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祈天的疑问,无忧的回答是:
“小主人眼里的不平等,也许在他们眼里只是理所当然,又或者已经习以为常。
当人类对某件事情深信不疑的时候,傲慢、偏见、歧视就会随之产生。幸运的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没有被既有的观念催眠,有人挣脱了成见的束缚,开始怀疑、思考、讨论,于是理解和尊重也随之产生。
这就是人类文明,我的小主人。”
这个话题,以前她只有在天气不好、闲到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
不知道为什么,吃着饭突然想到那里去。
或许是饮水思源,感念粒粒皆辛苦?
祈天抓回飘走的思绪,决定换一个她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破军的设计者是谁,你知道吗?”
“怎么?”薛兆京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
问到破军他就敏感起来了,他本就对这件事情有所猜疑。不过事关他大哥,他不可能随便跟人说。
祈天咽下最后一口香浓软糯的佛跳墙,擦干净嘴巴,肃了神色,如实道来:“我之前说,破军是活的,现在你信了吧?实不相瞒,我曾经接触过一个类似的工艺,有几个问题一直没搞懂,你要是认识设计者,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你见过?你在哪里见过?”联盟颁布禁令是在近百年前,她才几岁?怎么可能见过?
“嗯……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祈天想了个委婉的表达,既没撒谎,也没说太多细节。
薛兆京自然而然地认为她说的地方是蔷薇星。
据他了解,蔷薇星距离联盟星非常遥远,芸草从那里运过来都要跳整整七个跃迁点,其中还有好几个跃迁点不稳定,时常出事故。
就这还是芸草专用的特急渠道。
其他渠道过来估计更困难。
在这种半隔绝状态下,蔷薇星上发生点什么联盟不知道的事情,好像也说得过去。
薛兆京自己说服了自己。
“你的蔷薇星,不是住不了人了吗?你一直不放弃星主身份,是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薛兆京早就想问了,放着好好的福利不享,非要当个被人诟病的守财奴,找虐吗?
她也不像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啊。
祈天被问得微怔。
无论是之前的末世,还是现在继承的荒星,她一直不放弃,是想做什么?
她曾想过,如果她就是末世的最后一个人类,那她存在的意义何在?如果荒星的未来就是一直恶化直至消失,那她坚守的意义何在?
无忧曾说,这世上本没有意义,一切的意义都是人类赋予的,坚持本身就是一种闪亮的意义。
无忧的话支撑着她前行,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想明白,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祈天有点不高兴,她偏过头,吐出三字真言:“我乐意。”
薛兆京:“……”
丫这是饭吃完了,说话都硬气了?
他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多了个不听话的妹妹?
“滴……”一通简讯传进来,薛兆京决定暂时不跟祈天计较。
是他大哥的信息。
薛兆京点开读取,薛大少说:
“哦,你说破军啊,是我从军方的拍卖会上拍来的,绝对合法,你放心吧。我还有个会,有什么事晚点说。”
拍卖会来的?
联盟军方会定期举办拍卖会,处理一些将要淘汰的退役装备。这种拍卖会只有少数达到要求的纳税人有资格参加,薛家正好是其中一个。
薛家主要成员的邮箱里都会定期收到拍卖会的通知,薛兆京邮箱里也有,不过他从来不看,因为他大哥曾说:“都是一堆坑钱的破铜烂铁,联盟就知道剥削我们这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不值一看。”
他一向相信他大哥的眼光。
可是,大哥如今怎么自己跑去拍卖会了?还把破军拍了回来。
薛兆京给他大哥留言:“哥,你怎么去拍卖会了?不是说,都是破铜烂铁吗?”
薛大少一向宠他这个弟弟,趁着会议主持人说场面话的空档,给他回了信息:
“那会儿顾校长攒了个局,他打电话让人不惜代价也要把破军拍下来,被我听到了。以哥哥我敏锐的商业头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好东西。正好你生日也快到了,我就截了个胡。”
“怎么?破军有问题?不喜欢跟哥说,哥给你换一个。”
没一会儿,百忙之中的薛大少又发来一段补充文字:“兆京啊,哥走的是合法渠道,公开拍卖,价高者得,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薛大少这是怕薛兆京“旧疾复发”。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小时候还因为薛父高价强买了别人的藏品,离家出走过。
不过这却是薛大少多虑了,薛兆京早已长大,今非昔比。他直觉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也不跟他大哥细说,他只回道:“没事,就是今天出去兜风,觉得它有点不同寻常,问问来头。”
薛大少那边应该是正式进入会议主题了,不再来消息。
薛兆京冷静分析,是巧合还是有意?什么人会希望破军出现在薛家?
薛兆京查阅邮件,发现他生日前的那次拍卖会,是在联盟大学举办的。这么说,破军很有可能是从联盟军退役下来的?
联盟下的禁令,破军怎么会出现在联盟军里?
薛兆京皱眉,他们家再有钱,手也不可能伸到联盟军里去。
祈天见他半天不说话,自己跑去旁边跟破军玩。
刚才她把破军从落地窗开进来,这会儿还停在那里呢。
祈天聚集精神力,将破军从里到外维护了一遍,肉眼不可见的划痕被她抚平,毫厘间的移位被她归正,破军通体舒畅,放起了欢快的轻音乐。
祈天背靠破军席地而坐,她拍拍破军的车前盖,问:“破军啊,你知道你爹妈是谁吗?”
破军没反应。
也不管破军是听不懂还是不知道,祈天就当破军是不知道了,她接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妈是谁。”
祈天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这样吧,你看我当你爹怎么样?以后,你就叫我爸爸。”
“噗……”薛兆京一口水喷出老远,震惊地看着这个要喜当人爹的女人。
“好歹是我的私人财产,你能不能不要乱占破军的便宜。”
祈天这才想起来破军是有主的。
祈天摸摸鼻子,她这样做的确不太合乎礼法。
祈天有过很多作品,那些作品于她而言,就跟自己养的崽子一样,刚才下意识地也将破军当成它们的同辈了。
祈天乖乖道歉:“对不起。”
被她这么一闹,倒是提醒薛兆京了,眼前不就有一个未来的联盟军成员吗……
薛兆京开始思考,他们家一介平民,这么多年却过着很多上民都过不了的生活,早就遭人惦记着了。
若他把破军上交给联盟,联盟会怎么处理?罚款?还是趁机摘除他们的绿色胸牌,以有案底为由,将他们贬成下民?
联盟会承认,是他们自己违反了禁令,在研究机械仿生学吗?
还是会将一切甩锅给薛家?
薛兆京的理想虽然是成为一个重型机甲单兵,但他骨子里确实是商人之子,从小耳濡目染,对统治阶级多有防备。
他知道,一切律法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维护正义,而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
在巨大的利害面前,他对联盟不敢有这么大的信心,不敢相信任何人会仅仅因为正义而维护他们。
薛兆京问祈天:“你说,你以前见过类似的工艺?”
祈天点点头。
薛兆京问:“还有别人见过吗?”
祈天想了想,她的崽子们在薛兆京这里应该不算是个“人”吧?
她摇摇头。
“这件事你还和谁说过吗?”
“没有,就和你说过。”
薛兆京还算满意,他警告祈天:“我怀疑这事跟仿生甲有关。但是关于仿生甲的研究,联盟早就颁布禁令禁止了。”
祈天皱眉,禁止?
薛兆京正色警告她:“所以这事现在,就你知我知,谁也别告诉。”
祈天眨眨眼。
薛兆京看她那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联想到这位姐的各种骚操作,这向来是个出人意料的主儿,他觉得有必要加把火:
“越是违禁的技术,越是有人好奇。你也不想破军被强制收走,被人拆成碎片,一块一块地研究吧?”
祈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的那套独门手艺,在联盟最多算是一个荒星的非遗技艺,不会引起军方警惕。但是仿生甲不一样,据说仿生甲的研究,曾经引发一起超大恶□□件,最后才被联盟禁止的。”
这话说得夸张,是薛兆京半编半造说来恐吓祈天的。却机缘巧合地,被他戳中了大部分事实。星际联盟成立以来,还没发生过什么“超大恶□□件”,不过破军确实是因为“获罪”才被淘汰的。
祈天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她反问薛兆京:“既然如此,破军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里?”
薛兆京冷不丁被她将了一军,暗恨祈天那副无辜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他又轻敌了!
薛兆京深吸一口气,就在刚才他居然还为了这种人操心,他真是活腻味了。
就这位姐,就这模样,谁能在她手底下讨着好?
他刚才居然还把她当傻妹妹……
薛兆京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你别管破军为什么会在我家里!总之,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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