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直到抵达学校时,那种黏腻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图南支着下巴跟陈冉冉告别,嘴角挂着阴森笑容:“亲爱的侄子,没想到你这么不经逗,下次叔叔带你去红灯区见见世面。”
男人往后靠去,侧了一下头,露出印着鲜艳五指印的右脸颊,指甲留下的划痕从耳垂延至下颌,足以看出那人打他时有多么用力。
始作俑者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
我见你大爷。
此时,距离早课尚有一段时间,从校门通往东区的林荫道上,只有几个晨起锻炼的学生。
本来很和谐的画面,今天却多了些雄性之间互相竞争暗暗较劲的意味。
军校ao比例严重失调,omega们基本上都分布在侧重理论研究的学院,只有课上才能见到,如今大清早就撞上一个,难免让人心神激荡。
alpha们悄悄抬眼望向前方。
他身形单薄,脸生得精致,近乎秾艳,偏偏眼睛是雾蒙蒙的湛蓝,淡淡看人一眼,总能叫对方心脏砰砰直跳,有种罂粟般的吸引力。
“咳咳。”
阳光照在树梢,车蕊花的冷香随着呼吸从鼻腔涌进肺部,陈冉冉被呛得咳嗽不止。
两个alpha学生拉拉扯扯来到他面前,语带关切:“同学,你还好吗?”
陈冉冉目光静静地落在他们身上,看得他们更加无措。
“要不要……我们送你去校医院?”
“不需要。”陈冉冉压住心底的烦躁,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扬,显得面容漂亮又冷冽。
“离我远点。”
他伸手拨开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远远飘来一个魂不守舍的声音。
“他刚刚摸我了,你说,是不是在暗示我约他?”
陈冉冉:“……”
他现在怀疑,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正常的alpha。
*
“你回来了。”
陈冉冉正在找钥匙,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发现寝室门前的草坪上站着一个人。
是陆升。
他站得很直,肩膀上落了一层花瓣,头发沾染露水,看起来有些狼狈,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找我有事?”陈冉冉奇怪地瞥了一眼,绕过他,准备开门。
陆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你昨晚在外面睡的?”
声音沙哑低沉,让人辨不清情绪。
陈冉冉动作微微停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他忽然觉得,入校以后,自己和陆升的见面次数已经隐约超出计划。
在月考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再单独见面了。
“……是谁,薛恩吗?”陆升说得很慢。
陈冉冉转身看他,用手在两人中间划了一条分割线,道:“你越界了。”
伴随着这个动作,睡衣领口往下滑,露出颈侧大片的红痕,那是之前大力搓洗留下的痕迹。
陆升漆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陈冉冉顺着他的目光偏头看,没看见什么不对。
“……原来是可以触碰的。”
头顶传来的声音说不出的阴冷,陈冉冉愣了下,抬起脸。
陆升站在逆光方向,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他的信息素比较特殊,对其他alpha有很强的压制力,不能和别人同住。
从皇宫回学校后,易感期来得又凶又急,他只能整天泡在特质药液里。
昨天去校医院复查,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信息素浓度不降反升。
陆升沉默不语,脑子里却莫名闪过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一直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总也不走,就连睡觉时也能寻到机会冒出来,拖着他往不可饶恕的深渊陷落。
那是妄念,是可望不可及。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陆升失眠了,提前一个小时出来晨跑。
跑着跑着,又跑到了91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来这是为了什么。
陆升昏昏沉沉,像个头脑发热的alpha,等在别人门口,又不想按门铃。
看一眼就走。
他这么告诉自己。
没想到的是,等候的那个人会从外面回来,穿着睡衣,脚步虚浮,眼下青黑,一看就是彻夜辛劳。
能有什么事情非要在晚上做不可?
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在看到陈冉冉脖颈处暧昧红痕的那一瞬间,陷入诡异的平静。
他看得很清楚,这是经过大力揉搓才会留下的痕迹。
犯罪学中有个现象叫做破窗效应。
这时候,一个念头在陆升脑海中一闪而过——为什么他不能做那个留下印子的人?
或许他早已堕入深渊。
*
今天上的是机甲学院最受欢迎的实践操作课。
课堂位于室外训练场,最中央矗立着数座宛如高楼般的钢铁巨人,通体玄黑,给人带来可怖的压迫感。
陈冉冉心不在焉地站在人群中,脑海里仍然停留在昨天陆升离开时看他的最后一眼,好像有什么变化,缓慢的、不容阻止的发生了。
托曼准时踩着上课钟声走进教室。
远远望去,精致病弱的omega在一群alpha中很是显眼。
托曼嘴角向下一撇,并没有说什么。
按照以往的习惯,为了迁就新转来的同学,实操课一般会后延,今天林曼主任跟他说这件事时,托曼直接拒绝了。
“我希望能让那个孩子早点认清现实。”
托曼微微颔首,开门见山:“今天我们的课程是参观机甲内部,现在去更衣室穿好防护服和头盔。”
回应他的是几乎响彻天空的欢呼。
“我理解你们现在迫切的心情,当年我也经历过,但是请务必听从指挥,不要做多余的事,一旦被我发现,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托曼强调,“我从不夸大其词。”
下面传来整齐划一的“是”。
*
训练场的omega更衣室一直只是个摆设,今天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使用者。
推开门,陈冉冉掩着鼻口,仍然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眼泪漫上眼眶。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
陈冉冉回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薛小公爵连alpha和omega的标识都分不清吗,还是说有不为人知的偷窥癖好?”
“我才没有!”
薛恩黑着脸,踢踢踏踏走到他身边,憋了半天问,“我把钱打过去了,你收到了吗?”
陈冉冉低眸嗯了一声,动作生疏地调试防护服的温控器。
薛恩怒道:“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陈冉冉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嗓音掺了一点讥讽的笑:“回什么,跟你掰扯一张椅子究竟值多少星币,我发你的清单里都标明了,你可以多看几遍。”
薛恩脸一红,他本来就不擅长找话题。
“这些……就罢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没有回我。”
看着陈冉冉的表情,薛恩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委屈,拔高声音嚷道,“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我发的消息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冉冉厌烦至极,眼前的人太吵了,喋喋不休,以至于他没办法研究怎么穿戴防护服。
薛恩大概是气昏了头,猛地握住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我想要你离那个贱种远点,不,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也不要见面。”
陈冉冉忽然放下手里的衣服,抬起眼皮,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答不答应?”薛恩咽了下口水,他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这么紧张过。
陈冉冉抽出手,反手一推,薛恩心神不定,没有防备之下,竟被推倒在地。
他睁大眼睛,愣愣地呢喃:“你做什么……”
不等说完,陈冉冉半跪下来,膝盖顶在他胸前,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骨,轻言细语:“薛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
红发少年费力地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
陈冉冉却不给他机会,拿起桌子上喝了一半的水,动作粗暴地捅进他嘴里。
“唔唔唔——!!”
冰凉的液体灌满口腔,顺着嘴角淌到衣服上,薛恩双手撑地,被迫扬起上半身,眼里浸满生理性泪水。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的竟然是——很久之前,自己无数次欺负幼年陈冉的画面。
浑身湿透的殿下,痛苦蜷缩的殿下,脏兮兮倒在泥里的殿下,一幕幕,飞快地划过脑海……
陈冉冉垂眼看他,面容冷冽,嗓音含着恶劣的情绪:“喜欢我怎么对你吗,可以喊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不可一世的小公爵,是怎么被一个omega欺负到裤子都湿透了。”
他扔掉空水瓶。
薛恩早已没了气势,弓着腰呛咳不止,颧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陈冉冉站起身,目光落在某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发出一声诧异的嗤笑。
他没看错吧。
这样也能……?
薛恩肩膀抖得厉害,不敢看他,脚步虚浮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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