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盔甲在她身前落下, 黎洛栖看到赵赫延染血的玄袍铺在了床沿边,怔怔地将剑抽了回来。
她的眼眶像被夜雨打湿的窗棂,轻轻一眨便又滑落下水珠。
“哐当!”
长剑被她扔在了地上,黎洛栖赤着脚下地, 赵赫延忽然抓住她的手, 却见她挣了挣, 赵赫延想抱她, 却见她往后一躲,“别碰我,脏。”
赵赫延的手悬在半空。
深邃的脸庞线条紧绷, 孤傲的双眼此刻却在透着一丝可怜, 巴巴地朝她望来。
黎洛栖忽然弯身,用力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下,她不识得盔甲, 织线繁密辎重,就在她指尖划过时, 忽然吃痛, 猛地收了手, 赵赫延瞳仁一凛,握着她的手腕。
只见白皙娇嫩的指尖上滚出血珠,和他方才握剑的右手一起,两道血线缠绕。
黎洛栖怔怔地看着他低下了头颅,亲吻着她的指尖, 温热的,久别重逢的气息在她指尖缠绕, 惊得她想收手,却让他扣住了。
他朝她看来, 黎洛栖撇过头去不看,男人于是便自己解开了盔甲,黎洛栖听着声音,很沉很重,那么尖锐,不知道他是如何穿在身上。
那么久了,这些日子他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她想问,却又不想去问了。
凭什么抛下她,他一回头自己等在那里啊。
她很委屈,好像是上赶着和赵赫延在一起。
此时男人脱下了盔甲,现出里面的玄服来,只听一道裂帛声,她蓦地转眸,却见他将衣角撕下,转而将布带缠上她的指尖。
黎洛栖的眼睛盯着他的胸膛看,黑色的玄服根本看不出来受伤了没有,他方才说的“救我”,又去自残式地握着她的剑刃,此刻跪在她面前舔血,不是他疯了,便是自己疯了。
黎洛栖眼睛又疼了起来。
嘴唇抿得泛白。
赵赫延给她包扎好伤口,又去撕衣服,黎洛栖听着声音当真要气死了,没有手帕吗,只能撕衣服吗!
就在她生气地要走时,眼前忽然摆来了一条黑色布带,沾了他掌心的血,男人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说:轮到你给我包扎了。
黎洛栖指尖紧紧攥着,深吸了口气,扯过布带,目光落在他掌心上,疯子。
于是起身要往门外走,赵赫延的另一只手又抓着她。
黎洛栖:“这是剑伤,我让人找大夫。”
他还是握着,像生怕她走掉似的,“外面没有人。”
黎洛栖愣了,“暗卫呢?”
“有我在,你不用别人保护。”
黎洛栖看着他连剑都去握的份上,深度怀疑赵赫延会拉着她共沉沦。
“我照顾不了你。”
赵赫延又将布带往她面前送,拉着她的手去碰。
他越是这样,黎洛栖就越难受,“赵赫延……”
“夫人帮我包扎。”
男人的眼里满是偏执,他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做到。
黎洛栖看着他宁愿让血流下来,都要等着她去处理的右手,是她当初那么努力都要帮他治回来的,如今倒好,拿一根布带就处理完事了。
黎洛栖真的不想管他了。
再管下去,她只怕命都要没了。
包扎好伤口后,黎洛栖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我要睡了,还请将军不要打扰。”
说完就径直放下了床帐,还将两边的结绑住,绳结当然挡不住什么,但这是她的态度。
高大的黑影映在轻纱上,黎洛栖就背对着他,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刚卸下了防备,此刻又忍不住牙关紧紧咬着。
只是脸颊被泪划得泛疼,干了又湿的,她只好用指尖抹掉,只是一直抹,又一直地掉,停不下来。
她都多久没哭了,赵赫延突然走了的时候,她也就是偶尔,五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出来的,可是今晚一见着他,就在马车上,眼泪突如其来的。
这样的她也让自己生气。
她捂在被窝里低低啜泣,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床帐让人撕开。
她那根才担惊受怕的神经又绷了起来,生气地从床上坐起身,“我真的很累……”
男人的眼睛看着她,直勾勾地,带了丝顺从:“我不脏了。”
说着,朝她抬起了手,换了寝衣,头发丝也洗了,湿答答地缀着水。
他冲的是凉水,一进来就裹挟着寒气,让她不由颤了颤。
“出去。”
她说。
赵赫延看着她,剑眉微凝:“栖栖,是我……”
“赵赫延,都是你,都是你!”
她从过被子里伸出了脚踢他,只是那上面挂着铃铛,他不动如山,那铃铛却越晃越响。
黎洛栖很害怕,心里溢着无尽的恐惧,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赫延,她亲眼看他杀人,看他谋逆,看他与辽真达成协议。
她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但她不知道会这么惨不忍睹。
鹅蛋脸上覆来了一道薄茧,黎洛栖偏过头去,赵赫延似恰好知道她的习惯,薄唇等在了另一侧,她一偏,就压上了她的唇畔。
她惊慌地在他怀里抗拒着,嘴唇紧闭,眼泪哭得更猛了。
赵赫延心如刀绞,是比他在战场上受的刀剑还要疼上百倍。
“栖栖,疼疼我。”
黎洛栖双手攥着他的衣襟,美人梨花带雨,那双眼睛被水浸得泛着光,美得令人甘愿沉沦,溺死。
赵赫延又要亲上去。
她却说:“夫君总是这样,让我为你付出,可是我也要人疼的……”
话音一落,小猫儿的泪就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把赵赫延心里的伤口都撒了一把盐。
“我不能原谅你,从你突然离开那天起……”
她无力地往下滑,赵赫延的手臂将她搂着,让她攀在自己肩头上,可小猫抗拒得就像他们已经变得陌生了,几个月的分别,那些下属都说过,小别胜新婚,他等了那么久的,结果回来发现家里的小猫恨上了他。
“栖栖,我疼你……”
黎洛栖没有力气推他了,抽抽噎噎地哭着,打湿着他的寝衣:“疼我,就不会什么都不说便走,疼我,就不会一句话都不带。疼我,就不会让人将我囚在云溪,疼我,就不会不顾我的感受……”
她的声音哽咽断续地,像缠绵的水带,一下下箍紧赵赫延的心头。
“栖栖,我不能把你牵连进来,你待在云溪是最好的,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为什么不听话?”
听话?
黎洛栖忽然朝他肩膀用力咬了下去。
几乎使了所有的力气,她很难受,糟糕透顶,这个男人刚打完仗回来,作为妻子,她应该迎接他,伺候他,说尽一切好话,满心欢喜。
“看来,将军还是没有想过我。”
她的声音湮了愤怒,只剩下自嘲。
赵赫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高挺的鼻梁压进她的脖颈,她身上幽谷般的馨香让他心神安宁,日思夜想的,此刻终于幻梦成真。
“想过栖栖,安静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醒来也想。”
黎洛栖握着拳头捶他:“你就是想我的身子,你根本不是想我的心!”
赵赫延被她一捶,有些懵了。
“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不一样!”
小猫气急了,又要挣开他。
赵赫延也急了,将她压在了墙边,小猫根本无处可逃。
“一样,就是想你。”
他的瞳仁漆黑如夜。
黎洛栖低着头,手背抹着眼泪:“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把我丢下了,你以为我就会等在原地,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到。”
“我没有丢下你。”
他声音隐忍又沙哑,甚至带了丝无措的低哄。
黎洛栖耷拉着脑袋不看他。
赵赫延喉结微滚,视线凝在她脸上,脑子里捋着小猫方才哭咽时散落的话,此刻也无从解释了,只好说:“对不起。”
黎洛栖身子微颤,紊乱的心神里忽然坠下了这三个字,一时间让空气都安静了下去。
她浅浅地呼吸着,和他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赵赫延看着她红润的鼻尖,低头亲了下。
“对不起,好吗?”
她摇头。
赵赫延又去亲她的脸颊,“好吗?”
她摇头。
赵赫延去亲她的软唇,方才已经被碾过一遍了,这次他克制地含了下,问她:“好吗?”
小猫儿还是摇头。
他的手就去揭她的衣襟,黎洛栖看着他的眼睛,“还说不是想身子。”
赵赫延从方才进来就燥着火,声音都变了:“栖栖……”
黎洛栖看着他:“将军出一趟远门,从不会想家中妻子的心情,就想着,反正也碰不着,也懒得去给她点什么念想了吧。”
赵赫延听她一股脑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就跟小拳捶着他似的。
“栖栖想我。”
黎洛栖这回才不中他的语言陷阱,“是啊,想着将军一回来,就要跟他和离呢。”
男人一走就跟死了一样,她不和离留着气自己吗?
这话一落,赵赫延方才还温顺的眼睛突然簇起了火,“不许。”
黎洛栖被他陡然压了下来,后背抵着软褥,腰下堪堪被软枕垫着,整个人朝上微微弓起,吓得她猛然往后逃,脖颈却让他的大掌握着。
“我犯的所有的错,我都会承担,但是夫人,不该说这样的话。”
黎洛栖的心跳疯狂鼓着,却被那道胸膛压住,大脑轻微的窒息让她喘不过气时,纤细的喉间开始反抗似地散落音调。
锁骨传来一下下酥麻的痒意,脚踝不受控制地蹭着床褥,陌生的感觉渐渐开始支配她的理智。
“夫人想我,心里想我,身子也想我。”
赵赫延的语气偏执,竟是说出这种话。
黎洛栖恨自己的不争气,“想你的头!”
明明是骂人的话,说出来却带着绵软的嗔意,她更气了,手脚并用地抵着他。
而赵赫延的眼神也看着她,有那么一瞬,跃动着灼人的火苗,黎洛栖让他看得也有些迷糊了,等定过神来准备推他,却不料他真的起身了。
空气泄入,得以喘息。
就在她刚要曲腿爬起身时,忽然,轻微的颤意猝然爬上肌肤,顺着四肢百骸的筋络碾麻而入。
殷红的嘴唇张了张,此刻她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根本喘不过气来,肺腔里每一处都像被水泡挤满,黏住了通道。
猫儿似的水眸沁出泪光,晕染着水红的颜色,少女本就娇美,此刻透着一股媚而不自知的绝色来。
赵赫延抬起了头,狭长的眼眸微眯,凝着她的脸,此刻她红唇间咬着指尖,难忍地轻颤,这样的她,是白日看不见的,旁人说什么美人如脂玉,但在他心里,脂玉根本比不上黎洛栖,她就是她。
修长的指腹爱惜地拨弄着她汗湿的发丝,“夫人快乐了,才能轮到我。小猫儿怎么能说我只想着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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