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月光,游野的意识也随着大海的声音摇摇欲坠。
他努力维持最后的神志,朝怀树微微扬起唇角:“我猜对了吗?”
处于劣势的他却像个掌控者那样,仰视着力量远在他之上的猎物,眼神笃定得有些骄傲,甚至还有点引i诱的味道——
以自己为饵,看这位假装矜持的同类可以忍到什么时候。
危险又有趣。
怀树微微倾身,被挡住的月光漏进来了些。
游野看到他那双总是灰冷冷的眼睛终于变了味道,像是冬日冰封的海面燃起篝火,蓝色的火焰迅速烧向整片海域。
顷刻间,冰雪消融,海面掀起巨大风暴。
游野享受其中,他很乐意看到怀树这样。
不像上次在画室那样,怀树的眼睛冷静到死寂,像个支配者居高临下洞悉他的一切。
现在他用自己的血将对方拉入旋涡,一起燃烧,沉沦。
此时此刻,游野认为欣赏怀树忍耐克制的表情,都是十分美味的。
怀树握住他的脖子,沾了血的指腹摩挲凸起的喉结。
他在游野耳边说了什么,可游野此刻已经听不清了。
疲倦感如巨大的海浪将他吞噬,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清醒,被卷入黑暗中,倒在怀树的肩膀上。
这次他没再做之前零零碎碎、关于小时候生活片段的梦。
也没梦到母亲的自杀现场。
梦里,蓝的的火焰沿着他的皮肤烧向他的嘴唇,这样的灼烧并不疼痛,相反让他觉得温暖且满足,跳动的火苗像有生命力那样,轻舔他嘴唇的血渍,柔软又滚烫地抚过他的伤口。
是怀树吗?
梦里的游野模模糊糊地想。
那他不能亏了。
游野探出尖齿,朝跳动的火焰咬去——
下一瞬,对他有致命吸引力的血液味道弥散在嘴里。
游野也毫不客气地汲取对方的血液,他的喉结不停滑动,同样滚烫的手指顺着他的动作描绘游移,像是安抚,又像享受其中。
彼此吞咽的声音纠缠融合,在深夜的房间里回响。
他需要怀树的血,怀树也需要他的血。
互为猎物的关系非常美味——
这样的念头在梦里一闪而逝,最后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
游野不知道这次他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帘后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又下雨了,天光很暗。
屋子里不见怀树的身影,只有他自己,还有正对着床的肖像画。
睡得有些昏沉的游野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缓了好久才能挪动身体,捞起摔落在地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下午六点半。
游野一时有些懵,自己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吗?
为什么没人过来叫醒他?今天的戏怎么办?
演了十五年的戏,游野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迟到过。
他永远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那样有序运转,从不迟到、从不失约、从不ng,精准自律得有些失了人味,但表演起来他又能将角色的情绪表现到极致,情感充沛得令人战栗,仿佛从来都是为角色而生。
懵了半秒,游野立刻从床上下来穿起外套,正打算去洗漱时门响了。
游野的动作猛然一顿,会不会是怀树?
他发现自己有些期待看到怀树,期待中又有点紧张。
紧张是因为昨晚两人这么热烈的互相进食,清醒时候碰了面,难免有些尴尬。
而他对怀树的期待感……大概可以解释为新生吸血鬼对年长者的生理性依赖?
作为一只新吸血鬼,游野并不能很好地了解自己的习性,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因为对方是怀树,所以不讨厌。
敲门声又响了响:“夏老师,是我。”
刘医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稍等。”游野松了口气的同时,有点失落。
他过去开门。
门外的刘医生懒懒打了个哈欠,透过镜片,他的目光停留在游野受伤的嘴唇上。
“啧,难怪今天怀导戴着口罩工作,”刘医生毫不避讳地撇了撇嘴,随后笑,“早啊。”
游野:“……早。”
刘医生看他房间被子衣服都没收拾,猜到他赶时间,忙解释说:“不用着急,今早怀导临时更改了排期,安排先拍了不需要你出境的场次,进度没耽搁,好好休息养病吧。”
闻言,游野明显松了口气,刘医生笑:“放心吧,你的怀导早给你安排妥当了。”
游野的注意力,被「你的怀导」四个字吸引。
他看了眼刘医生,刘医生心知肚明的笑笑,并没有继续解释什么。
游野:“我昨晚怎么了?”
他现在除了有点困倦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他在试探刘医生。
“怀导昨晚带你去海边吹风,把你给吹发烧了,”刘医生又强调了一句,“是怀导把你送回来的。”
游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故意问:“可发烧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刘医生很自然地回答:“或许因为你长期控制饮食,身体太虚弱了吧。”
他冷绿色的眼睛藏在反光的镜片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所以上次我说,不要太压抑自己的食欲嘛。”
这句话,确实可以解读出不同的意思。
游野心里有了数,面上装作一无所知:“我需要吃什么药吗?”
刘医生:“昨晚怀导已经喂你吃过啦,休息一晚上就好。”
游野:“谢谢。”
刘医生又打了个哈欠,今天的他似乎特别困。
游野问:“刘医生昨晚没休息好吗?”
连续打了三个哈欠的刘医生含糊道:“这鬼天气让人犯困。”
游野:“这场雨下了很久吧?”
刘医生埋怨:“从昨晚下半夜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
游野嗯了嗯,用闲聊的语气试探说:“你上次说,月亮晦暗的夜晚会有人死去,是不是下雨的夜晚狼的力量被削弱,所以红岛上的吸血鬼没了限制,出来猎食人类?”
刘医生的表情凝固一瞬,脸上的慵懒顷刻消失无踪。
“是有这种说法没错,但据我所知,夜狼是很记仇的生物,若是有人趁它们不备搞小动作,等它们力量恢复,必然会想尽办法报复。”
刘医生扶了扶眼镜,虽然面上并无明显的情绪,但游野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警惕和敌意。
“这样啊。”
游野对上刘医生冷冷的眼睛,又看了看角落里夜狼猎食的油画,同样绿色的眼睛、同样讨厌下雨的夜晚……
游野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刘医生是传说中的夜狼人,吸血鬼的天敌。
游野并不害怕,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狼骨吊坠,笑着点头:“谢谢刘医生告诉我这些。”
刘医生沉默地盯了他片刻,也笑:“别客气,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演技。”
……
刘医生离开后,管家为游野送来热牛奶。
管家似乎知道游野昨晚和怀树去了海边,说:“北面礁石群那座灯塔,对过去的原住民而言,是一段很悲伤的历史。”
游野捧着热牛奶:“昨晚我听怀导说了,最后,那些被困在岛上的人们等到希望了吗?”
“书里并没有详细记载这件事,”老管家的回答和怀树一样,“不过,我猜想,要是真的等到了希望,吸血鬼就不会诞生在这座岛屿上了。”
游野低低叹气:“说得也是。”
管家:“关于那片海域,还有个传说。”
游野立刻竖起耳朵,这位管家一直以来都类似于发布规则、解锁地图的存在。
他的话很可能是重要线索。
管家继续说:“传说那里的海水能洗掉吸血鬼身上的血腥味,一旦吸血鬼跳入那片海域,在短时间内,就能像正常人类一样隐匿在人群里,就连最敏锐的夜狼也无法分辨他们。”
“谢谢。”
游野分析管家的话,看来灯塔海域类似于这个世界的安全区域,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激怒了狼群,他可以考虑到那儿躲避。
管家走后,游野到庄园里确认了一遍,怀树确实和剩下的演员先拍了不需要他出镜的外景戏,现在还没回来。
游野只得回到房中,他对着镜子摸了摸嘴唇上的伤痕。
昨晚,他不仅把自己咬伤了,还把怀树咬了。
怀树舔着他嘴唇上的伤口,而他乘机探出尖齿,深深咬在怀树的嘴唇上……
或许还不止一口。
整个夜晚他都被蓝色的火焰灼烧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此想着,游野不知不觉又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嘴里,他咬破指腹的皮肤,渗出的鲜血却无法令他满足。
经过昨晚,他的阈值似乎变高了,只有怀树的血才能让他获得满足。
「被转化者无法抗拒转化者的血液,甚至为之沉迷……」
游野回忆起书里记载的这段话,唇角勾起浅笑,他唤醒系统——
“我已经找到把夏柏冬转化成吸血鬼的目标角色。”
系统还是那套说辞【尊敬的202号演员,您只有一次回答机会,回答错误将直接导致支线任务失败……】
“目标角色是怀树。”
游野并没有给系统把提示语说完的机会,直接抛出了答案。
系统照例静默了两秒——
【回答正确,系统奖励您7枚基础血袋用于日常生存】
【扣除掉今天消耗的血袋,您目前共拥有17枚血袋】
【由于您找到了转化者,触发了新的任务线——】
【请您找出怀树将您转化为吸血鬼的原因】
果然,转化原因也在任务范围之内。
这也是游野在整个故事线里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怀树为什么要把夏柏冬转化成吸血鬼?按照目前他了解的背景和获取的线索,任何动机似乎都无法成立。
怀树又为什么会被他的血吸引?书里并没有提及转化者会对被转化者的血液感兴趣。
难道这和动机有关吗?游野无法确定。
还有,被众人提及数次的北郊住宅区分尸案凶手究竟是谁?
根据报道的情况来看,尸体的状态很像是被吸血鬼食用后剩余的残骸,可他已知的吸血鬼目前只有怀树,他并不认为怀树会用这么粗暴庸俗的方式猎食。
道具房里的血浆为什么会失踪?难道还有另一只吸血鬼的存在?
或者是其他的可能性?
……
思考让时间的流逝变快,快十点的时候,庄园里热闹了起来,众人拍摄回来了。
窗外的雨一直没停过,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游野留心听庄园里各种声音,直到凌晨,怀树都没有回过隔壁的房间。
这让竖着耳朵等待的游野有点烦躁。
快两点半的时候,他决定下楼一趟。
可正当他准备推开房门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惊叫。
又是童晚的声音。
一下子整层楼的人都醒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众人不似之前慌乱无措,游野赶过去时,童晚已经自己从梦境中挣扎醒来。
“今晚没吃镇定药吗?”困得睁不开眼的刘医生尽量提起精神,对患者表现出职业的耐心温和。
“我明明按剂量吃了的……”童晚脸色煞白,有些神经质地摇头,“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梦到了……”
游野给她递了杯温水:“今晚梦到了什么?”
没等刘医生开口,这次游野主动问。
他已经确定了童晚是预言者的身份,她的梦一定存在某种暗示。
童晚发抖地抱着膝盖:“和上次一样的梦,但是这次…我听到了…”
她身上抖得越发厉害,喝了点温水才继续说下去,“听到站在我床边那个人说…他要用我的血…献祭他的神明。”
游野沉思片刻,问:“梦里,你听到雨声了吗?”
童晚微微一愣,摇头。
游野松了口气,心里有了猜测。
他快速环顾童晚的房间和走廊,庆幸今晚赶过来的只有他、刘医生、怀树、林制片以及剩下几个演员,并没有工作人员。
这边刘医生又安抚了一会儿童晚,重新给她开了镇定药,路纯也留在童晚房里陪她过夜。
众人散去,怀树站在走廊上,等晚一步出来的游野。
两人见面的瞬间,都不自觉笑了起来。
游野定定地看向怀树,故意使坏说:“怀导,大晚上的,在屋里还戴着口罩,不闷吗?”
“没办法,昨晚不小心,被不明生物咬伤了。”这么说着,怀树面对游野摘掉了口罩。
游野这才发现,怀树唇上的伤痕比他的更明显、更深。
看起来也更疼的样子。
但罪魁祸首的他却有点想笑:“那位不明生物表示很抱歉。”
怀树抿了抿唇:“我接受他的道歉。”
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走吧,在这儿说话容易吵到别人休息。”怀树提议说。
“嗯。”游野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
庄园的顶灯熄了,昏暗的壁灯将怀树的影子拉长。
游野踩在他的影子里,一阶一阶向下走,两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块儿。
游野又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就像昨晚怀树对他做得那样——
“怀导,昨晚你贴着我的耳朵,究竟回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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