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开门的不是穆晚,而是穆晚的“弟弟”,那个眼神没有温度,看起来比穆晚还冷静好几分的凌寒。
对上这不友好的眼神,游鸿先是一愕,很快涌上莫名的烦躁情绪。“你姐呢?”他拔高嗓音,做出一副嚣张的姿态。他甚至没有去想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这样,只是下意识地束起情绪的尖刺。
“在洗澡,很晚了。”凌寒的语气算不上客气。
浴室隐约传来水声,正常人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若没什么事,会选择自行离开,不过游鸿不循常理,他只想和“好哥哥”对着干。“哦,那我等她一会儿。”说着就要往房间挤。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凌寒立在门框内,虽然身形单薄,却眉眼冷淡到甚至有些凌厉,有那么一瞬间,游鸿甚至感受到来自同性的施压。
这没有道理,也说不通,眼前只是个小男孩,不应该给他这种感觉。
他哼笑,“小孩,你姐没说不让我进去,她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小屁孩做主。”
“我就是要做她的主呢?”男孩抬起头,漆黑的眼珠里保护欲,或者类似占有欲的情绪暗流涌动。这种感觉太过诡异,简直就像是两个成年男性在争夺同一个异性。
游鸿为这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认知感到可笑,心想也许弟弟的确会护着姐姐,担心被猪拱了也说不定。
然而这样的想法并不会让他好受一些。男孩的排斥让他隐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老鼠屎,无论掉到哪口锅里,都会坏完整份粥。连孩子都不例外。
游鸿不禁觉得荒唐。其实他对穆晚的那点“男女兴趣”早在看到她懂修机甲的时候就消失殆尽。
穆晚的优秀和冷静某种程度上很像他的哥哥,这种信手捏来的从容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就算全世界和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想和一个像哥哥的女性有任何情爱上的瓜葛。
他热爱被仰慕。
小孩子抵触他也正常,他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在家里是这样,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是这样,甚至到了末世,也从未变过。
想到这里,游鸿忽然恶意丛生,自那颗被束缚的心脏里蔓延出黑暗的、带着尖刺的藤蔓。
他低下头凑到凌寒面前,压低声音,“你知道我看上你姐姐了吧?今晚我就想对她做男人会对女人做的事,所以不等到她出来绝不会走。你虽然年纪还小,没做过这种事,但肯定明白的,对不对?”
这个年纪的孩子,带颜色的内容就算不十分明白,也模糊有了意识,他就是要让别人愤怒、难受,别人不好过,他才开心。
游鸿满意地瞥见凌寒的瞳孔蓦地收缩,连呼吸都滞住。
欺负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子,原来也很痛快。
他正要直起身,衣领却被凌寒一把扣住。
男孩凑得很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你连想都不要想。”
按说一个孩子的力气再怎样也不可能大过成年人,游鸿却只能俯着身,怎样都无法挣脱。凌寒的话里带着的威胁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如同冰流在血管里淌过,感觉锋利,也很钝疼。
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威胁,并且还受制于对方,实在是相当丢脸的事。尤其凌寒扣着他的衣领,让他颈部血管被捆扎住,几乎无法呼吸。
憋红的双眼和脸脖因为臌胀而几乎要渗出红浆,游鸿抿嘴后退,像被钓钩穿透唇口的鱼,越挣扎越疼也越无力。
攥紧衣领的手就像索命的绳套,挣扎变得困难。脑中嗡鸣,眼睛里只剩下沉沉的黑暗。游龙意识到自己将死在凌寒手中,眼前这个凝视着他也凝视着死亡的男孩,真的能够让他“想都不要想”。
浴室的水声停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男孩的手短暂放松。
游鸿仿佛抓住一根树枝的溺水者,博得一瞬间的喘息。“去死吧!”他气急攻心撕心裂肺嚎出口,拼出最后一丝力气,从试图扒开对方的手,转为去掐凌寒的脖子。
就算死,他也得拉个垫背的。
男孩纤细的脖颈被男人的手掌用力扣住,却没有露出任何难受的表情。游鸿发誓他用力了,然而绝望挣扎的只有他。
忽然,修长的五指伸过来扣住他手腕,只轻巧一转,便疼得他脸蛋扭曲成一团。
穆晚这会儿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发尖水珠落在肩膀、锁骨上滴滴点点,睡衣也泅湿大片,显然没来得及擦干身体就出现在这里。
少女的表情不复讲解操纵机甲时的平淡,一错不错盯着游鸿的眼神让他好不容易挣脱窒息,似乎又掉入另外一个危险的寒潭。
“发生什么事?”穆晚听到游鸿那嗓子要人性命的歇斯底里,当即套上睡裙出来,果然看到游鸿正双手掐着凌寒的脖子,激得满脸紫红,而凌寒细瘦的手臂揪着游鸿的衣领,面色不虞。
首先收回手的不是游鸿,却是凌寒。
男孩抿唇半低着头,似乎不想说话。
游鸿好不容易能够自由呼吸,当即退开两步,站在走道里,劫后余生地盯着穆晚和凌寒。“什么事?你弟弟想杀我!”
穆晚正想说她是听到游鸿那句“去死吧!”才现身的,然而她话未出口,凌寒脚尖一撩,房门顺势关上,也将游鸿那张羞愤交加的脸封印在门外。
穆晚:……
游鸿:……
“卧槽!”游鸿当场就要扒门,只不过一想到凌寒刚才的手劲,整个人又萎了。他摸摸脖子,现在还觉得头晕脑眩。
房间里是俩姐弟,他招惹了弟弟,也说了不好听的话,姐姐总不能站在他一个外人这里。想到这层,游鸿憋着一肚子气往电梯间大步走去。
“难受吗?”穆晚的手指抚上凌寒脖颈上的红印。
游鸿的脖子上也有一圈勒痕,是衣领锁出来的,看样子也吃了亏。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因为什么冲突闹出这么大动静?
凌寒有些不大自在地扭过头去。
穆晚的指尖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温暖和湿气,触上火辣的掐痕,如针刺过电。温暖的气息就在近旁,真正让他不敢直视的,是那湿漉漉的睡裙上斑布的水印。
“衣服湿了,换掉吧。”他转身背对穆晚,好像在生谁的气。
穆晚低头看看身上的情况,的确有些“惨不忍睹”。而且胡乱一套,里面什么都没穿,饶是平静惯了的她也有些脸热。
“好。”她飞快回盥洗室换掉睡衣,来到沙发旁凌寒身边坐下。
男孩垂着眼睛,留意到她坐下也没动弹。穆晚在等他心情平复。
“他说了冒犯你的话。”许久,凌寒来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帮我出气了?”穆晚瞬间明白其中的缘由,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游鸿说出来的话有多招人打。
被小男子汉维护,这感觉有些微妙。就好像无意中浇灌的树苗,试图用它细瘦的枝条与远远谈不上茂盛的树叶帮忙抵挡风雨。虽然实际作用甚微,却可爱得让人心疼。
“我去教训他。”穆晚正要起身,手心却被拉住,“别去,我不想你跟他来往。”
仰首的男孩与她对视,目光认真,不是赌气,是真的不想她和游鸿见面。
气都不用出,也不要她跟讨厌的人接触。穆晚反手紧握,“好。不过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她的目光落在凌寒的眉眼上细细临摹,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凑上去与他额心相抵,轻声说道,“谢谢。”
被珍视的感觉很熟悉,她在现实世界里一定有被同样对待,并且心生温暖,所以才会好想好想对凌寒说声“谢谢”。
穆晚的头发仍旧潮湿,贴上额头应该是凉的,然而凌寒却只觉得烫。
独属于一个人的气息在如此近的距离变得异常清晰,只要一点点,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能碰到双唇。像男人会对女人做的那样。
凌寒闭上眼睛,睫毛剧烈震颤,脑中飞快闪过太多五彩斑斓。就在穆晚要松开时,他忽然伸手托住她的后背,飞快地在近在咫尺的唇角落下轻吻,一触即分。
“不用谢,姐姐。”
*
49楼房间门打开,易璇的目光仍旧黏在投影上,“回来啦?”
游鸿铁青着脸关上门,将易璇拽到房间里,欺身压下去。
在被游龙叫去之前,他满脑子是操纵机甲的帅气。钢铁盔甲就像是王的卫冕,他欲臣服,更欲篡夺。
他渴望像穆晚一样翱翔。穿上机甲,没人知道他是靠着城主哥哥“混饭吃”的弟弟。所以他迫不及待让穆晚教他,期待迅速汲取营养。
可是他的哥哥认为他耽误时间,穆晚的弟弟对他敌意颇深,他就是黑暗里行走的怪兽,没人愿意与他为伍。
在被凌寒掐住脖子濒死的瞬间,他的心底涌上深切的悲凉。
上学的时候,老师会说,“你就是游龙的弟弟啊?”那个聪明到让人印象深刻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不服管教学习奇差的弟弟。
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的青梅竹马会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你的哥哥。
末世来临,f市换颜,那些明里对他客气的人,私下却瞧不起他,笑他“跟城主在关键的基因上相似度为零”。
越是这样,他越想证明那些人就是对的。他就是什么都不行,那又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有想做的事,并且拉下脸去做的时候,碰到的全是阻挡?
“说!我厉不厉害?”
“厉,厉害……”易璇拧着眉,干涩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说你需要我!”游鸿发狠似的挥霍体力。
“需要!”易璇彻底闭上眼睛,叫得格外大声。这一句是真心实意。
游鸿很快丢盔卸甲,生理和心理两个极端让他趴在床边,几欲作呕。
“是不是不舒服?脖子上怎么了?”易璇顾不上清理,凑上来询问他的情况。
游鸿转过头来盯着易璇,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忽然,他张开手臂揽住面前的女人,将脑袋埋进她的肩窝。
除了易璇这个没怎么挣扎就委身于他,会把依赖明确写在脸上的女人,其实没人在乎他。
他们同样平庸,同样被身旁灼目的阳光刺疼,也自然而然相拥,在黑暗的泥淖里驱散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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