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似乎吓到了数据雨, 它们诡异地静止了。苏鹤亭思绪飞转,却再也找不出其他解释。他强忍着站起来的冲动,继续想下去:我最擅长什么?除了骗人, 还有解锁。如果祝融一开始就是想要利用我解锁, 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首先, 苏鹤亭不会帮祝融解锁,所以祝融必须想其他办法。于是, 它先在惩罚区中袭击珏,让珏感染了带有阿尔忒弥斯题的病毒,苏鹤亭为了解决这些病毒, 不得不解题。
可是这并没有完。
苏鹤亭心道:祝融当时来杀我, 是觉得大功告成, 不再需要我了。可是长官说过, 祝融一直嚷着自己的程序不稳定,由此可见,它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接着就有了生存地这一出好戏。
祝融借助刑天这个载体,在生存地继续监控苏鹤亭。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害怕苏鹤亭知道其中缘由, 因此把旧的实验资料给了老秦,教唆他制造可以替代苏鹤亭的人。从那以后, 秦氏在明知苏鹤亭数据有病毒的情况下,持续复刻他,导致银虎斑、秦鸣等复刻体都出现了问题, 间接促使炸弹人的诞生。
“这个老苏也是你们做的吗?”苏鹤亭骤然起身, 环顾四周,“祝融, 或者我该叫你主神系统?你盗走我的记忆,把这段梦境设置在刺激信号里,目的就是让我再帮你解一次锁。”
数据雨像是垂下的柳枝,它们“簌簌”地扫过苏鹤亭的肩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操作台突然关闭,苏鹤亭听见老苏在叹气,他说:“你还在?”
老苏道:“你也可以当我不在。”
苏鹤亭说:“放我出去。”
老苏沉默半晌,道:“如果……”
苏鹤亭问:“如果?”
老苏说:“如果你是我爸爸就好啦!”
他到这一刻依然语出惊人,苏鹤亭正想回答,老苏突然黑暗中摇起了铃铛。铃铛“叮、叮”的响起,无数银点飘舞着出现,它们环绕着老苏,渐渐凝聚成一只小灯。
“还给你,”老苏递出小灯,“好好照顾他们。”
苏鹤亭拿到小灯,发现它和自己在惩罚区里使用的那只一模一样。他一怔,反跨一步,追问老苏:“你是真的?!”
银点淹没两个人,老苏没有回答,他在微微的光亮中举起手,用四根手指向苏鹤亭告别。
“我是假的啦,”他笑嘻嘻,“小苏,千万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大人哦。”
小灯大亮,梦境四面陆续坍塌,光芒穿透进来,老苏彻底消失。银点如同洪水,冲向苏鹤亭,他闭起眼,再睁开时已是现实。
“轰——!”
破甲弹的爆冲响在耳边,苏鹤亭一个激灵,竟然清醒了。他试着甩尾巴,可是身体仍然不受控制,没办法,他只好勉强仰起脖子,把脑袋从谢枕书的颈边拱出来,说:“我知道了!”
谢枕书道:“知道什么?”
苏鹤亭说:“我知道祝融的秘密了!”
“秘密哪有逃命重要!!!”隐士扭过身体,用手拍打爬上来的人面蜘蛛,“先别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些东西没完没了,我们马上就要完蛋啦!”
整个战场乱糟糟的,苏鹤亭才睁眼没多久,就快被天上的飞行器闪瞎眼睛。人面蜘蛛就像从地下涌出的黑潮,无穷无尽,即便福妈和大姐头竭尽全力来支援,几人仍旧难以脱身。很快,黑潮便将几人吞没了。
“我啊……”隐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糟糕,”双马尾指着下方,“它们把人运走了。”
佳丽不甘心地锤了下舱壁,道:“刑天有干扰器,这下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和尚简单包扎的伤口正在渗血,他握了下枪,坐立难安。大姐头倒很镇定,她向佳丽借了火,在抽烟的同时说:“不用怕,它们总不会把人送出生存地。”
佳丽道:“那不好说,真有必要的话……”
大姐头说:“放心,总督的身体已经被烧成碳了,他就算想把人送出去,卫达也不会答应的。”
祝融利用卫达,卫达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祝融,为了打赢这场仗,卫达可谓是下了血本,在祝融给他成倍的回报以前,他绝不会轻易放走任何可以利用的筹码。
“不过想追猫崽,得先解决卫达的部队,”大姐头把烟抽完,朝秦笑了笑,“秦老板不是一直在等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能消灭卫达的部队,我们就能直捣黄龙,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的目光穿过大姐头,看向远处卫达的飞行标识,而那标识呈三角状,正在苏鹤亭眼前颠倒翻转。
“跑慢点行不行,”猫闷声说,“我要吐了!”
人面蜘蛛爬动飞快,带着他们几人钻入地下,在交错的下水道里乱跑。谢枕书罩着苏鹤亭,只有耳边的十字星在晃,隐士靠着十字星的一点光亮来稳住心神。可他实在脆弱,稳住了心,稳不住胃,被人面蜘蛛颠了几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呜呜……”隐士被这股恶臭熏得头晕,“我上辈子造什么孽,要受这种罪!”
医师想抽帕子给他,却被人面蜘蛛敷住了机械臂,只能口头安慰:“阿弥陀佛,往好处想,我们暂时都不会死了呢。”
它着实体贴,为了表示轻松的心情,还使用了“呢”这样的语气词,可惜效果不佳,让人面蜘蛛的哭笑脸显得更加可怖了。
隐士说:“它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谢枕书道:“去见祝融。”
医师好奇地问:“祝融是谁?”
苏鹤亭翘着一只猫耳,意有所指:“是个笨蛋罢了。”
人面蜘蛛井然有序,它们转过几个拐角,挨个跳入及腰的脏水里,然后弹动足节,游了起来。几分钟,几人被运到尽头,是个台阶。
“苏鹤亭,”一只人面蜘蛛上岸,弹着一只脚,把水抖干净,“苏鹤亭到了。”
这句话像是开门魔咒,让灯亮起来。台阶延伸向上,在火把般的灯光照耀下很是神秘。隐士忽然“咦”一声,似乎知道这是哪里。
人面蜘蛛把几人运到台阶上,随后它们松开人,全部后退,仿佛门的那一侧藏着什么怪物。灯陆续熄灭,只剩最后一盏的时候,门打开了,背后是一条通道。
苏鹤亭说:“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怪熟悉的。”
医师踮起脚,被人面蜘蛛的枪口逼得无路可退,只能把他们往里挤,道:“各位先生,不能挤在这里,再磨叽它们要开枪了!”
三人刚被挤进门,没走几步,门便“嘭”地合上了。黑暗里,隐士说:“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不觉得这里很像那个——”
他话音没落,周遭陡然掀起一阵欢呼声。这声音犹如脸盆里的水,全泼在脸上,扎得耳根刺痛。正此时,不远处“啪”地亮起一道光,浓妆小丑闪亮登场。
“万、众、瞩、目!”小丑主持人大声呼喊,“今晚是斗兽场预热良久的最终决战,究竟是猫崽问鼎赛场,还是刑天一鸣惊人呢?”
医师被突如其来的光影和欢呼吓了一跳,它受惊般地团起机械臂,跟隐士一样结巴起来:“这是是是什么呀!”
隐士和医师抱作一团,说:“我就说这里很眼熟,竟然是斗兽场!刑天疯啦?他脑袋都没了还打比赛!”
实在匪夷所思,刑天费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是为了把他们弄到斗兽场里打比赛?可是外面早就炸翻天了,哪还有人看比赛!
“刑天!”虚影里的观众狂喊起来,“刑天!”
镜头扫过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一张苍白的脸,那一双双充血的眼睛紧盯着赛场,既突兀又奇异,好像一群被吸干的行尸走肉。
“嘘,嘘……刑天还在睡觉,请不要打搅他,比赛时间还没有到呢。”主持人格外偏袒刑天,他抬手作出张望状,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枕书和苏鹤亭身上,“猫崽在这里,猫崽,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这赛场熟悉得让人生厌,仿佛时间还停在几个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镜头靠近苏鹤亭时,他直视着镜头,像是在透过镜头看后面的观众。
“自从申王那一战结束后,猫崽就鲜少露面,可是他的人气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升至榜首。”主持人挥臂,指向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有关苏鹤亭的新闻,“他在03号生存地可谓是头号坏蛋,刚刚还炸平了刑天组织的办公大楼。”
谢枕书皱了下眉,他注意到,主持人没有用“黑市”这个称呼,而是强调了生存地的编号。过去受刑天的管控,各个生存地之间不能经常联系,因此斗兽场的赛场布设都在这里,只向其他生存地开放线上赌局和赛事直播。如今场内没有一个真观众,这些虚影全部来自其他几个生存地。
“风水轮流转,”苏鹤亭挂在谢枕书身上,把脑袋向右偏,那边有大老板的特殊席位,“祝融指挥卫达这么多年,时至今日竟然会被卫达卖给斗兽场。”
卫达不在乎祝融想干什么,他只知道,这操蛋的地方已经被秦炸得千疮百孔,再待下去也捞不出油水,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刑天这具身体重伤未愈,把它卖给了斗兽场。
“这世界疯了,”隐士面对这一切呆若木鸡,“……这些人全疯了。”
“刑天!刑天!”
满场观众声嘶力竭,喊着同一个名字。他们伸长脖颈,恨不能钻出来,好看清刑天的真面目——曾经的总督多么高不可攀,他主宰过所有人死活,把幸存者视为商品,而如今,他也是个商品。
刑天被推了出来,他的身体僵直,像个植物人。卫达贴心地为他安了一只头,这只头引得全场哄笑,因为那是个仿制的滑稽猴头。
“这是在干什么……”和尚从飞行器上看到巨大屏幕的直播,他被那荒诞的场景刺中了心脏,一种被羞辱的疼痛感令他捏紧了拳头。
不论刑天是否背叛了组织,他都曾象征着人类面对新世界永不熄灭的反抗之火。卫达扒掉了刑天组织的最后一层脸皮,践踏的不止是刑天,还有曾经因为誓言而追随刑天的所有人的尊严。
这个世界是疯了。
但是——
苏鹤亭盯着刑天,有种不好的直觉:“不要让祝融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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