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位,你给得起?◎
奇品居的点心一如既往的美味, 玉栖刚刚买完,就听赵渊低声跟她说,“咱们不回别院了, 一会儿就出城,现在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玉栖嚼了一半的糕点差点噎在嗓子眼儿。
一会儿就出城?这也太突然了吧。
她狐疑地盯向赵渊, “你确定?”
赵渊轻快地说,“本来是不确定的,但因为施昭云, 就确定了。”
玉栖这才知道, 施昭云为了找她, 特意带着亲兵, 现在正挨家挨户地搜查。王子亲自下场搜人, 调走了不少的兵力,方才苏酌辰传来密信,说城西有一处隐蔽的偏门, 暂时无人把守, 正好是钻空子的大好机会。
玉栖有些难过,赵渊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
她推诿道, “我近日来身体疲弱, 恐承不起奔波之苦,不如陛下先去,我在越国再住一段时间。反正你也知道我在哪儿,随时可以来找我。”
赵渊白眼, “随时,再来?越国和澂朝之间来往有数千里, 这次来朕都调整了许多政事, 才得以抽出这一个月的工夫来陪你胡闹, 还能有下次?”
玉栖嘿嘿一笑。
赵渊道,“放心,朕带你走水路,船上给你安排上等的客房,舒适得很。”
玉栖仍然不愿,想起自己还被他喂了毒药,便道,“既然如此,你先把解药给我,否则我万一在路上毒发身亡了,你得不偿失。”
赵渊凝滞了一瞬,几乎把“毒药”这回事给忘了。他哪里给她喂过什么毒药,那不过是暖春散的另外半颗解药罢了,是他当初朝小王爷要的。
信口一诌,她竟信了。
当下却不说实话,赵渊神秘一笑,沉沉道,“那可不行,若是现在就给你解药,你焉会乖乖跟我回京?若是在船上作起乱来,我该如何是好?”
玉栖泄气,“我不会的了。既然答应跟你回去,就不会乱来了。”
赵渊道,“这话可是真心的?还是掺着假意?”
玉栖恳然道,“自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赵渊嗯了一声,在她耳垂上轻刮了一刮,似是对她的褒奖,却仍淡淡说,“不信。”
正当此时,施昭云带领的官兵忽然往这边袭来,约莫有五六十人,个个手执兵刃,凛然生威。
玉栖心头一急,怕赵渊真被他们给抓了去,那她的解药可就泡汤了,只好拉着他躲在了一处阴暗的小巷之中,按着他的头蹲下。
昏暗中,赵渊长长的剑眉浮上一层忧色,怪罪道,“你拉我躲在这里做什么?”
玉栖嘘了一声,嗔道,“自是怕你死了。”
赵渊指了指不远处,“他们是朝奇品居过去的,要搜查的是奇品居。咱们现在出去,正是时机。”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当皇帝当惯了,行事作风散漫又大胆,常常令人难以捉摸。
他削长的身形刚要起来,玉栖便急忙拽住他的袖子,使劲儿地往下一拉,
“站住啊,他们耳目了得,咱们才刚从奇品居经过,施昭云就追来了,你这会儿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赵渊被她生生一拽,只得重新半蹲下来。
他有些无奈,跟她解释道,“栖栖,没事的,路线都是苏酌辰算计好的,不必如此担忧。”
玉栖不平,“你就这么信他的?”
他道,“肱股之臣,为何不信。”
玉栖不悦道,“好,若你信他的却不信我的,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罢。”
赵渊嗤了声,“怎么又生气了?”
玉栖小声跟赵渊讲,“我上次不小心打了苏酌辰,他一直记恨于我,我清楚。他经常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也清楚。你若是信他而不信我,不如带着他回京。”
赵渊不禁又要笑,苏酌辰因为上次被玉栖扇了耳光,一直对她颇有微词,不想玉栖也如此记仇。
他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我自是信你……罢了,你若真答应跟我回京,路线便由你定,我跟着你便是了。只是你得靠谱些。”
玉栖瞧那小王爷不惯,此番口头上得了胜,心中浮上一丝丝畅爽。
她道,“我自然靠谱。那好,我们且从春风楼后面的小密道绕过去吧。到了京城之后,你须得立即把解药给我,且我不会回皇宫做你的妃子,咱们断得一干二净,各过各的日子。否则我就算毒发身亡,也绝不跟你回京。”
赵渊眼色冷冽了一分,摇摇头,“这却不行。”又问,“你要和我断得一干二净,各过各的日子,那你住哪?”
玉栖道,“玉府,那是我家。”
他提醒道,“你家人可未必喜欢你,你在家,免不了要挨白眼受闲气。你可想好了。其实你住在皇宫,朕也可以保证不碰你……”
当初出来时,玉栖本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回澂朝的打算,玉府的许多恩恩怨怨,她也尽量说服自己淡忘了。
如今若是要回去,她第一件事就是报她阿娘的大仇,把在她阿娘药里做手脚的真凶给揪出来。
这番打算,她没跟赵渊说,怕他插手她便不能手刃杀母仇人了。
玉栖只道,“我阿娘给人当了一辈子的妾,最后还是不得善终。她临终前告诉我,要我好好找个人家做正头大妇,风光体面地活着。我不能违背她的遗言,所以不能再和你纠缠了。”
赵渊眯了眯眼,“听你这话,好像拐外抹角地激我封你当皇后似的。”
玉栖不疾不徐地道,“也是激你,也是平心静气地和你说。你偏要这般锲而不舍地招惹我,可知我的聘礼比天重,你给得起?”
“你怎知我给不起?”
“皇后之位,是说给就给的?”
“给得起。”
赵渊眸底像墨潭,漆黑而又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抓起她的手腕,“你之前要死要活的,我以为你要怎么样才肯嫁我,原来竟只纠结这个。莫说皇后之位,便是你要往我心口戳上十七八剑,我也照样给得起。只是我须得你与立下白纸黑字,别到时候我将十里红妆抬来了,你却要临时悔婚逃遁。”
玉栖本待给他出个大难题,到时也有由头跟他断,不想他却答应得这么爽快。
她顿一顿,抿抿唇,未曾将这话放在心上。男人甜言蜜语时总是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盯见远处的官兵似乎分散了些,岔开话头,“好了好了,这些话我只是与你说笑的,你爱娶谁便娶谁去,谁又稀罕那什么皇后之位了。现在逃命要紧,刚才说从春风楼后面绕过去,现在趁着没人赶紧走吧。”
说罢,惶惶而逃,刻意躲他似的。
赵渊也没揭穿她,不过她方才竟说起要嫁给他的事,不禁令他心头一阵甜颤。此时回味起来,仍不禁莞尔。
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夙愿,就这么被她举重若轻地提出来了。他之前以为她厌恶极了他,宁愿死也不肯嫁她,那时的他才是真无奈,真绝望。
从前让她屈居美人之位,只不过是太后一党未除,蓦然把她放到皇后这个明晃晃的位置,各处的明枪暗箭会齐齐指向她,难保她周全。
如今……朝廷已被清肃一空,他和她,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赵渊心中诸般滋味翻涌,起身朝玉栖远处的方向追了过去。
*
小王爷给的路线本没错,两人顺利到达了建宁城外的荒野。
沿着古河道一直走,会渐渐看到一条新修的河道,河道的尽头就是一个码头,那里就是他们要上船的位置。
这条河叫曲河,是越国主河的一条分支,水流湍急,冬不断流,夏会涨潮,爆发的洪水还淹死过两岸的百姓。久而久之,百姓都不敢住在河边了,这一片也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荒野。
玉栖和赵渊刚到约定位置,便见有人在码头边上鬼鬼祟祟。
一人轻声说道,“这里荒凉又偏僻,劫持小玉大人的匪徒,真的会从此处经过吗?”
另一人粗声道,“没有错,那小王爷已被女王陛下抓了,受不住酷刑,吐露消息说玉大人被劫持到了这里。咱俩好好在这儿守着,等待王子一会儿带兵前来。”
“我瞧那苏酌辰油头滑脑的,未必说的是实话……”
“管他实话还是假话,咱们只是当差的,一会儿先按照王子的吩咐,把船板捅漏再说。嘿,这春末里水流急,船板一坏,本事再大的贼人也得葬身在河水中。”
玉栖和赵渊伏在草丛中,听得满脸沉重。
苏酌辰被女王抓了?
玉栖意味不明地看向赵渊,后者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人又说道,“说来也是孽缘,王子干嘛非小玉大人不可呢?我在王子府当差的哥哥说,就是因为王子要给小玉大人下……那种药,才被匪人钻了空子。想来药性一上来,王子反为别人做嫁衣了。”
另一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不过王子说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小玉大人真与贼人有什么勾结,那便只能使些强行的手段,将她给……嘿嘿。”
“给怎么样,你倒是说。”
“你可见过驯兽用的笼子?王子要将她的衣衫除了,关在暗牢里,金屋藏娇。听闻那小玉大人生得国色天香,一双眼睛如水晶一般。若是我能轮到看守她的差事,嘿嘿,现在立刻死了也值得。”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不过我是你亲兄弟,若真有这种好事,你可别忘了我。”
……
那两差役的嗓音越来越低,还伴随着阵阵笑声,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玉栖死死地咬着唇,指甲掐在掌心里,快要沁出血来了。
她何曾被这样羞辱过,况且这人还是施昭云了。她又怒又哀,泫然欲泣,忽又想起当着这两个贼子的面,不应该落眼泪,应该拿起长刀狠狠地报复回去。
赵渊见此,将她紧攥的双手松了,轻柔地揽在怀中,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她两下。
随即,他将锐冷的目光投向那窃窃私语的两人,蕴含暴风雪一般的杀意。
赵渊飞身上前,手起刀落,将那两差役一刀结果一个。那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到头便跌进了滚滚白流中。
玉栖擦擦眼泪,也从草丛中奔出来,眉间愁云难散。
赵渊擦擦手上的血,啐了一口,冰冷的神色没移半分给那两头死尸。他率先跃上船板,朝她伸出手来,“来,把手给我,拉你上来。”
玉栖立在原地,恨然不动。
赵渊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温声道,“放心栖栖,有我在,没人敢那样对你。若是谁敢对你不好,咱们便将他一刀斩了,别把那些脏东西放在心上。”
他不时常安慰人,蓦然安慰一次,竟有奇妙的效力。
有种又痒又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玉栖迟疑了片刻,终于把手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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