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觉醒
去北京, 陶筝选择了坐高铁。
路上还可以捧着电脑写写分集,看看小高和小白的剧本。
展开电脑的时候,她从包里抽出一个蒸气眼罩递给李沐阳, “你昨天晚上又拍一宿大夜戏, 高铁上啥也别干了,睡觉吧。”
她说着帮他把躺椅按平, 拍拍他倒下去躺平的脑门儿, 哄孩子般道:“睡吧, 四五个小时呢。”
李沐阳没有丝毫异议, 坐在她身边,与她一道踏上旅途已令他心满意足。
更何况是这种关心式的安排,她最好是再帮他盖上被子, 哄他睡觉。
乖乖自己铺好小毯子, 他捏着蒸汽眼罩歪着脑袋,懒洋洋的看她打开文档和微信。
陶筝转头,见他还睁着眼睛。
“眼睛瞪的像铜铃,能睡着吗?”她接过他手里的蒸汽眼罩, 帮他撕开又递还给他, “快睡吧,还要给你唱催眠曲吗?”
“嗯, 可以吗?”他笑着问。
“快睡!”陶筝莞尔,语气带嗔。
“好的姐姐。”李沐阳将眼罩戴好, 手臂塞进毯子里。
热意从眼罩上传来, 像有温柔的手在爱抚。
困乏涌上来, 打了个哈欠, 他开始昏沉入睡。
陶筝瞟他一眼, 睡觉都带着笑, 年轻真好。
2个小时后,她又翻出ppt开始做精修。全部整理好,时间已差不多。
转头再看青年,因为他长的太高,躺椅睡起来并不舒服,他蜷着长腿,身体微微扭着。
她拍拍李沐阳,“快到站了。”
“嗯……”青年扭了扭,哼哼唧唧的懵了好半晌,才恍惚醒转。
一蹬腿儿,手臂也展开,抻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扒拉下眼罩,眯着眼睛苦着脸,盯着她傻笑:“陶老师……”
声音哑哑的,大概因为没睡醒,有点莫名的亲昵感。
像是呢喃,隐约缠绵。
陶筝心里痒了下,耳朵忽然发热。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什么声音或什么姿态撩到了,措手不及。
躲开目光,陶筝隐藏这片刻的失神。
李沐阳已经从躺椅上拱起身,坐在那儿找了瓶水猛灌。
“我去洗把脸。”他说罢站起身,绕过陶筝走向卫生间。
陶筝这才抬头,望他背影。是年轻,但高高大大,显然是个侵略性十足的男性了。
李沐阳回来时,敏感的察觉到了陶筝态度上的一丝疏离。
隐约仿佛在刻意与他拉出一些距离。
还不待他观察出些细节,高铁停靠,他抢过所有箱包,走在前面开路。
陶筝走在他身后,也在悄悄观察他,突如其来的,以一个看男性的视角,既不是朋友,也非同事小孩儿。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成功抵达宾馆,各自开单间安顿好。
陶筝坐在房间里,盯了眼时间。19点多,肚子饿了。
带他们去见平台的发行同事是北京分公司的,明天双方在平台公司集合碰面,今晚显然要跟李沐阳一块儿解决晚饭了。
但她心里忽然就有点嘀咕,一旦开始以异性的视角去观察李沐阳,心态变了,情绪上总归有些不一样。
他又不是那种没有魅力,无需防范的对象,她这个年长的人是不是该更主动去考虑避嫌?
正琢磨着,戴乐乐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陶筝,你们到了吗?我给李沐阳那小子打电话他怎么没接?你们在一块儿吗?”戴乐乐风风火火的问。
“我们刚到宾馆,他在自己房间吧,手机可能没电了?”陶筝走到窗前,看向窗外京都的车水马龙。
“阿筝,咱们跟平台签约的时候,一般是可以保住男女主角选择权的,但是也担心平台看我们已经定了自己公司的演员,因此压价,或者刁难。
“明天还是得好好介绍李沐阳的成绩,他今天是不他穿着卫衣和运动款的风衣?”
戴乐乐像个操心的妈妈。
“是的,天蓝色卫衣,黑色风衣。”陶筝想了想,答说。
他穿着其实挺好看的,青春洋溢,不过穿着见平台的话,的确有点缺乏说服力。
“阿筝,我申请了一笔置装费,2万块,你带他去买一身潮牌啥的呗,反正富二代人设也好,赚到些小钱的潜力演员也好,你帮包装包装,我相信你的审美。”戴乐乐语气恳切,“好不好?”
“行吧,我带他去转转。”陶筝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抛开自己的私心,决定先摆好同事和领导的心态,搞定正事要紧。
“阿筝最好了,钱我这就转给你,这两天拜托你帮忙照顾照顾了,回头请你吃饭!”戴乐乐道。
“应该的,也是我的项目嘛。”陶筝说罢挂了电话。
支付宝哗啦啦响起金钱入账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又点开李沐阳的微信,忽然笑了笑。
是她自己被李沐阳无意间撩到,心神乱了。
人家是跟着你项目走的小朋友,大家一起搞事业,比较聊得来才处的亲近了些而已,何必自寻烦恼、自乱阵脚。
收起胡思乱想,她给李沐阳弹了个语音。那边果然没接。
带上房卡,她直接去敲他的门。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应声,乒乒乓乓乱糟糟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青年短发湿漉漉的,上面甚至还有泡沫。
他穿着睡衣,把自己裹的还算严实,但睡衣领□□叠处还是有大片空档,露出他略嫌白嫩的皮肤,长刀般两条锁骨,以及深v阴影处看起来并不瘦弱的胸膛。
“在洗澡?”陶筝喉咙猛地被揪紧,脸颊腾的热起。她忙以其他情绪和表情转移此刻的窘迫,挑起眉头,露出些微吃惊的神态。
“嗯,在高铁上睡的难受,我冲冲就好,陶老师等我一下。”李沐阳说罢,转身就跑,光着脚在地上踩下一串湿脚印。
“……”陶筝在门口踟蹰了下才踏步进去,满室洗发水香味。
她拐到窗边,坐在躺椅上,一边悄悄深呼吸,一边翻出手机开始研究四周的美食,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浴室里哗啦啦水响,仍不时分她的心,让今天小小被撩到的她难免的浮想联翩。
自嘲笑笑,陶筝在浴室没有水声后,开口问他:“要吃烤肉还是泰餐?”
“泰餐吧。”李沐阳果断回答。
“好。”他的选择莫名的让她心情舒适,不回答‘随便’的饭搭子,是非常珍贵的。
浴室门开,她下意识望过去,对方推开门,眼睛正好与她撞上。
青年脸红了下,将浴袍裹的更紧些,蹬蹬蹬跑出来,拎起门口自己的大背包,然后转身快速蹬蹬蹬跑回浴室。
陶筝忍俊不禁,摸了摸自己耳朵,仍有些热。
但这时候再折返自己房间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她稳坐着,等他整理好自己。
换好衣裳,嗡嗡嗡吹头发,不到10分钟李沐阳就搞定了自己。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眼睛亮亮的,唇红齿白,俊朗迷人。
陶筝跟他一块儿走进餐厅,许多人侧目回头,大多数都是在看他。
李沐阳长相真的出色,这样的人走在路上,就是能引起所有人的赞叹‘这个长相不当大明星太可惜了’。
她定好了靠窗座位,四十几层的楼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北京城。
灯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千家万户和纵横的马路,陶筝点好自己要吃的,便开始欣赏风景。
李沐阳又点了一道菜一个点心,交还菜单后,也加入赏景的行列。
陶筝于是从窗玻璃上看到了青年面容的投影,是怎么看都好看的脸。
“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身衣裳,戴总监批了置装费,你穿的正式些,明天好见平台的人,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陶筝撑着腮,转眸看他。
“好。”他乖乖点头,也从窗户投影里看她的脸。
晚饭吃的很和谐,陶筝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照顾他、给他夹菜的冲动。
饭后在李沐阳想掏手机结账时,她伸手按下他手机,指尖擦过他指尖,忍下痒意,她平静开口:
“公司报销,我来结吧。”
说罢,她收回手,悄悄将之藏在桌下,弯起手指,攥进掌心。
心跳有些失速,久旱的人像干燥的草堆,一点就着,哪怕只是飘起个火星。
付好款,她不动声色。
踏出饭店大楼时,陶筝惊异的发现北京居然下雪了。
她仰起头,忍不住露出笑,伸手去接。
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她将它凑到面前去看,晶莹漂亮。
在上海好多年没有看到雪了。
整个世界都被雪花布置的朦胧又可爱,北国之美。
有寒意侵袭,她不自觉往李沐阳这个大暖炉身边靠了靠,本想漫步去三里屯那边的商圈,奈何天冷,只好打车。
赶到时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间,来来往往多是时尚的年轻人,穿什么的都有,色彩斑斓,朝气蓬勃。
陶筝没有如戴乐乐所说的带李沐阳去买潮牌,而是直奔大牌店。
她给李沐阳挑了件古奇的白衬衫和皮鞋,配一条爱马仕休闲男裤,一条bv的腰带,又搭了件罗意威的羽绒服,和lv的围巾。
全套下来共花了三万,她自己添了一万元,说服自己是当做对项目的投资。
跟陈书宇在一起5年,他从来不穿她给他买的衣裳,除非她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买。
但那也失去了打扮另一半的乐趣。
如今遇到让穿什么就穿什么的李沐阳,陶筝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忽然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认真去给他搭配。
李沐阳穿什么都好看,她完全不需要考虑他适合不适合,只要凭自己喜好就行。
青年在她的装扮下焕然一新,少了些青春散漫的慵懒和舒展,多了些攻击性十足的严谨和精致。
气质隐约有变,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清凌凌的亮。
她很满意,站在他身边转圈圈的夸赞,又往镜子里打量,怎么看怎么喜欢。
忍不住伸手帮他捋顺大衣,整理围巾,像在玩一个巨大的娃娃。
李沐阳全程乖巧,不敢有任何主张,更不做过多的表情。
只怕自己露出哪怕一点点的雀跃,就会冒犯她的善意,惊扰她的专注。
他就这样任她摆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她放下戒心和警惕,更多的沉心在帮他打扮上,而不去察觉她在碰触他。
肩膀被她抚平,袖口被她抖正,领子被她扶立……她不会知道,他多想伸展双臂,将近在咫尺的她拥在怀里,紧紧抱住。
想象她忽然被抱住的惊慌,渴望她在自己怀里仰起头时,眼神能是明媚而愉悦的。
但也仅止于想象,他深思回归现实,目光凝实,仍始终追逐她。
陶筝圆圆的头顶在他身周转来转去,这样被她关注,被她围绕的感觉是如此的可贵。
李沐阳想,还好他没有长尾巴,不然这会儿还不得摇成螺旋桨?
陶筝拍了两下巴掌,表示换装游戏圆满通关。
“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看起来正式了?”陶筝歪头对着镜子里的青年问询。
“嗯,看起来马上就能做CEO。”李沐阳昂高头,做出个高冷表情。
“哈哈哈,年轻霸总吗?”陶筝拎着他换下来的衣裳,“走吧,回去了,早点休息明天好见人呢。”
“给我吧。”他接过几个大袋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厦。
雪更大了,扑朔朔迷眼,风卷着旋儿的往人袖口领口里钻,冷的人打哆嗦。
李沐阳一步走到前面,“你躲在我后面吧。”
说罢,他又掏出纸兜里自己的旧风衣递给她,“穿上吧。”
陶筝躲在他身后,接过风衣就往身上裹,把自己包成个球。
两人站在路口打车,远看还以为只有一个人,陶筝站在他身后,完全被他挡住了。
雪吹在他身上,只有几片会转个圈儿落她肩头。
风也被挡住了,只从脚下往后窜,她跺跺脚也就驱散了那点寒意。
抬起头时,陶筝便见青年如山般挡在自己面前,她裹着他的大衣,忽然就嗅到了衣领处香皂的味道,也可能是他洗发水的味道,很清爽。
长长的睫毛微垂,直视他的背,有雪片落在睫毛上,她的视线也变得晶莹朦胧了。
“打到车了。”青年忽然雀跃,“陶老师你跟着我的步子走,左脚,右脚……”
陶筝于是像双腿绑在他腿上一样,跟着他迈左脚迈右脚,直走到出租车前。他又护着她钻到车里,直到帮她关上门,他才紧了紧自己的围脖,快跑到另一边上车。
她也好久没有被男生这样照顾过了,现在的男孩子都这么体贴可爱吗?
怪不得全世界都喜欢弟弟……
到宾馆各自回房,一夜好梦,第二天早饭时在宾馆餐厅巧遇。饭后两人收拾妥当,陶筝带上笔记本,两人出发与发行的同事汇合,一块儿到平台影视采购部门见买剧的负责人。
在平台公司一楼,发行的姐姐让助理买了八杯咖啡,自己人连同要见的平台爸爸们,都照顾到了。
陶筝接过她和李沐阳的咖啡,转手递给青年时,手指擦过他手背,冷冰冰的。
她抬起头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眉心不自觉的收紧,下颌线也略嫌僵硬,无不显示着他的紧张。
一行人上楼,踏进会议室前,陶筝忽然拉住李沐阳。
青年转头,微微挑起眉,下意识俯身靠近她,满眼的询问,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陶筝的心一下就软了,朝他挑起抹从容又和煦的笑容,她低头找到他手,轻轻攥住,把自己掌心热烘烘的温度传递给他,然后坚定道:
“李沐阳,你是这个项目最好的选择,戴乐乐、我、周司令都很看好你。
“相信自己,拿起士气来。”
李沐阳反应过来自己刚被她握住时,她已经飞速收回了手。
可那暖暖的感觉却还在,又通过她的话,从指尖传递向全身。
“你是最棒的!”她拍拍他背,“走吧,器宇轩昂的走在我前面。”
? 42、暗恋
与平台方的会议推进的很顺利, 对方虽然没有给与肯定答复,但是对剧的立意和内容表达出了非常大的兴趣,问了非常多的问题。
对于李沐阳, 他们虽然保留了意见, 但主要也源于他们希望拿到选主角的大权,倒不是对李沐阳不满意。相反, 他们对李沐阳关于角色的认知和细微的演绎, 非常认同, 简直是感动和赞叹——当今还能有这样深钻角色的小演员, 太难得了。
会后大家离开平台大楼,发行反馈说平台的态度很积极,谈成的面很大, 现在就是考虑价格, 和让平台对这个项目的评估更高,最好是挤进s级。
晚上发行还约了其他平台的人吃饭,陶筝于是跟李沐阳打车回宾馆。
两个人都有点忐忑,路上一直回想自己在会上的表现, 不知道这个会是否能对卖片起到决定性作用。
第一次内容团队与平台见面, 应该只是谈判的开始。
但希望他们的表现够好,能起个好头, 让平台方在剧本创作阶段就买下这部剧,那后面的推进就会更顺利也更快捷。
揣着心事, 他们下了车,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回到房间休息片刻后, 两人才约了出去吃饭, 路上仍是一通互相安慰。
两个人像误闯夸夸群, 你夸夸我, 我夸夸你,都小心翼翼呵护着对方的忐忑和忧虑。
开餐时陶筝忽然笑起来,“好了好了,人也见过了,这事儿就过去吧,我们该写剧本写剧本,该演戏的演戏,担心也没用。”
“有道理,那干一杯吧,庆祝第一次‘销售会’圆满达成。”李沐阳举起橙汁。
“瞧你豪情万丈的,还以为你杯里至少得是二锅头呢。”陶筝噗一声笑,轻轻与他碰杯,把工作的压力暂且抛开。
一顿饱食,出门后发现今夜下着雪,却没有风,也不冷,陶筝于是决定散散步、看看雪、消化下食物。
两个手插兜的人,晃晃悠悠的溜达,与来往奔行的人相比,惬意的过分了。
人的幸福感,有时候就是靠这种对比。
今天他们的工作完成了,不再是加班和奔波的那个,忽然就觉得还不错。
雪花落在肩上,毫无重量,渐渐点缀成白色肩饰,两人同款。
谁都不讲话,却有种奇异的静谧感。
行走在人群中,穿过精致的小店,路过漂亮的红墙,四周明明嘈杂,车声人声不断,可心却难得的安宁。
陶筝唇角的笑容始终未退,无目的的拐到某个街角时,她随意开口:
“京城更有我们自己的人文气息,忽然撞入眼帘的青砖碧瓦和中式小院,还有一些漂亮的红灯笼。
“上海就满街的彩灯和圣诞气息。
“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情,你喜欢哪儿?”
“北京太燥了,上海太浮了,我喜欢成都的巴适烟火气,或者一些小城的宁静。”李沐阳想了想道。
“以后有钱了,你去哪里定居?”陶筝问。
“那能有什么选择吗?工作肯定还是要常在上海或北京,这里是文化中心,那边是商业中心。还有各个片场……我要是定居在威海、扬州之类的地方,一个月里能有一天在家睡吗?”
李沐阳叹息,为未来打拼的年轻人,大多是身不由己。
尤其是他这种工作,全国四处飞才是常态。
“你呢?喜欢哪座城市?”倾诉完了,他反过来开口问陶筝。
“哪里我都喜欢,可我贪新鲜,总希望能旅居创作。
“自己有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但并不常住在家里,可以这个月在这座城,下个月又走了,或者今年在这里,明年又换一个城市。
“人生很短,如果不多在不同的环境里住住,就会少很多体验。
“住在北京感受到的气氛,欣赏到的美,体会到的人文,和上海就截然不同。
“只出差两三天,感受都很强烈。如果住一年,一定大有体悟。
“这样边走边看的创作,会增加很多灵感吧。”
她想了想,也惋惜:
“可是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容易实现。”
她现在在派胜还没站稳脚跟,工作室在上海办公室里,她总不能一个人住到另一座城市里。
以后如果有一天自己是大编剧了,或许可以拥有这样的自由。
亦或者等更有钱的时候,跟着剧组跑,不过不住条件艰苦的剧组宿舍,而是找那种漂亮有气氛的民宿或五星级宾馆。那就不仅常有新鲜感,也能保证生活质量。
这话听在李沐阳耳里,却以为陶筝是因为丈夫在上海,所以无法离开。他抿着唇没开口,仰头看看天,雪花落在眼瞳上,冰了下。
他眨眨眼,忍住想叹息的冲动,努力把情绪拉回来,希望跟她在一起时,就尽量愉快的享受这分这秒,不要为无可改变的事烦恼。
这一晚,两人做任何事,就只是走一走,偶尔聊两句有的没的。甚至不如第一次以陌生人的身份见面时,大醉畅谈那么过瘾。
可是很多年后,李沐阳仍能回想起这天晚上带给他的很多感受——
冷空气的沁凉滋味;
天上滑动的灯柱;
扑朔朔打散霓虹光影的雪花……
因为这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陶筝。
两个人孤身在陌生城市,相依为伴,肩并着肩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走了很久很久。
……
终于回到酒店楼下时,李沐阳接到了一个电话。
“易宏?”
“对,我在北京。”
“宾馆?曲水兰亭。”
“嗯……行啊,明天中午呗,我下午的高铁。”
“不过我跟一位编剧老师一块儿……”
李沐阳说这话,忽然转头看向陶筝,然后捂住手机,开口道:
“陶老师,明天中午我在北京这边的大学同学约我吃饭。听说我跟编剧老师一起,他们一定要我带上你,说你是他们超级需要的资源,一定让我引荐。”
他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一起去吃饭吧?好不好?”
实际上李沐阳的朋友们并没有非要跟编剧老师一起吃饭,是他想陶筝陪着他。
哪怕只是一顿午饭,只要是跟陶筝一块儿的机会,他都很珍惜。
“……”陶筝还真以为他的同学们在拜托他邀请自己,不愿驳了他的面子,想一想也没什么,他的同学不都是一群未来想当大明星的小年轻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
李沐阳雀跃起来,又对着手机里道:
“编剧老师跟我一块儿。”
“嗯,放心吧,是好朋友……”
“好,那你明天过来接我们吧。”
挂了电话,两人已走到酒店走廊。
陶筝刷开自己房门,朝他摆手,“明天见吧。”
“陶老师晚安。”李沐阳笑着跟她作别了才掏出房卡。
只剩独自一人时,他终于灿烂起来,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
……
北京出差的最后一天,上午时李沐阳和陶筝都各自呆在房间里。
陶筝很忙。
小高和小白的剧本速度不慢,她检查过,的确剧情都是按照她分集写的内容,对于她标注的一些重要剧情和情绪,对方也完成的还可以。
但是很多台词内容只做到了合格,完全不出彩。
陶筝明白了为什么两个编剧一直做助理编剧,没能独立出来。创作能力是扎实,但的确缺了些灵气。
她不得不将许多台词重修,以使对话更有力量,更体现角色个性,以便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的情绪。
做好第一遍台词修整后,她又拿出第一集剧本做精修,将这一集最核心戏肉的冲突性加强,也完善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全部搞好时已经快11点,早上八点多开始搞,眨眼三个小时过去了。
她揉揉眼睛,发好邮件后整理了下自己行李,拐进卫生间开始打理自己。
李沐阳说他的同学们想认识认识她,这种事儿也很正常。演员都愿意跟优秀的编剧老师处好关系,这是圈子里很重要的人脉。
一个好的编剧、好的剧本、好的角色,能成就一个演员的辉煌。
陶筝虽然尚不能算国内第一线编剧,但去年她以小博大的红剧爆了一把,也捧红了男主角,使其晋升为国内二线鲜肉,这是所有小演员都眼红的机遇。
李沐阳的同学想认识她,大概是觉得说不定能拿到类似的机会——刚闯进社会的小演员们,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这顿饭她以李沐阳重大人脉资源的身份参与,当然要打扮一下,不能给小朋友丢面子。
门铃响,想也知道是谁。推开门,她往门前一站,李沐阳目光一闪,便既怔住。
轻颤的珍珠耳坠将他视线抓过去,撩拨着他注意到她耳珠白嫩、细颈修长。
西瓜红的口红衬的她面如白釉,光彩照人。
李沐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看她,直勾勾的样子恐怕一点都不体面。
忙收神想说点什么挽尊一下,脑海里全是她好看的细节,到嘴边的话全是‘你真好看’‘你真漂亮’之类的,他忙闭紧嘴巴,免得使自己陷入更尴尬境地。
结果就是,他呆站在她面前,几乎整整一分钟,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陶筝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白衬衫,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会不会太正式了?我换身休闲点的?”
李沐阳这才将目光从她头脸上往下挪——
陶筝穿了件看质地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白衬衫,腰被裙子束住,红裙于腰肢之下忽然绽开。
蓬松的大裙摆停在她小腿处,一双黑色香奈儿短靴裹住小腿。
舒展与紧束之间,哪一处都恰到好处。
大裙子衬的她腰肢和小腿都更纤细,这样的搭配真好看,如一株垂头谦逊的鲜花,沉甸甸的盛放。
“挺好的,知性,优雅,漂亮。”他不吝啬夸赞,但有更露骨的词句,只能藏在心里。
“我怕自己穿的太正式,害你们吃饭的时候拘束。”她有些担忧。
“不会的,他们都是一群二百五,疯起来,你穿啥都镇不住。”李沐阳安抚道。
“那就这样了啊。”陶筝拢了两下刘海,转回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围巾。
“……”李沐阳没接话。
那群牲口自在不自在有什么关系,她想怎么漂亮就怎么漂亮,她自在就行。
两个人走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李沐阳手机响,来接他们的同学恰好抵达。
他对着手机应承着对方,还不忘护陶筝往旋转门里走,一副怕她被门夹到的样子。
门口吉普车门打开,穿着高领黑毛衣的青年转头看过来,瞧见李沐阳后热情摆手:“不容易啊,毕业后我们可是第一波约到你的人,上车!”
“车不错。”李沐阳笑着拍拍车,寒暄着收起手机。
“这位一定就是陶老师了!”高领黑毛衣青年看见陶筝的瞬间,两道剑眉一挑,立即绕过来要绅士的给陶筝开门。
“陶老师,这是易宏,容易红的易,宏大的宏,我们那一届演技第二好的男生。”李沐阳拍拍易宏肩膀,笑着介绍。
“演技第一好的,是你呗?”陶筝笑问。
“那当然。”李沐阳得意道。
见易宏要给陶筝开门,他啪一下拍开对方手,“少跟陶老师套近乎啊,庄重点,开你的车去。”
“演技第一都让你当了,还这么防着哥们儿?”易宏跟陶筝点点头,又笑着绕回去上了车。
北京的中午虽然不如晚上堵,但也没有一路通畅,明明20分钟就能到的路程,硬是开了快40分钟。
好在一路上三人一直在聊天,也没怎么觉得无聊。
全聚德总店建的很有宅门老院儿的味儿,他们订的是个靠窗的位置,能一边吃一边欣赏院子里的雪景。
李沐阳将陶筝安排在自己身边,介绍给另外两个男生认识后,大家开始点菜,李沐阳全程不自觉的关照陶筝喜好。
易宏坐在侧边,时不时瞄两眼李沐阳不自觉流露出的对陶筝的关注,忍不住高深莫测的笑。
他听了李沐阳的介绍,知道了陶筝是去年那个火剧的编剧,很厉害。
但真没想到她这么漂亮。
通身气派,让人初认识时不太敢搭话。
但她讲话时暖融融的有股特别的温婉气质,又引人想要亲近,就像冬日里的暖炉,恰到好处的温热。
笑起来就更加春暖花开了。
眼睛亮晶晶的,没有这个圈子里大部分有身份的人的那种虚假亲热或傲慢,反而散发着难能可贵的坦然与率真。
陶筝身上独具的那种亲切又骄矜的气质,搭配上她的美丽,成为一种特殊的性感。
明明没有外露的撩人气,却总让人想多看看她,想多跟她说两句话,想多得她一些青睐。
怪不得能让他们17届最把持的住的李沐阳,都跌下了童子神坛。
菜点好后,同学三人开始叙旧。
但他们也没忽视掉陶筝的存在,一边聊上学时的事儿,一边不忘拉着陶筝一块儿,时不时问问她的学生时代,问问她去年的戏。
半个小时下来,一点也没冷落到陶筝。
李沐阳的三个帅同学可比他外向多了,套起近乎来快的飞起。
刚开始大家还左一句‘陶老师’右一句‘陶筝老师’的,聊着聊着就变成‘陶筝姐姐’,然后又直接成了‘姐姐’。
“姐姐,我给你卷一个饼,你卷的那个不行,得多放黄瓜,还得放烤鸭皮!缺了黄瓜,腻。缺了鸭皮,不香。”坐在陶筝对面的金鹏一边给她卷饼,一边笑着道:“我可洗过手的,陶老师别嫌弃我啊。”
“姐姐,来,我给你满上,饮料不能空啊。”另一个小麦色皮肤,长相比较阳刚的男生也不落人后。
“姐姐,鸭皮蘸白糖,你必须拥有~”
“姐姐,快尝尝豌豆黄,这才是咱们这店里的精髓!”
“……”陶筝被三个年轻帅小伙簇拥着、哄着,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戴乐乐这个经纪部负责人,是不是每天享受的都是这种快乐——
毕竟戴乐乐管的全是这样的年轻帅哥美女。
这些孩子们可真会撒娇,喊姐姐喊的够欢的,陶筝简直有些应接不暇。
李沐阳抿唇看着,几次都差点憋不住开口也喊声姐姐,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平白憋红了脸,一点便宜没沾到,内心郁结,只有喝酒。
陶筝全程配合小朋友们,但也没主动挑起过话题,李沐阳难得在首都跟同学们聚一回,她不想喧宾夺主。
饭吃到一大半的时候,每个人都吃开心也聊畅快了,没一个觉得不自在。
年轻人好像都有一种还没被社会困住的大大咧咧,一顿好饭就能让他们开怀,昂扬着尽显阳光青年本色。
易宏饮了两瓶啤酒,目光又在陶筝和李沐阳之间梭巡一圈儿,忽然开口:
“沐阳,之前咱们系花去上海约你,你怎么连见也不见啊?也太绝情了吧?”
“对啊,夏优追了你2年吧?怎么?现在连人都不见了?”金鹏也跟着开口。
“不说我都快忘了,沐阳可是咱们系最炙手可热的单身帅哥啊,单了4年,愣是没一个小妖精能得手。”
“不考虑考虑?夏优到现在可还惦记着你呢,算痴情的了。”易宏又补一句,他眼睛是对着李沐阳,余光却在打量陶筝。
“见什么啊,她找我的时候,我正拍戏呢。”李沐阳笑道。
“拉倒吧,骗谁啊,你要是真想见,还能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易宏撇嘴。
李沐阳实在含糊不过去,只得道:“见什么呢?不喜欢就彻底绝了人家的心吧,白见一面,让人家心存希望,不是耽误人吗?追她的也多,趁早放弃,也能早早在追求者里选到真爱。”
“试试呗,人家条件又不差。系花都看不上,你还想找个仙女啊?”金鹏酸溜溜道。
“喜欢这种事有什么好试的,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李沐阳摇头。
“我知道你,感情洁癖,一点不将就。”易宏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一旦爱上了,那就是真的爱上了。只怕会陷的很深,深情又专情,你就是这种人吧。”
“被你说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最近看言情看多了吧?”李沐阳皱眉耸肩,做受不了状。
“被你说中了,最近看的剧本,那都是爱的你死我活的,台词那叫一个骚,哈哈哈。”易宏哈哈大笑,心里却在犯嘀咕。
李沐阳明显很喜欢这位姐姐,连跟同学聚会都要带着了,这位姐姐不会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吧?
怎么他们这么聊李沐阳的感□□宜,陶筝都跟没事儿人似的,没一点暧昧神态或微妙小表情。
不可能吧?
李沐阳这样的人,喜欢个女人,该不会还搞暗恋那一套吧?
作者有话说:
? 43、迷梦
趁陶筝低头吃肉, 易宏一把拉过李沐阳,凑耳问:
“喜欢多长时间了?还没下手呢?”
李沐阳无奈哂笑,自己掩饰的这么失败吗?
才想说人家已婚, 自己是单恋, 目光忽然扫到陶筝左手,他一下怔住, 便没能立即回答。
陶筝左手空空如也, 曾经圈牢她无名指的环戒消失无踪。
他心忽然一荡, 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飘忽忽开始往天上转悠。
她怎么没戴婚戒?
早上洗漱的时候忘记了,还是……
她昨天戴了吗?完全想不起来。
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跟你说话呢。”易宏见他走神,拐了他一肘子, “要不要兄弟推你一把?”
“别。”李沐阳忙低声拒绝, 严肃摇头以示自己的认真。
易宏噗嗤一声笑,以李沐阳四年大学、各种诱惑都经受住了的情况看,暗恋这种纯情的事儿,他说不定能干好几年。
这家伙能忍, 还贼有自己的坚持, 就是个不该生在这个轻浮又随便年代的怪物。
因着李沐阳对陶筝的看重和认真态度,易宏对陶筝这个人倒更好奇了, 他拿起手机,朝着陶筝凑头, “姐姐, 加个微信呗~”
金鹏一听有易宏先开了口, 立即也应和:“姐姐, 我也想加。”
另一人也扬起手机, “姐姐我也要~”
陶筝一直觉得今天这顿饭李沐阳之所以带着自己, 就是他不好拒绝同学们想拓展人脉的请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是李沐阳的人脉,她始终惦记着自己‘给李沐阳长面子’的存在价值。
如今他这些同学们一开口求联系方式,她第一反应就是抬眼去看李沐阳。
她这个隐约是向他争求‘是否加其他人微信’意见的眼神,能立即让李沐阳其他同学们感受到他在她这里的分量。
‘看!编剧老师多看重李沐阳啊,李沐阳可真厉害!’——同学们会产生这种印象,那李沐阳就大大的有面子,同学们也会高看李沐阳一眼。
陶筝这小动作,是在职场上同事间互相抬轿子的惯用手段。
易宏几人也的确立即察觉到了陶筝这个眼神所传达的‘请示’意味,并因此判断出陶筝对李沐阳的尊重。
可陶筝没想到的,是李沐阳这些同学们作为局外人,早已察觉到李沐阳对她的不同。
她这个小动作里想传达的‘编剧老师尊重李沐阳’‘李沐阳工作上受重视’‘李沐阳的职业未来非常被看好’之类的信息全不重要,三个男生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或挑眉,或意味不明的啧啧,或暧昧的笑。
就是没一个流露出对李沐阳事业即将腾达的羡慕。
而被陶筝看了这一眼的李沐阳,心像忽然跌入一汪温泉,热腾腾的水蒸气将他完完全全包裹,腾云驾雾的飘飘然。
他看她早已不是陶老师,而是喜欢的女人。
是以,她这眼神一望过来,他看到的是心爱之人,仰仗、依赖的问询。
那像是一个女人,因爱而在乎其感受,做事情时征求他意见的眼神。那样细腻又温柔,熨帖他的心,令他心荡神驰。
哪怕理性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却还是成绕指柔,软趴趴的,化成汤,没有力气。
陶筝不过是做了客人应做的本分,却没想到自己迎上的是李沐阳失神的眼睛,和眼角向鬓角蔓延的红晕。
以及其他几个青年忽然齐刷刷收回手机,不再讨要微信的意味深长。
“?”职场七年龄的陶筝,还没意识到自己跟这群刚毕业不懂那么多职场社交套路、当下想的只有风花雪月的小孩儿们,完全错频。
李沐阳收回目光,左手无意识的搓唇角,走着神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把情绪压回常态。
他笑着接刚才的茬:“加什么微信啊?想抢我的工作啊?以后我就是陶老师的经纪人,你们要是想约剧本、约角色,找我就行。”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懂懂懂。”
“放心吧,明白。”
三人纷纷表态,并跃跃欲试的还想再调侃几句。
李沐阳知道大家肯定都误会着呢,他怕这些人胡闹,真的点破了。他还没做好准备,会无法收场。
便打着岔将三个人的事业和感情全关心了一遍,这一茬才算揭过去。
13点多时,这顿饭吃完。
直到坐易宏的车回到酒店,大堂里只剩他和陶筝,那顿如梦似幻的午饭,仿佛才结束。
也许是酒在作祟,也许是情感在引诱他,吃饭时,他无数次产生自己是带着女朋友陶筝,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幻觉。
她就像是一位最称职的妻子,温柔的维护着他‘强大’‘发展很好’‘非常优秀’的形象,让他愉悦,让他自信,让他如鱼得水。
她总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细腻的照应着他。哪怕明明她是客人,应该他好好照顾她。
他知道她是以一个前辈的身份,在维护他。也因为她舍己为人的个性,习惯性的呵护身边每个人的情绪。
可他就是没办法不去浮想联翻,没办法不因此深陷‘也许她也爱我才如此待我’的迷梦。
心猿意马。
控制自己变得多难。
因为他恳切的渴望,所以本能的、强烈的期望自己的误会是真的。
像个可怜虫一样想要欺骗自己,然后获得虚假幸福。
可这美梦后面,有如影随形的巨大阴影——怕真相残酷的深深恐惧。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房间,取出早整理好的行李,迷迷糊糊的跟陶筝上车,驶向高铁站,踏上归程。
结果坐在高铁上才发现,充电宝忘房间了,只好将电量不多的手机揣兜里,倒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假装熟睡。
身边陶筝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不仅没能催眠,反而更扰乱了他心绪。
她为什么没有戴婚戒?
吃饭时没戴,现在也没有。
她恐怕不是忘记戴了,难道她离婚了?
会不会呢?会不会呢?
多希望是这样啊……
这想法使他燃烧,也使他煎熬。
还有……还有……如果她真的离婚了。
那……
那……
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她也喜欢他呢?
如果现在李沐阳手里有一枝玫瑰,他一定会一瓣一瓣的摘花瓣。若花瓣是单数,那么就是好的答案,如果花瓣是双数……
没有玫瑰花,有一朵百合也行,小雏菊也行。
玄学也好,随便什么东西,给他些慰藉吧。
他无声的叹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假睡的样子,仿佛正做一个绵长的、焦灼的梦,结束不了,也醒不过来。
陶筝偶尔停下手指时,转头便瞧见他五官紧皱着,看起来睡的一点也不香。
四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上海虹桥高铁站。
李沐阳的幻梦之旅也结束了。
他帮陶筝拽着拖箱,拎着包裹,跟在她身侧,走出出站口时,看到了那个站在黑压压人群中,仍鹤立鸡群的男人。
是陈书宇。
……
看见陶筝后,陈书宇踟蹰几秒,手指略微僵硬的支了一下眼镜,才迈步朝她走来。
陶筝在原地停了几秒,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全是吵闹,不动就会变成路障,她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这种哪怕抗拒,她还是不得不走向他的感觉并不令她舒服。
所以来到陈书宇身前时,她并没有停下,仍继续前行。
绕过陈书宇后,陶筝又被自己充满仪式感的中二行为逗笑,短短几步路,她自己内心戏也未免太丰富。
无声扯唇,她没有回头。
李沐阳走在她身侧,与她一道向前,绕过陈书宇时,他回头。
到这时候,陈书宇才注意到陶筝身边的青年——颀长,年轻,俊美。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很短,一向迟钝的陈书宇却在李沐阳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令男人熟悉的气息——
掠夺者的敌意;
坦然的攻击性;
和充满戒备的审视。
? 44、爆发
喉结微微滚动, 陈书宇插在风衣兜里的手微微攥了攥,他从容移步,慢慢跟上陶筝, 走在她另一边。
“陶筝。”与她并肩, 陈书宇侧头看她,观察她的表情。
没有愠怒, 但有刻意为之的冷漠。
“你怎么知道我坐哪趟高铁?”陶筝没看他。
“我去了你们办公室, 你工作室里的助理编剧告诉我的。”陈书宇说罢, 又道:“我接你回家。”
“没有叫做陶筝的人, 要回你说的那个家。”陶筝拐向停车场,她的车停在那里。
“爸妈来上海了,你总要见的啊。”陈书宇的声音很柔, 尽量在说出这句话时, 不显露任何的强势。
陶筝却霍地停步,转头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十几秒钟后,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谁爸妈?”
“爸妈早上从西安赶过来的, 这会儿正在我爸妈那儿, 晚上我妈准备了家宴,给爸妈接风。”陈书宇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以求降低陶筝的不悦。
却显然没有作用。
陶筝眉头瞬间竖起,她胸膛起伏, 嘴唇微张, 颤抖着似正忍耐着极大的愤怒。
她掏出手机, 自己和爸妈的小群里很安静。
如果真如陈书宇说的, 爸妈已经到上海了, 那就是在他的怂恿下, 没有提前知会她,悄悄抵沪。
二老一定已经成为陈书宇的说客。
他自己说服不了她,没有反省不说,居然还偷偷将她爸妈接来。如此一意孤行,如此强势不顾及她和她父母的感受。
他想干嘛?
三堂会审?
以势压人?
威胁?逼迫?
陶筝这些日子的纠结和郁郁全消,都化成了愤怒,恨不能狠狠给陈书宇一拳,恨不能哭嚎。
她手指瞬间冰凉,身体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嘴唇如面色般泛白。
四周人潮涌动,嘈杂烦恼,她耳中却全听不到,只有尖锐的啸鸣。
“陶老师。”李沐阳将包放在拖箱上,微微倾身,关切问她。
陶筝转头看他一眼,却说不出话,她还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阿筝,我们走吧。”陈书宇挑眼瞟一下李沐阳,皱着眉头朝陶筝靠近半步。
陶筝却本能后退,她排斥他的靠近。
李沐阳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即侧身微微挡住了陈书宇。
他挺起胸膛,如一只斗兽,炸起浑身的刺,蓄势待发。
他剑眉压低,眸子里全是直率的对抗,毫不畏惧的面对陈书宇的施压,凝着脸孔与之对峙。
陈书宇眉头皱的更紧,他不得不再次看向李沐阳,正视对方明明鸠占鹊巢,却毫无自觉的独占欲。
他抿着唇,脸色同样阴沉下来。
陶筝垂眸深吸了不知多少口气,当四周许多人都察觉到这一处古怪的气氛时,她抬起头,对李沐阳轻柔说:“我们走吧。”
“陶筝!”陈书宇万年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声音也难得不受控制的变大。
“你先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点会过去。”她看也没看陈书宇一眼,拽着李沐阳的手腕大步流星。
她怕再与陈书宇讲两句话,自己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陈书宇攥着双拳,瞪着陶筝和李沐阳的背影。
那青年走在她左后方,遮住了她大半身形。
陈书宇咬住牙关,腮部肌肉鼓起,连同他肩膀手臂的肌肉也绷紧,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剑,与什么人比斗一番。
但长年克制的习惯,让他什么都没做。
在原地停顿2分钟后,他迈步也走向停车场,只是步子有些不稳,忽而急,忽而缓。
……
……
站在自己车前,陶筝掏出车钥匙,想要开后备箱放行李,却恍惚着按了别的按钮。
李沐阳接过她手里的车钥匙,“我来吧。”
按开后备箱,他将东西放好,又拉着她把她塞进副驾,自己绕到司机位,跨步坐上去,将椅子调后,压低,这才系上安全带。
“陶老师,安全带。”李沐阳见陶筝皱着眉在想事,转头提醒道。
“嗯。”陶筝正在思考一会儿到了公婆家,需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局面。
她想到父亲的愤怒和训斥,想到母亲的难过和痛苦,想到陈书宇和公婆的劝解与施压……头痛欲裂。
待汽车启动了,她才回过神,转头诧异的问李沐阳:
“你行吗?”
“放心吧,大学时候考的驾照,去年暑假经常开车,驾照也带着呢。”李沐阳说罢,有些担忧的看向陶筝,“陶老师,你还好吗?”
“……”陶筝抿唇,勉强的朝他笑笑。
“回公司吗?”他征求她意见。
陶筝烦闷的叹口气,父母既然在公婆那里,今晚她是绝逃不掉的,“你能送我去徐汇区吗?”
“行,你导航吧。”李沐阳点了点头。
“嗯。”陶筝掏出手机导航app,输入地址。
李沐阳手忽然压在她肩膀。
“?”陶筝抬头。
“陶老师,所有事都会过去的,别在事情爆发的时候放任情绪,这时候就尽量让自己没有情绪,单纯的处理事情。不然会很难过,很生气的。”李沐阳眼神澄澈,满满的关切。
他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怕她太生气太难过。
听闻陈书宇专横独断的接来父母,陶筝一直只是愤怒。
可对上李沐阳柔软的目光,心里忽然涌上酸意,她忙转头看窗外,咬紧下唇,才忍住眼泪。
若未感受到关切,她不会变得柔软。
可当有人愿意给与拥抱与真诚的心疼,她架起来的钢筋铁骨忽然都散了架,只想蜷缩起来,大哭一场。
到这时候,恐怕连父母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方,孤身作战的委屈将她鼓胀成了个气球,她受不得别人一戳,哪怕再细的针,也能让她彻底泄气。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失去理性。
不能哭。
“谢谢,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挑起个并不太有气力的笑容,“走吧。”
“嗯。”李沐阳只得收回目光,忍下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酸涩和冲动,他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 铱驊 …
……
再长的路,也总会到终点。
陶筝很不想面对,可汽车驶入车库,她还是要下车。
“沐阳,你开着车回公司吧,车停在楼下车库里就行,或者你开回你们小区也行。”陶筝下车时回头叮嘱道。
“我等你吧。”他有些不放心。
“我去吃饭,你又不是司机,等什么啊。回头我打车回家就可以了。”她绕到司机位,“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
“……嗯。”李沐阳点了点头,“有事就电话我,我随时都在。”
“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争执几句,都是无聊的家务事,放心吧。”她拍拍车窗,摆摆手,朝他笑笑便转身。
背对青年后,她笑容消失,脸上全是备战的严肃与沉凝。
“……”李沐阳看着陶筝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却没有听她的话离开。
熄了火,他静静坐在车里。
然后看到陈书宇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也走进同一个电梯间。
……
……
陶筝进门时,父母正跟公婆对坐着喝茶。
气氛虽然不算融洽,但也不至于太冷太僵。
可她在父母身边一坐下,四位老人就显露出尴尬来。
他们都知道她和陈书宇在闹离婚,她父母也正是为这事赶来上海的,但四个人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陶筝眼神凉凉的,还是尽量挂起个笑容。拉住妈妈的手,她眼神暗了暗。
母亲的手跟她一样凉,得知女儿婚姻失败,一路奔波。没有时间休息,便要坐到别人家,忍着悲痛和疲惫去处理这事儿。
恐怕饭没吃好,觉也没睡好。
她搓着母亲的手,低头不说话。
婆婆尴尬笑笑,想要先说点什么轻松的,开门声响,陈书宇到了。
老太太松口气,起身到门口将儿子迎进来。
“咱们吃饭吧?”婆婆将陈书宇的风衣挂在门边,转头笑着问。
没有人回答。
就在陶筝以为空气将凝固时,亲爹忽然开了口。
老先生小时是独生子,一路学霸到单位,官儿从小当到大,从没遇到过需要他收敛脾气的环境,火爆到老。
坐在这间屋子里,他已经极尽忍耐,若是在他工作环境中,只怕早拍桌子指着什么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现在是在亲家家里,事关女儿幸福,他没法发脾气,可这股火无法自我消化,总要找个缺口发泄。
如今终于到了再也憋不住的时候。
他想质问亲家,质问陈书宇做了什么,闹到女儿要离婚。但从小受的教育让他没有将炮火指向亲家,他抬眼瞪住女儿,语气严厉道:
“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书宇的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他既没有出轨,也没有不良嗜好。两个人性格不合怎么能成为离婚的理由?谁家两口子过日子刚凑到一块儿就能过好?磨合是需要时间的。
“遇到事情要学会忍耐,你以为你还在家呢,什么事都要可着你高兴?你们两个房子住的好好的,工作也都不错,吃的好喝的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
房间里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略带紧张的呆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陶筝父亲一辈子当领导,培养出来的气势。
陶筝嘴唇抿紧,浑身肌肉习惯性的紧绷僵硬,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可对父亲的害怕却印刻在骨髓中,似乎并没有随年龄增长而消减。
她攥紧拳,来时路上想的所有道理都化成了一片空白。苍白着双唇,她低头盯住自己垂在膝盖上的手,瑟缩着不动。
“陶筝爸爸,这事儿不是陶筝的错,你快消消气。”最先回过神的是陈母,安抚过陶父,她忙伸手推了儿子一把:
“书宇,你过来好好说说怎么回事,该认的错认了,以后该改就改,别让阿筝受了委屈。”
“爸,是我不对,这几年冷落了阿筝。我们也谈过这事了,我以后会改的,会对阿筝更好。”陈书宇走到陶父身边,低头恳切道。
“这有什么错不错的?过日子是玩过家家吗?还要人家天天哄着?别人不工作?这就是任性。婚姻是儿戏吗?多大的人了?不开心就说要离婚?”陶父没有看陈书宇,仍带着火气瞪着陶筝。
她却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接。
陶父更气,两道眉毛都竖了起来。
陈书宇还要道歉,陶母却摇了摇头,她熟知自己丈夫脾气,这股火他不发出去是不会罢休的。
他的脾气是针对女儿的,那就只有女儿道歉才能平息,其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陶母手握住女儿的拳,轻轻摇晃。
一家人早有默契,陶筝知道妈妈是要她先道歉了、消解掉父亲的火气再说,可她心里翻腾着,倔强的抿紧嘴唇,就是硬挺着不发一言。
陶母无奈的颦起眉,抬眼见亲家二老坐在对面,一脸紧张为难的看着他们一家。犹豫几秒,只好开口:
“真是对不起你们老两口,书宇也难受了吧?阿筝被我们宠坏了,离婚她也就是气话——”
陶筝抬起头,看见母亲面色难堪,涩然望着陈书宇父母,眼神恳切,似是在请求对方不要介怀,希望这场闹剧平息后,对方能不计前嫌的继续待女儿好。为此不得不低声下气的缓和场面,甚至道歉。
年六十的女人,脸上已多皱眉,鬓发也早斑驳了,即便染黑后打理的很利索,但发根处的白还是暴露了她的苍老。
陶筝心理防线忽然崩塌,洪水滔天。
她左手握拳抵在胸口,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身体轻颤着,站起身,满脸痛苦与屈辱:
“妈你为什么道歉?你为什么向他们道歉?
“难道是我的错吗?婚姻破裂难道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生病我自己去医院,陈书宇觉得只要没瘫痪,就能自己去,为什么要陪?
“第一部小说成功改编,是朋友帮我庆祝,他觉得他已经说过恭喜了,为什么还要跑出去吃饭,拿这个当理由去吃喝玩乐?
“被人欺负也好,取得成就也好,都是我一个人。
“期待!付出!恳求!我还是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关注!
“这样的日子你们让我忍耐着过一辈子吗?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配得到幸福吗?是我这个人很糟糕吗?
“我哪点对不起陈书宇了吗?
“公公生病,书宇觉得不是什么大病,是我陪着去跑上跑下的照顾。
“公婆家里什么大小事儿不是我在处理?新买的电脑不会用,网上交水电费,换季新衣,家具更换……
“作为妻子,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我没有需求,别打扰他。
“我现在彻底不打扰。怎么?又不同意了?
“我是拴在陈家了吗?我是陈家的奴隶吗?连走的自由也没有?
“为什么骂我?我已经很努力去做好所有事了啊——
“你们凭什么道歉?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
“凭什么道歉?”
陶筝哽咽着捂住脸,泣不成声。站立着的身形伶仃,随着哭泣轻颤。
陶筝父母全惊的呆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从未见过女儿这样,如此的伤心悲痛,如此的歇斯底里。
陶母眼眶也跟着红了,低头沉默的抹眼泪。
陶父隐忍着攥紧双拳,面色难堪。
陈母嘴唇紧闭,面色涨红,窘迫的说不出话。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陶筝终于缓过一口气,她垂下手,直起脊梁,看向面色发白的陈书宇,艰难道:
“陈书宇,这就是你喊我父母来上海的目的?
“羞辱他们,让他们觉得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女儿辜负了你们全家?
“让他们跟你、以及你的父母道歉?
“在我的心口狠狠的插刀,你会觉得痛快吗?
“你是很恨我吗?”
陈书宇表情痛苦,他没有抬眼看她,只轻轻摇头。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我自由吧!”她抹去泪,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抱过自己大衣围巾,急急换上皮鞋,冲出房门。
“砰!”关门声惊醒了陈书宇。
他急促起身,鞋也来不及换,穿着拖鞋便追了出去。
…
…
两个年轻人走了,只留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陈书宇妈妈才开口:“对不起亲家母……”
“要不……孩子自己决定了,就照孩子想的办吧。我们也不打扰了。”陶筝父亲抬起头,面色冷冷的。
拍拍腿,他也站起身拐向大门。
“……”陈母有些无措的抬头,鬓发斑白的退休教师,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她一把拉住也站起身的陶筝妈妈,苦涩道:“哪能让你们就这样走呢,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是我们书宇不对……委屈了阿筝……”
陈母哽咽的难以再说下去。
两位母亲于是又坐下,相对无言,只流眼泪。
陶筝爸爸捏起一根烟,到底没走出这间房,拐到阳台,默默点燃了他的烟。
…
…
陈书宇追出房间,追到电梯前,一向一丝不苟的短发纷乱,一向矜持从容的面具也破裂。
电梯门还敞着,陶筝站在里面,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按关门键。
她另一手攥成拳,低头不愿看他,周身都在释放抗拒情绪。
他想冲进去拉住她,可双脚却像生了根,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合上,他也未能挪动一步。
眼看着显示电梯所在楼层的液晶屏数字递减,最终停在-2层。
他如战败的狮,颓丧的低头。
眼睛盯着脚尖,一股下坠的力让他几乎被拉的跌倒。
他不得不将双臂撑在电梯门上,可身体佝偻着,下巴顶着胸口,他没有力气让自己站直。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镜片被液体打湿。
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她离开,就真的不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 45、君子
陶筝跌跌撞撞逃也似的快步赶出电梯间, 站在车库里的刹那,才想到,来时是李沐阳开车送她。
她说离开的时候会自己打车, 让小朋友开她的车回公司了。
苦涩的抹一把眼睛, 要这么狼狈的去打车了。
才要转身,忽又顿住, 视线竟扫到自己的车还停在那儿。
慢步走过去, 车窗开着, 李沐阳伏在方向盘上, 似乎睡着了。
“……”陶筝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看他时有晶莹的光。
青年背脊很宽,却还有少年人的嶙峋。短发有些乱的散着, 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静静绕到副驾门外, 轻轻敲了敲窗。
李沐阳霍地坐直,茫然的左顾右盼,瞧见陶筝才忙按下开门键。
在她上车后,他有些发窘的道:
“我有点担心你, 就没走, 不知不觉睡着——”
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和鼻头。这个女人从没这样脆弱过, 仿佛下一瞬便会被风吹散。
“陶老师……”李沐阳坐直了身体,揉一揉短发, 担心的看她。
“走吧……”陶筝开口, 声音有点哑, 不想让小朋友太担心, 她朝着他苦涩笑笑。
她就是想抓紧离开这里, 免得陈书宇或者谁追上来, 她不想再跟他们任何人起争执,她已经够丢脸了。
可是,去哪里呢?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想了想才转头说:“我想回家。”
自己那个小窝。
……
李沐阳看着陶筝给的地址,并非公司附近那个她与陈书宇共同生活的房子,而是另一个区里的另一栋。
他脚踩着油门,心跟着车在飞。
陶筝搬出来了,而且虽然还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诸多细节已有了一个指向:她在准备离婚。
像她这样一个人,也许会因为重感情而犹豫许多年。但做事从不糊弄的人,又怎么会糊弄自己的婚姻和人生?
她是个骨子里好强的人,‘差不多’并不能蒙骗她很久。
早晚是要挣脱的。
他早有预感,亦或者是一种期盼。如今,他的美梦好像要成真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他强作镇定,平安将她送到家门口。
他有许多理由可以帮助自己踏进她的家门,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扮演一个英雄的形象。
但看着她无精打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的样子,李沐阳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激动和渴望。
他知道,自己对于她来说哪怕也是位很好的知心朋友,但毕竟是个男人。
双方都清醒的状态,他是无法让她完全放松的对着他敞开心扉、放肆释放情绪的。
面对她仿佛可以任人予取予求的脆弱模样,他很想吻她……释放自己的热烈。
可他只是克制的,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陶老师,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什么都别想,睡一觉。”
“嗯,谢谢你。”陶筝挑眸,勉强自己朝他微笑。
他心被揪紧,在改变主意前,匆忙关上门,大踏步离开。
走出楼栋后,他拨通了戴乐乐的电话。
然后到小区门口等待。
半个小时后,戴乐乐握着手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怎么回事啊?陶筝呢?”她皱起眉,一边喘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陶老师这会儿大概非常需要你。”李沐阳领着她往陶筝所在的单元走。
听完李沐阳关于两人出差归来,碰到陈书宇,之后陶筝失魂落魄离开公婆家的描述,她看他的眼神也在慢慢改变。
站在房门外,戴乐乐盯住李沐阳,好半晌才说:
“这时候,不该是你最应该抓住的时机吗?”
李沐阳愕住,随即了然,戴乐乐也看出他对陶筝的情感了。
爱情和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趁人之危吗?”他哂笑,摇头道:“你敲门吧,我走了。”
“……”戴乐乐见他转身去按电梯,忽然一笑,“你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我让助理发你邮箱了,你回去看一下吧……君子。”
“叮。”电梯门开,李沐阳听到她那声‘君子’,回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她已经按下门铃了。
他忙道一声‘知道了’,便跨进电梯,匆匆按下关门键。
戴乐乐回头看一眼合上的电梯门。
李沐阳是真的在替陶筝考虑,她感受到了他不自私、充满了同理心的关怀。
这小子拥有最宝贵的、真诚的、有温度的爱。
哪怕陶筝正陷在泥沼里,但她竟也有些羡慕呢。
……
……
戴乐乐一进门就拥住了陶筝。
一向强大的带着团队前进的陶筝,垂头在她怀里,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戴乐乐倒了杯水给陶筝,坐在沙发边,看着陶筝蜷缩着喝水,眼神有些涣散,仿佛身体里没有快乐,只有烦心事。
“李沐阳喊我过来,说你现在需要我。”戴乐乐看着陶筝,笑道:“上一次被人叫来陪朋友,还是我初中的时候,好朋友她爸给我打电话,说她晚上自己在家害怕,请我过去陪她。”
“我说你怎么跟及时雨似的忽然出现。”陶筝哭的鼻音极重,一向干练的女人,忽然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反差极大,有点可爱。
“哪是我及时雨啊,是你沐阳爸爸操碎了心啊。”戴乐乐嘴里照样没一句正经话,即便陶筝哭的惨兮兮,她也不忘满嘴跑火车。
“你怎么帮着小朋友占我便宜呢。”陶筝轻轻踹了她一脚。
“哎,你怎么回事?搬出来,这是确定要离了?”戴乐乐想了想,笑道:“咱俩真是同病相怜,我前阵子也是这样自己卷铺盖搬出来,闹着要离婚。”
“我是真离。”陶筝叹口气,瞟戴乐乐一眼,“跟你可不一样。”
“哈哈哈,怎么?现在真离婚这么得意的吗?”戴乐乐凑过去,躺在陶筝腿上,“快说说,你们离到哪一步了?”
“这还有步骤?”陶筝抱着抱枕,想了想,叹息道:“基本上就差扯证了吧,没有什么挽回余地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提的?”
“从开始闹腾,分居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他同意?”
“不同意……”陶筝简单跟戴乐乐说了下自己跟陈书宇这阵子发生的大小事儿。
戴乐乐皱起眉,有些不悦道:
“他就不能多争取下?比如哀求你不要离开他,他无法失去你之类的。或者跟你回忆在一块儿时的幸福时光,还有天天给你买礼物,想尽各种办法讨你欢心……”
“……”陶筝摇了摇头,“他不会。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伸手就有。他脑子里没有求人的概念,也不会求人。”
“……无趣的天之骄子。”戴乐乐撇嘴。
“他只有逻辑,有方法论,没有你说的那些招法。”
“所以只能搬救兵找你爹妈?”
“嗯。”
“他当自己是孙猴子呢?打不过了,就找靠山。”
“哈,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惜对你没用。”
“……”陶筝抿唇。
“不止没用,还起了反作用,他这下子算是玩脱了。”
“本来也没可能破镜重圆了,这样也好,不破不立。”陶筝有气无力道。
“……”戴乐乐仰起头,拉住陶筝的手,轻轻揉搓安慰,“你这样也挺不容易的,不像我,大打出手,是有个事儿爆发出来,逼迫着我要去离婚。你是温水煮青蛙,没有大的矛盾,只是不幸福。很多人就这样被泡一辈子,不幸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熬着熬着也就老了,死了。”
“本来也能捱这样的寂寞,如果不曾看到幸福模糊的模样……”陶筝望着桌上的水杯,忽然说。
“?”戴乐乐挑眼。
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戴乐乐还以为是陶筝在背诵名人名言,可瞧见陶筝的表情,就知道是有感而发了。
“希望能让人疯狂,让人突破极限,变得不一样。我不舍得放弃自己,不舍得这么珍贵的一生,就那样寂寞的过到死。”陶筝苦笑。
日夜颤栗的,她恐惧不幸和寂寞的人生。
渴望幸福的欲望炽烈,她忽视不掉。
她渴望!
渴望得到幸福!
“你看到幸福的模样是什么?”戴乐乐问,他们身边真的有人是幸福的吗?
“本来也有一些幻想,但并不具体。后来在……”陶筝顿住,说到这里才忽然想到,自己看到的幸福,都是李沐阳营造出来的。
日常相处的温馨,畅所欲言的快活,情绪共鸣的美好……
“什么?”戴乐乐追问。
“反正就是在一些人身上看到,的确有人是在过那种令我羡慕的生活的吧。”陶筝喝一口水,停顿了下,才继续道:
“所以就会想,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能?”
“……”戴乐乐点了点头,认真做好一个倾听者。
“小时候不懂事,不明白人生,也不了解婚姻。浑浑噩噩就已婚5年了。
“现在成熟了。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哪怕未来不尽如人意……顾不得了,拼了老命,也要向幸福冲过去!”
陶筝深吸一口气,倾诉的过程,好像也是肯定自己的过程。
那种对未来的恐惧,因亲人不认同而生的痛苦,都得到不少缓解。
伸手摸了摸戴乐乐的头发,眼中有感激。这时候如果自己一个人呆着,难过大概会翻倍。有了陪伴,她感觉好多了。
“哎,咱们别聊过去的事儿了。”戴乐乐一骨碌坐起来,“离婚以后怎么过,你想了没?”
“能有什么怎么过?项目做好,吃好喝好,自由自在的好好生活呗。”陶筝理所当然道。
“那怎么能行?你再想想。”戴乐乐朝她挤眉弄眼。
“报个点心班儿,做做西点,培养点爱好?或者去学滑雪、学滑板之类的?要不学个画画怎么样?以后要是转行当导演,还能画画分镜。”陶筝认真提议。
“啊……当什么导演啊?风吹日晒的,体力活。”戴乐乐摆摆手,“你怎么这么不会享乐呢?”
“?”陶筝疑惑。
“哎,我问你,你多久没有……那个了……”
“?”
“就是……”
“?”
“高-潮过了?”戴乐乐歪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陶筝。
“多久了?”戴乐乐追问。
“得有几年了吧。”陶筝皱眉想想,“也可能从来没有过。”
“哇,听说大比例的女性一生都没有,你可不能这样。”戴乐乐语重心长,“你现在年轻漂亮,还自由。大好的天下,大好的弟弟们,可不能浪费了。”
“哈哈。”陶筝被戴乐乐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你呢?你怎么样?听起来你婚姻中的这部分很不错啊?”
“拉倒吧,老夫老妻了,就是做任务打卡。”戴乐乐一撇嘴,“有时候就想跟郁泽帆说干脆开放式婚姻算了,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但想到他跟别的小姑娘那个吧,我又有点不乐意。要是可以我玩我的,他守身如玉就好了。”
“你争取一下嘛。”陶筝戳她。
“没可能。”戴乐乐负气的高举双臂,重重落下,很锤抱:
“我现在就是靠假-高-潮应付事儿。
“什么是已婚女性的性-生活?可能就是一种可以让你放肆大叫的生活项目。你可以随便喊,怎么喊能把你平时的压力发泄出去,你就怎么喊。
“也就这个时候的大喊大叫,不仅没人觉得你神经病,还会被唯一在场的那个人夸奖,让那个人爽。
“就这么回事。”
“哈哈哈。”陶筝被戴乐乐逗的直笑,“你这套话,我应该记下来,以后写剧本里,借演员之口大放厥词。”
“别别别,我就胡扯。”戴乐乐忙摆手,“不过,你现在可是珍贵的单身时光,你得替我完成我无法完成的梦想。”
“什么?”陶筝问。
“多睡弟弟啊,年轻的,健壮的,热情的,野蛮的,硬邦邦的——”戴乐乐畅想起来停不住。
“干嘛?当女海王啊?”
“海不海王无所谓,帅弟弟是必须得尝尝的,陶筝!”戴乐乐又摆出严肃脸。
“你晚上吃饭了没有?”陶筝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没有,我还真饿了,不过我们的饭就快到了。”戴乐乐道。
“?”陶筝挑眉,“啥饭啊?”
“椰子鸡火锅外卖,豪华套餐。”戴乐乐道。
“这么有远见?你什么时候点的?我怎么没看见你点外卖?”陶筝坐直身体。
戴乐乐不是一直在跟自己聊天吗?也没看见她打开手机app挑菜点单啊。
而且,戴乐乐怎么知道自己馋椰子鸡了?
“……”戴乐乐没吭声,反而转头拿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陶筝。
“怎么了?”陶筝摸了摸脸,是不是她哭的眼睛红肿,丑的不行?
戴乐乐嘶一声,挠挠头,转过身体面对着陶筝盘膝而坐,一本正经问:
“你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 46、亲人
“什么?”陶筝被戴乐乐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的措手不及。
什么叫她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是有什么特大的项目在选人吗?s级IP的男主角?”陶筝问。
“……”戴乐乐认真打量陶筝的表情, 不像是在装傻。
叹气。
心疼那个小小伙子。
“没啥,椰子鸡火锅是他点的。”戴乐乐说罢,敲门声便响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蹬蹬蹬跑到门口接过大包小包, 也不见外,整理了下陶筝的餐桌, 便开始摆阵。
“你家电磁炉在哪儿?”
“碗呢?”
“筷子呢?”
不一会儿功夫, 火锅便架好, 椰汁和鸡汤入锅, 海南文昌鸡冲洗过后往里一倒,大火开烧。
椰子鸡汤咕嘟咕嘟烧开后,戴乐乐开盖撇沫子, 嗅着椰子香气和鸡汤的鲜味, 大声催促陶筝洗好脸了快来吃饭。
直到坐到桌边,就着蘸料开始吃鸡,陶筝脑海里还在回想外卖进门前,戴乐乐说的几句话。
一顿饭两个女人吃的心满意足, 陶筝的坏心情又变得更好了些。
戴乐乐见陶筝也累了, 这才告辞。
……
一个小时后,戴乐乐刚回到家, 就收到了鲜花、水果和一张可爱的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虽然不是陶筝亲手写的,却是陶筝编辑给店家, 嘱咐店家诚意手写:
【谢谢全世界最暖的戴乐乐大姐, 今天我是个虽然伤心, 却有被暖到, 吃饱喝足, 感到幸福、庆幸的人。——爱你的陶筝】
戴乐乐捏着贺卡, 看着一桌子的礼物,心里甜蜜蜜的,像刚谈了一场恰到好处的甜蜜恋爱。
这就是陶筝,不会让你失望的细腻女人。
即便是做朋友,已经如此让人熨帖和快活。
所以李沐阳那样小心翼翼的悄悄爱着,又珍而重之的呵护。
……
……
另一边,陶筝关了手机,打开电脑忙一会儿工作,才洗澡钻进被窝。
她准备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再跟父母好好谈。
快睡着时,她忽然睁开双眼,困意也因为她迷迷糊糊时刚想到的内容而惊散。
黑暗中,她瞪着天花板。
脑袋里全是戴乐乐的话:
“帅弟弟是必须得尝尝的。”
“你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椰子鸡是李沐阳点的。”
戴乐乐的意思,不会是——
……
……
一夜饱睡,第二天早上陶筝煮热鸡蛋敷了敷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班。
李沐阳之前接的戏还没拍完,上午在车墩影视城赶工,来不了公司。
但也发来了微信慰问。
陶筝盯着微信内容,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
拖了半个小时才回复,简单的说了说自己没事儿,让他安心工作。
一上午,她带着团队开了2个会议,项目推进速度不错,质量也佳,继续保持的话,基本上可以在3个月内把剧情全部搞定。
会议结束,Eve写邮件把进度和成品发给周司令,抄送创作部负责人及跟进这个项目的策划人员。
陶筝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立即出门。
开车直奔Eve帮订的法餐厅,她约了爸妈在那里吃午饭。
一家三口人坐在一块儿,头一次气氛如此僵。
陶筝帮爸妈点好菜品,冷菜便开始上。法餐很好吃,但大家吃的大概都有点食不知味。
陶父全程一言不发,陶母也避开了女儿离婚的话题,只说一些如‘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不能熬夜,得保护好身体’‘平时多喝水,少坐多运动’之类的话题,全是叮嘱,都是关切。
陶筝心里憋着难受,又发不出来。母亲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她心里愧疚就越多。
也许父母有不恰当的地方,但大老远折腾过来,发怒也好、难受也好、辛苦和累……都是为了她这个女儿。
饭吃的越饱,她愧疚的情绪就越重。
离开法餐厅,陶筝开车载着父母去酒店取行李。父母已经订好了回西安的机票,这就要走了。
帮父母将行李装上车,她抿唇踟蹰半晌,终于还是开口:
“要不机票改签,爸妈多留几天吧,我请个假,咱们市里市外的玩玩。”
陶母抿唇没说话,转头看向丈夫。
陶父手把着车门,想直接上车,可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回头看向老婆孩子。
“不留了,我家里也有事要办。过年的时候看吧,或者我们两口过来跟你一起过,或者你回西安家里过年,那会儿再聚吧。”
“……对不起,爸。”陶筝听着父亲充满无力感的语气和词句,心里闷的慌,终于也放下拗脾气,软了下来。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陶父一瞪眼,旋即又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粗暴,气焰瞬间低下来,无奈道:“你不用因为我和你妈跑过来,觉得有心理负担。不过来看看,我们也不放心。这种大事儿,你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嗯。”陶筝乖顺的点头。
“上车吧,别耽误了飞机。”陶父说罢收回眼睛,叹着气坐上车。
一路很顺,没有堵车,也没怎么遇到红灯。帮父母取好票后,陶筝拎着东西送父母去安检口。
陶父这才忽然掏出一张纸给她,“收着吧,你爹也算没白来一趟。”
“?”陶筝疑惑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手里的纸。
拆开后,她盯着上面的【财产分割协议】六个大字,愕然抬头。
“昨天你走后,我和你妈还是在他们家吃的晚饭。饭后我就跟他把这个事儿掰扯明白了,到时候你肯定不好意思跟他争,不如我来做这个事儿。
“他挺痛快的,我要求的基本都满足了,让他列你们的共同财产,他也没含糊。”
陶父指指她手里的协议,“基本上是最合适的分割方法了,你看着要是没问题,就也签了吧。
“下面的公证人,就是我们两方老人,肯定赖不了。”
陶筝握着协议,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泛红。
陶父看着女儿的样子,心里也发酸,他拍拍女儿肩膀,无奈道:
“你要是觉得离了好,那就抓紧吧,别影响开始新生活。到时候断的干净点,别整什么还当朋友那套,电话都删了,微信也拉黑,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谢谢爸。”陶筝嗓子发紧。
“你自己那房子住的小不小?”陶父问。
“不小。”
“要是小,就跟爸妈说,西安那套给你买的房子,估计你也不会回来住了。卖了,你再上海买个大的。”
“不用,我就一个人,住的挺好。”陶筝抽了抽鼻子。
“……”陶父跟陶筝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和缓道:“行了,回去吧。”
“爸——”陶筝又开始不舍。
“哭什么,让你妈看着难受。”
“以后,爸就是那个女儿离了婚的陶青山了。”陶筝不想让父母受自己的累。
“嗤。”陶父哼一声,“那些名声都是虚的,你爹要是在意这些东西,也就不是现在这个陶青山了。你自己怎么活的开心,你就怎么活,你爹就在乎这个,这才叫务实。”
“……嗯。”陶筝两串眼泪终于留下来。
“纸。”陶父转身跟媳妇要面纸。
陶母一边擦自己的眼泪,一边抽了张纸给丈夫。
“擦擦。”陶父将面纸塞女儿手里,动作仍显得有些粗鲁,含的却全是父爱和铁汉的柔情,“自己选的路,不幸福可不行。”
“我知道了。”陶筝点点头。
陶父又想唠叨,转头看了眼安检口,到底什么都没说,拉着陶母便往安检口走,只转头轰女儿:“回去工作吧,过年回家再说,到时候乐乐呵呵的就行。”
“嗯。”陶筝跟着爸妈到栏障前,直看着父母排着队消失在安检门后,才离开。
回程路上等红灯时,她看了眼微信,有几条妈妈的未读:
【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一趟要是说了啥伤你心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昨天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自己在那儿抹眼泪,我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也没见他哭过。他怕你过的不幸福,怕你不开心。他现在也护不着你了,怕你受欺负,他难受。】
陶筝眼睫瞬间湿润,泪水哗啦啦的流。
绿灯亮起,她抹一把眼睛,松开刹车,开右转向灯拐向路边,双闪停车,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
情绪发泄过了,她又拿起手机,看见妈妈发来的新信息:
【我们登机了,你安心吧,我俩都挺好,你也得好好的。】
【那个】
【离了就离了吧,也别难受。你还年轻呢,要是突然一个人过不习惯了,孤单了,你就再找个差不多的谈谈恋爱,当散散心。过两年碰到啥啥都合适的,真的能给你幸福的了,再结婚也不迟。现在三十多岁结婚的也多着呢,别上火,也别着急。】
【你们那个工作环境条件好的男的肯定不少吧,多接触接触,多谈谈恋爱挺好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啥经验也没有,我就担心你吃亏。】
【经常跟我玩的那个你张阿姨,她外甥也在上海,搞金融的,工作应该也在市中心那一块儿。回头我把他微信要来,你们聊聊,吃吃喝喝玩一玩,多交朋友就不孤单了。】
【行了,我不说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吧,爸妈都支持你。】
【要起飞了,我关机了,你多照顾自己身体。】
陶筝看着一向老实贤惠的妈妈发来这一大堆先锋发言,哭笑不得。
又觉得心口酸软,又想笑。
哭也哭过了,难受也难受过了,她这会儿居然觉得心情还不错。
又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她没往公司赶,直接开车拐向边上的公园。
找个地方停车后,她裹上围脖便闯进树海中。
工作日下午,公园里人不多,转悠的都是老人。
有的聚做一团学歌,有的找个树荫处独自吹萨克斯,有的老人两两作伴儿在抖空竹,还有的就是遛弯儿……
公园是个让人觉得生活美好的地方,在这里你会看到人类放松的神情,还有属于大自然的宁静和美。
一个小时后,陶筝坐在公园木椅上,仰头看蓝天上缓慢挪行的云。
风吹拂过面颊,她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离婚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 47、妄念
昨夜忽然起了大风, 把霾气吹散了,今日上海天蓝的耀眼。
绿叶油绿油绿的,腊梅娇艳。
空气透亮后, 整个世界的颜色好像都变得灿烂了。
陶筝踩着高跟鞋, 抱着一大捧鲜花,迈着轻快步伐走进办公室。
小白抬头羡慕的望着, 笑道:“谁送的啊?好漂亮!”
“自己送自己。”陶筝爽快作答, 将东西放进办公室后, 又拎着花瓶去接水。
拆了大捧鲜花后, 挑出一半来认真插花,剩下另一半是要拿回家的。
她围着花瓶转了一会儿,满意的将之放在银杏叶圣诞树边。
灿烂的金叶子已经被太阳晒的有些枯萎, 颜色也淡了, 但她还是不舍得丢弃。
“陶老师,发行那边给反馈了,说咱们的项目平台已经定级别了,现在正在谈价钱, 这星期周司令会亲自去跟平台谈。a+级别, 平台对内容的评价很高,现在的问题就是:第一没有大明星自带粉丝, 第二咱们是原创项目,没s级原著作品自带书粉可以直接转化为观众。”
Eve站在陶筝办公室门口, 说完又道:
“还有, 发行那边希望咱们项目能1月开机, 制片人回复希望1月开。一个是所有演员的档期都集中在年后, 如果我们也年后开机, 那就会很难敲好演员, 竞争太激烈。第二个就是平台那边也希望错开档期,不然他们买的项目都是2月开机,往四五月或者暑期档塞,他们很难拍片。”
“下个月开机?”陶筝眉头皱起,放下鲜花转头问:“我们前三集剧本,周司令和创作部的反馈怎么样?”
“周司令直接过稿了,创作部那边也没问题,然后跟我要咱们前15集分集。”
“分集你整理好发那边吧。”陶筝靠着办公桌,想了会儿,才又道:
“现在都已经10号了,到1月份,我们最快也只能写出十几集剧本。这部剧初定剧本集数30,一集一万到两万的字数……要写完怎么也要1月底。
“如果1月开机,我得在10天内把分集全写完……”
“我昨天发你的前8集分集,你修整好了吗?”挠了挠头,陶筝走到办公室门口,交代Eve。
“修整好了,刚邮件发你了,抄送的小白姐和小高老师。”Eve道。
“好。”陶筝点头,又看向小高:“小高老师,第4第5集剧本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这就发你。”小高抬头道。
“行,后面的分集Eve也发你了,你跟小白姐继续往后写吧。”陶筝说罢,转头回到办公桌后,准备接收小高的剧本,进行精修。
她得尽快拟定好接下来一个月内的时间安排,做好1月开机的准备。
“小白姐,下午创作部的会,你去开吧。”陶筝走到白板前,刷刷刷开始排时间,安排完下午的会,又对小高道:
“小高老师,你啥也别干了,就坐那儿写剧本吧,你和小白姐抓紧把第6.7.8集剧本写出来。”
“好。”小高焦头烂额道。
“Eve你下午陪我去学校见约好的年轻老师,采集素材。”陶筝深吸一口气,她也有点浮躁。
“不行啊陶老师,我下午要去听发行部的会,前天你就定了的。”Eve抬起头。
“……”陶筝肩膀一垮,人不够用啊。
“我跟李沐阳说过了,陶老师,他今天下午赶回来陪你去,给你做会议记录,回来后他会负责整理好谈话内容发邮件。”Eve道。
“……他下午没戏要拍?”陶筝柳眉微颦。
“他没有。”Eve看了下表,“他11点半就能赶回来,再1个小时,快了。”
陶筝转头开口想追问一些细节,但对上Eve疑惑的眼睛后,她还是话锋一转,“行。”
说罢,陶筝回到办公室,又在白板上记录了一些工作。
项目一旦开始倒计时,紧迫感就来了,恐怕连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陶筝正对着电脑写第9集分集,周司令忽然打来电话:“1月开机,过年期间休息几天,年前年后的档期拍完,你这边怎么样?有压力吗?”
“压力当然有,扛呗。”不等周司令要求,陶筝就主动道:
“周司令放心吧,我有丰富的救火经验,25号前我把分集全写完发给制片,方便那边提前预定拍摄场地,安排服化道。”
“陶老师靠谱啊,那多的我就不说了,辛苦你。”周司令语气格外客气。
“应该的。”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帮你披荆斩棘。”
“披荆斩棘的编剧啊。”
“哈哈哈哈。”
“那我继续去写分集了,周司令。”陶筝没多跟周司令寒暄,做完有效沟通,便客客气气的挂了电话。
手机往边上一丢,她头也没抬,盯回电脑,继续刚才正写着的句子。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沐阳站在陶筝办公室门口,偷偷探头。
瞧见陶筝心情似乎很平静,眼睛不红,也没有楚楚可怜的神态,这才放心。
随即又瞧见被晒蔫了却仍保留在桌上的圣诞树银杏叶堆,他唇角一挑,转身拐回自己办公桌前。
打开电脑后,他干劲满满的对Eve道:“有什么我能做的文案工作没?我帮你做。”
“太好了,大善人,剧本你帮我校对一下吧。”Eve立即将小高老师新写出来的内容发给李沐阳。
李沐阳开开心心的接收文档,神采奕奕的审稿校对。
20分钟后便高效完成,发还给Eve后,又道:“还有没?”
Eve点击接收键后,挑眸疑惑望向李沐阳。
咋滴?
陶老师向他表白了不成?他这么兴高采烈干什么?
“你捡到钱了?”Eve伸出手,“见面分一半。”
“没有。”李沐阳白她一眼,“机会难得,一会儿我反悔了,可没人帮你干活了。”
“……”Eve拿眼睛上下扫他一圈儿,又转头看向陶筝办公室,没看出啥不对劲,这才道:“那这个PPT你帮我审读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吧。”
“发我。”李沐阳利落道。
昨天戴乐乐离开陶筝家,就给他打了电话,别的没说,只一句话:陶筝在推进离婚手续。
那之后,他情绪就一路走高,持续到现在,早饭他都多吃了根油条。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别人跟他借钱,他说不定都会同意。
十二点时,大家终于感觉到饿了,即便工作还有很多,也不得不抬屁股。
陶筝伸个懒腰,倾身嗅了嗅桌上鲜花的香气,起身走到门口,敲敲门框,“走了,不能又让牛产奶,又不给牛吃草。吃饭了吃饭了。”
“光吃草恐怕顶不住啊。”小高抬头哀嚎,抹一把脸,胡子拉碴。昨晚上洗澡的时候就想好好剃下胡子来着,结果出了浴室就开始写剧本,完全忘记了剃胡子的事儿。
“肯定不能让你们吃草,走吧,去三川吃雪花牛,管饱。”陶筝双腿交叉靠着墙,拽拽道。
“立马走!”小高ctrl+s存好档,一拍桌子站起身,雪花牛肉他可以!
李沐阳将揣着电脑的双肩包一背,率先跟在陶筝身后往外走。本来就青春俊朗的年轻人,背上书包,更像大学生了。
配上他今天的神采奕奕,整个人阳光又美好,如朝阳般惹眼。
陶筝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青年敏锐的察觉到她视线,笑容更炽热,就差摇尾巴表达开心好情绪了。
她一直在审视他,如今对上这样开朗的表情,也不自觉被感染,忍俊不禁。
一行5个人都在压力中找到了能令自己开心的力量源泉,或者是美食,或者是解脱,或者是爱情。
于是走出工作室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前Eve从卫生间出来,迎上的便是这样的5个人,她觉得自己像一片见不得光的污渍,想缩回黑暗,偏偏狭路相逢,只能硬挺着往前走,眼神却躲闪。
张褒老师的项目,因为平台那边一个意见,要做近十集内容的大修,全团队情绪都低落。
早上张褒心气不顺,又当着团队其他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训斥工作不当。
她已经每天熬夜,力求尽善尽美了。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还整日紧张忐忑怕挨训……她真的尽力了,为什么还是看她不顺眼?!
与陶筝一行人擦肩而过后,前Eve忽然想到以前在陶老师身边工作时的场景,她咬咬牙,停步唤了一声。
陶筝回头,客气的应了声‘嗨’。
前Eve的勇气很短,她怕再等一会儿,自己就不敢开口了,干脆一步上前,忍着羞耻开口:“陶老师,我还能回你工作室吗?”
“……”陶筝怔了下,回眸一眼,见小高他们似乎若无其事朝前走,实际上都支着耳朵在听。
念头电转,她问:“在张老师那边做的不开心吗?”
前Eve点头,想起这月余的委屈,只觉得后悔。
“陶老师,我那会儿真的不是自己想过去的,当时张褒老师跟HR要人,我忽然被点名,也没办法拒绝。”她眼中满是恳切,“您现在项目正大步推进,一定很缺人,您跟HR说,再把我要回去好吗?”
陶筝几乎就要心软,大概只有2秒钟,她就又硬下心肠。
面前的人想的太美了。
让她陶筝去要人,得罪人的事她在做,前Eve只要做出随波逐流的无奈模样,就能完美脱身。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得有失,想这样只自己占便宜,亏都让别人吃,最终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职场里干了这么多年的人,谁也不是傻子。
“我这边只缺助理编剧,不缺助理了。”陶筝看着前Eve肩膀跨下去,只淡淡笑笑,便转身追上小高几人。
“陶老师,你拒绝她了啊。”小高探头瞧见前Eve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就猜到陶筝没答应。
“我的团队里,只能有一个Eve。”陶筝柳眉微挑,隐约展现出她外柔内刚的特质。
Eve林馥抿唇一笑,应道:“一山难容二Eve,陶老师已经有我了!”
“是啊,陶老师已经有最好的Eve了。”小白笑着做捧哏。
一行人出了公司,陶筝慢悠悠落在后面,李沐阳没有回头,但长腿却不自觉开始迈小步,直到慢慢与陶筝并肩。
过人行道时,小高三人赶在最后几秒穿过去,独留下陶筝和李沐阳没来得及,只好等下一次绿灯。
陶筝余光扫了下背着大书包的李沐阳,总觉得他像个喜怒全形于色的少年人,单纯、真诚、热忱。
戴乐乐说的话,她实在很难联想到一块儿,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呢?
“陶老师现在这么缺人,为什么拒绝Eve?”李沐阳有些好奇的问,在他看来,陶筝不是个会因为赌气而做决定的人。
那句‘我团队里只容得下一个Eve’应该不过是玩笑话吧。
“这有什么为啥的,咱们这又不是说走就能走,说进就能进。那个Eve又不是祖宗,还能什么事儿都惯着她?”陶筝理所当然道。
李沐阳一脸认真的盯着她,并不接受她这个回答。
陶筝被他盯到红灯转绿灯,终于无奈投降,一边拍他背一把,带着他过马路,一边耐下性子认真解释道:
“林馥是在上一个Eve调去张褒办公室后,临危受命进的咱们团队。
“那会儿立项还没成功,她入职就开始跟着咱们熬夜打稿,一点怨言没有,认认真真干工作。
“现在我如果把上一个Eve调回来,我要怎么处理两个Eve的关系?
“林馥会怎么想?她付出那么多,又讲义气又认真,凭什么前一个Eve跟她一样职位,甚至因为进入公司的时间更早,工资也更高。
“这对林馥不公平。
“会打击林馥的积极性,好人得到不公平的待遇,信念会坍塌。
“你对坏人的仁慈,有时候是对好人的残忍。
“我不想这样。
“团队气氛是很重要的,团队里每个人都有归属感和信念感也很重要,众志成城。
“所以我不能调上一个Eve回来,的确不是因为不想惯着她那么简单,我有一整套现实的考量。
“要竭尽所能的保护团队气氛,要保护团队成员的心态和信念。”
陶筝转头看一眼李沐阳,认真的指向自己胸口:
“这是我这个负责人,必须考虑到,也必须做到的。”
李沐阳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眉帖眼顺,唇角似有若无挂着笑意。
他眸子似胶在她脸上一般,一瞬不瞬。
“看我干什么?看路。”她佯怒。
“陶老师真棒。”他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幽沉沉的,带着叹息般的语气。
“又夸我?”她笑。
“想当好人不难。可拥有这样的智慧,有玩弄他人的能力,却还保持着同情心,维护公正,抱有善意,就不那么容易了。”李沐阳又朝她看过来。
“看路。”陶筝忽然有些面热,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本能斥他,怕他看到自己的神色,会有遐想。
“……”李沐阳忙硬生生将视线转回前方,不敢再盯她。
…
陶筝和李沐阳赶到餐厅,脱了鞋在服务员引领下走进包间时,小白正在分享一些恋爱观察小技巧。
“当一群人大笑时,人会看相自己喜欢的人。”小白信誓旦旦道。
“这里。”Eve看见陶筝和李沐阳,立即扬手招呼他们就座。
位置正好是挨着的。
李沐阳坐下后,对这个位置的安排十分满意。
坐他另一边的Eve忽然凑头过来,低声道:“我专门帮你和陶老师留的位置,紧挨着。”
说罢,Eve乍开左手,逼的李沐阳不得不又朝着陶筝靠了靠。
“?”他有些心虚的转头看Eve。
Eve斜眼朝他挑了挑眉,便润滑的转回小白姐的话题:“这不对吧小白姐,大家一起笑的时候,我眼睛总归是睁着的,肯定要看什么人,比如现在你坐我对面,我正好看你,你不能说我就喜欢你吧?”
“这是有心理学依据的。”小白严肃道:“现场有你喜欢的人,你肯定倾向于关心他的状态,要去看这个人的表情,看他的笑容的。”
“那我下次要闭着眼睛笑,免得被别人误会。”Eve毫不客气的调侃。
“臭丫头喜欢抬杠是不是?”小白姐炸毛道。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大家被逗笑。
Eve立即指着小白嚷嚷道:“你看,你笑的时候在看我,小白姐肯定喜欢我。啊啊啊,小高老师你看到没?小白姐喜欢的是我!”
漂亮的食物开始上桌,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肉。
李沐阳一直没有机会跟陶筝‘私聊’,但只是坐在她身边,已经让他生出一种占有般的快-感——占有最靠近她的位置,也是一种占有。
“哪有空去理发店啊,先留着吧,等咱们项目做完了,我再去把它理成短发。”小高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的小辫子。
“挺好看的啊,回头可以披散着,发顶扎个发髻,多有味道啊。”小白还挺喜欢的。
“不行不行,太危险。”小高摆手。
“?”小白。
“?”Eve。
“?”陶筝。
“?”李沐阳。
见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引出好奇心,小高才心满意足开口:
“别提了,我今天来公司的时候,坐电梯,遇到5楼健身房的老外教练。
“真不怕冷,穿个跨栏背心,露出胳膊,肌肉很发达,肌肉这个地方,纹了个美女。
“巧了,它这地方长了个痘痘,正好在纹的美女的脸上。我看着好笑,就盯着多看了几眼,正琢磨着要不要偷拍下来,回头跟小白分享这个搞笑的发现,忽然头顶一凛,抬头才发现自己偷看被抓包。
“那老外正转头盯我呢,见我抬头,还很善意、很温柔的朝我笑,就那意思大概是没关系,你看吧,我不拦着你。
“但是吧,我再看他那纹身的时候,我就发现他那块儿肌肉鼓起来了,你们理解吗?他tm以为我在偷看他的肌肉,我艹,他以为我眼馋他的肉i体!”
小高老师崩溃的捂住脸,在大家笑声中,他继续道:
“他专门鼓起肌肉给我看,让我看个够。可把我难受坏了,这我还没法解释。
“后来电梯里进人,他还特别绅士的站在我前面,帮我挡人潮。我现在都成1号天菜了?回头项目做完我非得把头发剃成寸头不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后来呢?”Eve好奇心旺盛的刨根问底。
“后来那老外楼层到了,下楼前还转头问我微信号,我假装听不懂英语,硬推辞掉了。”小高老师一脸无奈道。
“哈哈哈!”Eve笑的前仰后合。
其他人一想到小高老师被gay误会后腻歪又百口莫辩的样子,也笑的停不下来。
李沐阳看向陶筝,本以为会看到她粉扑扑的、灿烂的、笑着的侧脸,但并没有。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
心里一凛,一团火直窜出李沐阳天灵盖。
小白姐饭前的话犹在耳边——
当一群人大笑,人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 48、似有所觉
这一顿饭, 肉也好,酒也好,可李沐阳心猿意马, 没能细细品这美味。
感情原来不能放纵, 它夺舍主人,让其身心失控。
因为席上喝了酒, 陶筝没有开车, 带着有些走神的李沐阳去打车。
“身体不舒服吗?”见他眼神有些空, 陶筝转头关心他。
“没有。”李沐阳忙收神。
“饭困?”
“没有没有。”他深吸一口气, 打起精神。
“走,先请你喝咖啡吧。”陶筝转身又拐回大厦,直奔一层星巴克。
半个小时后, 两人一人一杯星巴克, 加李沐阳手里拎着的10杯,在张老师的接引下,坐在了小学5年级教师办公室里。
“我们的故事里有一个配角的职业是教师,而且不仅她是教师, 她的父亲母亲也都是教师。”陶筝捧着咖啡杯, 态度谦逊,负责与受访者沟通。
李沐阳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打开文档,啪啪啪负责记录。
“教师世家。”受访的语文老师笑了笑, “那他们家教师味肯定纯。”
“哈哈哈, 是。我们就是有点拿不准这个味儿, 所以要拜托张老师了。”陶筝准备了很多问题, 今天非得采集到足够多细节不可。
时间紧迫, 她恐怕也没有时间采访太多老师。
“行啊, 我今天下午没课,你们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我们这个职业,也难得有表达和诉苦的机会,哈哈。”张老师笑容很爽朗,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两个人于是畅聊起来,张老师很健谈,知无不言,常常一个问题能从他口中牵出许多有趣的小故事。
陶筝如获至宝,谈兴越来越盛。
“前阵子,我们学校返聘了一位老教师,教数学的。
“退休8个月后回来的。
“我们惊异的发现,她回来后,多了个技能,就是成了个老中医。
“我们全办公室的老师都请她帮忙诊过脉,谁谁肾不好,不能再憋尿了;谁谁肝不好,再熬夜就很危险了;谁谁上呼吸道的慢性病不能再忽视了,得去医院好好看看……诊脉完,说的头头是道。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爱围着她,免费的老中医,都敬着重着哄着,后来连学生都知道了,还有家长慕名而来看诊的。
“她人也很好,虽然常常抱怨不想给大家诊脉了,太累了,但得空的时候,有跑过来求诊脉的学生,她都不拒绝。
“基本上你就看吧,只要她没课,身边肯定围着人,热热闹闹的,众星捧月。”
“有点能耐还是好啊。”陶筝感慨。
“哈哈哈。”张老师忽然笑起来,眼神似有内情。
“怎么?”陶筝挑眉探问。
“后来你猜怎么着。”
张老师忽然感慨起来,叹口气后继续道:
“我们当老师的,不仅有身体上的职业病,也有心理上的职业病啊。
“干一辈子老师,习惯了一直管着几十上百的人,手上也算握着不轻的权利了,被学生们尊重、被学生们害怕这些就不说了,哪年毕业生不给你写贺卡啊。就算人缘差的,每一届也有好几个心头好学生,毕业后给邮寄礼物的,每年放假都回学校探望的也常有。
“可一退休,身边忽然就清静了,没有压力和烦心事,但也寂寞孤单的受不了。
“这位老教师退休后,自己在家,常常是忽然就开始流泪了,她就想尽办法要在社区里跟其他退休的老太太们处好关系,但她现在不是老师了,这些老太太们也不是她的学生,人家跟她不熟,也不尊重她敬仰她,相处模式她又不习惯了。
“后来,她想了个办法——”
说到这里,张老师声音拉长,开始卖关子。
陶筝和李沐阳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齐齐问询:“怎么?”
张老师见听众反馈这么好,脸上露出得意神情,笑道:
“她就假装自己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个老中医,会问脉看诊。”
“装的呀?”陶筝不敢置信。
“嗯,靠了解别人的生活习惯,加上几十年积累的生活经验之类的,就连蒙带骗,她反正不开药,就说让你好好保养身体,也没出啥事儿。但身边人的确都开始尊重她,无论学生也好,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好,同事们也好,谁都围着她。”
说到这里,张老师的语气里又透出苦涩,隐约含着他对自己未来退休生活的忧虑:
“她就是怕寂寞,也怕别人不尊重她。”
陶筝沉默了下,瞬间被代入到张老师的情绪里。
这个返聘老教师的形象,逐渐在她脑内被构建成生动的角色,开始缠绕进她原本的故事,与她原本的角色们发生互动,碰撞出剧情,有了些令她灵感澎湃的火花。
采风一坐就是一下午,陶筝二人跟学生们一块儿放学。
作别张老师离校时,陶筝转眼看看四周背着书包,在老师们引领下往外走的小学生们,再看看背着双肩背电脑包的李沐阳,忍不住的笑:
“你也放学啦?爸爸妈妈来接你,还是爷爷奶奶接啊?”
李沐阳颠了颠书包,认真道:“姐姐来接的。”
“噗!”陶筝被逗笑,眼睛弯弯的望着他。
夕阳斜洒,青年满面春光,眼神炯炯,里面也含着笑意,回望她时轻轻眨眼,长睫毛呼扇一下。
陶筝心里仿佛被扇进暖风,绵柔和煦,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出了校门,都是家长按照不同班级排队等着接孩子。
走远一点有一条小路,路边全是推车的小摊,各色小食应有尽有。
坐了一下午,陶筝早就饿了。嗅到从那边来的风里美食的味道,她立即鼓动李沐阳一块儿去吃路边摊。
李沐阳千依百顺,当即答应。
“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吃最好吃吗?”陶筝回头,老神在在的问。
“小学门口?”李沐阳看了看四周,这很好猜啊。
“对了。”陶筝朝他竖了竖拇指,用力点头表示对这个答案的郑重。
闯进小巷,陶筝和李沐阳涌入一群小学生中,跟孩子们一起朝着各种推车内的美食探头探脑。
糖葫芦、烤串、炸串、糕点、章鱼烧、烤冷面、煎饼果子、臭豆腐……应有尽有!
所有令小学生流口水的食物,两人都一买一堆,没有丝毫小学生挑选时的谨慎与纠结,突出一个字‘豪’。
简直是小学生中的花钱王者。令来来往往的小学生们羡慕到眼里冒星星!
太厉害了,好想当想吃多少章鱼烧就吃多少章鱼烧的大人啊!
陶筝对上小孩子们巴望他们的眼神,油然而生出些许优越感来。
碾压小学生的自由和潇洒,居然也能让她感到快活幸福。
她一边嫌弃自己没出息,一边还是遮掩不住畅吃的豪气。
李沐阳也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情绪,攥着10串肉肉、烤面筋等美食,凑到陶筝耳边小声炫耀:
“这些小朋友们心里一定在想:哇!这个人怎么这么有钱?我长大一定也要像他一样有钱!糖葫芦买两串吃一串扔一串,烤面筋买十串,吃不下也没事,就是玩儿!”
“哈哈,不要低估小学生,现在的孩子可聪明了。”陶筝目光扫视在腰边乱窜的孩子们,居然觉得很可爱。她是不是到年纪了?以前她可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李沐阳挑眉睥睨‘众生’,仍有豪气:“快乐啊,衣锦还乡,王者归来,美梦成真。”
陶筝被他坦率的得意逗笑,明明自己跟他一样,嘴上偏偏忍不住要嘲他:“我真没想到。”
“怎么?”李沐阳一边撸串,一边疑惑问她。
“你的梦想居然是血虐小学生。”陶筝大手一挥,买下10串糖葫芦。
“哈哈哈哈哈,见笑!”李沐阳捋了下短发,脸上有少年人的朝气。
“你买那么多糖葫芦干嘛?吃1串,扔9串?”李沐阳见老板将一把糖葫芦递给她,张大嘴巴问。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实干派。
“噗。”陶筝被逗笑,“我有病啊?”
“?”
“我请客。”她挑眉,随即朝身边眼巴巴想吃糖葫芦的小学生们道:“这位大哥哥请大家吃糖葫芦,他是大明星,很有钱的,都是刚买的,我们不是坏人哦,来来来~”
虽然有防备心特别重,或者特别害羞的小朋友没有凑过来,但也有亲眼看到陶筝买糖葫芦的小学生愿意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很快,她手里的糖葫芦就送走了,收获无数‘谢谢姐姐’‘谢谢漂亮姐姐’‘谢谢哥哥姐姐’的甜糯可爱回馈。
陶筝身心满足,手里攥着、手腕挂着各种美食,跟李沐阳并肩边吃边溜达出小巷。
工作结束,他们也没急事了,手上又一堆食物待吃,干脆一边吃一边散步逛街。
上海真是一座漂亮的城,街角处处是景,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时尚好看,傍晚彩灯依次亮起,气氛十足。
在夜生活到来前的傍晚,陶筝和李沐阳迎着夕阳,抓住昼夜交替前的短暂时光,享受童年才有的快乐。
他们吃的不亦乐乎,眼角唇边都是偷得浮生之乐的雀跃。
待手里冲动消费的食物都吃光,他们已经走出两公里。
垃圾丢入垃圾桶,陶筝拍拍手,准备打车回公司加班,把下午积攒的故事和灵感都消化成有效剧情,融入到剧本中。
她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余光扫见李沐阳忽然驻足路边,没有跟上来。
转头望他,见青年盯着绿化带里的某处,一动不动。
她才要招手喊他,衣着时尚整洁的高大青年忽然一脚踩进绿植中,还贼兮兮仿佛怕被指责损坏绿植的左顾右盼两眼。见没什么人关注,他立即穿过灌木,跑到树下,蹲身快速将什么东西收入指间,然后又快速折返。
衣裳裤子鞋上都沾了木屑、草屑,方才低头时,外套帽子里还落了片梧桐叶。
好好一个帅小伙,一进一出就搞的有些邋遢狼狈了。
李沐阳跑回步行道上后,伸手在身上拍拍打打,掸落自己看的到的木屑草叶后,他立即直起身朝她望。
对上陶筝视线后便是灿然一笑,摇摇晃晃大步走回她面前。
“干嘛去了?”陶筝仰头,心跳莫名加速。
“给。”他献宝般伸出右手,指尖捏着片红艳艳的枫叶。
“特别完整特别漂亮吧?”他递给她,“可以当书签,还能放在你那堆银杏叶子里,丰富下色彩。”
陶筝不可思议的盯一眼他手里的枫叶,又仰头盯一眼他。
像个孩子一样傻气。
像个孩子一样浪漫。
接过叶片。
他那么珍重的送她,她也珍重的捏在手里,认真欣赏他所说的完整的漂亮。
再抬头,见他还在看她,似在打量她收到礼物时的表情,想要汲取一些她的喜悦,作为他送礼的回馈。
陶筝感受到这种期待,无法拒绝他的期待,下意识般便回了个很快活的笑容,“谢谢,我拿回去做书签。”
“好主意。”他立即认可。
陶筝又扫他一眼,回馈善意而生的笑容,变成了忍俊不禁。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可爱?
脑海中忽然浮现刚开始跟陈书宇约会时,有那么一天,他赶来时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头上却一股青草味,还有草屑。
那时他说他看到草坪很美,没忍住,就在上面躺着晒了会儿太阳。
她觉得反差萌,很喜欢。
现如今,李沐阳也是这样,衣着光鲜,笑的阳光帅气,却不知道自己短发上沾着木屑,帽子上落着片枯叶。
像刚从草叶堆里打滚回来似的。
也反差萌,也很招人喜欢。
可又不一样。
陶筝嘴唇渐渐抿直,掏出手机打车,敛去眸中情绪。
是不一样。
陈书宇沾到草屑,是因为他自己贪恋草坪的美和阳光的暖,与她无关。
可李沐阳沾的木屑,却是因他要为她取一片枫叶。
她手指捏着叶茎,打到车后抬起头,笑着对他说:
“我回去加班,你一起吗?”
他毫不犹豫点头,“我回去把下午记录的东西,整理好了发你邮箱。”
“好。”陶筝点头,看他的目光里藏着审视和一些不一样的光。
车到,陶筝走过去,李沐阳帮她拉开后车门,才自己去坐副驾。
陶筝盯着他坐在副驾上的背影,目光描摹他耳朵和肩膀的轮廓,笑容慢慢收敛。
她垂眸,睫毛轻颤,微微发怔。
? 49、被爱
夜幕降临, 陶筝和李沐阳回公司加班。
他们俩一进工作室,全员齐了——大家都在。
4份披萨和几包鸡翅、几杯咖啡,就是大家今晚的加班餐了。
饭后, 陶筝将自己下午想到的东西写在白板上, 开始专心推演和连线。
慢慢的,剧情逐渐展现, 每个人物从各自的点出发, 又都回归到主线, 然后悄悄绽放自己的光彩。
待李沐阳将下午的所有细节都整理好后, 陶筝跟着文档内容,修订下白板上的粗纲,补充上细节, 应该就可以了。
记号笔在白板上落下最后一划, 她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晃晃悠悠往外走。
上过洗手间,陶筝考虑要不要去大厦外面走一走,透透气。结果迎面正遇到风风火火的戴乐乐。
戴总监一瞧见陶筝就挽着她手臂往外拐带, “加班累了不?走, 跟我去楼下看热闹,醒醒神儿。”
她眼睛睁的溜圆, 压低声音说完,就不再开口, 只兴奋的拽着陶筝快步走, 一副怕错过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陶筝问。
“嘘。”戴乐乐摇头, 直到进了电梯, 才小声说:“从你那儿调到张褒老师工作室的那个Eve, 跟公司举报张褒老师的副编剧性-骚-扰她, 要求那男编剧道歉。而且她要离职,让公司给她N+2做补偿,不然就去仲裁,然后把事情闹大。派胜哪丢的起这个人,张褒团队里有个性-骚-扰垃圾的话,她的项目也会受影响,HR吓坏了,抓紧去调监控。”
“!”陶筝不敢置信的瞠目,怎么闹成这样?
“我听说张褒把她调到自己团队后,交给她的任务她根本胜任不了。团队也没空间和时间给她成长,她就一直咬牙忍着,但跟团队的冲突还是越来越严重。”
戴乐乐一吐槽就是一大堆:
“之前HR和张褒老师都问过她能不能干,她都说能干。HR担心你不愿意放人,怕你芥蒂,所以压根儿没问你关于那个Eve的实力,就根据你历往对Eve的评价,自行推断Eve可以。这些人做事都存侥幸心理,一个个的就想着把窟窿填上就行,抓紧糊弄了事。
“那个Eve呢,好高骛远,想要的太多,自己根本匹配不上,能好就有鬼了,这个世界在某些时候是很公平的,不考虑实际情况的攀高,是会摔的很痛的。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偏偏很多人没有。”
“性-骚-扰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陶筝皱眉问。
“假的,那个Eve笑着跟张褒那个副编剧说了,她当时考虑了监控的位置,引着那个副编剧做了一些动作,从监控里看绝对是性-骚-扰现场。她就是故意陷害,酬谢那位副编剧一直以来对她的不尊重和欺辱。”
戴乐乐啧啧道:
“是个投机分子,但也真是个狠人啊。”
“……”陶筝被惊的咋舌。
电梯落到一层,戴乐乐才又道:“HR和张褒团队的BP都在警卫室看监控录像呢。”
“我们去合适吗?”陶筝颦眉,她虽然有些好奇,但这事儿多少跟她有点关系,她是不是应该避个嫌?
“没事儿,张褒又不在。”戴乐乐是削尖了脑袋都要看热闹的人,去是肯定要去的,自己去没意思,多个陶筝陪她一块儿,就好玩多了。
两人一进警卫室,说明情况后,就挤进里面的监控间。
大厦里各公司办公区域是不直播监控内容的,警卫也没有调取权限,HR是拿了公司内部和外部不少权限,才能调取。
发现有人走进来,人事总监Cassi回头扫了一眼,瞧见戴乐乐后表情一僵,但想到监控已看到尾声,实质内容都差不多看完了,便忍住没有发作。
戴乐乐和陶筝都肃着脸,进去后就站在边上,只围观不吭气。
监控没声音,画面中前Eve推了下那副编剧,之后两人似乎争执不休,基本没有什么肢体接触。
戴乐乐皱起眉,嫌弃这部分根本称不上什么有价值的八卦内容。
HR看到这里,瞧了瞧录像时间,又看看手机里拍录下的监控内容都基本ok,便对监管监控的负责人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结束了?”戴乐乐挑眉。
“嗯。”Cassi应声,说罢就要往外走。
陶筝看着监控,忽然想到什么,她拉住Cassi,低声申请:“我能看一下我自己工作室里的监控吗?”
她专门强调了‘我自己工作室’几个字。
Cassi只略想了想便同意,跟负责人沟通过后,对陶筝道:“你自己跟张经理说一下要调取的监控的时间吧。”
“谢谢。”陶筝跟Cassi道谢后,Cassi就带着BP离开了监控室,只剩陶筝、一脸疑惑的戴乐乐,以及负责这一块儿的张经理。
“……”陶筝拿出手机,点进自己朋友圈,在po银杏叶圣诞树的那一条里,找到时间信息——
小圣诞树出现的时间,一定是在前一天所有人离开公司后,第二天保洁阿姨上班之前。
她道出时间区间后,张经理在电脑加密文件里找了一会儿,很快便找到。
鼠标连击,输入密码,点开。
陶筝紧张的攥起拳,眼睛不自觉睁大。
戴乐乐好奇心已经涨到极限,仍忍耐着没有开口细问,只跟陶筝一样,盯紧电脑屏幕。
视频点开,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黑洞洞的、静止的办公室画面。
直到凌晨3点多,灯忽然亮起。
陶筝瞳孔收缩,屏住呼吸——
来了。
青年一步踏进镜头里,抱着一大捧银杏叶,走到自己桌边。呼啦啦全数洒下,摊开,然后坐在桌边,心无旁骛的挑挑拣拣,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做着什么格外神圣了不得的事。
陶筝盯着屏幕,表情失调,不知该以怎样的神态去应对。
戴乐乐看着屏幕里的李沐阳认真做手工,心里开始猜测,她时不时瞟一眼陶筝,只见到对方肃着脸,似乎无喜无悲,只是仔细打量陶筝双眼时,才能看到那双清凌凌双眸中隐有暗潮。
陶筝静静看李沐阳做手工,直到戴乐乐戳她,才发现已经看了13分钟。
她忙手动拉快进度条,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四十分钟……
待青年终于笨手笨脚做好,又捧着欣赏了好一会儿,傻乎乎的在办公室里憨笑。大半夜里,那画面明明甜蜜,却又透着点诡异。
戴乐乐看的想笑,觉得有趣,心里又痒痒的,猜想这小子是在给谁做手工。
下一瞬,李沐阳便探头探脑的走向陶筝办公室。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踟蹰半晌,才踏进去,在她桌面上选了半天,终于将之摆在右侧。
他又静立好一会儿,让陶筝怀疑视频已暂停。
直到几分钟后,他似乎担心小圣诞树放的位置不够好,走到陶筝电脑椅边,蹲下模拟陶筝坐下的高度和位置,审视了片刻,才觉满意。
视频很模糊,但陶筝还是看到了他的笑容。
那个因为独自一人而毫无压力的放肆笑容,所蕴含的内容过于丰富,盈满了陶筝心房,她左手抵在颈下,轻轻搓揉锁骨,眼神直直望着视频里糊糊的人影。
戴乐乐已经被甜的腻到,她转头看陶筝,发现对方居然仍绷着面孔,像是出了什么严重的大事般,庄重又拘谨。
倒是她这个局外人,笑的一脸灿烂。
陶筝也太坐得住了,如果是她,早关掉视频,冲回去扑住李沐阳了。
她能高兴的立即忘掉自己老公,偏偏陶筝抿着唇,皱着眉,坐的稳稳当当,还在深究监控视频里的内容。
监控里的李沐阳摆好了圣诞树,仍不舍离去,他在银杏叶堆里挑到最漂亮的一片,端端正正摆在陶筝笔记本电脑上。
欢喜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又围着它拍照和走神。
陶筝看到他仰颈大口喝水,喉结随吞咽滚动。
看见他拿硬纸板扇风,仿佛也体会到了他因内心躁动而生的热。
她看着他的傻笑,看着他各种踟蹰又轻快的小动作,心被牵动,干涸皴裂的情感世界氤氲出水汽……进而又变得沉甸甸,让她感到一丝无法承担的潮湿的重压。
这一切太突然了。
最初看到这人居然是李沐阳的震惊,回想过往一切,渐渐接受,渐渐觉得似乎也早有端倪。
然后,这种突然获悉真相的惊讶,不断叠加——
他所有细腻的肢体语言,都在不断不断重复的展现一个信息:他喜欢她。
而且……可能不是随随便便的喜欢。
这种喜欢的程度,恐怕远超她的认知和承受极限。
恐惧,忧虑,感动……甚至还生出许多许多的心疼。
她自己深知,喜欢一个人或许是甜的,但沉默的、隐秘的爱,更多的一定是忐忑、卑微与拉锯割肉般的持续钝痛。
他在做的这一切,原本都没准备被人知悉。只在暗夜独舔这丝甜,这丝落寞。
未必能得到回馈,甚至可能收获满膛创痛。
“……”陶筝无法单纯的只是因为发现自己被人喜欢,而觉得欣喜。
她胸腔也有钝痛。
视频里,清理好留下的痕迹、整理好自己情绪后,李沐阳又起了新的灵感,干脆捧着剩下的金色,将之一片片堆叠在小圣诞树边。
戴乐乐觉得李沐阳以后不当演员了,也能去搞点手艺活,说不定更有前途。
转头打量陶筝,女人眼波已经柔成细腻的雾,嘴唇却仍绷的死紧。
直到李沐阳离开办公室,走出监控范围,陶筝才敛目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谢谢。”站起身,她朝站在门口等她们的张经理道谢,随即关上视频和文件夹,牵着戴乐乐离开。
两人沉默的走到大厦前庭,陶筝站在一层落地窗前,望窗外夜色下往来的人影。
戴乐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在打量陶筝,只偶尔随意望望看看。
好几分钟过去了,戴乐乐终于再耐不住,她胳膊肘轻轻拐了下陶筝手臂,低声问:“你准备怎么办?”
陶筝回神,看一眼戴乐乐,被对方眼中八卦的亮芒逗笑,答道:“装不知道。”
“喂!这么鲜嫩,你现在又自由了,不会要放过吧?”戴乐乐倍感不满。
“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就是一刚毕业的小孩儿。我现在把他怎么样了,过几天他又贪别的新鲜去了,我们俩关系改变,还怎么一起工作?不尴尬吗?”陶筝白她一眼。
“那有什么的,这个时代了,开心就一起玩玩,不开心就换一种方法玩玩,谁都不背负道德压力,不挺好嘛。你心理负担那么重干嘛?李沐阳诶!现在小鲜肉里比他好看的不多啊,貌美条顺还单纯,这么优质的小奶狗啊!”戴乐乐不甘心。
“……”陶筝忍住颦眉的冲动,听着戴乐乐把李沐阳当成个物品一样讨论,随口称他为‘小奶狗’,她居然有点异样的、想要反驳的古怪情绪。
她同理心也过剩了吧。
不该这么敏感的。
缓了一口,她才朝着戴乐乐伸出小指,庄重道:
“你不许拖我后腿啊,今天你也什么都没看到哦~”
“干嘛?”戴乐乐看向她伸出来的小指头。
“拉钩。”陶筝认真道。
“噗!”戴乐乐一下被逗笑,只得伸指勾住陶筝,“嗳,我拿你没办法。”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陶筝步骤齐全的跟戴乐乐拉了钩,这才放心。
戴乐乐笑着拍了下陶筝屁股,“我虽然称不上是个好人,但对朋友绝对讲义气。放心吧,肯定替你保密。”
“我知道。”陶筝真诚点头。
“就是替你可惜。”戴乐乐啧啧不休,好遗憾。
“我才恢复自由,还是让我心无旁骛的放松放松吧。”陶筝抱了抱戴乐乐,拉着她双双回办公室。
戴乐乐耸耸肩,行至陶筝办公室的时候,探头往里看,见李沐阳坐在电脑后,正全心全意的工作。
陶筝这里是比盘丝洞和女儿国都厉害的地方啊,她撩来撩去撩不动的‘李沐阳长老’、‘小御弟哥哥’,进了陶筝工作室,就栽进去了,还是一心一意的暗恋,纯的跟小学生似的,令她咋舌。
拍拍坐怀不乱的陶筝,戴乐乐摇着头,将闪闪发光的耳坠甩的乱摇,踩着猫步走了。
陶筝走进工作室,站在门口悄悄打量李沐阳。
他面前一个星巴克的杯子,一个平板电脑,一个本子。
青年盯一会儿电脑,忽然想到什么很难解的问题般,颦眉低头在本子上通过脑图整理起思路。
一股亲切之情油然而生。
是否每个女孩儿,都曾这样注视一个认真埋头的男孩子?
趁他专注于书本,肆无忌惮的打量,欣赏。从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中,汲取爱的力量?
又是谁这样注视过李沐阳呢?
念头飞转,青年似有所觉,忽然抬头望过来。
陶筝与他对视,浅浅一笑,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直穿而过,走进了自己办公室。
站在办公桌前,她凝视桌边的小圣诞树和银杏叶,微微颦眉,似乎考虑着如何安排它们的归宿。
? 50、灰烬与春芽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 陶筝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周司令跟发行平台的人见了几次面,《李想之死》的条件终于谈妥——
a级项目的价格。
如果播出达到一定数据,再补到s级价格。哪一集数据达到要求, 就哪一集补价。
开始走合同后, 制片这边就不停催陶筝的分集,因为确定了1月12日开机, 他们那边要根据分集去推进工作了。
陶筝开始进入疯狂工作状态, 就像有一把枪顶在太阳穴上, 紧迫至极。
但凡是清醒的时间, 她脑袋里都在运转剧情。
关于李沐阳的情感,她没有时间去理顺,更来不及想如何处理。
圣诞节前一天, 她请了一天假, 跟陈书宇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他状态很糟,几天时间里,整个人瘦了一圈。
婆婆那边也对她诸多不舍,托陈书宇给她捎了礼物, 是她读书时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陶筝客气的道了谢, 克制了自己回礼的冲动,咬牙割裂这份牵挂。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 陶筝情绪也down下来。
“财务交割,我会在3个月内慢慢搞定。”陈书宇的声音迟滞, 失去了往日稳健的利落。
“……”陶筝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 她渐渐放下, 怨恨已淡。
看着他消沉, 心里也被戳的发酸。
“中午, 我请你吃个饭吧。”他眼神透出熹微的期望。
陶筝声音发涩, 但还是说:“不了,我约了同事。”
做决定前她犹豫,可一旦想定了,就不拖泥带水。
“……嗯。”陈书宇眼中最后那一抹光也黯淡了。
他点点头,也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怎么挣扎,只是接受。
陶筝攥着手里的包,手指一下一下的搓捏,指节发白,却找不到话说。
陈书宇垂着眉,盯着她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都不讲话,相对了好半晌。
“一个月后,再一起来取证吧。”陶筝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嗯。”他依旧只回答一个单音节,瘦削的肩膀垮着。
这模样令陶筝无来由涌起愧意,她声音放柔和,提高一点声调道:“陈书宇,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已经这样了,你也打起精神来吧。”
“……”他终于抬起头,眉头却颦起。
“会好的。”她说。
“不会的。”陈书宇声音涩然,再次收敛目光,没有道再见,便沉默的转身,努力迈大步,渐行渐远。
“……”陶筝看着他背影,用力闭眼,用力吸气,用力呼出。也转身,走向另一边。
这天上海没有下雪,傍晚却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
陶筝请戴乐乐喝了顿大酒,在双双都有醉意后,戴乐乐才没心没肺说:“我怀孕了。”
陶筝旋即酒醒,惊的一手护住她小腹,“你疯了吗?那还来跟我喝酒?”
“我还没做好准备当妈妈,心里有些慌。”戴乐乐眼神迷离,有些茫然。
陶筝二话不说结账,打了个车便送戴乐乐回家,直将她交到郁泽帆手里,才独自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家时,她忽然有些感慨。
不知是为自己走入一个失去某些东西的人生新阶段,还是为戴乐乐走入一个得到某些东西的人生新阶段。
……
……
暴风赶稿到12月28日,陶筝终于搞定了所有分集,虽然写的很简略,但好在按时完成了超艰巨的任务。
一天不停歇,她又配合着跟制片、发行开会,处理后续工作。
这些全搞定后,她回到办公室也没得闲,小高和小白的剧本堆了近10集,就等她修整后好定稿。
她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审读和精修,台词、剧情细节、人物情绪等等全要兼顾,累到晚上睡觉时常常伴着头痛。
就这样苦搞,1月10日时,也才写出21集,全团队不得不跟着一起进组,一边拍,一边小黑屋赶稿。
订了12号开机,10号11号这两天就是从睁眼到闭眼的围读会。
11号时,周司令跟着制片将剧组上下考察了一圈儿,当天下午把不达标的服装团队赶出了剧组。制片人绿着眼睛紧急找新服装团队,最后联系到的、得到周司令认可的团队,最快也要13日进组。
12号开机仪式后就要正式开拍,当天几场戏的戏服怎么办?
制片人和执行制片苦着脸开始一个一个的找当日要上镜的演员,商量能不能搞到私服。
其他人倒还好,李沐阳当天有场戏是面试,要穿正装,他日常都是休闲、运动服,算上陶筝带着他置办的那些,都没找出一身合适的。
戴乐乐只好紧急赶过来,带着助理和李沐阳去买衣服。
开机在即,仿佛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
导演派助理来剧组宿舍找陶筝,说12号要拍的戏有几个剧情点的细节想问问她,跟她聊聊。
陶筝正写第25集剧本的关键处,让导演助理等一下,便穿着拖鞋跑到隔壁敲门。
开门的是刚熬了个大夜,这会儿困的话都说不明白,正准备去补眠的小白。
小白显然是没法替她去见导演了,陶筝问:“小高老师呢?”
“里面不是有个空置的会议室吗?他一个人过去听清心咒了。”小白解释道:“他压力大,焦虑,燥的慌。”
“……”陶筝手杵在门框上,长叹一声。
“我已经考虑给他买点静心口服液喝了。”小白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了,陶老师?”
“没事,导演那边喊人过去聊剧情,我去吧。”陶筝拍拍小白,“你去睡吧。”
“嗯……”小白声音软软的,朝着陶筝无力笑笑,就游魂一样回了房间。
陶筝套上一条羽绒裤,裹上军大衣就跟着导演助理出了宿舍,顶着寒冬冷风,直奔片场。
……
当李沐阳和戴乐乐几人购物归来时,看到的就是片场里,好多人围绕着陶筝的场景。
女人裹着肥肥大大的军大衣,短发随意扎个揪揪,口罩遮住半张脸,独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跟导演一起给女主角讲戏,侃侃而谈时,热忱,专注,充满魅力。
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目不转睛,认真倾听,怕错过她每一个有价值的句子。
李沐阳远远看着,心被幸福灌满。
这个如此厉害、如此迷人的女人,是他爱着的人。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这份感情,他都因她而觉得骄傲。
如果这样的女人,能也爱他,那该多么多么多么美好啊。
“有的人像光,你在她身边,也会被照亮。”李沐阳余光瞧见戴乐乐也在欣赏陶筝,产生种遇到同好的情绪,便没忍住,开口赞了句。
“……”戴乐乐转头扫一眼李沐阳,见他笑的软乎乎的,张口想说什么,但念及小助理也在边上,提及他喜欢陶筝的事很不合适。又想到跟陶筝约好保守‘她已经知道’的秘密,于是只砸吧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1分钟后,她又想夸陶筝一句,可组织了几次语言,总觉得不如他那句夸的好,也不如他那句深情款款。
终于只是轻笑一声,奇奇怪怪的情绪都咽进肚子里。
正跟导演讨论人物弧光的陶筝,余光忽然扫到李沐阳,立即笑着扬手,“沐阳,过来。”
李沐阳便迈开长腿走过去,那大步流星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正朝梦想奔赴。
戴乐乐咬住下唇,忽然好想谈甜甜的恋爱,看高高大大阳光健气的小帅哥为自己喜为自己忧,直白的、率真的表露情感,干干净净又热热烈烈。
啊啊啊……只恨结婚太早。
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肚子,她叹气又叹气。
李沐阳一走到陶筝身边,她就拉着他对导演道:“这部分的人物分析,还是李沐阳提出的,让他来说吧。”
在导演和其他演员等人都朝李沐阳看过去后,陶筝朝青年鼓励点头,满眼认可和信任。
李沐阳知道她是在帮他在其他人面前露脸,帮他取得其他人的信任和尊重。
微笑着深吸一口气,他顺着她的话,将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一一阐述。
陶筝时不时当个捧哏,给予肯定和补充。
导演起初只当李沐阳这个新演员,之所以能成为几个主角中戏份最多的那个,是因为派胜在捧新。
如今听了李沐阳的阐述,看着李沐阳一边讲时一边转换神情、动作和语调辅以演绎,才有了不少改观——看样子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不是个花瓶鲜肉。
这样有自己思想,深钻演绎事业的年轻人,是早晚要出头的。
如此想着,他看李沐阳的眼神也多了分郑重。
戴乐乐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便拐去找制片聊天,看看项目里还有没有其他角色能用的上她团队里的小演员,给个露脸和磨炼的机会之类。
半个小时后再回片场,发现刚才聊戏的人已经散开。
她在边上一个挡风的地方找到正跟女主角聊天的陶筝,便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女演员看见戴乐乐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恰巧跟陶筝已聊完,便礼貌道别跑回保姆车取暖。
戴乐乐拉住陶筝手,摸着还热乎,这才放心。递了杯热水给她,目光扫到正听副导演教诲的李沐阳,她忍不住多愁善感道:
“阿筝啊,早点给李沐阳一个答案吧,别让孩子一直在暗夜里独行……”
她难得的露出个认真表情。
陶筝微怔,与戴乐乐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看向不远处的李沐阳,各自陷入沉思。
……
晚上,周司令请导演、主演和团队里的核心工作者吃饭,在片场边最好的饭店,办了两大桌的席。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趁众人已经喝开了,几人一堆儿的热聊时,戴乐乐凑到陶筝身边,紧张兮兮的拉住陶筝,又改了口:
“阿筝,我想了想,你还是别跟他说了。”
“啊?”陶筝放下酒杯,一边因戴乐乐没头没尾的话发怔,一边抢过对方手里的酒杯,换了杯橙汁给她,“你就别喝酒了吧。”
“哎呀。”戴乐乐可怜巴巴的看着被抢走的酒杯,叹口气认命的抿一口橙汁,继续小声耳语:
“你就还继续装不知道李沐阳喜欢你吧,万一你不喜欢他,拒绝了他,他一时接受不了,情绪崩溃,影响拍戏怎么办啊。
“这孩子情感细腻,闷声闷气的都憋在肚子里,到时候别把自己第一部当主角的戏给演坏了。
“为项目考虑,为他的事业考虑,咱们还是得忍一手。”
陶筝无奈笑笑,伸手抚了抚戴乐乐长卷发。
挑眸在大包间里找到靠窗处,正被喝醉后话贼多的周司令逮住、被迫听周司令大谈梦想和演员素质的李沐阳。
青年一本正经,既没有不耐烦周司令唠叨,也没有浮夸的应和与追捧。
他就那样清清爽爽的垂眸倾听,置身于布满酒气的浮华包厢里,难得的真诚坦率毫无伪饰。
像色彩斑斓画布上的一抹纯色,让嘈杂的世界变得沉静。
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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