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青玉师父的说法,他们肯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小姑奶奶和父母亲人的相处时光，过一刻少一刻。
纪夫人抱住了女儿，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温柔地蹭着女儿的脸颊,柔声问她：“青玉有什么想玩的，今晚，阿娘和你阿耶会一直陪着你。”
纪青玉目光晶亮地说道：“阿娘陪我一起逛灯会吧！”
“师父也一起！”
玄灵子目光温和望着她：“好。”
纪泽走在后面，看着前方小小的身影。
她两只手牵着自己的父母，一蹦一跳地朝前走着,就像周围很多寻常家庭的父母孩子出游一样。
纪徽玉走在他的身边。
“非常谢谢你。”他忽然出声。
纪泽侧目看他。
纪徽玉低声道：“小青玉是我们家里最大的心结。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一个这样健康活泼的妹妹,我们一家人有多开心。”
虽然玄灵道长再三承诺，他替妹妹挑选的地方,是卦象算出来最适合她的归处。可纪家人还是会担心。
她那么小的孩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担心她被人欺负，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她生病无人照看,担心她受饿受累受罪。
今天，看到这样的小青玉，他们总算可以放下心。
他停下脚步,十分郑重地朝纪泽弯腰，下拜。
纪泽：“……”
在耳边轰隆隆的雷声落下之前，他动作飞快地避开了这一拜。
受不起受不起。
“不用。”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也没做什么……小青玉很好，她的到来,让我们家里的气氛好了很多,也让家里多了很多欢笑。”
他再三强调：“我们把她当做是至亲一家人,有我们在，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们大可以放心。”
纪徽玉说道：“我爹娘也很感激你，不过现在，也不知道你们能在这里待多久，无暇抽出时间来同你道谢。”
纪泽：“……不用。”
他同样愿意，将这短暂的时间，全部都留给小姑奶奶，让她多和亲人们在一起。
“小泽，兄长！”被爹娘牵着的幸福小青玉回头，笑着喊道，“你们在聊什么？怎么慢那么多，快过来呀！”
两人停下交谈，快步跟上去。
小姑奶奶今晚仿佛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幼童，看到什么都感兴趣，都想买了试试。
到最后，玄灵子和纪徽玉手中都提了一堆东西。
纪泽手里没拿东西，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他在后面跟拍，将小姑奶奶和家人夜游上元灯会这一段，全都记录了下来。
直到月上中天，又逐渐下落。
人流如织的坊市间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虽然上元节不宵禁，也有一些游人兴致上来了彻夜不眠，但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还是到一定时间就归家休息。
纪家人没有回去，他们寻了一处亭子，坐了下来。
远处游人虽然少了，灯火依旧是彻夜长明的。
这样的夜晚，安静下来了也不会觉得凄冷，而是繁华过后的静谧，令人心中安宁。
桌子上堆满了刚刚买的各种小玩意儿，小姑奶奶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她其实什么都不缺，更享受和亲人们一起闲游，被无条件宠着的感觉。
纪泽将手机递给她看，屏幕上正在播放刚刚纪泽拍的录像。
小姑奶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父母师父他们。
其他人对这个东西都啧啧称奇。
他们对所谓的“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也感到十分好奇。
纪青玉就和他们说，小泽的家乡，特别厉害，特别神奇。他们晚上不用点灯，而是一种叫做“电灯”的东西，只需要按一下或者喊一声，到处都会明亮起来。
他们出行不用马车，而是坐汽车，还有更快的高铁，还有飞机，数百里的距离，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还有冰箱，空调，暖气……各种各样神奇的东西，听得所有人一脸惊奇。
“可惜没有网络。”纪泽说道，“不然，给你们看看视频，会更直观。”
他想了想，虽然没有网络，但他的相册里各种照片，照片里，多少都能看出现代社会的样子。
他就一张一张地给他们看。
宽敞干净的街道，高耸仿佛要登天的建筑，还有如钢铁兽一般的，小青玉说的，名字叫汽车的东西……
纪徽玉惊叹道：“这就是一千多年以后的时代吗。你们那里的人，穿着也很奇怪。”
看着不华丽，但是衣服看起来很舒服，也很方便行事。
“对，我们那里的人，小孩子要出门上学，成年人都要上班，衣服都是方便出行的。”
纪诚，也就是纪青玉的父亲，忽然问道：“一千多年以后，大唐，应当不在了吧？”
此话一出，纪泽和纪青玉还好，其他两人都是心中一跳。
这种话，可以说是相当大不敬了。
纪泽点头：“嗯，不在了。”
纪诚叹了口气：“天下岂有长盛不衰之王朝。”
他问道：“那你们那里，现在是谁家天下？”
不等纪泽回答，纪青玉已经脆生生地开口：“父亲，小泽他们那里，没有皇帝啦。”
纪诚一愣。
纪泽点头：“小青玉说得不错，封建帝制早已经被淘汰。我生活的国家，没有王权，没有贵族，人人平等。”
他大致讲述了一下现代社会，对纪家人而言，这是一种闻所未闻，而且很难想象出来的情况。
他们有些无法理解。
但有些话是很直白的，他们知道，女儿妹妹现在去的地方，安稳，富足，强大。
所有幼童，不论男女，不论贫富，都可以读书学习。
只要勤劳，人人都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普通人都可以在夏天吃冰，冬天拥有“暖气”，不用忍受酷暑，不用挨饿受冻。
……
纪诚听完，久久无言。
最后，他感慨道：“可惜，我无法去亲眼看一看，你所形容的，仿佛是仙乡一般的地方。”
语罢，他又笑了起来，目光温和地看着女儿：“但是小青玉可以。”
他摸着女儿的头：“如今看来，你的命格，虽是劫难，也是你的机遇。青玉，你替阿父和阿娘看看未来的世界。你过得好，我和你阿娘，还有你师父，才会安心。”
纪青玉用力点头：“我会的！”
纪诚又看向纪泽：“我代青玉，谢谢你们一家的照顾之恩。”
纪泽连忙说道：“不必。”
他有些尴尬，又不好说，你们眼前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我家族谱上挂着呢。
真·老祖宗的事儿，说什么谢不谢的。
纪青玉看看父亲，又看看小泽，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其他人看她这样，也忍不住笑，问她：“忽然这么开心，想起什么了？”
纪青玉放下手，嘴角还是扬得高高的：“就是，我以前也一直很想让小泽见见你们，让你们也看看小泽，这个想法也实现了。”
她真的好快乐呀。
再看看大唐，再见见亲人，和至亲一起逛灯会，把小泽介绍给家人认识。
她的好多心愿，都在今天晚上，全部实现啦。
她看向玄灵子：“师父，我走了以后，龙牙山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师兄们回来了吗？不然，你再收一个小弟子吧。”
玄灵子淡淡说道：“让我操心的，有你一个就够了。”
纪青玉就叹了一口气。
玄灵子不愿看她心情低落，岔开话题：“你的小狼现在都变成大狼了。”
小青玉果然一瞬间就被吸引：“真的吗？他们现在一定很英武漂亮！”
玄灵子：“嗯。”
就是有点傻。
跟着小徒弟长大的，半点没有狼的煞气，反而憨头憨脑的，像养了两只狗。赶他们走也不愿意走，每到月圆的时候，就守在小徒弟的院子里嚎。
纪青玉对这个很感兴趣，缠着师父问了好多龙牙山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就困了。毕竟年纪还小，虽然精神亢奋，也熬不住了。
纪夫人看着她，温柔地说道：“阿娘抱着你，在阿娘的怀里睡一会儿吧。”
纪青玉撑着不想睡觉，她心里好像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睡过去了，阿娘她们就不在了。
可撑不过身体的本能，她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被纪夫人抱在了怀里。
纪泽见她这憨态可掬的样子，有点好笑，拿起手机，给母女两个拍了一张照片，困意一下子涌上来，他也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
他意识到什么，抬头看着众人。
玄灵子看着他：“睡吧。”
纪诚父子远没有那样淡定，目光中带着不舍，但也望着他，目光在竟像是带着两分慈爱：“困了就睡吧。”
他终于撑不住，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闭上了眼睛。
清早，太阳还未出来，云层已经镶了层金边，微风里带着晨露，落在身上，带着丝丝寒意。
打理景区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过来收拾。
路过一个亭子的时候，他看到了彩色的衣摆，狐疑地走过去，一看，乐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穿着唐制的衣裳，小的趴在桌子上，大的靠在柱子上，都睡得正香。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两张略有些相似的漂亮面容上都带着笑容。
看这样子，怕是昨晚在这待了一晚上呢。
工作人员出声喊他们：“客人，起床啦！客人？醒醒！”
纪泽眯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坐在身边的小姑奶奶也揉着眼睛坐起来。
耳边是工作人员的絮叨：“这位家长，带孩子还是上点心吧。玩得再晚也要找个地方住，咱们这里虽然太平，但您家孩子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怕个万一。再说了，这种晚上，天气还是有点凉的，万一孩子吹了冷风病了怎么办……”
纪泽有点懵地听着工作人员的念叨，昏沉的脑袋被晨风一吹，总算是清醒了大半。
昨夜的经历浮现在他脑海。
他抬眼望了望，不太能确定，昨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低头去看纪青玉，恰好小姑奶奶也在看他。
两人异口同声：“昨晚——”
纪泽停顿下来，让小姑奶奶先说。
纪青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小泽，我昨晚，做了一个特别幸福的梦。”
纪泽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巧，我也是。”
他的手碰到口袋，里面放着他的手机。
拿出来，点开。
昨晚明明充满电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30的电量。
点进相册，第一张照片，美貌温柔的妇人抱着一个年幼女童，目光温柔慈爱。
小姑奶奶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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