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外人都被屏退,边若飞躺在巨大而豪华的卧室床上,新奇地把玩着手中的联络器。
碍事的衣裙被他脱下,随手丢在了外间的地面上,此时他只剩一身衬衣和棉质长裤,金色的假发乱糟糟地堆在脚边。
亡灵师也摘下了兜帽,选了镶金镜台桌前的扶手椅坐下。
而这间巨大房间原本的主人,已经死去的一等贵族莱斯顿,正木楞着脸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被另外两人给予半分注意力。
虽然才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但是边若飞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科技树点亮的方向不同于他原本的认知。
与虫族的战争不可避免地会催化军事科技的进步,之前那些士兵配备的枪.支,子弹落在地面上时的威力显然比他记忆中更大,更富有攻击性。
但在另一方面,民用的通讯设备还维持着他能够跟上的水平,触屏手机——在这个时代被称作联络器,差别大概在于耳机孔和充电插槽是分开的,而且也更坚固。
方才在餐桌上,边若飞用它砸了核桃,事实证明确实很结实。
联络器并不罕见,但是价格却因为时代的限制而显得昂贵。不过,在阶级和金钱面前全都不是问题。
轻工业比如服装、食品等的物资相当紧俏,但这条只针对没有钱的平民和地位低下的异种。
贵族的饮食比起伊洛蒂克店里要强出一大截,一整桌的精致摆盘,有边若飞自己所在的世界五星级酒店的味道。
边若飞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慨叹了一下万恶的资本主义。
有了能够连接网络的装置,他对于世界的了解也终于突飞猛进。
这颗星球,六成的地带是海洋,其余则是大陆。但81%的土地都被虫族占据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流星雨,落下的陨石中爬出来了密密麻麻的虫族。陨石落地的日子被称为新历元年。
虫族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低等虫怪的繁殖能力更是强到可怕。边若飞翻看着编年史,视线停留在虫巢内密密麻麻的幼虫插图上。
人们为它们划分了等级,从s到e。b级以上的虫族开始出现拟态化特征,通俗来说就是类人特性。a级的高等虫族甚至可以能完全做到与人类外表完全相同,它们曾经潜入过人类基地,造成过巨大的骚乱和损失。
自那之后,所有基地城池的进出口都增添了机器检测措施,筛选人类、异种和可能存在的虫族。
“塞缪尔?”边若飞放下联络器,抬眸叫道。
亡灵师不知何时离开了自己坐着的那把扶手椅,此时那个位置空空荡荡。
“什么?”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旁边虚掩着门的小房间传来,“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边若飞揣上联络器,仿佛现代去哪都时刻带着手机一样,走进了旁边他以为是卫生间的屋子。
一进门,边若飞就惊讶地顿住了脚步。
这里的装修风格与隔壁的大房间截然不同,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漆成了黑色,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刑具挂在两旁的墙上,不知效用的铁环从天花板上坠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这个老色胚,直接让他死还真是便宜他了。”边若飞难得厌恶地皱起鼻子。
屋内虽然通风很好,但是长年累月积攒的血腥气依然残留其中。
“无论在哪个时代,贵族都会有这种劣行。”塞缪尔阴阳怪气地说道,表情却是不见变化,显然对这种地方司空见惯,“现在这地方,还真是久违了。”
他曾带着亡灵大军踏平教会,因此目睹的肮脏事件更是数不胜数。奇特的是,当那些刑具用在这些施暴者本人身上的时候,他们同样痛哭流涕地开始求饶。
“你的魔法操控那个莱斯顿,大概可以维持多久?”边若飞问。
“自然是,看你想多久。”亡灵师勾唇,站近了过来。
“如果你不在的话,他会不会瞬间就变成一具不能动的尸体?”边若飞抿唇。
他打了个响指,一张卡片凭空出现,上面显示着红色的倒计时。
“你的时间快到了。”
塞缪尔的视线落在上面,他伸手想要握住那张卡牌,却仿佛游戏穿模一样,方形的卡片从他的指间漏了过去,触感如同无形的空气。
一次失败,亡灵师便没有再坚持尝试。
“如果我在这里,可以无限期操控那只亡灵,待会加一点魔法刻印,可以防止他的肉.体腐烂。”塞缪尔摘下了自己左耳上的骷髅挂坠,俯身凑近了仰头看着自己的少年。
边若飞只觉得耳垂一痛,鼻尖是亡灵师身上苦涩而清淡的味道。
他以前并没有打过耳洞,伴随着绵延的疼痛,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顿时烧灼起来。
“嘶……”边若飞倒抽了一口冷气,呲牙咧嘴地虚虚扣住自己受伤的那只耳朵,瞪了此时还凑在自己身边的亡灵师一眼。
“很疼吗?”塞缪尔的眼瞳幽深了许多,他不退反进,“我看看。”
他拨开了少年护着耳朵的手,看到对方的左耳挂着自己常年戴的耳饰,充血的耳垂上慢慢渗出一颗血滴,显示出嫣红而诱人的色泽。
邪恶的亡灵师的表情顿时幽暗下来,他将人按在一旁的墙壁上,指腹摩挲上那细小的洞穿伤。
“你带了酒精棉或者消毒水了吗?”被扣住的少年问出了分外煞风景的话题,“怎么突然来这一下,万一感染了你又不负责。”
他鼓起脸,愤愤地说着,“昨天还说我是你的小甜甜,今天就翻脸打人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超级怕痛啊。”
昨天还夸他是“创世神”,今天就开始以下犯上,这主角不要也罢。
“我可以负责。”塞缪尔轻声叹道,指尖勾下那一滴血珠,伸出舌头将它放入口中。
“好甜。”他的眼里闪过了某种深色而不祥的色泽,仿佛蟒蛇一样将猎物圈进自己的怀中。
好香。
已经分不清是血液的味道,还是对方灵魂的香气在吸引自己。
大脑仿佛都陷入了某种恍惚而飘然的情绪里,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少年。
对方曾给予他荣耀,又亲手将之摧毁。曾经属于牧师的一切被他碾成尘埃,又被他亲自将那黏土塑造成了疯狂而邪恶的亡灵师的形状。
前半生的喜怒哀乐,全部都是神明指尖下的戏剧。而此刻,神明在他的怀中,退无可退。
塞缪尔又上前一步,低头想要攫取更深的……
“啪!”
亡灵师不动了。
他的脸被打得微微偏向了另一边,苍白的皮肤慢慢因此浮上了浅淡的红色。
高鼻深目的男人一时间没有动作,被边若飞使劲一推,便后退了两步。
“醒了嘛?”边若飞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不够的话,我可以再贡献一个友情破颜拳,帮助你再清醒一把。”
“你刚刚的状态,总不至于是晕血吧。”但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亡灵师晕血,这设定也太离谱了。
边若飞伸手想摸摸对方的额头,却被塞缪尔握住了手腕。
他的表情奇特,嘴角却是诡异地稍微勾起一点,带着点餍足的气息,让边若飞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打傻了。
“不是晕血。如果真要说晕血的话,”塞缪尔否认道,“大概只有您的血能够让我沉醉……”
后半句他压低了声音,含混地说完,并没有让对面的人听清。
“恢复正常就好。”边若飞放下心来。
作为小说的作者,他隐约了解自己所写出的主角们基本都不是精神正常的人类,因此点到即止,并没有深入探究亡灵师心路历程的想法。
他转身踏出这个房间,进入了灯光敞亮的卧室内。
“所以你突然把这个耳坠送给我,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阴影中的男人。
“它是媒介。你可以借助刻印在骷髅中的法阵,随意操控被我做成傀儡的亡灵。”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表情模糊,但边若飞能够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但切记,它有一个限制,亡灵不能距离你超过一百米。”他压低声音,“如果超过范围的话,他就会立刻变成地上的一滩腐肉。”
“原来如此。”边若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我该怎么用?”
“我教你。”塞缪尔勾唇,从黑暗一步踏入了光明之中。
深黑的瞳孔一如既往的毫无高光,但此刻却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边若飞走到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莱斯顿一等贵族面前,尝试着控制对方的身体。
随着边若飞指尖的动作,男人整个身体像木板一样僵直,头也高高地昂起来。
守在旁边的塞缪尔没有分给那具尸体一点注意力,而是只注视着因为尝试新的事物而眼神发亮的少年。
边若飞手腕一转。
莱斯顿整个人“啪”地就从地面上弹起,做了一个他生前绝对做不出的后空翻。
然而落地失败,脑袋着地。
倒下时发出“哐当”的声响。
边若飞疑心自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响,心虚地瞟了眼在旁边观看的塞缪尔。
“再试试。”亡灵师鼓励道。
这间豪华而大门紧闭的卧室外。
身着西装的管家向往常一样站在门边,等待贵族随时可能提出的命令或需求。
即使在隔音良好的情况下,他依然听到了屋内持续而混乱的声响。没有惨叫声,大约是受害者被堵住了嘴,无法发出声音吧。
他垂下褐色的眼睛,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放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收紧成拳头。
——————
“他在哪?”这句话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紧接着的巨响声中。
庞大的虫怪遮天蔽日,被从中央的位置撕裂,漫天撒着腥臭的黏液和血水,仿佛湿黏的雨。
少年的身影从中央被硬生生撕开的巨大缺口中蹿出来。
他手里抓着一颗篮球大小的蓝色心脏,那东西甚至还在跳动。
犬齿微微张开,皮肉撕裂声随之响起,随即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吞咽声。
“回大人,据负责提供情报的虫族发信,那名人类目前的方位是理想国基地。”虫侍恭敬地弯身说道。
吃掉一半的虫怪心脏被随意丢在地上,随着落地的撞击碎成一滩。
“在那里啊。”金发少年随意将被血水溅湿的头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面上是交错的血,被他随意用手背擦掉,“那就出发。”
他随意甩了甩尾钩,从岩石上跳下来,旁边的虫侍相当有眼色地递上白色的毛巾。
隐藏在冰川间的雪色宫殿辉煌而壮丽。
他从侧方的拱门溜进去,在冰砖铸成的台阶上留下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在走廊的尽头,少年猝然停下了脚步。
“奥尔德里奇陛下。”他单膝跪地行礼,原本因为捕食而兴奋的神色瞬间沉寂下来。
因为他的行礼,来人同样停顿下来。
透着冰雪质感的声线淡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布伦特。”
以少年虫族垂下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银灰色的袍角从眼前一晃而过,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那沉重而又布满整个空间每寸空气的压迫感。
等他离开许久之后,少年才站起身。
“大……”身后的虫侍跟着站起,却在仅仅吐出了一个字之后便倒下去。
脖颈是断裂的血线。
布伦特·约翰面无表情地甩开锋利指甲上流窜的血珠,另一名虫侍颤抖着为他递上新的毛巾。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