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外界议论不止,许继山的追悼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许家发迹已有半个世纪,经由两代人的苦心经营,社会关系网庞大,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一不是业界翘楚,既有高官也有贤达,还有各个财阀集团的掌权人,余下人士便不一一细数。
许继山死得过于戏剧性,加上案件仍处于侦办过程中,为了避免舆论事态扩大,许单单属意陈叔谢绝了媒体报道。
如此,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青山隐隐,绵绵的细雨沾衣,秋风缓而慢地吹,带着浸人的凉意。
许继山的骨灰落葬西山公墓。
许单单妆容素净,身穿黑色长裙,外罩同色的廓形西装外套,胸口别一朵白色小花,领头立在许继山的墓碑前。
有保镖在侧为她撑一把黑色长伞。
墓碑上的许继山儒雅随和,眉眼间自带风流意气。
许单单面色沉静,澄澈的双眼默默注视许继山的遗像。说实话,在许继山生前,她从未认真看过他的长相,当有心直视他的样貌时,却是斯人已逝。
哎。
没有放任自己再胡思乱想,许单单弯腰放下右手握着的白色菊花花束,而后转身让出位置,方便后面的亲友上前献花。
她走到一旁,远望群山连绵,满目苍翠,近看松柏青绿,庄严肃穆。
距离许继山的墓碑大概几百米的地方是陈淑仪的魂归之处。
许单单垂眸凝思。
此前陈叔问过是否将许继山与陈淑仪合葬,他二人生前算不得眷侣,冒然打扰陈淑仪的安宁,许单单肯定做不到。
就这样遥遥相对也挺好的。
没多会儿,顾星觅缓步过来。
他也是一身黑色正装,面容冷峻,两人还没说上话,就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横插一脚。
许单单转眸看过去,只见许崇铭和他的老母亲哭得两眼通红,心力交瘁之下,竟需要人搀扶才能自如行走。
许母尖酸刻薄,记恨许单单把自家儿孙从华宸集团扫地出门,那眼皮褶子耷拉的三角眼里,似是淬了毒一般。
“继山命苦啊,唯一的女儿是个狠心的,眼泪都没舍得给他掉一滴,亏得有我们这些重感情的亲戚哭灵,否则他怎么走得安心哦!”
墓地的环境幽静,在场的都是许继山的亲故,眼下人还未四散开去,这老太太的音量也不低,自然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许单单倒是冷眼旁观,没把她的无能狂怒当回事。
许母被许单单的漠视激怒,不欲再指桑骂槐,试图指名道姓地破口大骂时,陈家姨祖母闻声,凛着神色冷嗤道:“为老不尊。”
“你说谁呢?”
许母心虚,当即对号入座,转脸对姨祖母怒目而视,俨然有对方承认一句就会当场动手的架势。
姨祖母气度从容,眉梢眼角都是对老太太的蔑视,“我说的是做贼心虚的人。”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丢开搀着自己的孙女的手,跨步冲到姨祖母面前,“别以为攀上许单单那个黑心肝的臭丫头,你们家就能讨得了好!破落户玩意儿!”
“呸。”
“你干嘛呢!”
陈维清和陈景明肯定忍不了自家母亲/祖母被人羞辱,立时冲上来将姨祖母护在身后,陈维清没多少顾忌,指着老太太的鼻子一通输出,“我们家就算是破落户,那好歹也风光过,你们呢?”
“一群只知道吸血的臭蛆,令人作呕!”
“谁是蛆呢?谁是蛆呢?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许崇铭那边的人不甘示弱,于是两方便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许单单的脸色越发沉,她抱臂站在陈家那一边,下颌微抬,很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许崇铭,“指使家里的老人为你出头,你也算个男人?”
这般直白的羞辱,许崇铭心底的怒火上涌,但他瞥见许单单身边黑煞神般的顾星觅,终是敢怒不敢言,嘴唇蠕动半晌,以致于表情都变得扭曲。
他那怂样让许单单很不优雅地翻了白眼,而后对上许母那张刻薄脸,“您说的对。”
“我确实该感谢你们为我爸爸哭灵,倒省了我一笔请人的开支呢,毕竟鳄鱼的眼泪也是泪对吧?”
“你们一家人与其装模作样地嚎哭上天不公,不如想想没了工作,一大家子人以后该怎么过。”
“许崇铭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股份,我可是迟早都会收回去的。”
她话音一落,许崇铭一伙人立马群情激奋,要不是保镖挡在前面,许母为首,他们恨不得手撕了许单单。
“许单单!我警告你做人要留一线!你逼急了我,我跟你鱼死网破!”许崇铭暴跳如雷,再无半点顾虑地威胁。
许母更是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时顾星觅接了个电话,三言两语说完,他先时冷睨了许母一眼,而后似笑非笑地与许崇铭道:“你完了。”
他的轻描淡写,莫名吓得许崇铭心头一颤,旋即在脑子里疯狂搜索自己有哪些把柄可能落在了顾星觅手里。
谁知还没理个头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三两个警察拾阶而上,他们走近站定后,将众人打量一瞬,随之亮出证照以示身份,“谁是许崇铭?”
许崇铭心里直打突突,在无数道或探究或疑惑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站出来,“我是。”
问话的那个警察没有废话,公事公办道:“你涉嫌洗钱、非法组织卖氵壬等犯罪,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许崇铭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自知无力反抗,在众目睽睽之下,焉头耷脑地被带走。
余下的许家人傻了眼。
一旦许崇铭坐实犯罪,他们哪里还有混吃等死的底气?
尤其是许母,愣时没了主心骨,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直吵得人耳膜生疼。当然,坐以待毙也不是个事儿,许崇铭的亲弟弟很快指挥着惊慌失措的家人离开墓地,为许崇铭奔走去了。
许单单问顾星觅,“许崇铭也跟文斌搅和了?”
顾星觅默然颔首,伸手带过她的肩,两人共撑一把伞,“不是还要去祭拜你妈妈吗?走吧。”
“嗯。”
许单单念及姨祖母为自己遭受了无端辱骂,不免好生安慰老人家几句。老太太心性开阔,根本没把许母的脏嘴放在眼里,反过来又殷殷嘱咐了许单单一番才作罢。
雨丝稀疏,浸润着湿意的凉风徐徐,为葱郁苍山平添了几分萧索。
许单单拢了拢外套,顾星觅见状便把她揽在怀里。
陈淑仪去世日久,她的墓碑与周围那些新立的相比,俨然多了岁月的痕迹以及少有人问津的寂寥。
陈家人在这之前已经来祭拜过,所以石碑前累叠着好些菊花,其中以一束向日癸最为显眼也最为突兀。
许单单的注意力落在那萧瑟秋风中都透出勃勃朝气的花儿上良久,心下不知怎么的冒出一丝古怪来。
陈淑仪性情冷淡,平生却最爱向日葵。
除了她的父母会记得女儿的喜好,许继山向来无心注意。许单单会知道,也是因为原书中,原主在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前捧了一大束向日葵去祭奠亡母。
顾星觅察觉到她的愣怔,拧眉问道:“在想什么?”
许单单蓦然回神,扯了个谎,“我在想妈妈如果见到我爸爸,她会不会取笑他。”
顾星觅闻言,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
跟随在后的保镖适时地上两束白菊,顾星觅接过来分给许单单一束,半开玩笑道:“我这算正式拜见岳母了吧?”
许单单斜眼睨他,嗔道:“脸皮真厚。”
顾星觅扬了扬眉,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再向着墓碑上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深深鞠躬,郑重承诺道:“伯母,我会好好儿照顾单单。”
“爱她,敬她,尊重她,不离不弃。”
他向来不吝啬说情话,许单单也以为自己早已免疫。可眼下,或许是场合过于庄重,又或是在接连面对许继山和陈淑仪的坟墓是倏然生出的在这个世界上她没了来处的怅然感,继而鼻头发酸,瞬时泪凝于睫。
她羞于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捂着脸埋首在顾星觅的肩头,瓮声瓮气,更似撒娇,“你好烦啊,我本来不想哭的。”
顾星觅仔细放好手里的白菊,回身扶住她后脑勺,让她靠在胸前,嗓音如同溪水解冻后滑过手指般轻柔,“有我在,哭吧。”
他越是纵容,许单单便放任自己的放肆,痛快淋漓地无声大哭一场,免不得浸湿了顾星觅的衣襟。
他不以为意,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我爱你。”
许单单下午要回华宸开董事会,顾星觅的工作也忙,是以他俩没有多待,很快携手下山。
走到公墓停车场,在此逗留不去的梁禹辰拦住许单单的去路。他语气急切,带着恳求,“单单,你等等。”
“思语她她想跟你谈谈。”
哪怕梁禹辰现在全无威胁,顾星觅看他也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扯了扯许单单的手,示意她别搭理。
许单单随意地瞥了梁禹辰一眼,他看上去比此前在医院见到时,面容更为憔悴,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半点意气风发?
在追悼会的时候,他就一副欲言又止,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今天许继山下葬,梁家人本可以不参加,他也还是礼数周到地陪同父母出席了葬礼。
也不知道他这么殷勤是为了梁家,还真是为了许思语。
“有什么好谈的?”
许单单说话前,眼神飘向坐在车子里的许思语又收回来,不屑道,“文心杀人是事实,难道跟我谈了,她就能无罪释放?”
“你告诉许思语,别抱任何侥幸心理。”
“对文心和文斌,我只会追加他们的罪责,而不会酌情放过。”
“单单。”
事到如今,梁禹辰也认清了事实,有杀父之仇横亘在前,许单单和许思语那些少年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他自己,因为有与许思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在许单单眼里自然也是不被原谅的一丘之貉。
梁禹辰的心被厚重的阴云笼罩,压得他难以喘息。
许单单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并肩与顾星觅绕过他,径直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单单,对不起。”
梁禹辰在背后蓦然出声,语带沉痛。
许单单身形微顿,对他的抱歉毫不在意。
倒是顾星觅酸溜溜的,坐进车后,他环抱双臂,一副高贵冷艳不可侵犯的姿态,“哼。”
许单单才收到吴特助发来的会议资料,刚打开手机都没来得及看呢,便不得不哄这小气吧啦的家伙。
她倾身而上,捧着人的脸啄吻了几下,“你跟他计较不觉得跌份儿吗?小觅哥哥。”
“你只喜欢我,只爱我是吗?”顾星觅抿抿唇,凤眸锁紧她的眼。
许单单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上,杏眼波光闪动,“对,我不管是以前、现在、未来,甚至是生生世世都只喜欢你,只爱你。”
顾星觅勉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低头也吻吻她的唇,“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还有一章!!还没改完!!最迟中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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