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贾斯帕：……
门外有人礼貌地扣门，麦克硬着头皮告诉屋里的三位——
他哥来了。
“请进。”颜叙扬声。
休息室的自动门滑向一边，来者生的十分高大，比乔楚还要高一点，跟颜叙差不多，厚度和宽度却很可观，差不多是颜叙的两倍。
有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联想到巍巍高山。
也难怪麦克见了他哥比见他爹还紧张。
——见了五指山有阴影，是孙悟空的本能。
尽管外表十分孔武有力，布尼尔·贾斯帕的袖扣衬衫马甲领结，该配的一件不差。
颜叙不是第一天与布尼尔共事，知道这人看着是个武夫，但却没有一天忘记过年少时附庸风雅的梦。
进门后脱掉帽子，抬手之间，中指指节上淡金色的族徽戒指熠熠生辉，晃得颜叙多看了好几眼——这人就连光脑都跟这个人一样骚气冲天。
没了遮掩作用的帽子，布尼尔真实的相貌就显露出来，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斯文败类的银丝眼镜，不过明显并不是用来矫正视力的。
因为alpha没有近视眼或者远视眼。
常有初生牛犊的beta问，基因好了不起么？
等到进了军校他们就会明白，是的，基因好就是了不起，连近视眼都不会得。
进了休息室，布尼尔丝毫没有行踪被拆穿的窘迫，看到被捆成商品猪的弟弟，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巍巍高山对颜叙点了点头，“好久不见，颜少将。”
颜叙也在布尼尔脱帽的时候就摘掉了面具，同样点了点头，“贾斯帕上将，晚好。”
“弟弟不懂事，见笑了。”布尼尔弯腰一伸手，就将麦克手腕上的绳结解开，拎着弟弟命运的后脖颈，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麦克觉得自己很委屈，之前那些智障撩闲的行为分明是他哥逼着他做的，结果他哥一句“弟弟不懂事”就把锅都扣在了他脑袋上。
但是碍于五指山的威严，麦克跟从了自己的内心。
等麦克站起身，布尼尔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扶正了些，又在他肩膀上一推，“大人说话，小孩子出去等着。”
麦克控诉地瞪着布尼尔：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布尼尔轻飘飘对着门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滚：不然呢？
麦克离开后，布尼尔先是用眼神示意了下休息室里另外两个人，“颜少将，我有些关于你本人的重要事务想跟你单独聊聊，你看——”
“您说吧。”颜叙摆了摆手，“我的事，他们都可以听。”
布尼尔没再坚持，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而纤薄的金属片。
金属片恢复成正常体积后，变成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属圆球。
“颜少将见过这个吗？”
麦克刚刚给他比划了半天，也比不上布尼尔这一整盒来得直观。
“这是——‘定制人偶’的钥匙？”
颜叙以前确实见过这种金属色的圆球，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还是在贝洛克手腕上。
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两年前，同时也是新星历2532年，2月13日上午，在一场高层会议上，颜叙第一次公开提出跟贝洛克背道而驰的意见。
他为了那次会议准备了很久，调查了所有高级军官的家庭出身，政治立场，个人喜好。
不是为了简单粗暴地去行贿，而是为了将他的观点，在会议之外的时间里，潜移默化地渗透进尽量多的人的潜意识里，并且让他们认为，他所坚持的与他们的利益一致。
会议最终的结果是——他的提议以一票的微弱优势，通过了。
议事投票结束后，颜叙与贝洛克一前一后从会议室出来。
贝洛克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袖口，一只穿在黑绳上的圆形金属的珠子从袖管里滚出来，停在他手腕处。
在一条无人的走廊里，贝洛克率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他，“这就是你对待资助你长大的贝洛克家族的回报吗？”
颜叙那段时间非常忙碌，身体状态变差了不少——这对一个alpha来说，是非常少见的现象。
会议上，面对贝洛克咄咄逼人的质问，颜叙头疼得几乎无法正常表达自己的想法。
从刚刚贝洛克解开袖口开始，颜叙的头痛变得更严重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虚脱了一样，手都在抖。
幸亏军装有快速分解汗液的功能，不然他身上早就湿透了。
不过在贝洛克，或者其他同僚面前，他都隐藏得很好。
“抱歉先生，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既然贝洛克提到对他的资助和抚养之恩，他就用了“先生”这个称呼，而不是“贝洛克中将”。
14岁刚被贝洛克领回家时，贝洛克让他这么叫的。
贝洛克轻笑一声，眼含讥讽，将手腕上黑绳解开，取下上面的金属圆珠，两根指头一用力，圆珠就在颜叙面前被捏扁了。
捏扁的圆珠飞过一道抛物线，精准落进路过的扫地机器人脑壳顶端的垃圾收集器里。
那一瞬间，颜叙莫名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真是可笑。”贝洛克与颜叙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
但似乎并不是针对他，至少不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当天晚上，正好是每个月第二个周五的固定家宴，按照惯例，他跟几个同样受到了贝洛克资助的人会主动回去，跟贝洛克夫妇一家吃个饭。
颜叙没去。
从他14岁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也没想到，同样也是那天晚上，维娜在给他发了一条“我支持你的决定”之后，就服药自杀了。
颜叙曾经一度怀疑是贝洛克下手杀死了维娜，但贝洛克整晚一直待在银桥医院，医院里的好几名医生以及医院监控都能够证明。
直到几个月后，颜叙接到了一封来自维娜的亲笔信。
这年头，纸张也是稀有物品，很少会有人用古老的纸张和墨水写信了。
信里的字体，像维娜本人一样清秀温柔。
然而信的第一句话就是——
亲爱的叙，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已经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待折叠的信笺完全展开，从中掉落下来一朵干枯的红色山茶。
她明明不爱这种花。
*
“看起来颜少将应当是见过。”布尼尔把金属盒重新收起来。
颜叙短暂出神的目光很快收回来，“贾斯帕上将想说什么？”
“颜少将是聪明人，所以我很愿意与你坦诚一些。”
“这件事其实跟你的出身还有一些关系——你本人也是在银桥医院长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在银桥医院接受过的那些基因调整治疗？”
颜叙本来是一副“你说吧，我听着”的态度。
奈何布尼尔大概是开会开得多了，跟某些演唱会开得多了的歌星一样，喜欢跟观众互动。
颜叙不说话，布尼尔就等着。
颜叙：……
布尼尔：……
颜叙没有跟巍巍高山执手相看的爱好，只好勉为其难捧了个场：“记不太清了。”
“确实，银桥医院会对出院患者的记忆做一些适当的模糊处理，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涉及联邦最高级别的机密。”
“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在银桥医院治疗期间，医院的医生就已经将部分虫族基因序列，添加到你的基因序列当中。”
“这也是为什么，军事法庭的庭前体检上，你会突然被检测出虫族血统。”
“消息公布之后，舆论一片哗然，都认为这足以证明你是虫族奸细。”
“事实上，颜少将对于联邦的忠诚，我个人以及军研所的研究员们都是深信不疑的。”
“不仅仅是出于对你个人道德品质的了解和信任，也是因为我们相信军研所的科研实力。”
“某种意义上讲，这次你被检测出虫族基因的消息外泄，只能算得上是一件舆论公关的重大失误，是丑闻。并不代表着你对帝国的背叛。”
“恰恰相反，正因为你的基因里存在与虫族同源的这一段序列，反而证明了你对联邦的绝对忠诚。”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与军事法庭的审判机构做沟通，希望撤销对你叛国罪的判罚，只可惜暂时还没有太大进展。”
布尼尔说到这里，又对着颜叙递了个“求互动”的眼神，像是在说——
台下的朋友们你们好吗？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颜叙面无表情地，“哦。”
布尼尔的状态丝毫不受颜叙的冷淡回应所影响，仿佛他面对的是整个会议室里审批军研所经费的衣食父母。
“千百年来，忠诚与背叛一直是人类历史上不断上演的主题，但虫族就没有这个烦恼，他们的忠诚是绝对的。”
“虫族女王对于整个族群有着绝对而不可置疑的领导力。这也是为什么，虫族在战斗中，能够展现出那么强劲的战斗力，且勇往直前，悍不畏死。”
“人类如果想要在整个宇宙激烈的生存竞争中存活下来，就必须不断地取长补短，而‘无条件的忠诚’，就是我们可以向虫族学习的地方。”
“未来，人类的忠诚也可以像虫族一样，直接刻在每一个人的基因里。”
“颜少将，你就是联邦第一批拥有‘绝对忠诚’品质的战士，所以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协助你重新回到军队的。”
“在此之前，请你配合我们军研所，我们会把你体内与虫族相关的基因序列进一步完善调整，这样，即便你再回到军事法庭，重新进行基因检测，也不会再检测出任何异常。”
布尼尔这一番话，逻辑完善，有理有据，倘若菲尔德没把那段虫族基因序列的真正用处告诉过颜叙，颜叙可能就信了。
他就是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多一些坦诚，少一些套路？
“贾斯帕上将，”颜叙略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手指在太阳穴敲了敲，“那段虫族基因序列真的是为了让我忠诚于联邦吗？”
已经默默在布尼尔身后两侧分配好进攻角度的乔楚和赵南川，看到颜叙的手势，闪电般地冲了上去，瞬间压制住尚未反应过来的布尼尔。
“事实上并不是对吗？”
“那段序列，是为了让我忠诚于凯恩·贝洛克这个人吧？”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凯恩·贝洛克的‘定制人偶’改造出来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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