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周寅写下的“你猜”后,司月和系统都猝不及防地感受到她性格当中的恶劣。她一直有问必答,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戛然而止,实在让人恼火,偏偏又不能拿她怎样。
“……我猜不到。”其实到眼前的份儿上,司月也没有什么被耍弄的怒火了。他对世界的真相本就有所猜测,加上周寅刚才已经给出了部分真相。他转动脑子已经不难猜测系统一直以来忌惮的是什么。
那就是桌前坐着的女郎。
无论是所谓的攻略目标,还是在攻略过程当中系统一而再再二三给出的提醒,目的只有一个,限制周寅。如今看来她也的确很有被限制的本钱,但是所有攻略者似乎都没能够做到这一点。
不是司月自负,但攻略者中做得最好的他认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一开始便出现了信息差,他觉得他不见得会失败。
问题就是早在他开始攻略以前,她已经知道了攻略这回事,所以他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他只是运气差。
周寅还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写道:“让他和我对话。”
司月看到纸上的字陷入新一轮的困惑,下意识问:“他是谁?”他说完便不寒而栗,脊骨上的汗毛倒竖,浑身上下紧缩起来。
他意识到她笔下的“他”指的是谁,是他脑海当中的系统。而她要与系统进行对话,司月不知道是他想的太多还是什么,感觉自己涉及到了“游戏”更深层次的内容,本能地感到危险。
也许周寅的意思只是让他作为中间人来传达系统的意思?
但接下来她的话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真可怜。”她一面写下,一面露出同情的神情看向司月。
她的同情让司月感到不妙,不由问:“为什么可怜?”
她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化作悲天悯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司月开始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问它究竟隐瞒了些什么。从周寅的表情看来,系统隐瞒的显然不是小问题。
毕竟它是连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都可以混淆,所有攻略者都被公司耍得团团转。
系统在司月的意识里装死,目前它面临着最糟糕的情况,周寅似乎知道了所有,包括它们的目的,公司的目的。
尽管她并不可能将它从司月的身体里抓出来怎样,远古时代的科技发展完全没有这个能力,但周寅不同。她有着可以让它失去意识的能力,神神怪怪,再加上她的身份,它畏惧她。
司月沉默半晌,正是在脑海中试图与系统沟通,未果,才开口:“它不作声了。”
周寅微笑写:“没关系。”看上去并不是很在乎是不是真和它沟通。
她能够对此轻描淡写是因为她已经得知一切真相,而司月还被蒙在鼓里,渴望知道真相。从系统那里得知显然是不可能了,他想知道答案,只能求周寅告诉他。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司月问出口。
周寅又开始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人了,她写:“难得糊涂。”
她越是这么说,司月越不能忍受自己浑然无知,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得到一个答案:“现在看来我是失败了,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想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周寅轻叹,在纸上写:“你果真要知道吗?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司月不是能够忍受无知的人,周寅越劝阻他,他越想知道所有:“是。”
周寅不赞成地轻轻摇头,最后看了鹿鸣一眼。
司月这才想起地窖中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一人存在。而眼前的鹿鸣让他想到了一个词,驯化。他显然已经是被周寅高度驯化后的作品,对于完全听不懂的内容也没有任何抗
拒,只是安静驯服地站在她身边充当保护作用。
他好似失去了自己的个性,比起是一个人,更像是某种工具。
司月自觉他与周寅的交谈内容哪怕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们听来也会产生莫大的兴趣,但这位鹿神医从头到尾兴致缺缺,没有流露出一丝好奇。
他大约是真失去了自己的本性,成了周寅手底下的一条听话的狗。
周寅在纸上写:“拜托你为他解答。”是写给鹿鸣看的。
鹿鸣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这会儿得到她的吩咐也是依依不舍地将缱绻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而看向司月时是一贯的冷漠:“因为所谓的攻略游戏就是一场骗局。”
而从鹿鸣口中听到“攻略游戏”四个字给他的震撼不亚于刚刚看到周寅写下“攻略”二字,他意志再坚定此时此刻也不由精神恍惚,不禁思考为什么是个人都知道“攻略”的事。难道这是什么反攻略世界,蒙在鼓里的只有攻略者,人人都知道攻略这件事?
这显然也是十分扯淡的想法,但鹿鸣一开口就是攻略这回事真的几乎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的精神彻底击溃。
司月甚至还没来得及在意鹿鸣所说的内容,即攻略游戏就是一场骗局这件事。
鹿鸣却没有迁就他的反应能力,自顾自继续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攻略游戏,你们当时躺进的不是游戏仓,而是拥有穿越时空作用的时空穿梭机。机器启动,所有攻略者并不是进入游戏,而是到了……另一个时代。”
司月闻言,脑海中嗡嗡的,觉得离谱至极,可偏偏这么离谱的解答将系统话中的漏洞全都补上。
怪不得游戏无法主动退出,只有自杀才能退出游戏。因为所有攻略者本来就不是在一场游戏当中,他们来到了另一个时代!而自杀了也无法退出游戏,人死了便彻底死了。
司月即使在这方面有所猜测,却也不敢往这么大胆的方向去猜。
他也不管鹿鸣能不能听懂他所说,发泄似的道:“未经允许使用时空穿梭机犯法!搭上一整个公司,目的就是为了攻略她?”他试图抬起手指一指周寅,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连抬手都做不到。
科技的进步导致各种科技产品应运而生,时空穿梭机亦然。为了维持秩序,星际时代有着严格的法律规定,联邦以外任何私人私藏、使用时空穿梭机皆属于触犯一级法律的行为,连带死刑。
游戏公司这一行径将导致公司上下所有人以及他们这些参与其中的攻略者们连带全家将被处以死刑。
司月虽然是独身一人,但无法接受自己被诓骗着进行违法穿越。他本来是未来大好的游戏攻略者,哪怕没有这笔奖金,他依旧能在星际活得好好的,接受其它的游戏攻略任务。但现在他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个未知时代,没了回去的路,成为阶下囚,他怎么能不恨。
周寅听着司月气急败坏轻轻眨了眨眼,似乎也对此感到无奈。
系统听到自己公司的大计被司月如此贬低,终于忍不住冒出头来反驳:“你懂什么!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公司是为了什么吗!你什么也不懂!”
司月见它终于不藏着掖着,在脑海中冷笑:“那你倒是说啊!”
系统顿时萎靡,它甚至连说出周寅未来身份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鹿鸣接上了他的话,矜持点头,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没错,公司做了这么多都是寄希望于有一个攻略者能够成功攻略她,从而改变历史进程。”
但凡什么事与历史进程联系上,顿时就变得格外厚重。然而攻略一个女人与历史进程联系上,司月只觉得所有人都疯了。
似乎觉察到司月想法,鹿鸣眼中传达出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不是公司异想天开试图用攻略的方法
限制她,而是因为这是公司在尝试过其它手段后的逼不得已。在用于输送攻略者以前时空穿梭机还曾被用于输送暗杀者,暗杀者则是用来刺杀她。”
司月心头一震,不由再去看周寅。
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乌发从她肩头垂落,受她沉静气质影响,只是看到这一幕的他心绪便宁静许多。她的样貌自然是最完美不过的,但如果有有心之人愿意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她眼睫的一垂一扬间隔的时间都是相同。流金似的烛火就这么被她剪入深不可见的双瞳中,叫她乌沉沉的眼底像藏了星子。
他看得出神,还是被鹿鸣不悦的目光唤回理智。
不得不说不论周寅有没有其它的能力,她这一张脸就已经是很大的杀器。
而想到杀,司月不由一颤。方才鹿鸣所说被输送来的暗杀者若是事成,只怕也不会有他们这些倒霉攻略者们的事了。换句话说就是所有来自星际时代的暗杀者全部折戟。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鹿鸣低声道:“暗杀者的失败让公司意识到强来不行,所以公司经过百年来的发展变革改做攻略游戏,一切都是为了选出最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游戏是假的,穿越是真的,那么系统呢?系统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鹿鸣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似乎陷入某种过去的回忆之中。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监视者。”
已知的一切已经足够让司月胆寒,他以为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再意外,然而在听到“监视者”时他还是不由得心惊胆颤。
“所谓的系统根本不是人工智能,和你一样,他们都是人类。”鹿鸣冷静地揭开系统一直想要隐瞒的事实。
司月过去一直觉得系统尚不及自己,如今问题得到解答,那根本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一样的人!
“他们是公司的职员,一直接受如何做一名系统的培训,用来监视攻略者朝着目标努力。”鹿鸣的语调平稳,“这是其一。当攻略者不受控制、试图退出游戏或者在世界中乱来时,他们便会取而代之。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作用。”
司月被鹿鸣的最后一句话吓得心神俱丧,意识到自己成为阶下囚还不是最惨的。
“他们本就是和你们一样的人,而要与你们共用一具身体,事实上是所有攻略者都是畸形的一体双魂。”
一体双魂。
司月被鹿鸣口中的“畸形”二字刺激到,扶住床便开始干呕。
鹿鸣对他的脆弱视而不见,堪称冷酷地继续说道:“你现在的身体严格来说不属于你,你的‘系统’才是它的主人,‘系统’的灵魂比你的灵魂占比要多。他想控制这具身体的话随时都可以控制。只不过过去需要你来攻略,而现在事败他应当也不敢出来。”
司月不知是怕是气,浑身发抖。原来即使没有信息差,他哪怕攻略成功,甚至成为乌斯藏国的新王带领乌斯藏国走上欣欣向荣之路,依然会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寅冷眼欣赏着司月的崩溃,她分明已经很好心地劝过他不要知道太多,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
其实那才不是什么好心,她怎么会有好心这种东西?她知道她越是那么说司月才越会追问,这才故意劝阻。
司月真是个坚强的人,在痉挛了一阵后他彻底倒在床上,只是追求真理的心还没有磨灭,有气无力地问:“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他现在甚至不敢问“她究竟是谁”,“谁”还是特定用来指人的。
科技的发展早已证明了世界上没有神的存在,而司月哪怕已经受过星际时代的教育,在这时候却还是犹豫了。在他心里,周寅可以不是人。
周寅很晓得重复利用,再度举起之前写
过的“我是人”那张纸,一扫而空冷眼旁观他人痛苦时的居高临下,神情诚恳无比。
鹿鸣也道:“她是人。”
司月知道她是人后并没有多少“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欣喜,相反地他只觉得周寅既然是人,那的确是个可怕的人。
“公司为什么那么针对她?”司月换了种方式问。
“这个世界你也见识过了,觉得如何?”鹿鸣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提问。
“落后,野蛮……”司月喃喃答着。
“但你如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周寅在纸上写下后向他举起。
司月看后沉默一霎承认:“没错。”
鹿鸣道:“因为在大环境上你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司月继续承认:“没错。”
“而在星际,即使联盟执行官已经做到公平公正,你仍然无法像在这里一样得到更多的利益。”鹿鸣淡淡道。
“是。”司月爽快承认,在未来女男之间十分公平,但始终不及这时候对男人的绝对优待。何况联盟的每一任执行官都是女人,即便她们做到公平,但男人们始终会感到被压一头。
“而她就是使得历史上利益分配发生重大改变的关键人物。”鹿鸣几乎不会说起周寅的名字,都是用“她”来代替。
“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鹿鸣轻声道,但内容足以让人振聋发聩。
司月一下子全明白了,公司的手段,攻略的目的,系统一直以来对周寅的警惕,以及她的能力等等,全都有了答案。
星际时代以前人类文明曾经遭受过大灾难,一切历史皆不可考,但女子主导的社会却依旧延续了下来。星际社会中有部分男人不满足于当下社会秩序,试图颠覆社会,却没能成功。在绝对的社会秩序面前整个人类社会只会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男人永远无法夺得统治地位。他们开始追溯源头,试图从源头上解决这一切。
在费尽千辛万苦拼凑出历史的真相时,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一人身上。
周寅。
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司月因为震惊而彻底晕倒过去。再度睁开眼时是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管身体的系统。
周寅与鹿鸣知道的如此清楚,系统也没指望自己假装司月就能敷衍过去。他深深地看向周寅,如同隔着历史长河与这位如今还不是女帝的未来女帝对视。
她看上去年轻漂亮,温柔善良,世上一切美好的名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即便是在公司的抚养中长大,拥有坚定反对女帝意志的系统也不能否认她的确是一个极富有个人魅力的女人。
系统很快从她的魅力中清醒,即使已经失败,他还有属于他的问题要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他问的是周寅。
周寅笑着在纸上写下答案:“因为他。”她指了指鹿鸣。
系统本来还要再问鹿鸣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却在一瞬间忽然想通关窍。他大叫道:“叛徒!你背叛了所有男人!”
鹿鸣没什么神色,在周寅身边向着她驯服地跪下,足够说明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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