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程肃,连一直在旁边洋洋得意看好戏的赵老将军都静了。
“这话什么意思?”老将军似乎不知情。
程肃抿唇,眼神飘忽。
使臣这下来了兴致:“原来你们不知道啊!”他像抓住了程肃的把柄,颇有些幸灾乐祸,“你们的大功臣,程肃参将,在我族中时痴恋我阿妹。两人可是誓约情话都说尽了的。若不是……哈,他如今已是我妹夫了。”
使臣不嫌事大,周念蕴见老将军眉梢吊起来,是有些愠怒了。
“一个夷族女人而已。”程肃满不在乎,对老将军笑笑,又嘲讽使臣,“不提我都要忘了。”
“你!”不知是自己的面子受损还是真心疼他妹妹,使臣这是头一回发怒,好在阮公公适时宣布宫宴开席,众人不好再多说。
赵老将军拂袖而去,程肃紧随其后。
原先的菜碟被撤走,宫女有素的端上新的菜品。周念蕴终于在墙角微末的地方瞥到徐玉朗。他也正往她这里看,只是两人隔的太远,谁也看不清谁。
周念蕴兴趣缺缺,直到使臣过来敬酒。
“久闻云川公主大名。”他汉话说的十分标准,眼中的谋算清晰可见,“用你们的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公主是当之无愧的中原瑰宝。”
周念蕴不动声色,听他的话是好话,只是打的盘算却不是好事:“我来宫中许久,一直听闻有两位公主。这霭琳公主因病殁了,又一直不得见到云川公主你,你们这待客之道,我不敢苟同。”
原是找茬来了。
“本宫一向深居简出,不是针对使臣。”周念蕴回。
“不不不。”使臣像是知道什么,“我怎么听说公主是从外面回来,之前并不在京中?”
周念蕴依然微笑:“这本宫就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了,简直谬言。况且能知晓本宫去向的莫不是圣上、贵妃与众皇弟皇妹……”周念蕴一一数过,随之嘲笑,“难不成是他们告诉你的?”
“我自有办法知道。”使臣倒是狂妄,一点不掩饰。
“既不是本宫身边亲近的人,他们说的话如何能信?”周念蕴反问,摇头笑他愚蠢,使臣不言。
“既在宫中,我族来访之日为何没见公主身影?”使臣又列举几个重要日子,周念蕴自是都没露面,“是瞧不起我们?还是公主你的皇族礼仪规矩不过如此?”
他又说起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直指周念蕴没公主风范。
周念蕴故作惊讶:“你当真读过书,这些也知道!”夸奖听着像嘲讽,使臣心里觉得不对劲,却不知如何反击。
“自知道就该知道的全面些,一知半解的岂不是闹了笑话。”周念蕴往后靠了靠,“我朝虽民风开阔,女子束缚少是一回事,巴巴的赶着见些莫名其妙的人……却是不常见的。”
装作没看到使臣黑沉的脸,周念蕴一挑眉:“二门可出大门可迈,不想见的人不见。”
“可你们皇帝、贵妃、皇子大臣我都见过,只有公主你端着架子是否不合礼数?”
“见过他们明明已给足你天大的面子,使臣哪里来的心思指对本宫?”周念蕴不吃他这套,“可见使臣这书还是没有读的通透,不然怎会不知‘知足常乐’的道理?”
闷闷的笑不停,使臣频频点头也不知在肯定些什么,他话锋一转:“纵使公主深居简出也该听闻了我们此行目的?”
见周念蕴眼里闪过厌恶,他便肯定:“我族与你们联姻,重归于好,能拯救的可不止天下百姓,有情人也能得见月明。”
他说的是程肃。
周念蕴看过去,赵老将军似乎仍在生闷气,程肃与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
周念蕴笑脸上全是冰冷的笑意,语比天寒:“胡言。”
酒也未喝,他盘算着什么举杯离开。没多时便听他朗声高呼:“趁除夕同庆,我敬皇帝陛下一杯!”
圣上举杯,一众自是同饮。杯还未沾唇口周念蕴听那使臣提议:“我来贵国是为联姻而来,今日除夕,正逢两国皆有人在场,不如借此双喜临门。”他一指周念蕴,“定了与公主的婚事?”
奏乐声皆停。
不等圣上开口,群臣已激愤。原先醉酒的两个使臣像是别他吓醒,都上来拦他,又得防着有人趁机偷袭泄愤,三人围成一个圈。
“屁话!”汤琼支率先站出来,他甩开他爹的手,堂而皇之的往正中一站,“莫说是公主,就是我朝随意哪个女子,哪个是你小小蛮邦能觊觎的?”
应和声随之此起彼伏,赵闰也站出来,一言未发,但立场显然。众人见状,与他们现在一起的越来越多。
远远的,周念蕴看到徐玉朗正拼命往这边挤。
“让公主和亲,微臣认为不妥。”一道清冷的声音,是天师。
圣上随即摆手:“此事的确不妥,容日后朕与使臣再议。”
为首的使臣撇撇嘴,一口饮尽杯中酒,泄气却不服气的归了位。
这事一闹后面再难安生。
周念蕴本就不喜嘈杂的场合,请旨先退。
吩咐套了马车回府,才躬身进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周念蕴惊呼一声,外面侍卫拔刀就要过来:“无事!本宫没站稳。”她立即喝止。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周念蕴与他紧紧相拥,小声呼唤:“玉朗。”
“蕴蕴儿。”徐玉朗亦轻轻回她。
马车内昏沉黑暗,二人错身间鼻息相交,热气拂过脸颊,耳尖也发烫。唇自然贴在一起,外面季顺吩咐启程,马车一个晃动,徐玉朗闷哼一声。
他坐在木板上,背靠着座椅,周念蕴双手环住他颈脖,软玉温香,流连难忘。
“你怎么在这儿呀?”她话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黑暗中贴贴徐玉朗的脸。
“季顺喊的我。”徐玉朗回,小半个月没见,他抱着周念蕴紧了又紧,很是思念,“趁着没人他叫我过来。我还以为是你吩咐的。”
“难为他们。”周念蕴闷笑。
车内地方不小,两人非得挨着坐,适应了黑暗,总算能看得清对方的脸。
“听闻你到京,我恨不能立刻去见你。”周念蕴说起来便满腹愁肠,如今二人就算见了面也不能像如今这样亲近,他们间相隔万里。
徐玉朗拉过她的手亲了亲:“我日日到公主府前的那条街去,只想着能不能见你一面。”
周念蕴回京便被勒令不准出门,徐玉朗终究是轮空。
“宴席上三皇子找过我。”徐玉朗说,“我只冷着他。”
意料之中。
眼见曾如易投了老六,老三早已按捺不住。徐玉朗虽因程肃与赵家、与老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宴席上程肃似乎触怒赵老将军,便给了老三可乘之机。
徐玉朗难免失落:“若是事成,我们又要有许久不方便见面。”
“让你为难了。”周念蕴说。
“你再别与我说这种话。”徐玉朗难得口气硬气一回,“真见外。”早就身心许卿,他哪里还会计较这么多。
周念蕴只能抱紧他以示回应。
“对和亲一事,朝中还是反对的人更多。”徐玉朗说,他来了几日处处打听消息,“听闻京中的才俊都想效仿汤小将军和赵大人,欲请旨为驸马。”
还有这事?周念蕴不由好笑。
“说要夷族人且等着,我朝青年尚在争取,哪里轮得到他们嘴皮子一动说和亲就和亲。”
周念蕴哭笑不得,靠着徐玉朗才感到轻松些,还能说笑:“那我如何嫁的过来?”
徐玉朗闻言跟着笑笑,贴着周念蕴的耳朵轻言:“臣徐玉朗,也请旨。”周念蕴伸手使坏堵他的嘴,被他昂头躲开,偏要把话说完,“臣想当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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