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蛸压倒性优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队员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之前还觉得穆晚赢过康佟是不是取巧。现在看来,人家就是力量、速度、灵活、技巧、心态、经验各项数值全点满的大能啊!
特别有安全感,甚至想小鸟依人。
刀光入鞘。穆晚面无表情从软成一滩肉泥的五蛸身体上走下来,脚下踏出的每一步尽管泥泞血腥,却异常平稳。
康佟刚才一番声嘶力竭,这会儿嗓子哑得快要冒烟。
他不行了,晚妹啊啊啊!请朝他的心口捅刀!现在!立刻!马上!他要做她的刀下亡魂!
穆晚感觉到康佟过于热烈的眼神,抬眸扫他一眼。
男人的眼睛里好像盛满细碎的星子,脸上“偶像在和我对视”的兴奋溢于言表。
穆晚别开眼睛,径直朝凌寒走过去。
她已经决定,接下来不管凌寒愿不愿意,都要带他启程去s市。
原来以为有充足的时间,现在看来,丧尸进化的速度已经超出她的预计。
在拘束的空间里,她还能凭借和衷军前期的消耗,堪堪抓住些优势,并且不断将优势扩大,制服五蛸。
然而这综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次不一定出现。接下来要是在空旷的地方遇到进化得更加无法想象的五蛸,她不一定能毫发无伤。
饶锐锋的死已经证明,玩家照样会因为感染丧尸病毒而下线。这无疑会加大对战的难度。
她朝凌寒伸出手,“久等了。”
凌寒不得不承认,看穆晚用刀是种享受。她的模样总会让人联想到精致、易碎诸如此类的词,偏偏每个动作又带着强烈、果决的打击感,精准踏中心跳的节奏。
这种反差很难让人不触动,至少他的心里就好似有根羽毛在轻点,谈不上强烈,却又好像无法忽视。
穆晚越走越近,朝他伸过手来。“久等了”,她说。
眼前这只手五指修长,如葱白似琼玉,一点都不像拿刀的。
面对邀请的姿势,凌寒不自觉想到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他有在等她吗?
视线从穆晚的手臂绕到她身后,凌寒双目里的光骤然凝在一点。
从巨型五蛸其中一条腕足上分化出来的细肢,如同毒蛇的红色信子,此刻正抬起“头”,颤颤巍巍、试探地接近。
穆晚察觉出不对劲时,人已经被扑过来的凌寒扭转身体,一个踉跄后仰。
她费了许多劲才稳住,可想凌寒刚才的动作有多急。
男孩瘦削的身体将她尽可能挡在攻击范围之外,小指头粗的细肢从他的肩胛骨贯穿,顶端在肩头张开五瓣“嘴”,恐吓式地抖动。
穆晚呼吸一滞,抬臂往他后背扬手一刀。
凌寒身后的肢腕在一道白光中断开。无论留在身体里,还是分化出来的细肢,都好似伤口被撒了盐,又或是通了电,激烈扭动。
伤口被这断肢钻得生疼,凌寒低着头,瞳孔不自觉放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忍得极为艰难。
咳,孩子的身体真不好用。
穆晚当即伸手,将五蛸断肢从他的肩膀里扯出来,用力下甩,并且抬脚踩下去。
筋肉被狠准踩中,发出“叽”的一声。
瞧着凌寒纤长的睫毛因为疼痛而止不住颤抖,穆晚喉咙里漫上苦涩,不禁脚尖用力,将那始作俑者踩得更加彻底。
无论任务的指引,还是约定做保镖,她通通没能兑现任务与承诺。刚才要不是凌寒,她已经“下线”。
被五蛸弄出开放性伤口,意味着感染病毒,意味着很快会变成丧尸。
穆晚手心既酸且疼,握着刀的手有些脱力。
她无惧毁灭性的力量,可以向着对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可是却没办法看着一个孩子在她面前,为她而死。
刀尖着地,她抬起手臂将凌寒按进怀里。
都是因为她不够谨慎,太过大意。
肩上的疼痛从急烈变得悠长,凌寒在稍稍缓和的瞬间,感到穆晚将他往怀里带。
淡香贴近,发丝蹭得他脸颊和耳廓发痒。颤抖的气音在耳畔响起,“对不起……”
凌寒本来还在头疼孩子躯体的“不好用”,听到她隐忍着好似随时要哭出来的道歉,那点不悦的皱褶莫名其妙被熨平,同时又生出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迟疑小会儿,同样抬臂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原因本就不难猜,想到穆晚大约是觉得他快要“死”了,凌寒微微侧过头,嘴角勾起隐涡,眼尾眉梢染了些笑,“就当是还你了”。
还她之前的“救命之恩”。尽管他并不需要。
动作有时候会快于脑子,或许这就是潜意识给出的明确提示。救下穆晚后,凌寒想明白他大约是觉得无趣了,所以希望穆晚能稍稍陪他久一点儿。
也不会太久,直到这个副本结束。
穆晚倒吸一口气,满腔愁绪和自责被他这句“就当是还你了”堆砌得更浓。
换做别的人来说这句话,大概有“刻意”的嫌疑,然而说这话的是凌寒,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的表情,是怎样矜持又混不在意。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总说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话。要不是“无知者无畏”,就是“偶像包袱太重”。
她揪着眉,说不上来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情绪,只不自觉手上用力,将凌寒往怀里更深地拢过去。
实验室遗迹里,巨型怪兽的碎肉散落一地。血腥的背景色下,少女紧拥男孩,一个刚战胜不存在于这颗星球的庞然大物,一个感染了令人绝望的丧尸病毒。
在末世里,女性和孩子本来都是弱者,无人保护的话,很快会沦为被利用或抛弃的对象。然而在这场意想不到的对决里,偏偏“弱者”承担起了想象与期待之外的重量。
和衷军成员每天都在上演生死别离,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当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会去世,有的人选择把心冷硬浇筑,有的人选择恣意过满每一天。这样就算遇到同伴死亡,也可以要么冷静旁观,要么不带遗憾。
幸存者们以为他们不会再因为迟早要到来的分别而触动,直到强者如那用直刀的姑娘,将瘦削却勇敢,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的男孩紧紧搂在怀里,他们才恍惚忆起,哪怕他们再想适应现实,末世终究是末世。
他们是从安宁的过去走出来的遗孤,带着对往日祥和生活的刻骨怀念。
再强大的人也保护不了同伴,别离总是很快上演。
进化的病毒、聚合的怪物、废墟一样的星球……挣扎求生的人类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林羽舟手脚发凉,想上前安慰却迈不出步伐。
老师醉心科研,家庭关系对他而言大约是负担。然而从没结过婚的老师却把在车祸中去世的亲哥和嫂嫂,唯一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并住到一起。
生活全靠中控系统和保姆机器人照顾的科研怪咖,和双亲去世的男孩在同一个屋檐下,林羽舟无法想象两人平时怎样相处。
当老师提到“终点”的时候,当老师孤注一掷,给自己注射进最后一批疫苗,把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后辈独留在末世的时候,是否想到有这么一天?是否会感到抱歉?又是否已经预见到什么?
林羽舟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
“不好!”康佟重剑朝一旁斩下,另一条细肢断开。
这会儿其他人才留意到,巨型五蛸的腕足和分化出来的细肢重新开始活动起来。
自我修复的速度这么快?!怎么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包括许信在内的和衷军队员们脸色遽变。已经被砍成肉泥还能活动,这样的怪物已经超出他们对星球上所有已知生物的认知。
许信凝目望着那一团血红色、颤颤蠕动的肉酱,沉声道:“在场所有人,迅速撤离。曹宏博,给我炸弹!”
曹宏博手脚麻利地从兜里取出定时炸弹。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对付这种打不死的怪物,就要彻底消灭,烧到它渣都不剩为止。
抓住五蛸恢复的间隙,所有人朝逃生楼梯撤离。
张鑫豪拉上发愣的林羽舟。他已经挺废的,林羽舟却简直可以称得上呆。没办法,拷了一堆数据,全靠这个“呆”专家分析了。
“头儿要用炸弹了,赶紧走!”康佟上前去拉穆晚,目光扫过凌寒,面有不忍谨慎开口,“出去再说。”
其实他想的是,不可避免会变成丧尸的话,留在这里可能是痛苦最少的死法。可哪怕是事实,他也不能这样说。
凌寒现在是清醒的,他不能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
穆晚松开怀里的凌寒,“走,我们出去。”
她拉过凌寒的手扶上自己的腰,搀着他从操作台间穿过。
与她的凝重不同,凌寒神情轻松,微微扭过头盯着她,“我随时可能变成丧尸,你就不怕?”
到时候一口咬脖子上或者抓伤,他刚才可就白救了。
“变成丧尸的话,该怕的人是你。”
凌寒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短暂一怔后蹩脚地低头假装咳嗽,以掩盖上扬的嘴角。
是啊,差点忘了身边这个少女能够手撕巨型怪兽,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丧尸?
许信直等到所有人进入楼梯间,才将定时炸弹放在操作台上。
脚步声纷碎凌乱,一行人终于离开大堂。
窗户玻璃被震碎的声音冲击耳膜,研发中心再也无法遮蔽四季的风。
不管地下那个怪物恢复到什么程度,这次肯定够它继续躺上一会儿了。
“头儿,园区里面有爆炸声,你们没事吧?”对讲机里的语气十分焦急。
“无事,我们现在过来。”许信扫一眼穆晚身旁的凌寒,眼神里看不出想法。
让他意外的是,凌寒好像知道他会看过去,扭头与他的视线对上,面上表情古井无波。
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许信挥开脑海里那些莫名的感觉,小跑在最前方。
队伍随着他向园区大门接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曹宏博压低嗓音,“头儿,那个男孩受伤了,穆晚好像坚持要带着他,一会儿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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