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深夜,没什么人遵守交通规则,很多车子驶进加油站找汽油,更多的车子风驰电掣冲过去,放到平时非得被扣12分、吊销驾驶执照不可。
三辆车子逆向调头,就把路面暂时堵住了,后面的车子陆续减慢车速。其中一辆别克没刹住车,与前面的奥迪撞上了,速度快的缘故两辆车分别在路面转个圈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车子停了下来,后方几百米,一辆白色君悦不得不减速、停下,开车的年轻女人姓木,叫木婉婉,扶着方向盘焦急地伸着脖子。
后座上的女儿樱樱5岁了,趴着车窗眼睛一亮:“妈妈,加油站有厕所。妈妈我要上厕所。”
木婉婉没心情,皱着眉训斥“憋一会,一会就到了。”
樱樱撅着嘴巴,身边外婆心疼孙女,说了木婉婉两句,“把我们樱樱憋坏了,走,外婆带樱樱上厕所。”
一老一小离开车子,走向不远处的加油站,君君紧紧挽着外婆的手,不知说些什么。
车里木婉婉收回目光,无力地伏在方向盘,泪水不停涌出来:她和丈夫是陕西人,在苏州工作,母亲帮着带孩子。13日血太阳出现,三个大人被吓坏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女儿也不去幼儿园了。
不知怎么,尽管没有碰到阳光,丈夫眼底还是起了红斑,木婉婉额头出现古怪的绿色印记,母亲女儿没事。
这两天,丈夫越来越古怪,把自己关在浴室,饭也不吃。昨天夜里,她被噩梦惊醒,看到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女儿床边,脑袋探过去,张开嘴巴,在触到女儿之前缩回来,犹豫片刻,再次伸过嘴巴....
木婉婉叫着丈夫的名字,奋力推开他,打开台灯,被眼前的丈夫惊呆了:他红着眼睛,嘴巴大张着,牙齿像吸血鬼一样伸着,像一头食人血肉的野兽。
女儿哭叫起来,丈夫突然清醒,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婉婉,婉婉你快走,带着樱樱和妈回家,啊,别管我了,我,我想,我想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木婉婉不肯,“要走一起走,要死死在一起!”
丈夫抱着她膝盖,眼里流出血泪:“婉婉,樱樱还小,樱樱还没上学啊!我求求你,帮我把君君养大,帮我照顾我爸妈,啊?”
片刻之后,木婉婉驾驶车子冲出家门,连夜离开城市,直奔陕西:之前电话能打通的时候,公婆在电话里说,眼睛没有异常,没被感染。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木婉婉思路,前面的车子越堵越多,几个性急的车主大打出手。
她喝口水,顺手把剩下的清水浇进一个小花盆:木婉婉生女儿那天,小区里的樱花树开了花,丈夫觉得兆头很好,顺手折了一枝种在盆里,天天浇水,便这么养活了。
女儿就叫樱樱,天天和樱花枝说话,叫它“小樱”,总对木婉婉说“小樱也是女孩子哦!”喏,听妈妈说“回爷爷家”,女儿第一反应就是抱着花盆,木婉婉心慌意乱,没顾得上阻拦。
见到樱花枝,木婉婉想到把自己锁在家里的丈夫,顿时心如刀绞。远远看到女儿和母亲已经回来了,她抹抹眼泪,打开车窗透气--下一秒钟,一辆冲到便道抄近路的黑色宝马把一老一小撞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两个跟头,齐齐摔在路面,鲜血溅到木婉婉脸颊,也溅到小小的樱花枝上。
木婉婉不知道怎么下的车,手脚并用爬到软绵绵的女儿身边,摸一摸,小小的身体还是热的,却已经没了呼吸,至于母亲,脖子古怪地歪向左侧,像一棵歪脖树。
“樱樱,樱樱!”她摇一摇女儿,又抓住母亲的手,“妈,妈!”
肇事的宝马司机见事情不妙,连车子都没下,就兜个圈子逃之夭夭了。
几百米外,纪青馨并不知道,自己把集合地点订在这里,改变了未来的5阶木系异能者、樱花城城主木婉婉的命运。
她忙着和苏蕾告别,把哭哭啼啼的朱珍珍和感激涕零的鲁冬菁安顿进自己的车子,发动车子又停住了:
车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
纪青馨深深呼吸,犹豫几秒,恨恨地打开车门,不看对方的脸:“让开。”
韩鸿山拿出一个信封,打开给她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张写满字的纸:“地址、电话,联系方式都在上面,有解决不了的事到沈阳找我,或者,让人给我带个话。”
纪青馨不接,“请你让开,我还有事。”
韩鸿山看了她几秒,“我,得回一趟家,顺利的话,尽快赶回来。”
纪青馨打心底嗤笑:你过得了黄河才怪。
韩鸿山打个手势,目光满是关切:“你现在,怎么样?还发烧吗?”
事实上,纪青馨浑身发热,骨节酸软,鼻子不通气,就像重感冒似的浑身不得劲,不得不靠咖啡强撑着。
她不想再见面前这个人,也不想再听对方说话,事实上,她希望从没有遇到过这个男人。
仿佛看透她的想法,韩鸿山突然指了指苏蕾车子离开的方向:“如果不是我,换成你那个叫苏蕾的朋友,你一枚晶核也拿不到,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心底明白对方是对的,不肯认输,一字一句骂道:“韩先生,我们的交易完成了,我要出发了,请你滚远点。”
韩鸿山没生气,笑了笑,把声音压得很低:“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步就好了:纪青馨,你还没有告诉我,使用那个东西时,需要注意什么?”
纪青馨冷冷地留下一句“无可奉告”便走回自己的车子,突然发动油门,车子像下山猛虎似的冲到对方面前。朱珍珍惊叫一声,鲁冬菁也吓得说不出话,车前韩鸿山却纹丝不动。
一秒钟之后,纪青馨狠狠踩下刹车,可真悬,车头已经触到他腹部衣服了。
隔着车窗,她能看到对方平静如古井、冷漠如冰川的眼睛,相处一天,只有在彻彻底底占有她的时候,对方的眼睛才变得炙热、贪婪乃至恶狠狠的,令她不敢直视。
纪青馨收回目光,开始倒车,扳动方向盘打算调头从另一边走。
车外韩鸿山迈开脚步,没再和她较劲,径直走到奔驰suv前方,拍一拍车头,站定不动了。里面的孙继昭探出脑袋,见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迷惑地问:“兄弟,劳驾让个路?”
倒霉!纪青馨忿忿地停下车子,冲下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多功能刀,对准他胸口。
车后传来几声惊叫,有她母亲的声音。韩鸿山低头看看,神色丝毫不变:“我没杀人放火,也从不作奸犯科,你用不着怕我。”
纪青馨冷冷地说:“滚!”
韩鸿山固执得像一块石头:“我就要一句话,告诉我,我就走--是不是和血太阳有关?”
三天以来,血太阳的亮度、热度和火焰燃烧的幅度每天都在降低,所有人都看得到。喏,现在是11月16日凌晨3点,与刚刚出现的11月13日清晨5点相比,血太阳小了一号,黯淡不少,也没那么红了。
纪青馨一滞,余光看见母亲已经下车了,慌手慌脚往这边走,只好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溜回悍马2,启动车子顺着路边开远。
赵雅娴扶着孙自强,略带紧张地连声道歉,“这这,小伙子,你你,不好意思啊”
韩鸿山立刻恭敬起来,微微躬身,露出歉疚而真诚的笑容:“伯母,您真客气,青馨和我是朋友。伯母,您身体还好?”
赵雅娴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远处的悍马2不耐烦地按起喇叭。韩鸿山恭恭敬敬地把信封塞过去:“伯母,现在非常时期,没空陪您说话,真是抱歉,您多保重,这是给青馨的。下次,下次我去您家拜访....”
几分钟后,韩鸿山目送数辆车子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才疾步回到停在路边的半旧别克,“他们去哪儿?”
年纪最轻的袁建辉,绰号“猴子”,最爱八卦,什么事情都有他。喏,等待韩鸿山的大半天,他和孙继昭赵雅娴待在一起,已经把对方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离这里20公里,有个富春度假村,建在山里,档次挺高的,他们就在那里落脚。他们本来5辆车,下午陆陆续续到了4辆车,那两个女生是晚上才到的,待了没多久。”
富春度假村,韩鸿山默念。
袁建辉又说:“孙继昭不是纪青馨的爸爸,在xx单位公务员,有个儿子,脑子有病,她妈妈好像也病着,基本没下车。”
他记在心里,又问:“地图找到了?”
答话的是绰号“博士”的瘦高个儿俞定方,沈阳人,34岁,金融专业,美国常青藤大学留学归来,是南京第一监狱学历最高的,上上下下都叫他“博士”。“有了,滁州周边2所,宿迁周边3所动物园,济宁2所,徐州2所,临2所,济南最多,周边5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从现在的龙蟠加油站一路北上,途径江苏、山东,沿途大一点的城市都在上面了。
“济南太远了,八成赶不及。”韩鸿山拿着矿泉水瓶,望一眼车窗外的血太阳:“先去滁州。老任,油还够吗?”
老任不到50岁了,满脸沟渠,像60岁。老任是资深车辆修理工,车辆在他眼里,就像自家养的大白菜,可以轻轻松松拆成一块一块,再重新装成一辆。“加满了,还多弄了两罐。”
说是“弄”,是去路边停滞不动的车子弄过来的,车主大多感染了,完全没有阻止。多余的汽油用瓶子装着放在后备箱,车里没人敢抽烟了。
车子发动了,调个头,顺着刚刚堵塞的路面开过去,能看到路边一大摊褐色的血。
韩鸿山想起来,刚才这边出了事,顺口问:“对了,怎么了这是?”
袁建辉绘声绘色地答:“死人了,死了两个,一个岁数大的一个岁数小的。有个路过的医生在那里救,一个女的在旁边哭,惨着呢。哎,后来那女的突然疯了似的,说医生弄错了,把地上两个人塞回车里,开着车往西走了,你们说,不会是感染了吧?”
很可能,韩鸿山想。
“对了,先把话说清楚。”他把杂念抛开,直奔主题:“待会到了动物园,一切都得听我的,谁不听,谁就在外面等着--肯定有危险,很危险,弄不好就死在里面了,不过,如果运气好,办成了,就~就天上掉馅饼了,比中500万还爽。”
5个同伴异口同声:“听你的,谁让你是头儿呢!谁让你会打雷呢!”
车子在暗红色的夜幕中直奔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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