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太医乃是太医院赫赫有名的妇科圣手,医术了得,如今绣月肚子这一胎就得温太医全权照料。
见温太医来了,刚从承乾宫请安回来的婉宜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太医作揖道:“……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给主子诊脉的。”
婉宜并不喜欢看大夫,更不喜欢吃药,皱眉道:“这是为何?我身子并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况且上次温太医你也替我诊过脉,说我身子康健,应该也没什么可瞧的吧?”
温太医常年出入宫闱之人,脾气极好,含笑道:“主子有所不知,主子身子的确是康健,可这次臣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想要给主子开些助孕的药方子。”
婉宜:……
她没想到皇上想一出是一出。
温太医见她眉眼之中并未带着喜气,低声道:“还请主子放心,皇上想的周到,这件事臣不会对外宣扬,只会说过来给您请平安脉。”
他擅妇科,在后宫之中很是抢手,女人嘛,身上难免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就算没有,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所以像那些身份尊贵的妃嫔有事无事很喜欢要温太医帮着瞧瞧。
婉宜强撑着笑道:“如此,就麻烦温太医了。”
温太医道:“若主子要谢,该谢谢皇上。”
此等药方乃是宫中禁忌,若人人都来找温太医,请温太医开此等药房,宫里头岂不是乱了套?
药方很快就开好了,每日睡前服用一次,温太医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却道按照此方子不出半年,十有八九能要婉宜怀有身孕。
采薇等人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婉宜的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勉强。
等到入夜,采薇小心翼翼捧着白瓷碗走了进来:“主子,喝药了。”
那白瓷碗里装着的黑褐色的药汁,只是光闻一闻就知道狠苦。
婉宜接过那白瓷碗,想也不想就直接倒入一旁的芍药花盆里,吓得采薇忙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婉宜看着她,正色道:“还请采薇姐姐帮我保密。”
“这,这是为何啊?”采薇急得脸色都变了,最后更是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福分啊!”
婉宜却道:“旁人想要这福气,不代表我也想要,我不想生孩子,不想生皇上的孩子,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一遭,想当初赫舍里皇后就因难产去世,若想要夺得皇上的宠爱,想要帮扶家族只能靠牺牲自己,那我宁愿不要。”
“况且生下儿子,也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要么送出宫,要么养在别人身边,要么养在阿哥所,整日牵肠挂肚,担心他吃不下睡不着的,若生个女儿,倒是能养在自己身边,可等他长大后要被送去蛮夷之地和亲……”
“后宫中的女子本就命苦,生下来的孩子更是命苦,又何必要他们来世上受苦一趟?”
采薇虽觉得她的话甚有道理,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想当初皇后娘娘在世时多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啊……”
可是皇上根本就不会允许钮祜禄皇后生下儿子的。
婉宜看着那株芍药花出神,淡淡道:“可是,皇上根本就不会允许姐姐生下孩子,不会允许皇后之子威胁到太子的位置。”
“但我是人,不是货物,我想不想生孩子该凭自己愿不愿意,而不是皇上想不想,若皇上想生孩子,这后宫中多的是人愿意,可我并不是其中那一个。”
说着,她更是道:“明日你想办法送封信出宫,要五哥帮我弄些避子药进宫吧。”
她有五个哥哥,与她关系最好,也最疼她的是五哥阿灵阿,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不知道替她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采薇还要再劝,婉宜却说自己心意已决。
避子药很快就送进永寿宫,婉宜将助孕的药材直接换成了避子药的药材,这样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免得日日悬着一颗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佟贵妃隐隐约约知道这事儿,可如今她风头正盛,也没心思管婉宜这等虾兵蟹将。
太子年纪尚小,与佟贵妃亲近几次后就开始甜滋滋唤她“额娘”起来,这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很是欣慰。
更不必提惠嫔虽出生于纳兰一族,当初被当成宗妇培养,可入宫多年是雍容华贵,万事不管,料理起万寿节的琐事来是错漏百出,不光如此,还大有一副借着这次机会培养自己势力的架势。
太皇太后与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纵然嘴上没说,对于惠嫔的那点小心思也是心知肚明。
这叫佟贵妃怎么能不高兴?
她这些日子不光对太子好,连带着对赫舍里主子都和颜悦色,俨然将赫舍里主子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就连太皇太后私底下也与皇上说起佟贵妃来:“……从前哀家宗觉得佟贵妃比起元皇后,先皇后来要差了些,如今看来她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是本心不坏,后宫不得一日无主,如今她虽位同副后,但圣旨一日未下,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佟贵妃是皇上的表妹,如今处处以太子为先,哀家觉得啊,这后位她当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也有此意。”
其实对于钮祜禄皇后也好,还是佟贵妃也罢,他心里都是有愧的,钮祜禄皇后已死,他的愧疚之心转移到了婉宜身上,但佟贵妃……他能给的唯有后位,毕竟佟贵妃根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哪怕佟家权势滔天,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是水月镜花。
谁也不知道祖孙两个在傍晚时已经将皇后的人选悄然定下,惠嫔更是洋洋自得。
等到了万寿节那一日,惠嫔却是洋相频频,因太皇太后言明前方战事吃紧,一切从简,惠嫔却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先是准备的菜品不够,接着又因力求出彩,请了西北的杂耍班子,在表演社火时一口火差点喷到了宜嫔头上,更是把几位年纪稍小的阿哥公主们吓得哇哇大哭。
最后,不说皇上,连好脾气的皇太后脸色都不大好看。
更不要提众位妃嫔,大家伙儿想着这是惠嫔第一次操办万寿节,多多少少得夸几句,可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想夸也夸不出来啊!
婉宜坐在下首,把万寿节这场宴会当成了杂耍来看,她是看戏不怕台高,相较于宴会上的歌舞、杂耍,她觉得一众女人的戏更加精彩。
先是惠嫔一脸志在必得,而后见闹出笑话,脸色十分难看。
这时候佟贵妃悄然出场,差人将绣月与通贵人送回去,更是故作大方道——女人怀有身孕是半点闪失都不能有,可别吓着了,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呵,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是参加宴会又不是上战场打仗,还能被吓坏了?
佟贵妃这话无异于又扇了惠嫔一巴掌。
今日这一场闹剧让婉宜明白了一个道理:紫禁城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人与人相聚、分离都是利益所趋,当初惠嫔处处讨好依附于佟贵妃,为的是贵妃之位,如今找到了机会想要一跃而上,为的只怕不仅仅是贵妃之位,兴许还是那皇后之位?
人有梦想是好事,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在场不少人都面露讥诮,就连宜嫔这等不甚聪慧的都嘴角带笑,觉得惠嫔丢脸丢大发了。
等着宴会散了,皇上今日自然是要留宿于承乾宫的,夜风凉凉,婉宜带着采薇等人漫步回去永寿宫,觉得心情大好。
采薇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等着一回去更是找机会道:“主子,奴婢觉得不对劲。”
正在卸妆的婉宜道:“怎么了?”
采薇低声道:“主子可记得小全子?”
婉宜对这人有点印象:“我记得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干爹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他怎么了?”
采薇的声音是愈发小了:“奴婢从前与乾清宫的人有些来往,如今听说小全子最近很不对劲。”
“按理说他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与谁关系近了远了都不好,梁九功精的像是人精似的,这些年不管是对贵妃娘娘,还是下面的主子们,一向都是彬彬有礼,客气极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小全子是梁九功的干儿子,虽说年纪尚小,但行事做派如梁九功是如出一辙,但这些日子频频与承乾宫的人示好,先是送了金豆子给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再是拿了银子请承乾宫的大宫女、太监们吃茶,奴婢怀疑……”
婉宜微微一愣:“你是怀疑皇上有意将佟贵妃封为皇后?”
小全子虽是梁九功的干儿子,但道行却远不如梁九功,露出马脚也是很正常。
采薇轻轻点头。
婉宜的好心情是一扫而空,历史上的佟贵妃只当了一天皇后,但如今因她的出现,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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