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夏,长公子可无碍?”嬴政等着所有人都走了,才问起扶苏的事情。
“长公子并无大碍。”启夏把茶壶放下。
在一旁的胡亥像是过电了一样,抖了起来,恐惧先思维一步产生。
“长公子”?
之前他爹可一直对扶苏直呼其名,语气中带着点蔑视。
但是这长公子……
他记得上一世嬴政也很少用“长公子”这个称呼,只有他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说。
重点是——为什么现在的嬴政会用这个称呼?
胡亥看向了赵秘书。
赵秘书站在嬴政身后,低眉顺眼,存在感极低。
这个状态很不对劲。
胡亥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胸口和嘴唇一直都在抖:“爸、爸爸?”
嬴政手里的茶拿了很久,他向来吃得少喝得也少,一直拿着茶杯只是控制着自己不要把胡亥这混账玩意塞进马桶里:“怎么不叫朕父皇了?”
胡亥呆愣着抬起头。
因为是喝茶,所以嬴政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他还是短发的样子,那双丹凤眼被水雾微微遮挡,但是胡亥却在缭绕的水雾飘动之间,看到了嬴政眼中令人刺痛的冷漠和寒意。
嬴政轻轻地吹了一口茶,没有再去理会胡亥:“启夏。”
“臣在。”启夏抬眸,继续说道,“虽说长公子无大碍,但是并非是他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臣觉得此事需要陛下去亲自。”
“……怎么这么麻烦。”嬴政嫌弃道。
他现在还在生扶苏的气,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他?还帮他解决问题。
他恨不得多晾扶苏一会。
“陛下恕罪。”启夏语气平淡地说道。
嬴政从来不指望启夏能像赵高和李斯那样戏精,表现得悲痛恐惧。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器物成精,天生在感情方面就受限,他要是表现出太多的感情反而不正常。
启夏坐得笔直端正,言谈举止是再遵守礼节不过的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像他一样能一直保持端正,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实际上长相是偏向于柔和的,就算他的表情再少,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好说话的。
只是他穿衣服向来不怎么仔细,想想器物成精的妖怪似乎都有这个毛病。
如果不是礼节要求,想来他们不介意裸奔。
胡亥被嬴政吓得不敢开口,但是他宁肯嬴政骂他一顿,也不想看他这种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的样子。
赵秘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胡亥一眼,在心里盘算着跑路的可能性。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了鬼魂这种不科学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来头的启夏。
大概……跑不掉?
他觉得自己还是缩小存在感吧。
赵秘书的想法被启夏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他并没有和嬴政说。嬴政肯定也对赵秘书的想法有多了解。与聪明相对应的,大概就是各种不断的各种心思。
聪明人想的太快了,一想的快了,就会有各种各样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想法。
赵秘书会有这样的心气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现在和两千年前一样,只要嬴政活着一天,强盛一天,赵秘书就算有大胆的想法,也没有胆子去实现。
胡亥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嬴政之前说的话。
他不敢面对嬴政。甚至平时不到十二点不睡觉的他早早就躺了下去。平日嬴政在家,他说什么都要上去粘着他。
但是现在他却不敢面对嬴政。
当初嬴政是因为看破了胡亥的谋划,所以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他气到去世。
胡亥想要向嬴政证明,最后却把一切搞得一塌糊涂。
胡亥不是一个能骗过嬴政的类型。
他唯一一次骗成功了是因为嬴政病得实在是严重,清醒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胡亥这不算完全在装。
现在嬴政没生病,清醒的很,胡亥想要骗他那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胡亥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球,一不小心就有窒息的危险。
隐约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沙丘嬴政最后看他的仇恨的目光。这目光又好像和昨天晚上嬴政那轻蔑的眼神重合到了一起。
多么相似。
憎恶、鄙夷、失望……
胡亥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嬴政的细微情绪他其实感受的一清二楚,只是之前不愿去想,也不愿去验证这个会令自己恐惧的事情。
胡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喜欢乔松吗?”
这是什么问题……
虽然嬴政后来给了合适的解释,但是现在想起来,胡亥却觉得像是什么试探……
为什么要这么试探?为什么要拿乔松试探?
胡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他想的事情太多了,导致他的脑子直接自动关机了。
但是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睡梦中,胡亥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些事情。
他讨厌自己的哥哥姐姐。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最讨厌的,便是自己的三姐维桢。
经常和自己争父皇的注意力。其他的哥哥姐姐没她那么粘父皇,扶苏想这样做,但是比较矜持,维桢的脸皮特别厚,有着和胡亥这个和她年龄差巨大的弟弟认真相怼的。
扣零花钱这种事情维桢干的非常顺手。
两个人的矛盾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胡亥被养的自我又自私,不算太大的矛盾最终变为了生死之战。
嬴政是宠他,但是他也宠维桢。嬴政又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他看的倒是挺开心的。
嬴政并不在乎胡亥和扶苏、维桢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胡亥被惯坏不是一件意外,是他故意而为之的,对于这件事情,说胡亥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时间一长,他也有了感觉。
其实胡亥心中还有一个想法,他不敢和任何自己亲密的人诉说。
——他并不想做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他想要被父皇承认。
像是嬴政承认扶苏那样承认他。
嬴政只希望他做一个无能无为的少公子,而这件事情其实是有他的母亲配合的。
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想过让胡亥有什么能力。
这件事情胡亥要是和他们说,迎来的不是父母欣慰的表扬,绝对是残酷无比的打击。
胡亥有着自己聪明的地方,他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说起来,他对维桢,其实也是嫉妒的吧。
明明只是女人,父皇却将内库交给了她。
所以他在杀死维桢之后,用了甚至生死仇敌都不一定会用的方式——分尸。
他隐约地梦到了当初的那血腥的场景,在混乱中胡亥感觉到了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腿,然后用近乎掐人的力气往上走。
是的,是走。
这双手移动的方式让人只觉得用“走”这个词更为恰当。手的话是摸索,但是这双手跨过的距离实在是有点大。
胡亥一开始有点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又闭上眼睛,却感受到了指甲的冰凉按住了他的肚子——像是要掏出他的肠子,然后是胸口——像是要掏出他的心脏,最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是要扯断他的脖子。
胡亥猛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两只手。
除了手,就没有胳膊、身子之类的部分。
这简直是恐怖片的标准场景。
胡亥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像是在擂鼓一般。
他抓住那只掐着他的脖子的手。这双手的力气很大,胡亥勉强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嘻嘻嘻嘻。”
明明是笑声,但是这声音偏偏没有半分起伏,被强压的声线带来了几分诡异。
胡亥睁大眼睛,这个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他曾经和这个声音大主人发生过无数次冲突。最后一次冲突甚至是致命的。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脸上有好几道擦伤的女子,她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在完全不充足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向下看着胡亥,胡亥能够看到不少的眼白。
“好疼啊……”她说道。
就算是抱怨疼痛,她的声音也是这种过分平静无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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