,紧接着是叩门声,天邪宗的弟子急匆匆地问话。
然而灼耀却没有回答。
鱼忘时这时反应过来,应当是段怀啼在找他,立马张口欲应,但灼耀赶在他开口之前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声音。
然后在天邪宗弟子进门之前移开了那家屏风,带着鱼忘时跳进了暗道。
鱼忘时在见到灼耀的那一刻,便发觉自己周身的灵力似乎被封住了,可灼耀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好歹也是元婴期的修为。
很快,鱼忘时便知晓了原因。
他看到了天邪宗分舵的舵主,而这名舵主之前为了讨好段怀啼,甚至亲自煎了药给鱼忘时送来。
“邪主。”
这名舵主朝着灼耀恭敬地低下头,“如今段怀啼安插了人手守在各个出口,短时间内怕是不好出去。”
“嗯……知道了,你继续拖住他,只说没有见过我便是。”
“可……这样怕是瞒不了多久,段怀啼找不到人迟早会拿我出气。”
“慌什么……”灼耀似笑非笑,“其他分舵主纷纷效劳于他,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倒是会见风使舵。”
那名分舵主立马跪地高呼:“属下对邪主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只是属下实在不懂,为何邪主要现在将这人掳走,如今我们与万回宗的战斗还没有取得完全胜利,现在跟段怀啼反目是不是为时过早?”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灼耀脸色沉下来,分舵主知道他阴晴不定的脾性,不敢多劝,立马闭了嘴离开。
等到灼耀终于停下来,鱼忘时已经到了一处地宫,地宫内阴风阵阵,格外幽冷,衬得两旁的油灯左右摇曳,地上拉长的影子犹如鬼影。
而在地宫的深处,似乎还有一道人影。
那人青衣黑发,似拢住满身寂寥。
鱼忘时瞳孔一缩。
竟然是……宴清禾。
听到脚步声,宴清禾缓缓睁开眼,在看到鱼忘时的那刻,淡漠的表情乍然变化。
“小七……”
他喊完这一句,忍不住起身,但还没动作,就轻声咳嗽了起来。
灼耀见状不由嘲笑:“宴清禾,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罢,他这才解了鱼忘时的禁言术。
“六师兄……”
鱼忘时发觉宴清禾此时的状态很不好。
“我无碍。”
似是知晓鱼忘时心中担忧,宴清禾抬首安慰他,但很快被灼耀戳破。
“呵,为了早日出关,你竟强行压制你体内的寒症,如今即将遭到反噬,这叫很好?”
是了,无影宗一战之前,宴清禾便为了寒症一事而闭关,也许,正是因为他被掳进天邪宗,六师兄才会提前出关。
面对灼耀的嘲讽,宴清禾没有回答,而这显然激怒了灼耀。
“不说话也没关系,堂堂万回宗的六长老如今落在我手里,我想想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才能报复那个老头子对我所做的一切。”
鱼忘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头子是祖师爷。
“可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难看,不如这样吧……”
灼耀话语一转,目光落在鱼忘时脸上,“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取下他的骨给你治病怎么样?”
宴清禾这次回了他,是声音轻缓却坚定的两个字。
“你敢!”
灼耀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为什么不敢,宴清禾,你现在拿什么跟我斗?”
笑容没有多少得意,但却格外渗人。
宴清禾脸色依然平静,抬起眼与他对视,“我说过,你若是为了当年师尊对待你的不公而怨恨,尽可以来找我报仇,但小七他……他不比你好过多少,他是无辜的,与此事无关。”
灼耀慢慢收敛了笑容,“好一幅疼爱师弟的好师兄模样,那我便等着看,你到底能不能忍得住。”
他丢下这一句,便离开了地宫。
而他一走,宴清禾便再次低低咳嗽了几声,然后抬头对鱼忘时说道。
“小七,坐过来。”
鱼忘时动了动脚,却又停下。
宴清禾缓了一下,低眸道:“你还在因为我瞒你的事怪我。”
“没有。”
鱼忘时闻言立马摇头,他迟疑了下,还是抿唇走了过去。
“我没有怪六师兄,我只是……”
觉得很愧疚。
他当时只想着找个法子进天邪宗,却害得六师兄为他提前出关,否则……以六师兄的实力,怎么会落于灼耀之手。
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宴清禾总是在为他而奔波。
宴清禾见他走来,眉头微微舒展,待给他把完脉,脸色又是一凝。
“是暂封灵力的药。”
“我没事的,六师兄……”鱼忘时抽回了自己的手,“你的伤……”
宴清禾每轻咳一声,都让他多一分不安。
他知道寒症对于宴清禾身体的摧残,但没想到会因为他导致……
“不是你的错,”也许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宴清禾语气放缓,“是我错估了五长老的野心,他竟暗中跟灼耀有所勾结。”
鱼忘时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好转,而且他也想起前世也是因为五长老散播了他的事才招来追杀,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想宴清禾再分心。
地宫里阴风阵阵,冷得刺骨。
鱼忘时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到闭目调息的宴清禾身上。
他现下也帮不上忙,只能等体内的药效过去,还有……段怀啼,段怀啼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但愿他能早点察觉灼耀也在这个分舵里。
鱼忘时心里乱糟糟地想着。
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还去想灼耀临走之前说的话里的含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清禾身上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青霜下,周身还散发着白雾,脸色苍白如雪,连眉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鱼忘时顿时反应过来,宴清禾的寒症再次发作了。
可他现下毫无灵力,连帮宴清禾护法都做不到。
鱼忘时心里着急,可没等他走过去,就听到宴清禾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响起:“别过来……”
鱼忘时只好停下来,但没过多久,宴清禾便从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寒症没有得到抑制,反而加重了。
鱼忘时彻底坐不住了,下意识想要再解一件衣袍,可又很快明白,尽管他的衣袍都有御寒的作用,但对宴清禾来说也无济于事。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鱼忘时咬牙想了一会儿,随后卷起衣袖,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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