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筠听说徐二爷回来, 翌日和陈尧甫来了徐家。徐家长房一门三进士,陈大爷一向是敬佩的,所以儿媳妇说要回娘家, 陈大爷二话没说就准了,还让他们夫妻二人带上三牲酒水, 就快过年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国子监放了年假, 徐珵正好也在家中, 听说陈尧甫来了府上, 领着他去与闲堂拜见徐二爷。走到庑廊下看到徐四爷身边的小厮也在。
徐珵问了一句:“四叔什么时候过来的?”
万春回道:“刚才过来, 正在里头和二老爷说话呢。”
徐珵点了点头, 和陈尧甫在庑廊下候了一会,才有人出来请他们二人进去。
徐二爷坐在书案后面, 徐四爷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手中握着青瓷的茶杯正在喝茶。
徐珵和陈尧甫深揖了一礼, 徐二爷免了他们的礼,问陈尧甫:“什么时候过来的, 可拜见过你岳父了?”
陈尧甫回道:“一早过来的, 岳父大人去了族祠还没有回来,元筠带着瓒哥儿去了太夫人那里请安。”
说到这里徐二爷看了一眼徐珵:“你去给你祖母问安,你母亲可在那里?”
徐珵在徐二爷跟前还是十分恭敬的, 回道:“母亲带了姝姐儿过去, 大伯母和四婶娘都在那里说话。”
徐衍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暗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雪了。他起身和徐二爷说:“二哥,我先回去了。”万春进来替他披上一件斗篷。
徐二爷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吩咐徐珵送徐四爷出去。
徐衍去了清心堂。
丫头进去通传,徐衍进了东次间,长宜正在和徐元筠说话,都没有看到他进来。
徐衍走上前给徐太夫人问了安,徐太夫人笑着和他说话:“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们正说去隆福寺参加法会,你到时候若是有空也跟着一块过来。”
隆福寺的水陆道场办的很盛大,徐太夫人信佛,徐家每年都会参加法会,徐衍颔首。
中午徐太夫人让在花厅摆了饭,用过饭长宜才和徐衍回了随安堂。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长宜替徐衍披上灰鼠皮的斗篷,正想从乳娘怀里接过天赐,徐衍却伸手接了过去。“我来抱吧。”
他在家的时间虽少,但回到家总是要抱一会儿子,男孩儿到了父亲的怀里,好像认得这个怀抱一样,小手抓住了父亲的衣袖。
他身形高大,天赐在他怀里不过一小团,父子俩这样看起来倒有些好玩。
回到随安堂雪已经下大了,王升家的手中拿着一封信,正等着回话,长宜叫她去了东次间。
徐衍抱着天赐在窗前哄了一会,他哄小孩的时候神情很温和,也极有耐心,男孩儿趴在父亲的肩膀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徐衍叫了乳娘进来,把天赐交给她带下去睡觉。他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喝,一边拿着书看,等长宜吩咐完事才放下了手中的书,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岳父让人寄信给你,出了什么事?”
“你都听到了?”长宜让青竺把信收了,微微一笑道:“芳荷有了身孕,可能我又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傅仲儒年不过四十,他身边的人有孕倒也不算稀奇的事,徐衍笑着摸了摸长宜的头发,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不是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在这儿睡会吧,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外面大雪纷飞,暖阁里却十分温暖,长宜就这样睡着了,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除夕过后,从初一到十五,或去别家拜年,或宴请宾客,很快就过了年。隆福寺的水陆法会在二月中下旬,徐二太太早早就吩咐下面的仆妇备好供品。
到了十八这日,一早起来长宜由丫头服侍着穿衣洗漱。徐衍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等长宜梳好了发,徐衍合上书和她道:“我一会要去内阁一趟,不能陪着你去寺里,我让方严跟着你。”
长宜早就知道他忙,本来去寺里进香就都是女眷的事情,不过有件事倒要和徐衍商量:“我想过几日去沈府看看舅舅和舅母,我有些时间没去了,想在那里住几日。”
徐衍沉吟了片刻,却没同意这件事,只是道:“等你进香回来再说。”他看到妆奁上的眉笔心中一动,拿起眉笔替长宜画眉:“下午我若从内阁出来的早,就去隆福寺接你。”
长宜点了点头,她没想到徐衍竟然会画眉,而且画的很好。
送了徐衍出门,长宜才抱着天赐去了徐太夫人那里。马车一早就备好了,这时候天气虽有回暖,但风还是冷的,马车里笼了火盆。
一路上行人很多,马车进了城外面开始喧阗起来,有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十分的嘈杂。
马车到了隆福寺的山门前停下,乳娘抱了天赐先下去,长宜才扶着青竺的手下了马车。知客师父和徐太夫人说了几句话,引着众人先去了禅房歇脚。
天赐在路上的时候还睁着眼睛滴溜溜的看,乳娘喂了奶后没一会就睡着了,小孩子就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倒要睡十个时辰。
在禅房歇了一会,众人先去了大雄宝殿进香。水陆道场设在天王殿的配殿,长宜搀着徐太夫人从大殿出来,看到庑廊下有一位妇人打扮的身影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背对着她,很快就不见了。
一场法会下来徐太夫人已经面露疲色,正好到了中午,众人又回禅房歇息,没一会寺里的小师父就送过来了斋饭。
过年因要宴请宾客难免吃的油腻些,隆福寺的斋饭正合众人的心意,徐太夫人吃了一碗素面。
服侍徐太夫人睡下,长宜也回了禅房,她有睡午觉的习惯,闭上眼睛却想到在大雄宝殿前面看到的身影……她越想越觉得熟悉,倒有几分像傅长宛,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也是来进香的。
长宜正想着,外面的丫头进来通禀,说是傅家的侍女求见她,长宜让青竺出去看看,见是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青竺打小就在长宜身边伺候,从来没见过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施了一礼说:“姐姐不认得我,我是四太太出嫁后才买进来的,我们夫人是四太太的妹妹,想请四太太一叙。”
青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五姑奶奶身边的丫头?”
小丫头笑道:“是了,我们夫人在家中排行第五,可不就是五姑奶奶,姐姐的眼力真好。”
青竺冷哼了一声,和小丫头身后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都身强力壮的,很快就制服了小丫头。
“你想唬弄姑奶奶我还得再造化个几十年,你夫人是五姑奶奶,你哄骗谁呢,当初五姑奶奶出嫁的时候我可是在场,陪嫁的丫头里可没有你!”
青竺吩咐宋婆子和王婆子:“拿绳给我捆上,竟然敢冒充五姑奶奶身边的人,姑奶奶我送你去见官。”
那小丫头吓得连忙求饶:“姐姐,求姐姐饶我一命……我们夫人真的是徐四太太的妹妹,我没有骗你,我们太太就在外面。”
青竺喝道:“死到临头还犟,傅家就只有两个嫁人的姑奶奶,三姑奶奶是我们太太,五姑奶奶嫁去了霍家,你们夫人是哪个?”
宋婆子道:“姑娘不必和她费口舌,叫我打烂她的嘴就不敢不说实话了。”
宋婆子和王婆子都是猗园干浆洗粗活的,手劲极大,小丫头又生的瘦瘦弱弱的,宋婆子像提个小鸡一样轻松。
青竺允了,宋婆子正要动手,小丫头这才说:“姐姐,我们夫人是赵王府的宛姨娘,傅家的四姑娘啊。”
她话一说完青竺脸色都变了,和宋婆子道:“把人捆了给我扔出去,真是晦气,大白天的在寺院还能撞到鬼。”
宋婆子和王婆子面面相觑,她们还从没听说过傅家有个四姑娘,看青竺姑娘这模样,这话倒不一定是假的。
到底是夫人的妹妹,宋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如姑娘还是给太太回禀一声……”
她话没说完却遭到青竺的一顿冷眼,宋婆子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傅家已经把傅长宛扫地出门,也根本不承认有这个女儿了,赵王府的宛姨娘而已,和她们姑娘有什么关系。
像这样的人,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长宜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又让双杏出去看怎么了,过了一会却是青竺气呼呼的走了进来,长宜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气成这样,人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竺不说话,长宜看了她一眼,青竺低下头回道:“是四姑娘身边的人,说四姑娘要见您,我让人把她撵走了。”
果然,她在大雄宝殿并没有看错人……一个王府的姨娘,既然能这样出来走动,那想必在府上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多难过了。
长宜望了一眼糊了明纸的窗棂,和青竺说:“把人赶出去就是了,何必气成这样。”她也不想见傅长宛,但又想到赵王要对徐衍不利,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傅长宛的原因,或许她应该见见她。
长宜在榻上歇了一会,隐约听到天赐的哭声,她起身从榻上坐了起来,看到乳娘正在哄天赐。天赐这时候已经认人了,支着莲藕似的小胳膊要长宜抱,小脸蛋上还挂着眼泪。
天赐到了母亲的怀里就不哭了,偎在母亲的臂弯里倒是很乖巧。长宜拿着拨浪鼓逗了他一会,正好徐元筠过来找她去大雄宝殿求签问卜。
禅房离大雄宝殿有些脚程,两人带着丫头婆子沿着青石板路走到侧殿后面的夹道里,听到有人叫她。
“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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